她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道:“不用了,我来帮你吧,同学。”
李行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提着两杯奶茶,径自往许远汀面前一放:“两位志愿者同学辛苦了,喝奶茶。”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李行又是个相貌标致的,来报到的同学顿时应道:“那就麻烦你了,同学。”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全程完全没给许远汀留一点思考与拒绝的时间。
她伸手摸了下奶茶的袋子,冰的。
缩回手,换另一只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小腹。
小王凑过来,欢呼道:“远汀,你同学真是大好人!你喝哪个?”
许远汀开始收拾最后一份属于周元元的材料,打算直接将它带回宿舍,一面回答:“我生理期,喝不了冰的,你把两杯一起带回去吧。”
所以周元元会今天晚上到吗?
许远汀将材料装进书包里,想到最近一直挂念的一桩事,拨通了韩子轩的电话。
许远汀的问题很简单,她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个朋友,最近遇到了一些恋爱上的困扰,想请你解惑。”
韩子轩那边的声音略嘈杂,大概是在片场——他在上学时就得某著名制片人青眼,一毕业就进了对方的工作室,最近刚好有一个项目开机。
他对电话那头说了句抱歉,然后快走几步到僻静处,才又接起:“嗯哼?你说的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
许远汀面不改色:“不是。”
韩子轩也不深究:“那说来听听吧。”
“……事情就是这样,我朋友看上了一个男生,她主动约对方,对方也不拒绝,但就是没有进一步的表示。所以我朋友摸不准,这个男生到底喜不喜欢她……我也搞不懂你们男生的心思,只好来问你了。”
故事中的主人公自然是她和时奕,许远汀不说,一则出于害羞,再者八字没一撇的事她不想宣扬得人尽皆知,最重要的是,韩子轩不仅与她相熟,与时奕也是好朋友,难保不会对他有所偏袒。
但在韩子轩不知道“这个男生”是谁的情况下,他说的应该就是实话了。
他问:“你朋友每次约这个男生,他都会同意?”
许远汀答:“不是,也有几次不同意的,说是有事要忙。大概,每约三次能成功两次,这个概率?”
韩子轩幽幽地叹口气,说道:“那你朋友这个情况不太妙,我觉得有三种可能。”
许远汀:“嗯?愿闻其详。”
“要么是渣男,要么是海王。”他语气一本正经,在此稍作停顿。
许远汀配合发问:“那第三种可能呢?”
总该是个好结论了吧。
“要么又渣又海。”
许远汀:“……”
韩子轩又补充:“你别不信,毕竟男人最了解男人。如果我遇到一位心动女嘉宾,且这位女嘉宾几乎明示了对我也有好感,那我一定会立刻、马上向她表白的。”
许远汀仍抱有一丝希望:“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男生是那种性格比较高冷内向的呢?”
“远汀妹妹,再高冷内向,他也是个男人,而且都被约出来了,还装什么高冷?”
这一句问话好像一个棒槌,直打在许远汀心上。她纠结着,也在犹豫,是否要亲自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不是一个胆怯的人,不说的理由也绝不是怕被拒绝,而是,她很担心自己和时奕的关系,会演变成和高中时的沈寒洲一样。
许远汀有时甚至会想,也许自己是享受那种为另一个人牵肠挂肚的感觉的。存在着这样一个人,会让你觉得生活还是值得期待的,尽管有时自己会为了他内心酸涩、辗转难眠。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也不希望时奕向自己表白。大抵正应了那句歌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只有这样,她才能对时奕永保新鲜感,世界上才能始终存在她喜欢的事物或人,人生才有盼头。
目前这种“友达以上、恋爱未满”的关系虽然奇怪,在许远汀看来,却也十分稳定。
只是,万一时奕的人品真的有问题,他确实是个渣男呢?
这就陷入了一个怪圈。
如果他表白,自己很可能会讨厌他,那么等下次再遇到一个长相、性格都如此符合她要求的人,又不知猴年马月。
如果他不表白,他是渣男的嫌疑便永远无法洗清。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再与这个人相处是很难不戴有色眼镜的。
进退维艰啊,许远汀烦躁地抓抓头发,要不还是自己向他表白算了,将选择权和审判权交给时奕。
他如果不答应,她也能避免越陷越深,重新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如果答应了,就试试看吧,万一和高中时结局不一样呢……
她这厢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已完全忘记室友周元元还没来报到这码事。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是钥匙转动的声音,许远汀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先行一步打开寝室的门。
她们住在四楼,没有电梯,女生拎着大包小包从步梯上来,这会儿还轻喘着气,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几滴豆大的汗珠将掉未掉。
许远汀侧身让她先进,然后从桌面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
周元元放下行李,边擦汗边不好意思地说:“我太胖了,身体有点虚,爬四楼就累成这样。”
她抬头,正想做个自我介绍,突然惊喜道:“是你啊!”
许远汀勉力将自己的神思拉回现实,闻言,仔细打量了周元元几眼,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们是不是……之前在食堂见过?你给了我两张餐券?”
周元元高兴道:“对对对!我今天运气真好,刚刚来的路上就遇到一个好心人帮我提行李,没想到室友也是熟人。”
难得见到比自己还爱笑的人,许远汀从书包里翻出周元元的校园卡,也被她的欢欣所感染,笑着说:“我们俩真的好有缘,你是林城人吧?我也是。”
“哇,这么巧!我是金酉区的。”
“我也是欸,那我们很可能是高中校友啊,对个暗号,玉泉路?”
“对对,我也是林城一中的!”周元元激动道,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声音略低落下来,“我是学文的,你呢?”
“我高中读理科。”许远汀此时已完全收回心思,因此她注意到,她说完这句话后,周元元明显松了口气。
毕竟现在离高中时代所去甚远,也许她不愿提及呢?许远汀没多想,转头与周元元聊起其它话题。
开学之后,许远汀的生活规律许多,出没地基本也就那么几个——教学楼、实验室、福利院、S大东门小吃街……
最近几周,她解锁了一个新去处,北城第三医院。
导师与北三医的精神科有密切科研合作,许远汀的研究方向是应用心理学,故此每周三下午都会去医院见习,收集一些患者的核磁、脑电数据。
这天是个周三,许远汀按照惯例来到医院,穿上了自己的专属白大褂。
这会儿是午休时间,暂时没有病人挂号,她便打算趴在桌上小憩。才刚躺下,隐约听到外间传来争吵声,许远汀皱了皱眉,现在大多数医生还在吃午饭,这层楼人不会太多,是患者闹事吗?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你有病啊”“滚”等字眼,许远汀没再犹豫,抄起手机揣进兜里,疾步走了出去。
面前的景象却是出乎她预料。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性正不断推搡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并不时口出恶言。
老太太眼神浑浊、几乎无法聚焦,瘦骨嶙峋的右手试图抓住面前女生的衣角,却被不断躲过。她似乎有些着急了,喉咙里开始发出声音,许远汀仔细分辨,依稀能辨认出“迷路”“带我走”几个字眼。
年轻女生依旧是十分不耐烦,也不知突然从哪冒出来的老东西,一下拽住了她的包。要知道她的包可有五位数呢,她心疼得紧,不敢剧烈挣脱,这才让老太一路跟着,一直没能甩掉。
余光瞟到附近有个白大褂,女生叫道:“医生,不来管管吗?这人要闹事!”
她转过脸,瞧见许远汀的头发着实一愣,又睇了她一眼:“你是这里的医生?”
好莫名其妙的恶意,许远汀一顿,这个女生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啊。她在脑海中快速回想自己到底何时得罪过这么一个人,女生直接自报了家门:“还愣着干什么?我是崔琦啊,时奕的同学!”
小剧场:
听说当年韩子轩的“评价”后,时奕扯了下唇角:“我不海也不渣,倒是你——”
韩子轩竖起耳朵。
时奕:“你是真的不懂感情,否则也不会被分手三次了。”
韩子轩:“你和许远汀怎么越来越像了?!”
第18章 悲观
这话一出,许远汀和老太同时一愣,崔琦趁此机会挣脱了老太,跳到许远汀身后。
许远汀转向老太,耐心询问:“奶奶您别急,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
老太一看就上了年纪,普通话并不标准:“我……迷路,孙子着急……找我,回……病房。”
崔琦在身后补充:“这老太太说话颠三倒四的,根本听不懂,估计脑子有点问题。”
这话倒是让许远汀瞬间福至心灵,眼神涣散、记不住路、出现语言障碍,这不正是阿尔茨海默病的症状?神经内科也在这层,多半是了。
许远汀打定主意,决定带老太去神经内科:“奶奶,我是这儿的实习医生,您跟着我走吧,我带您回病房。”
老太的皱纹终于舒展开,她上前一步抓住许远汀的衣袖:“好,谢谢……医生。”
见事端基本解决,许远汀暗松一口气,回身,却发现崔琦还没走。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竟然拿出了化妆品补妆,许远汀转过来时,恰逢她向上翻了个白眼:“许……许……你叫许什么来着?”
“许远汀。”
“哦对,许远汀。怎么,你是个医生,在这儿工作?”
看崔琦这样穷追不舍,许远汀只好先让老太坐在旁边休息一会儿,专心应付她:“嗯。”
“这么冷淡干嘛,就随便聊聊天呗。”崔琦阖上粉饼,又从包里翻出口红,嗔怪地望了许远汀一眼,“你和时奕在一起了?”
“没有。”许远汀如实回答,和某些人,她实在是热络不起来。
崔琦不顾她冷淡,继续说道:“在一起也没什么,我已经不喜欢时奕了。”
仿佛是怕她不信,她又补充一句:“真的,娱乐圈比他帅比他有钱的多的是,我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许远汀心想,您这话又让我从何接起?幸好崔琦也不在意她是否回答,只径自自言自语:“你是学霸,自然不懂我们娱乐圈。在娱乐圈什么最重要?当然是资源。”
她抿了下嘴,掏出镜子,满意地照了照:“你别觉得学舞蹈的就不算娱乐圈,学舞蹈的也是艺术生,艺术生私底下可花着呢!所以你没和时奕在一起也挺好,因为你们俩,根本不是一路人!”
“有多少舞者最后都去演戏了?他们也是人,根本经不住名利和钱财的诱惑。为了出名,艺术算什么呢?爱情又算什么呢?娱乐圈,根本没有真爱!”
崔琦越说越激动,许远汀蹙眉,听起来她像是在拐弯抹角地说自己与时奕不般配。
但不知为何,隐隐的第六感,让她觉得,崔琦在抱怨自己的处境,且试图说服、洗脑自己接受。
许远汀想了想,再次重申:“我没和时奕在一起。”
崔琦却仿佛并不在乎了,她已经补好妆,彻底掩盖住了刚刚的疲态,又恢复平静的口吻:“随你吧,我要去楼上美容科做保养了。”
她倒是不避讳:“靠脸吃饭,总得舍得花钱。不像你这种学霸,天天熬夜,熬出黑眼圈。不过,估计你的工资也不够像我这样每天保养。”
临了还不忘了损许远汀一句,崔琦背起包扬长而去。
许远汀倒是不觉得她这话杀伤力有多重,回转过头,看见老太还乖乖地坐在那里,刚刚的对话也不知她听到多少,又听懂多少。
老太主动上前抓住许远汀的衣袖:“孙子……不会……去。”
“奶奶您别急,我这就带您回去。”许远汀安抚性地摸了摸老太的手。
老人确实在神经内科住院,许远汀领她回去时,病房的小护士千恩万谢:“谢谢你啊小许,她是10床病人,刚刚一个人出去上厕所,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我们都急死了。”
许远汀问:“没有家人陪床吗?”
老人与她奶奶差不多年纪,听她才刚的只言片语,似乎有个孙子?
小护士答:“有的,但她孙子还是个学生,不能时时刻刻待在医院。唉,也是没办法。”
她一面说着,一面抽出老人的病历本,记录下今天的情况。
“小许,今天太谢谢你了,我先带她回病房了,回见啊。”
小护士着急忙慌地走了,病历本也忘了合,从许远汀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在一堆“鬼画符”之中,家属签字那一栏格外清晰的两个字——时奕。
许远汀是见识过时奕的字迹的。
那次他来S大做被试,在承诺书上签过名。
坦白讲,他这个名字虽不算常见,但也不是毫无重名的可能。
只不过时奕写字很有特点,他这一手漂亮的行楷,和落笔最后习惯加上一个小顿点,就足够昭示他的身份了。
在回精神科的路上,许远汀的思绪逐渐放空。
首先时奕是苏城人,奶奶不在老家治病,却要千里迢迢来北城吗?
也不是不能理解。其一,北城的医疗资源确实更好一些。其二,时奕在父母离婚后与奶奶相依为命,那八成他父亲是个不中用的,也自然谈不上多孝顺,于是照顾奶奶的重任就到了他身上。
那这样的话,时奕一直吊着自己,不给明确答复,也说得通了。
虽说这样想有点往自己脸上贴金,但,许远汀一直信奉的人生信条就是,人与人之间交往是有条件的。
她图的是时奕的外形、性格,和喜欢他带给自己的情绪价值。
反过来,他图她什么呢?许远汀想到从福利院出来的那天傍晚,她说——
“我以后还可能去医院、学校这些地方实习。”
如果他记下这句话,或许会觉得她身上有很多隐形资源吧。就算一年之内没有,几年之后呢?他不敢保证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求于她。
所以,即使她向他示好时,他可能并不开心,但仍不敢斩钉截铁地拒绝,就这样一直拖着,直到她自感无趣主动放弃。
在和感情有关的事上,许远汀一向是很悲观的。
小时候期末考试后,父母总会带她和弟弟出去玩,然后找一个机会单独告诉她,假期要好好照顾弟弟。
大伯母有时会给她买衣服,但没过两天,一定会“恳请”她给堂弟补课,即使她很忙,即使那些衣服并不是她主动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