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能否成功，我都会引你为傲……听她柔柔地说话，结弦心里好像落下了一块大石，终于安稳了。
她整个人都是甜美又静谧的，连味道都舒适。如果不是太失礼，他甚至有点想再抱住她，再闻一闻她怀里的香味。
等到羽生结弦上场，万众瞩目。口罩之后，每一双眼睛都瞧着他。
战神披金执锐，站定在冰场中央。他拔出佩刀，向前行进，开始了自己的戎马生涯。
羽生结弦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地挑战4A？
平昌冬奥之后的采访中，结弦就透露过自己想挑战4A。为什么是4A不是其他跳跃？
首先，阿克塞尔跳永远向前，比别的跳跃多出半周，一向被誉为花滑跳跃中的王冠。其次，A跳是结弦非常拿手的跳跃，他的难度步法counter进入3A基本没有失败过，有“铁板3A”之称。
在你追我赶的四周跳时代，别人已经出了4Lz、4F的情况下，结弦的目光自然瞄准了唯一一个没有被攻陷、自己又最拿手的王者之跳。
另外是他和陈巍，在2019年的世锦，尤其是19冬天的大奖赛已经拼过54套的刺刀了。当时羽生结弦的紫色《起源》上了4Lz/4Lo/4S/4T*2的5个四周跳；对抗的陈巍配置则是4Lz/4F/4S/4T*2。纸面难度只差4F和4Lo的0.5分。
此时结弦《起源》已经磨到第二年，表演水平绝对在线。但这场自由滑，陈巍比羽生结弦高出了整整30分。
即使拉平跳跃没有clean所扣的分数，羽生结弦也还差陈巍15分。
怎么说呢？一个4A也才12.5分。
羽生结弦在那时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拼54是不能赢的。他必须要拿出全新的亮点，他得用4A在青史留名，押上影响力与舆论，才有一点点可能战胜ISU力捧的亲儿子陈巍。
想通了之后，甚至他对陈巍都没有敌意了。是啊，没有内森陈，也有内森李、内森王。ISU需要新血维持招牌，而他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许许多多的声音涌来。小时候同台竞技、夺走自己第一的日野龙树退役了。全日锦上和自己竞争的键山优真已经是自己的下下代目选手。崇拜的选手约翰尼也隔空喊话点他：你现在该退役了。普鲁申科给他发邮件：不如来当教练？
但就此认输结束，怎么能甘心？
他所求的向来不是银牌，而是金牌。
所以在20-21赛季，他大胆地放弃了不擅长的4Lz和4Lo，增肌、全力练习4A。
2021年12月23日，全日锦公开练习时，羽生结弦在公众面前完成了单足落冰的4A。全日锦正赛中，他第一次完成双足落冰的4A。
北奥赛场上如果4A跳成，他挟舆论之力、青史留名，和陈巍尚能一战。
但如果4A不成功——不成功，便成仁。
既是对阵敌军，不如说是超越自我。战神的锦绣袴服与长天一色，他凝视前方，拔出长刃向前。
在节目的最开端，便是关键手：4A。
音乐恢宏如命运对决，羽生结弦飞速滑过半场，轻松往前一跃，飘然飞起，没有激起一点冰屑。
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许闻音与众多观众一起，屏息以待。
4A比其他四周跳要多出0.23秒的滞空时间，这0.23秒，却漫长如人生。
落冰——站住了！
史上第一个4A，成功落冰！
羽生结弦振臂一呼，脸上悲喜交加。他抬头看向无尽的远方，好似经过漫长黑暗的甬道，终于看到了一缕光。
看到他落冰4A，就像是自己也成功了一般。许闻音呼出一口气，享受着结弦接下来的表演。
《与天共地》比《SEIMEI》的音乐更加古朴诧寂，没有辨识度强的节奏。表现的内核也是“生命”“诸行无常”这种深奥的哲学概念。
这套节目里，羽生诠释的是战神上杉谦信。上杉谦信是一代儒将，既能在樱花树下诗酒放诞，也能统帅三军冲锋陷阵，最难能可贵的是武将不以杀戮为能，而是霹雳金刚菩萨心的悲悯世间。
战国历史血与火的历史中，他面对严重缺盐的宿敌武田信弦，不仅没有趁火打劫，还给对方送去海盐：“吾与公战，在于刀剑，不在食盐”。
这样一位心怀佛性、文采秀丽的儒将，一边享受着战争胜利的喜悦，另一边却也承受战争带来的痛苦与矛盾。对于敏感的羽生结弦而言，他享受竞技，但竞技也有不能赢的时候。他获得胜利之时，就有别人就会输掉比赛，这也是胜利所带来的牺牲。
这个节目描写的是上杉谦信“观天地、见众生”的过程，也是羽生结弦自己对抗世界的内心实录：上杉谦信对抗来自对战斗的疲惫，羽生结弦对抗来自规则改变、不知意义何在的彷徨。
两人都在四面楚歌、十八层地狱的境况中挣扎求生，而最终柳暗花明、豁然开朗：输赢成败转头空，唯留清史笑谈中。面对波澜壮阔，战神选择——继续热烈灿烂地燃烧自己。
在结尾处，他振臂向天，继续挑战世间的顶峰。
满地都是泥潭与苟且，而他抬头看到了月亮。
许闻音与世界各地的观众一起鼓着掌。羽生结弦满足地笑着，战神收刀入鞘，向各个方向的观众鞠躬。
三连冠，4A，经过十年风雨的羽生结弦并没有欣喜若狂，他更像是完成了一个非常重大的使命，浑身洋溢着淡淡的喜悦。
“三连冠达成，交易完成。”系统的声音提醒她，“马上，我也要收回你的记忆了。”
他和她的记忆，抵押以用来提前几天穿越，改变羽生结弦的比赛结果。现在看来，这笔买卖很划算。
“谢谢你允许我赊账。”这几天，系统暂时允许她保留了自己的记忆，她得以提醒结弦。
所有的目的都达到了，许闻音很满足。她看着羽生结弦滑到出口，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能让我看完颁奖，再收走我的记忆吗？”
颁奖只在自由滑之后，系统应允了。
许闻音于是继续托腮看他，她贪婪地想多看几眼。
即使在传奇辈出的花滑届，羽生结弦也独一无二。他透着一股认清了生活的本质，但依然努力生活的理想主义气质。他纯粹清澈至极也复杂难测至极：敏感、多思、完美主义，而又坚强、冷静、理性、深谙世道人心、有强烈的企图心和强大的执行力。
他有巨大的“向上的”力量。而这股力量也引导着她、影响了她。让她从平凡少女化身为三连冠女单，又挟满腔热爱变回一个普通少女。
我可是拼命帮你改变了命运。要幸福哦，结弦。
许闻音在心里默默说着，便看到一身天蓝色的结弦跟由美妈妈说了两句后，径直向她走来。
第65章 见过
看着羽生结弦径直向她走来，眼神里却是那样陌生，许闻音心里滋味复杂。
要不要跟他说？趁自己还记得所有事情，跟他说自己已经认识他十年了、还在地震中当过他的噗桑、他们已经结婚两年了、自己抛下了同样荣耀的三连冠拼死也要来找他——
羽生结弦站定在她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对我4A跳的提点！你真的是天使吧，用你说的方法就站住了！”
毕竟是系统级出品“影像室”的分析，加上你自己对动作熟练的拆分……
但看着羽生结弦这样生分地鞠躬，她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什么是灵魂？是记忆吗，是情感吗？
什么是爱？是记忆带来的情绪吗，还是看到这个人，身体的本能反应？
如果没有了记忆，他也不曾爱她，她该如何与他说话。
“太激动了是吗？”羽生结弦的狐狸眼里满是理解，“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你想要什么礼物，或者有什么愿望吗？我以后的冰演，都可以送你一张VIP席门票，我还可以承包来回机票——”
她的声音微颤，万语千言化为一句：“我只想要一个拥抱。”
“……如你所愿。”战神眼里含笑。
许闻音被他虚虚抱住。他还在流汗，身上清新的柚子味和香根草的味道混合，有种温暖而辛辣的感觉。
“哦，对了！我还有一个愿望！”许闻音在他怀里突然想起来。
“什么？”羽生结弦拉开一点距离，认真地看着她。
“你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不要再受伤了啊！”她殷殷叮嘱，“要好好吃饭，必须保证营养均衡，不能因为不想吃就不吃！”
没有治疗床，更没有她来帮他恢复伤病，想必脆皮的他恢复起来更加麻烦了。没有了系统食堂的营养补充，这人稀碎的饭量也更堪忧了……
“羽生先生，请到一边去准备颁奖礼。”负责人插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羽生结弦被带走，临走前还回头望向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我答应你了！”
“你别怪我打断你们。”负责人躲闪着许闻音想刀人的眼神，“我看到羽生结弦刚刚抱你了。但是要给他端冰墩墩，现在就要去准备了。你想去的吧？”
许闻音双眼一亮，疯狂点头。
Fanyu一家亲，尤其对于柚子自己也鞠躬感谢、还拥抱过的fanyu，负责人心里也很感谢她给结弦的支持。他对许闻音一挥手：“去准备吧。”
熬过最后几位选手的表演，终于到了颁奖仪式。一如结弦所料，他成功落冰4A，获得最大噱头。这种情况下ISU再压分给他银牌，只会让所有人质疑公正性——
战神，以智勇、以毅力、以一生悬命的觉悟和孤注一掷的勇气，登顶巅峰，重回第一。
许闻音一身蓝色裙装，扮成冬日精灵的模样，站在三个金墩墩后面当背景板。庆祝的音乐响起，报幕声中，羽生结弦登上领奖台。
就算有脚伤，他还是像索契、平昌一样跳上了领奖台。许闻音偷偷看着他，给颁奖的ISU官员递上金墩墩。
羽生结弦含笑鞠躬，双手接过有一圈金色光环、象征着奖牌的冰墩墩，很珍惜地看了又看。
“时间已到……记忆转换为积分中。”系统再次传来提示。
许闻音最后抬头看向羽生结弦，他们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她最珍贵的记忆，在一点点消散。回忆的时候，那些苦痛竟然都不值一提，只剩下最甜美的部分。
12年的初见，他面庞稚嫩，因为右脚的伤势，着急地请求她能否临时绑定。绑定就绑定吧，为什么要送一个同款月光石法藤？
后来，他怯生生地邀请她去大奖赛总决赛相见。现在的她回想，当时的少年结弦说这话，明明羞涩得耳尖都红了。她当时真傻，根本看不出他在刻意地装成不刻意。
再后来，他借口跟她一起过新年，看光之盛典。她居然傻乎乎地跟他学姿势，被白狐狸压在怀里，骗去了初吻。
她故意引发他的误会，他妒火中烧后却能隐约识破。她在地震中当完噗桑，回头就被他套上了戒指。
他们在一起十年呀，他教她从3T跳到4Lz，她陪他从《罗朱》到《SEIMEI》到《与天共地》。他总是夸她很有灵气，她则把他视为自己的神。
一次次生日，一个个亲吻。春夏秋冬，每一夜，与你相伴。
相伴十年的灵魂共振——即使失去了记忆，你也会找到我吧？
“记忆转换完毕。债务全部偿清，虚拟冰场从此解绑，祝你日后一帆风顺。”
茫然的猫猫一眨眼，许闻音的杏眼里已是无悲无喜。
作为礼仪小姐，她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跟在颁奖的ISU官员身后，一起走下地毯。
羽生结弦带着陈巍和键山优真在冰场上巡场拍照。虽然对流程了如指掌，但这枚金牌太过来之不易，他心里百感交集。
所有的喜悦中，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羽生结弦对着镜头露出微笑，眼睛却不住在观众席上寻找着。
心里的思绪细细想来，却是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好像有一只一直被自己舔毛的小猫咪，每次比赛后都能找到的小猫咪，这次没有出现？狐狸眼微眨，羽生结弦若有所思。
下了冰场，他依旧忍不住继续寻找。把金墩墩托付给由美妈妈，匆忙换下冰鞋，他在人群中寻找着，拍了拍一位蓝衣少女的肩膀。
少女回头，口罩上的眼睛一眨，他马上辨认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对不起，打扰了。”
羽生结弦在人群中仔细寻找着。志愿者都是蓝白色运动服，礼仪小姐则是蓝色、红色的裙装。他拦住一个又一个女生，但眼睛都不是她。
“对不起，认错人了。”第无数次说出这句话，结弦喘了一口气，扶着膝盖，擦了擦额上的汗。汗都急出来了，却还是没有找到心里所想的那个人。
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啊……或许根本没有这个人？
也许我该去走流程了，记者见面会里，一定已经架好了许多长枪短炮，等他这个三连冠上场。
“羽生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甜美轻柔的嗓音传来，羽生结弦心里如遭重击：是这个声音！
羽生结弦抬头，看到了面前的许闻音。女孩站在他面前，发丝微扬，一双杏眼清澈又无邪，仿佛盛满了最璀璨的星星。冰蓝色北奥场地里的一切都仿佛停止了，羽生结弦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鼓鼓的，涨满了未知的情绪。
即使隔着宽宽大大的N95口罩，冥冥中一中强烈的直觉攥紧了他——就是她！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结弦怔怔地盯着自己，许闻音不得不再出声问一次。
怎么办，说点什么？你之前要求抱抱的时候不是很亲昵吗，为什么突然这么生分？
“呃，”什么情况？羽生结弦狐狸眼眨巴，公.主号 猫加 书酷.“我还是想继续感谢你之前对我的提醒和帮助，毕竟这个4A有你的一份——”
他隐晦地提及之前的事情，递了个话茬。
但许闻音清亮的杏眼里满是迷惑，反而后退了一步：“诶！之前我怎么就敢跟你说那些梦话？还抱了一下你？啊……实在对不起，给你带来困扰了！”
“啥？”轮到羽生结弦傻眼了。
他是拿到三连冠了吧？这位怎么热情不再，一副要脱粉的样子啊。
“是不是迷路了？”许闻音再次问道，并且贴心地开始指路，“记者采访室在那边——”
“好的，谢谢。”你是催促我走么？羽生结弦心里惆怅，体内的霓虹基因发作，浅浅鞠躬就要告别。
许闻音与他擦肩而过。
羽生本人比照片上还帅！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一对视就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啊啊啊——人前还勉强维持着礼仪小姐的端庄，离开对方视线，许闻音简直要在心里尖叫起来了。虽然不敢和他说话，但多看两眼他的背影，应该还是不会被发现的吧？
“不能错过”的这种强烈直觉，上一次出现还是决定从事花滑竞技的时候。不论如何，先加上她的联系方式吧！不甘的羽生结弦停住了脚步。
他们同时回头，眼神相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