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场——照川明【完结】
时间:2024-03-26 17:19:02

  “我现在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阿姨看着她一身的学生打扮,眼泪接连落下,也是想起自己的小女儿,瞬间自己也变得有些着急,说,“你快去吧孩子,我会帮你送过去的。”
  “谢谢阿姨。”
  沈知月把手上的两份早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转身就往街口走。
  大清早,阳光还没有暖和,医院门口就停了很多出租车,她随便招呼一辆就坐上去。
  *
  市中心一家商场里的咖啡店。
  沈知月气喘吁吁地爬上三楼,低头看了一眼冉竹发来的信息。
  :靠窗。
  她急切地抬首望,最里的位置坐着一个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女生,黑色鸭舌帽,同色口罩还有棕色的薄款围巾,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那双左顾右盼的眼睛。
  沈知月先是确认周围没有认识的人,才动身走过去。
  一坐下她就握住冉竹的手,激动道:“冉竹,你终于肯出来了,你终于肯见我了。”
  女生受惊吓般的一抖,看清是好朋友之后才放下悬着的心。
  “你想喝点什么?”她问。
  沈知月去前台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回来就对上冉竹直愣愣地眼神,“怎么了?”
  冉竹下移视线,瞥了一眼沈知月胸前的校名,说,“知月,你现在是在明中上学吗?”
  “嗯,我爸去世后,我被我妈接到明市,她还把我安排进明中。”
  说完,沈知月眼圈就有些泪滞,一场意外让她没了爸爸,还打碎了爸爸为她编织地善良的美梦。
  他说妈妈只是不得已离开,他说如果妈妈见到她就不会再舍得她离开。
  都是骗人的……
  冉竹现在才知道沈知月的父亲去世,瞬间后悔自己多问了那一句,她拉着沈知月的手,抱歉道:“知月,我不知道叔叔出事了……对不起……”
  沈知月打断她,“没事的,冉竹,你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们聊点开心的。”
  冉竹抿着嘴,手上的力度又加了几分,再三斟酌才开口,“我要离开了。”
  “离开?阿姨要带你去旅游吗?”都说美景是治愈人心最好的良药,沈知月莞尔一笑,“要不要我请假陪你?
  冉竹愣住,抽回手并神情不自然地扣着指甲上的倒刺,声音越来越小,“不是旅游,是回老家,我妈说她的朋友和同事都在笑她有我这么个女儿,她觉得我丢脸,就……就想把我送回老家。”
  “她还说……年龄到了就让我找个不知道这个事的人嫁了……”
  每一句话都重击沈知月的心脏,平缓的心跳也因此杂乱起来,冉竹那么好的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她聊起过她的鸿鹄之志,她幻想过以后的种种,她的人生不该被别人一句不负责任的话毁了!
  “不可以!”沈知月气得站起来。
  冉竹慌慌张张地四处观察,周围的人都因为声响而往这边往,刹那间,她的脑海开始浮现青天白日下,全校的师生都在指着她骂,就连以她为傲的父母都不相信她。
  片刻后,她把脸深深地埋在围巾里,帽檐也往下压了压,呼吸变得急促,她不知道这点氧气够她活多久。
  沈知月看出她的不安,立马为自己的鲁莽道了歉,嗓子又开始不受控地哽咽,“冉竹,你应该反抗,应该出声告诉他们,那些视频是伪造的,人也是他们找来演戏的,你什么错都没有,而不是甘心回老家嫁人。”
  “你以为我不想吗!”冉竹的情绪波动极大,她用力的扯缠在脖子上的围巾,透了口气,脸色也因此变得通红,“可是如果我澄清他们就信的话,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寄信到家里骂我,骂我的家人。”
  “他们只会像看乐子般向我扔刀子,根本不在意所谓的真相。”
  沈知月脑子一片空白,眼泪夺眶而出。
  “我会找到那个人的,我会还你清白的……你要相信我,你先等等我好不好?”
  沈知月压低声音在祈求,冉竹撇过脸,用手背抹去眼泪,正过脸了,突然躲过沈知月伸来的手,“这事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知月,我知道你很自责,也很想把你世界里的阳光打在我身上,可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也不再需要光了。”
  “所以……你别再因为我而冒着险去招惹他们了,把光藏起来照亮自己吧。”
  话音一落,她重新戴好围巾,趁沈知月不注意跑了出去,她知道沈知月一定会追上来,所以她跑出商场再从后门进来,直到看见沈知月着急地跑去另一条街才停下来。
  这次来,她本想好好跟好朋友道别,可在她看到沈知月校服的那一秒,她开始担心。
  她知道沈知月一定遇见了梁何君,她也知道沈知月肯定会为了她而去招惹那些人,只为拿到所谓的证据。
  她不希望他们将同样的手段用在沈知月身上。
  商场里行人来来往往,穿着别于其他人的女生蹲在角落里,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捂着耳朵抽泣。
  “冉竹,你玩捉迷藏还是只会这个招数。”
  喘不成声的一句话,像清风一样飘进冉竹的耳朵里,她猛一抬头,三步外的人海里,沈知月一手扶着腰,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就挂在额头上,垂直的那只手里拿着一块蛋糕。
  沈知月不急不缓地走近,将蛋糕伸到冉竹的眼前,“吃完蛋糕就回家好好休息,我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是打架还是玩心眼,从来没有输过。”
  冉竹呼气一笑,搓了搓哭红的双眼,接过蛋糕,说,“你还是只会买蛋糕。”
  “谁让你只爱吃蛋糕。”
  两人相视一笑,沈知月低头打了一排字,下一秒,冉竹的手机就响了两声。
  :你的世界本就有光,只是一时被险恶的人心覆盖住了,敲碎了就会有生机。
第十章
  泛白的边际还弥留有淡薄的浅黄,下午五点,陆厌在混沌溟濛中醒来。
  病房里只开了壁灯,昏昏暗暗之下,他刚睁开眼睛,心就一颤,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我靠。”
  正低头玩手机的两人,同频抬头并异口同声地问道,“你醒了?”
  陆厌避开两人的视线,扫了眼周围,没有看到沈知月,疲惫的脸色立刻多了几分冷意,他侧身下床,跟着毫不犹豫地拔开吊针。
  宫鸣珂挡在他的面前,说,“她已经走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击中陆厌的太阳穴,惹得他脑袋一阵又一阵地抽疼,须臾之间,记忆开始扭转,周围开始变黑。
  那夜暴雨如注。
  郊区外,说会第一个救儿子的爸爸抱着别人的儿子,看着小陆厌被犯人拖在地上走了几百米。
  医院里,说只是下楼买早餐的女人,狠心地留没了左腿的小陆厌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做手术。
  ——“阿厌永远是爸爸的第一选择。”
  ——“阿厌乖,妈妈去楼下给你买你最爱吃的虾仁粥。”
  ——“陆厌,我们去医院吧,我会陪着你的。”
  一句句谎言如同一颗颗巨石,压着他的胸膛,让他难以呼吸,心胃发酸作呕,他微微翕动的嘴唇显得苍白而无血,宫鸣珂发现了他的异常,着急地扶住他,“你怎么了,怎么冒了这么多汗?”
  “让开。”
  他的声音冷得吓人。
  陆厌眼皮都没力气抬,拔腿就往厕所走,镜子映出的他,眼眶比之前更加深邃,纸一样白的脸庞皮肉微微颤动,白皙匀称的双手抵在洗漱台上,下一秒,他直接弯腰干呕起来,间隙就一直骂粗话。
  病房里的其他人一直对厕所的那扇门行注目礼,傅归远双眸微微一沉,绕到病床前拿起床上的衣服和手机就往厕所走。
  “还怎么了?你也不想想阿厌为什么那么讨厌医院。”他路过宫鸣珂时嫌弃地瞪了一眼,“傻子。”
  “你骂谁傻子呢?”宫鸣珂拉住傅归远,没好气地说,“你这一回来就找打是吗?你小子。”
  傅归远没有回话,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他甩开宫鸣珂的手臂,并迅速揪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忘了九年前的那场手术了吗?”
  “九年前……”
  这句话,如掉落井口的小石,在宫鸣珂的脑海惊起一阵涟漪,他推开傅归远,迈着大步走向厕所,拉开门,看见陆厌正靠着墙,湿哒哒的脸,已经分不清是汗还是泪,青筋暴起的双手无力下垂,还不停地颤抖,扎过针的那只无情地滴着血。
  陆厌闻声抬眸,满是愕然的看着宫鸣珂,他拍了拍弯曲着的左腿膝盖,说,“珂,我的腿动不了。”
  “我靠。”宫鸣珂一气之下锤了墙壁,骨肉敲击墙壁的声音一响,傅过远立马冲进厕所,把虚弱到无法动弹的陆厌背在身后,出去的时候瞥了一眼宫鸣珂血花的手,周身立马泵出强烈的压迫感,“把手洗干净了就跟出来打车。”
  陆厌一路都沉默寡言,直到出了医院大门,他才弱弱说一声,“放我下来。”
  “好。”
  傅归远背上一轻,大松了口气。
  陆厌被春风彻底吹清醒,掏出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就开始吞云吐雾。
  傅归远很难见到他这狼狈模样,嗤笑一声,“是谁那么有本事能把你骗来医院?”
  闻言,陆厌手一顿,随之深深吸了一口烟,抬起眼睑的瞬间,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时间很短,但是傅归远还是捕捉到了里面的杀气,他自觉自己话有点多了,别过脸,走到一旁打车。
  过了有五分钟,一辆空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陆厌跨步上前,钻进车里后没等傅归远上车就重重地把车门关上,司机疑惑地回头看,后座者淡淡的来一句,“去南荣县。”
  傅归远拍打着车窗,示意陆厌开门,可他得到的是冷漠的回应,“喂,阿厌,你要去哪,带我一个啊!”
  “……”
  “你还生着病呢,就别到处乱跑了,一会儿我和宫鸣珂去你家找你!”
  “……”
  “你要是背着我们自己出去玩,你就死定了!”
  车子在他的声声哀嚎中扬长而去,司机在五分钟内频频透过后视镜打量陆厌,张口欲言,却找不到时机。
  人类对视线有很高的铭感度,陆厌将目光从窗外的景色收回来,对上司机的视线,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了?”
  司机一顿,笑着问道:“帅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温馨之家。”
  南荣县的一家孤儿院。
  *
  三个小时的车程,到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陆厌一下车就看到坐在门口的院长,李院长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妇女,没有结婚生子,一生都在为孤儿院服务,可以说孤儿院里面的三十个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之前要是没有她的收留,陆厌也不可能顺利长大。
  他跑步上前,李院长听到脚步声随即抬头,看到是陆厌,眼角就笑出了褶子。
  “李院长你怎么在这等着啊,这多冷啊。”陆厌抱歉道。
  “也没多冷。”李院长起身,拉着陆厌的手就往里走,“孩子们听说你今天要来啊,兴奋了一整天,吃饭的时候就一直问,兔子哥哥什么时候来呀,我好想和兔子哥哥做游戏。”
  “今天有些事耽搁了。”陆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李院长侧脸,眼皮一抬,瞧见了陆厌有些发肿的右手和上面的针孔,拉下他的手紧张地问道:“厌厌,你生病了?”
  陆厌一怔,抽回手,和以前一样怯生生地将手背在身后,“就是有点发烧,刚输完液。”
  “藏什么啊,你都长大了,我也没有力气像以前一样拿鞭子在你身后追着打。”李院长噗呲地笑一声,“难不成你又在外面干坏事了?”
  陆厌弯眼一笑,“我干的坏事可多了,抽烟喝酒还……欺负女同学。”
  “不像……也不信。”
  李院长笑着摇摇头。
  两人一言一语间就走到了孩子们的寝室,三十个孩子挤在一间房子里,每个人都有个温馨的小床和可以私藏自己宝贝的小箱子。
  陆厌走了进去。
  李院长制止他,轻声道:“老师们可是好不容易哄睡着的,你可别调皮把他们吵醒了。”
  陆厌点点头,每张小床前他都停留了几十秒钟,贴心地为他们盖好被子后还在床头塞下一颗大白兔奶糖,他可不想让孩子们从他这学会了撒谎。
  还得返程,时间紧迫,陆厌也没有多待,在院前离别时,他把提前准备好的信封递给李院长,“这里有点钱,您拿去多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老院长目光一凝,已经爬上皱纹的眼角泛起泪花,她将信封往陆厌那边推,“你这是做什么?快收回去。”
  “这不是我的钱,是她留下的。”他说,“您快收下,我要走了,再不走就没有回去的车了。”
  “你能来陪孩子们,教他们唱歌画画,孩子们已经很开心了,我们也很高兴认识到你这个好孩子,可是这钱啊,我们是不会收的。
  “你要是非坚持给的话,以后就不要来了,我们不欢迎你。”
  老院长故装生气,态度坚定,陆厌也是,皱着眉头,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牛皮信封被他们推来推去,表皮都已经发皱。
  最后还是陆厌败下阵来,他长叹了口气,说,“那以后只能我买给他们吃了,真是个麻烦人的老太太。”
  闻言,老院长,鼓着腮帮子,重重地在陆厌的背后拍了一下,“没大没小。”
  陆厌耍皮一笑,转身往路口走,老院长在身后喊着让他小心一点,刚好拦下一辆出租车,他回头,散漫倒退,摆摆手喊道:“快回去,外面冷,我以后会早点来。”
  随着车窗外的街景移动成幻影,痛重的脑袋蹦出那段灰暗时光。
  九年前,他九岁生日的时候家里出了变故。
  正值凛冬,他们一家出去旅游,途中,他的爸爸陆景华死在逃犯的枪下,他的妈妈在他还在手术台的时候跑去国外和洋男人在一起。
  陆厌被外公接回南荣,可他处于失去父母,被最爱的人欺骗的悲痛里,整天不吃不喝,也不愿意说话,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房间里看电视。
  电视里说没了父母的孩子就是孤儿,所以,雷霆大作之夜,他拿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冒着雨走了三公里路,走到温馨之家时已经奄奄一息,刚做完手术的左腿麻木的立在雨中,裤脚都是血。
  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站了一个小时,隔着铁门一直盯着里面看,后面是孤儿院的一个小女生发现他,并把院长喊来。
  他就这么在孤儿院待了几个月。
  ……
  “叮铃铃——”
  手机连同纤长匀称的手指一起震动,回忆被打搅,陆厌不耐烦地“啧”一声,抵着脑袋的左手放下时顺势拂去眼角的湿润。
  他低头一看来电,将手机放到耳边,不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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