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苏宁浩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拯救公主的骑士,而对方是掳走公主的恶龙,但万一像后来文学改编成的恶龙是公主的良配,而且骑士是奉命逮捕公主联姻的工具人呢。
老实说,苏宁浩没有想过。
*
“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说不定有些地方记错了,你别着急反驳。”
苏缇压下他抗议的声线:“你明明当天背的课文到下午就记不清楚,还说自己没记错,万一是他偶然遇见你,且知道你是我的表弟,而你却赶着去敲诈对方,那才是又欠人家一个人情。”
苏缇手搭在门把上,回头望着他。
头顶上的灯光将她眼底如水波安静的眼眸分割,而苏宁浩现在正处在说出实情被质疑后一点就炸的边缘状态。
他是相当的无奈,因为他在他表姐这里的信用分并不高,特别是比起陈屿而言。
或许还有什么深沉的意思,比如她宁愿相信是他捣鬼,都不愿相信……那个人喜欢她。
陈屿失神地等待审判,面前的那扇门倏然打开,门扉转动而忽然掠起的风让他猝不及防。
“准备要走了吗?”他问。
苏缇把门关上,压住身后苏宁浩看到他后的应激反应。
像是只关上门还是不断挠门的猫。
陈屿被自己这种贴切的比喻弄得一笑,喉口溢出细微的气音。
苏缇疑惑地歪头看着他,纤长鸦羽般的眼睫翩迭,白炽灯下两人的影子在地下恍若连枝。
不过他的那一部分在臃肿的同时,带还着难以摆脱的残缺,但他无处可避。
陈屿忽然感受到自己手心几乎是发了汗,他还在等着看她的反应。
这算是告白吗?
当然不算告白。
他人如此突兀地说出实情,陈屿防不胜防。
早知道在当年就应该贿赂苏宁浩的,当今热火的电视剧中怀揣着秘密的人或物,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忽略这么久。
应该早就解释清楚,或者是……扼杀。
他希望苏缇对此有积极的反应,至少……至少不要对他表现出嫌恶。
明明,明明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她说喜欢的。
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幻想中的对话几乎是在加速血泵的动能。
苏缇屈指敲了敲门,房间内苏宁浩的躁动停止。
她在说话,对此事下最后的通牒,就像是拿着最后一块糖果决定分给谁。
“宁浩他还不懂事,他的话不用在意。”
苏缇是偏心的,但又习惯端水。
这事情到此为止,像是在帮他解决尴尬的后续,但实质上却也是多少为苏宁浩的行为解释。
陈屿手捏着扶手,已经浸汗的掌心有些打滑。
他突然想起涂野对两人的评判。
“你还是一点都没有长进。”
刚刚掀起的一角又被她盖好,这才是他的裹尸布。
这算是拒绝吗?
当然也算不上。
一直在沙发上装死的涂野适时介入:“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我顺道送你回去。别总是说谢谢,表弟住在这就放心吧,明天还会再来吗。”
*
早上。
陈屿叫住准备出门的苏宁浩:“打算去哪儿?”
苏宁浩已经到玄关换鞋了:“我要去找我苏缇姐。”
陈屿控制着轮椅到他旁边,苏宁浩站直后就算陈屿有玄关台阶的加持仍是要仰看他,这与当年截然不同。
此时的苏宁浩并没有感觉高人一头,因为对方的眉眼惺忪,明明已经长大但看着他仍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
“苏缇工作室很忙的,没空照顾你。”
他双手插兜,没有对陈屿的话感到动容:“我也不会去打扰她,不然我不过去就呆在这里打扰你吗?”
“可以,”陈屿对他绵里藏针的挑衅表达得很从容,先一步离开玄关往客厅走,“你上高三吧,现在还应该没有放假,来找苏缇是有什么事找她帮忙?虽然是姐姐,但有些是事还是会令她捉襟见肘,别去麻烦她,我可以帮你的忙。”
苏宁浩撇了撇嘴,意识到他是要扮知心哥哥的角色。
但他的困惑除了打算跟苏缇说外,并不打算和其他人说。
脑瓜子里虽然不表现出认同,但还是想要借此机会赢他一次。
苏宁浩跟他会客厅,说出来的话也是半真半假,偏生往最生僻的方向解释。
“梦想和现实怎么选择?”
像陈屿这样家境的人应该不需要多考虑,来自物质上的缺乏从来肯定就没有过,但苏宁浩看了看他的双脚,最终还是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算是他日行一善吧,就当为了他苏缇姐的面子。
陈屿就想得多,抽丝剥茧的从他的话中联想到苏缇。他其实是对苏缇的情况一知半解的,当年她不会跟他说,现在也不会。
“苏缇是因为现实放弃跳舞的。”
他自言自语,并不是在问对苏缇了解的苏宁浩。
“你是因为苏缇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才特地过来请教。”
这才是对他说的。
“苏缇她肯定会支持你的梦想,但别为你的事情给她身上再增添负担了。你找她不如找我,不过这个问题的关键是你其实是想让她劝你,还是想让她帮你解决困难。”
陈屿不找痕迹的敛眸,掩盖眸底因这话而起的压迫感,再次强调:‘“这很重要。”
被戳破一切后的苏宁浩仍不低头,脸上的笑骤然加深:“说的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一样。”
作者有话说:
陈屿:或者…扼杀?
苏宁浩:(警惕)看剑吧恶龙感谢在2024-01-20 09:18:10~2024-01-21 12:3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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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10
◎你是个好人◎
暮色四合,橘红的夕阳斜落在屋檐上,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缇结束一天的工作,这才后知后觉今天是不是太安静了。
拿起手机屏幕点亮后还是一个消息都没有。
与她舅妈的消息页面停留在:【知道了,那臭小子跑到你那给你添麻烦了。】
而与苏宁浩的最新消息还停留在她发的:【如果无聊的话就来找我。】
苏缇看着上面的消息,一手在虎口处转着笔。
笔杆绕过食指指腹,靠在中指背面转了个圈。
她知道苏宁浩大概不大喜欢陈屿,但却一天下来没有给她回任何消息,那就意味着……他一天都跟陈屿呆着。
他不会去别的地方了。
一个口无遮拦,一个点到为止,两者能和谐相处应该全赖陈屿。
转着笔的手停下,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未触碰而黑掉。
她其实对于苏宁浩来找她的原因是有所预感的。
而她当时面对那种情况时,一个人都没有说,无论陈屿怎么暗示,她也什么都没说。
做好决定的那个下午,她翘了艺术课,躲在当时撞破陈屿吸烟的那个走廊。
下午六点后成栋成陈的教学楼控制灯亮起,手搭在扶手上,她仰头看着头顶的灯。因为人迹罕至,这里倒是成了飞蛾滋养的巢穴。
蛾子三只两只盘踞在白炽灯之下,有些从灯与墙壁的缝隙溜进去,灯的表面变得像月球一样斑驳。
她继续仰头看着,直至眼眶发酸,直至听到有人向着她靠近也没有停下。
一只飞蛾扑扇翅膀,眼见地要失力掉下,她便被这猝不及防的意外吓得往后仰。
好在有人伸手揽住她的腰稳下她,才让她免于人仰马翻磕着头。
她失手抓皱了对方的衣领,侧头时目光撞在了一起。对方的眼眸中流转摇曳着极淡的光晕,骨节分明的掌揽住她的腰。
这存在感强得过分。
三流言情剧中类似于英雄救美的场景,总是要多个机位捕捉主角脸上的表情,为营造那种氛围感的画面,这一幕甚至会持续很久。
但在苏缇看来就两秒,她楞神与回神之间就间隔了两秒。
对方直至她直起身才收回手,而大半的注意力仍是落在她身上。
陈屿问:“不去上艺术课。”
周围几栋教学楼的光照照拂着,而他们所处的这栋荒废的杂物楼只有头顶上的光析出。
“不想再跳了。”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中,呼吸间盈肺的全是身上皂角味,经过太阳的晾晒后混合的味道,像是分叉的发丝毛茸茸的散发开。
她喜欢这样的味道,外婆家里也是这样的味道。
头顶上的重量骤然增加,她眼睫颤了颤,意识到对方的手搭在上面。
原本她将下半张脸埋在衣袖里,双眼半阖着,时不时眨一眨。
对方掌心的重量轧压下,她只觉得耳廓犯痒,可能红成一片了。
但她还是不大想说话,也不想听他说话。
翘课可不好,为什么不去,心情不好?
她预言出无数种对话,而这些恰巧都是她此时最不想处理的。
陈屿摸了摸她的头,不带一丝冒犯的感觉,不然她早就反抗了。
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尾指勾理凌乱的几缕发丝,很快就放下手,动作轻盈又干净,让她升不出一丝拒绝的意味。
可能是他的动作太轻,可能是在人的关心下难免会矫情一点,随之而来的是酸胀的眼眶。
她是有点想哭。
那一天陈屿陪她站了很久,或许还知道她在哭,或许不知道。
反正他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唯有的只是偶尔帮她驱赶围绕着白织灯的飞蛾。
他们俩之间隔着的只有几拳的距离,没有任何时候能比那时靠得更近了。
……如果她愿意坦诚的话。
桌上的手机消息“滴滴”一声,涂野:【今晚过来吃饭?表弟在我们这边吃呢。】
苏缇打字回复:【好的,我马上到。】
*
有护工和小时工,涂野和陈屿两人的一日三餐基本上是有保证的。
当苏缇看着满满一大桌的硬菜,还是觉得只用来招待他们两姐弟来太过于丰盛了。
苏宁浩对此感知粗糙,甚至有点菜的嫌疑。
不过他一天下来倒是与陈屿的关系有所缓和,又像是抓住了对方某种把柄,暂时休战。
落座后,餐桌的高度是刻意迁就陈屿轮椅的高度,也不存在什么离席另做一桌的情状。
而苏缇正是与陈屿对坐,但对方的视线只乖觉地落在手臂伸筷所触及到的方寸,低着头,甚至连头都不抬。
苏缇用清浅的余光关注,意识到这一点后有短暂的失神。
遵循时间节点去追寻原因,大概也只有昨晚上的乌龙。
苏宁浩因为对方看了几眼就诬告他的清白,她想到的就是这些。
涂野抱怨着他工作的细碎,苏宁浩时不时呛他几句,这下倒是有了一个捧哏、一个逗哏。陈屿偶尔抬眼看热闹,却也偏偏错过她的对视。
苏缇分神去看跟涂野吵闹的自家表弟……所以陈屿是与宁浩和解,却羞与面对她。
想到这,她不自觉地用筷子戳着米饭。
饭后涂野拉着苏宁浩去打游戏,而陈屿在客厅露台上吹风。
苏缇的手握紧又放松,几次重复下才抬腿迈向他的方向。
搬来一个椅子,落坐在他身旁。
陈屿向颔首示意,然后整理自己腿上的毯子。大概是她在身旁难免不自然起来。
两人的影子被客厅里的光拉到院子里,陈屿看得清楚。
并肩挨坐,靠得很近,像是看到了某个耄耋之年的午后。
他心下一动,口中反酸,像是刚刚被哄骗咽下的柠檬。
但苦到嘴发涩发干后津液回甜。
月光有些残缺,若隐若现的。
“谢谢你。”
苏缇先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又不是什么大事。”
苏缇很喜欢说谢谢、抱歉之类的礼貌用语,在这方面做得无可苛责,但总是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陈屿自觉有时候自己也一样,但对于他来说。她向来畅通无阻。
“我表弟……他很难搞吧,那时候我跟他相处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处好的。”
陈屿不动声色地用另一个掌心掩盖手腕的发绳,语气中并没有对她口中的另一个人表现出热切:“确实有些难搞,不过我可能比你当时出的力少些。”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前一句与苏宁浩相关内容像是暂时的转折过渡。
陈屿看着她,意识到马上要到正题。
“看你劝他劝得那么好……早知道当年我就把事情告诉你了。”
陈屿凝神,苏缇撑着脸看过来。
橘黄的灯在她的眼眸中像是洒满细碎的金箔。
苏缇缓慢地抬起眼帘,现在很安静。
他在屏住呼吸倾听,而她深呼吸一轮后打算全盘托出。
两相对视,她的目光却通过此时的对方看着那时缄默陪在她身边、笨拙无声安慰她、为她驱赶飞虫的少年。
这时已经迟到了很多年。
“我啊,可能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女,我妈妈被蒙骗在鼓里生下了我。十岁那年她去世,我被外婆接到了这边。对我来说外婆就是全部了,喜欢跳舞、喜欢芭蕾,因为学费少所以才报考了 B市高中,后来外婆膝骨碎裂需要拿钱、需要人照顾,我就学了康复。”
“这就是我在这一刻之前,全部的生话。”
刚开始说得艰难,到后面倒是波澜不惊起来,是释然。
风拂过,被挂在门廊上表情怪异的晴天娃娃叮叮当当的作响。
苏缇试探着将头歪靠在他肩膀上,陈屿踌躇后伸手借着她身后的间隙揽住她的肩。
靠得近了,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沾染上的柠檬特有气味,清新得像夏日里“啵”一声撬开瓶盖后不断冒泡的汽水。
“笑什么?”他问她,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苏缇没抬头,就是摇了摇头,发间蹭到他的脖颈。
这一下子,陈屿也痒得发笑。
他看着投在外院的影子,互相依靠着,这离他的幻想更近了一步。
他还是不愿在这时候表白,至少应该等他好转了一点再说,不然怎么看怎么像道德绑架。
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抗拒她主动的靠近,就像初见发热后无知无觉中袒露的心声。
拒绝她是要清醒自矜到竭尽全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