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子板着脸,收到方许宁的求助,面色微变,回以眼神:我瞧着像哄孩子的模样么?
是啊,方许宁打量起来他,虽然样貌英俊,极其养眼,但冷着脸的样子的确不像孩子孩子会喜欢那种。
若是这样的话,方许宁只好使出十八般武艺,来哄孩子。
本以为小豆丁都是见“糖”眼开,却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不喜欢吃糖的孩子,霎时间苦了脸。
正当两人苦难之际,跟着小豆丁一起来的宫女试探着凑到方许宁耳边道:“公主殿下或许可以试试将他抱上去。”
不用方许宁动手,沈牧池已经卡在豆丁的腋下,将人提了起来,放在秋千木凳上。
沈牧池在一旁护着,方许宁则绕到后面轻轻推了下,秋千荡起来,坐在上面的小豆丁也抓紧沈牧池的手笑起来。
“现在是我邀请你一起打秋千,我喜欢你,以后你若是想来,也可以来这处。”方许宁反应过来,知道这孩子得哄骗这来。
方许宁喜欢这个孩子,同他玩了一阵觉着疲倦了才和沈牧池一起向他告别,并和他约好下次也要在这里见面。
回昭阳殿的路上,方许宁问沈牧池:“这个鹭儿,是哪位娘娘的麟儿?我没听说宫里又添了皇子。”
方才和那个小孩相处得如此融洽,让沈牧池一下忘了她失忆了,不记得宫里多了位五殿下。
“那是五皇子,不过并非是陛下的孩子。”沈牧池对这件事记忆还挺清晰。
“不是父皇的?那为何成了皇子?”方许宁放慢脚步,有些迷糊。
“陛下还是皇子时,和他的伴读关系十分要好,甚至曾结拜为兄弟,但自从陛下登基,这位与陛下亲如手足的伴读便自请去军中历练,陛下封他骠骑将军,于是他带着夫人与两岁的孩子去了边疆。”
“前年六月,西羌蠢蠢欲动,几度夜袭我军,那位将军有一日与夫人在外边散步,发现有敌军带着三十精兵偷偷潜入后方要烧掉粮仓,冒死将消息传出去才得以保住驻扎边疆二十万将士三个月的口粮。”
“敌军的计谋失败,但是将军却没能从那三十精兵手上活下来,夫人也跟着……”
接下来发生什么方许宁已经能猜到了。
父皇不愿好友唯一的子嗣无依无靠半生漂泊,便将他的孩子认到自己名下。
“他的本名是什么?”方许宁放轻声调问。
“陛下没有让他改名,他还是和已故的父亲贺启安姓,叫贺鹭。”就他一个外人来看,陛下已经做得仁至义尽。
一个异姓皇子,在宫中怎么立足……
方许宁皱起眉。
“陛下对外公开,贺鹭与其余皇子一样,除了姓氏,其余一切都照着大气皇子的规制来。”沈牧池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贺鹭往后也有机会登上那个位子。
方许宁也想到这一点,“父皇是不是糊涂?”
一个非皇室血脉的孩子与已经成年的皇子争那个位子……
哪怕贺鹭自己没有那个想法,也会成为一部分人用来满足野心与贪欲的筹码。
“说起来,身边发生的这些事都是在贺鹭入宫后开始的。”沈牧池若有所思。
方许宁失忆了,忘了许多事,但沈牧池却记得清楚,包括方许宁失忆这件事也是在贺鹭入宫不久后,沈牧池就接到宫里传来的公主悔婚的消息。
失去的记忆也正好是自已和她冰释前嫌的这两年,之前不觉得,现在却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好像背后有一只手无形中在拉断他和方许宁之间的联系。
推来推去,目标又回到方许宁身上了,只是这次还加上了他。
第68章 帐暖春宵(上)
“沈牧池?”见人突然不讲话,一个劲盯着脚下的地面皱眉,方许宁出声唤他。
“没事——”沈牧池回神,他只是想到些东西,有些不安。
看不见的那张网不知不觉间越织越大了,
方许宁盯着沈牧池眼睛,明显不信他说的话,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很明显不像没事的样子。
“别隐瞒了沈世子,你这幅样子可不像没事。”
“好像好久没下雨了。”他没有正面回复方许宁的话,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朝歌要变天了。”
这些日子太安逸了,他们都有些忘记隐藏在太平之下的危机了。
方许宁一听到他的话,想起来这些无意识遗忘的事情,也皱起脸来。
“那个人不会是个识人心的高手罢,怎么每回都在咱么提高警惕的时候收手,松懈的时候又打个措手不及。”
反反复复,方许宁觉得自己寿数已经短了好几年了。
“这样说的话,也算找到规律。”沈牧池略一沉思,有了些想法。
“按照他往日的习性,再要动手,或许会选元日那天,”
元日是一年之首,辞旧迎新的日子,说是大启上下最重视的日子也不为过。
而幕后之人则最爱挑这样的盛大节日动手脚,让人恶心又抓不着他。
“在元日的宴席上……”方许宁大胆猜测。
元日宴席,不光有后宫众位嫔妃参加,还会宴请大臣进宫赴宴,是场浩大的盛宴。若是叫她挑日子,她就会选在那日,人多眼杂,做小动作也不会惹人注意,
沈牧池点头,“那几日小心些,也多留意身边的人。”
“嗯。”方许宁点头。
-
接下来的几日就如二人所想的那样,幕后之人一直没有动静,不论是宫里还是宫外都没有收到消息说有大事。
方许宁越是往后,心中越是慌乱,她的心情一烦闷,沈牧池也跟着受影响。
见人一老闷闷不乐,沈世子原本还能安慰一二到后面也跟着消沉了。
这间接性导致整个昭阳殿的气氛都变得低迷,好在距离元日不远了,宫里平日闲着的娘娘贵人连带着皇子公主也要开始准备开年祭祀的相关事宜。
方许宁跟着一同前往行宫祈福纳吉,身边跟着沈牧池。
想起来,沈牧池已经好些时日未去大理寺点卯了,方许宁在去往行宫的路上问他:“世子这么久不去大理寺,人家会不会像父皇上奏撤了你的职?”
沈牧池摇头,“不会,我只是不去大理寺,又不是真当甩手掌柜不管事了,陛下不会撤职的。”
方许宁与他朝夕相处,自然看到他每日不是在收信鸽处理信鸽送来的棘手难题就是在等信鸽的路上,瞧着极是忙碌。
确认他不会被父皇撤职后,方许宁又安心将脑袋缩回马车里,等着到达行宫。
祭祀仪式复杂繁琐,方许宁每回来都觉着单调乏味,还要饿肚子。在祈福之前要吃斋九日以表诚心。
不过当这些磨人的仪式让沈牧池更厌烦后她又觉着这些还能忍受了。
沈世子自由惯了的人,做了驸马后不光要参与皇室的祭祀,还要穿上这些里外八层的祭祀礼服。
黑着脸的沈牧池厌烦又难以开口拒绝的样子让方许宁在枯燥无味的祭祀途中找到乐趣,笑了他好一阵。
祭祀过后众人回到大明宫,元日宴席在第二日正式展开,众位大臣携夫人儿女皆可入宫参加宴席。
此次不同于寻常宴席,男女可以坐在一处,是分开的,大殿右边用屏风隔开,女眷则在屏风后面,大殿左边则坐着众亲王重臣。
方许宁也落座在女眷那边,只是位置更靠近皇帝的主位,是众女眷中身份地位最高的。
“殿下——”
中队女眷之中,方许宁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她怕听错,没有第一时刻回应,还不等她再仔细辨认一番,声音的主人已经来带她的面前。
“赵小姐。”方许宁意外。
没想到最先来找自己的是往日被自己视为“情敌”的赵桉桉。
被人记着名字的赵桉桉有些高兴,干脆坐在方许宁身旁。
“前些日子听说殿下在冬狩上受伤了,现在好些了么?”她眼中关切之情浓郁,是少有就单纯问她伤势的世家小姐。
“好多了,已不影响日常行动。”方许宁实话实说,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不知是不是院首的药效果更好一些,回宫后,她的伤愈合速度还挺喜人。
“那便好,”赵桉桉安心,从怀里掏出一直抱着的酒壶,“宫里的酒就是不一样些,我桌上那壶喝光了,找内侍又要了一壶,过来同殿下一道喝。”
黔南侯府已不再如往日辉煌,她又不是个聪明有主见的,稍有家世的小姐都不愿同她接触,喝了好一阵闷酒,左看右看,见方许宁也是一个人,便忙不迭过来陪她一起。
每年的元日方许宁基本都是一个人在宴席上偶尔有小姐过来也只客客套套说几句便离开,今年有赵桉桉陪着倒是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赵桉桉十分热情,似乎也是第一回 在这样的宴席上找到愿意同自己一道喝酒聊天的人,主动给方许宁倒酒。
但今年似乎还是无法摆脱宴席上独自一人的神秘诅咒,赵桉桉才只给方许宁的杯中倒上,就被寻过来的黔南侯夫人叫走。
“公主殿下安,臣妇寻小女有些事,不知殿下……”
方许宁一抬手,示意自己这边无事,夫人自便。
黔南侯夫人这次领着自家女儿往自己那边的位子过去,稍远些时,她听见母女二人的对话。
“都叫你别瞎晃悠,还不听,万一招惹上什么贵人那还了得……”
声音渐远,方许宁听到赵桉桉回:“公主殿下是顶顶好的人,不同于其他显赫门第的嫡小姐。”
刚弯起嘴角又听见黔南侯夫人惊吓似的拔高音量:“还说呢!你给为娘寻了个最难招架的!”
方许宁弯到一半的嘴角垮下去。
还以为今年会有些不同呢,她有些可惜的一口闷掉酒盏里的酒接着看年年如此,没有新意的歌舞,只是看着看着,眼神就往对面看过去了。
对面是男子的位置,沈牧池也在其中。
不晓得他在做什么。
公主殿下心中嘀咕,眼神很认真的探过去寻人。
透过朦胧的屏风,公主没怎么瞧清对面人的面孔,正要收回视线,见到一个内侍从外边疾步走进去,她多留意了一阵,正巧是寻沈牧池的,方许宁不知道内侍同他说了什么,几句话后,只见他站起身快步离开大殿。
走这么急,可是不胜酒力?
方许宁没多犹豫,也跟着起身离席,她动作轻,没想惊扰旁人,但终归身份摆在那里,她刚站起身便觉着被众多视线盯住。
“乐安做什么去?”上首的皇帝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询问道。
本想偷偷离席的方许宁只好道:“酒喝闷着了,出去醒醒酒。”
皇帝听后只叮嘱道:“外边冷,叫人去那件大氅过来。”
不用再吩咐,守在门口的内侍已经拿过来给她披上。
这一耽搁,方许宁出去后沈牧池彻底没了踪影。
“着急忙慌的,做什么这样赶。”方许宁不解,她看着面前的岔路,不知道他走得哪一条。
犹豫不决间,觉着突然闷热起来,原本透气解酒是逃离宴席的借口,现在倒是真的需要透透气了。
方许宁往太液湖的方向走,那里有从湖面上吹来的风。
走到一半,前面突然嘈杂起来,方许宁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过去,只见摘星楼地下围着几个巡夜的太监,旁边还站着面色难看的二皇子方玥雅。
今夜的事还挺多……
方许宁脑子已经有些迷糊了,她想凑近些瞧瞧,却不太走得稳,只好扶住一旁的柳树。
“宁儿?”熟悉的声音带着疑惑传来。
脑子虽然还不清醒,却已经认出这是沈牧池的声音了。
“有些热,咱们回去罢。”方许宁这时候有些明白自己恐怕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了。
“怎么回事?”沈牧池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尽力憋着那股不快活的情绪,伸手谈了谈方许宁的额头。
“有些烫,我去叫人请太医……”
他将人扶到湖边的石头上坐着,自己先找人去太医局请人,但临到要走的时候,手被一股滚烫的热源包住指尖。
“不用去寻太医,带我回昭阳殿……”吐出来的气在空中化作一阵浓白的水汽,她已经很热了。
“可……”沈牧池有些犹豫。
这副模样不着太医他总觉得不放心。
“回昭阳殿。”这次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方许宁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