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教我,二乘以九等于十八?”她扭头问道。
他嘴角下压。
温若立马接着问:“那三乘以九等于多少呀?”
“我请你吃糖,你告诉我吧。”
“救救被数学困扰的无辜少女,我快疯啦。”
“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吧?”
小男孩立马睁开眼,恶狠狠地踢了她的凳子27下。
“27!”
“你什么时候学的呀?”
“还有这道题呢。”
温若找到救星,缠着小男孩做完所有题目。
她兴奋地拿去给温长河审阅,结果全部正确。
“若若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温长河难免惊讶,他才教了一堂课,她竟然全部记得。
温若撒谎就结巴,她看着脚尖回答道:“你的女儿,女儿,聪明不是,是很正常,常。”
温长河眯起眼睛,沉吟片刻,“那好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温若立马抬头,双眼发光,“爸爸,能不能放了我的新朋友啊?”
“他真的变好了,不会再拆家了。”
“有小白在,他也伤害不了我。”
“若若,爸爸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危险,我不仅是在保护你,也是在保护他。”
“哪有这样保护的呀,他都被绑了两天了,我们解开他,放他在这个房子里自由活动好不好?”
“爸爸!限制人身自由是非法的。”
温若语出惊人,她竟然懂这些。
温长河挑眉,拍拍她的肩膀,“既然你这么想帮他,那就去吧,小心点。”
温若喜笑颜开地走后,温长河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妻子的照片。
“阿萍,你看到了,女儿才多大,胳膊肘就往外拐。”
温长河抚摸照片,英俊的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温柔。
温若心急火燎地赶到小男孩在的房间,手里拿着剪刀。
“多亏你教我的题目全对,爸爸答应给你解绑了。”
“以后我不会的都问你好不好?”
小男孩唇角微压,这有什么难的?
教她的人很耐心,不像江建。
江建不会教他乘法口诀表,只会告诉他肉弱强食法则。
他要是错了,是一顿皮鞭。要是对了,也没有奖励。
温若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埋头剪断一根根麻绳。
小男孩一挣脱,绳子散落在地上。
温若想,她一定会用尽全力对他好,她会的也要全部教给他。
有她在,他再也不用被关起来,往后她会保护他,做他的家人,为他遮风挡雨。
她要养好他身上的伤,把他养的白白嫩嫩,养成白禾最好看的少年。
他们一起去堆雪人,在河上滑冰,看日落金山……
这些话刚到嘴边还未说出口,小男孩一跃站在了窗台上。
“你要干什么?”温若思绪被打断,心底一颤。
小男孩侧过头,却未看她。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他竟然是会说话的。温若睁大眼睛,猛然清醒。
她被骗了。
怪不得他会变得顺从,都是障眼法。
那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小男孩预估好路线,准备离开。
他有自己的使命。
身后,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衣角。
“你不许走。”温若恳求道,“不要走,我们说好的。”
小男孩回头龇她,留下做她的第二只小狗吗?真是可笑。
他的脸上皆是厌恶。
“挡我者死。”
温若眼眶红了,声音糯糯的,“我才不怕你。”
“你越凶我,我就越可怜你。”
窗外飘过一阵风,吹起两人的发丝。
雪在不经意间落下。
无声地对峙一分钟,小男孩没了耐心,咬住拉他的手臂。
他没留情,她没喊疼。
小男孩的眸色变得幽深至极。
可温若还是不卑不亢地揪着他。
“我不放。”
她有着超脱常人的镇定,且忍耐力十分强。
真是难缠。
“别走。”她启唇哀求,两只手一起抓住他。
可她求的是个从小就泯灭人性的人。
他根本不会心软。
他是和狼一起长大的。
对,那只和他表演的小狼。为了生存,他们反目成仇。
江建告诉他,不要相信任何人,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动物。
小男孩掐住温若的脖子。
她真的就这么不怕死?他不信。
小白被她关在外面吃狗粮,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温若至今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绝情。
窒息感从喉咙传遍全身,她说不出话来,唯有眼睛盯着他。
红红的眼眶里滚出两行泪,滴在他的手背上。
滚烫的触感,反而让他加重力气。
越是挣扎,越是绝望。
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温若不得不认命地合上眼睛。
他不仅骗她,还下手这么狠。
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淹没全身。
睫毛在临死前颤抖,脑海里忽然浮现妈妈的样子。
她解脱般笑了笑。
这一天迟早要来不是吗?
爸爸,白禾真的太冷了,不适合她。
她想回家了。
温若松手,像断翅的蝴蝶向后倒去,轻飘飘落在地上。
小男孩的身影消失在无声无息的夜里。
“若若!”
温若睁开眼缝,看见破门而入的温长河。
爸爸,对不起。
她不应该期盼不属于她的东西。
第4章 白禾有雪
温长河没有想到他的恻隐之心会害得女儿再次躺进冰冷的手术室里。
小男孩走后的第五天。
他坐在手术室前,佝偻着身子,脸埋在双掌中,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是老了十几岁,浑身散发着垂暮感。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
许久,他才接起,沙哑开嗓,“喂。”
“温队,那个小孩的消息出来了。”
窗外下着雪,温长河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背贴在冰冷的椅子上。
“说吧。”
电话那头,警员的声音低沉伴随着电流。
“他是嫌犯的养子,从小和马戏团野兽一起长大,虐待是常有的事,长期在那种环境之下,他的性格古怪,阴郁偏执。那小孩年纪虽小,本领很大,很多人都怕他……”
“据知情人透露,他和一匹白狼的关系最好,后来马戏团为了吸引观众,让他和白狼互相搏杀。事发前几天,嫌犯活剥了白狼,小男孩情绪失控闹得人仰马翻,几人合力将他制服,他被毒打□□,所以我们那天没有见到他。”
最后,警员停顿了两秒钟,忽然紧张道——
“最新消息,小男孩和嫌犯同时消失在了小镇东边的林子里。”
东边树林里,空气中都弥漫着肃杀之气,满目疮痍。
小男孩举着匕首刺向男人的胸脯,就在他缓慢抬起眼时,男人忽然袭向他的腹部,将他用力压在身下。
雪片子无情地砸在两人的身上,恰似闪着寒光的刀刃。
搏斗多时,精疲力竭。
马戏团主夺过的男孩手里的刀,朝他的脸插过去。
男孩撇头,头发被刀尖劈成了两半,麻花辫全散了随风而起。
“想不到啊,小江粲如今的本事竟然这么大了,想取我的命是吗?可惜,你才十岁,如果再过几年,可能还有机会。”江建晒笑道,灰白的脸上尽是癫狂。
江粲的眼里充斥着厌恨,他龇牙咧嘴地反抗着,恨不得将眼前人食肉去骨。
江建反倒很受用这种眼神,全然不顾身上的伤仰头大笑起来。
“你现在的眼神和那头狼死之前的眼神真的很像,当初它被我一刀刀活剐,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感觉?”
说完,江建便在江粲的脖子上划了一刀,这一刀十分有讲究,会让血流不止,却不至于很快流干。
“我的小江粲,就让你的生命留在十岁,这是爸爸对你最后的恩赐。”
江建擅长用刀,癖好虐杀。
第二刀,眉心。
第三刀,第四刀,两个手腕。
第五刀,腹部。
第六刀,第七刀,两个脚腕。
……
男孩的惨叫声传遍整个大地。
“别怕,大雪会掩盖全部,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你来过。”江建像雕刻艺术品一样,每一刀都精心布置。
江建划破了他的眼皮,血从他的眼角流下,和融化的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江粲的生命在随着血液流逝而消逝,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被他自己很快否定。
他的鲜血染红了这片雪地,不断落下的雪花正在遮盖他的印记。
他勾起唇,无所谓地讥笑。
“你笑什么?”江建眯起眼睛问。
江粲吐出一大口血,溅在江建的脸上。
而巧的是,雪压枝头,同时不堪负重地断开。
“咔——”
如降天罚,笔直砸向满脸是血的江建。
就在此刻!
江粲爆发出最后的力气,闪电般夺走刀子,刺进江建,速度快得惊人。
江建睁大瞳孔,不可置信,血液如同喷泉从他的脖子里喷射出来。
他根本没有机会反应,死不瞑目。
江粲的瞳孔里蓄满了血液,自己的,江建的。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堵住自己脖子上的伤口,翻身坐在江建的身上,一刀又一刀还给江建,自己的,小狼的。
他眼也不眨,浑身是血,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手术室里,医生的刀子正插进温若的胸膛。
室外,空荡荡,温长河已经接到通知赶往抓捕江建了。
温长河和队员赶到时,全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事后所有人都不愿意回忆起现场的惨状。
江建死了,江粲命悬一线,昏迷不醒。
温长河赶忙将他送进医院急救。
他被推进手术室时,温若正被推出来,两人在走廊里擦肩而过。
一个月后。
温若术后恢复并不乐观,是以仍在住院观察。
谁也没提过那个男孩。
刚破获大案,温长河很忙,他不放心温若,便拜托邻居何阿姨照顾她。
何阿姨是个年轻寡妇,丈夫去世多年,留下一子,与温若差不多大。
她会给温若送饭,送换洗衣物,性格温柔娴静。
有时候她和温长河碰到面,也会聊聊温若的情况。
温长河给她塞钱,她每回都不要,于是温长河便直接买了玩具说是送给她的儿子。
大概是瞧温若太孤单,这天她带了儿子来。
“若若,这是我儿子,叶妄,你们可以做朋友。”
温若躺在病床上,脸蛋毫无血色,昔日明亮的眼眸蒙上一层灰,她朝何欣点点头,视线往下。
叶妄站在她的床尾,被包裹在白色羽绒服里,像个漂亮的娃娃。
“你好。”她对他微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叶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他的头发看着就很柔软,和帽子上的毛毛一样,轻飘飘地翘着。
何欣摆好饭菜,端起水壶却发现没水。
“妈妈,你去打水吧,这里有我在。”叶妄主动说,何欣放心地离开。
温若看着叶妄有点出神,叶妄长得很好看,粉嫩白皙,身上的羽绒服边边角角都是白的,眼神清澈明亮,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说起来小男孩的年龄和叶妄差不多,前者却颠沛流离,满身伤痕,对所有人充满戒备。
等她回过神才发觉自己这么盯着人家看有多不礼貌。
正要道歉,他的表情忽然变化。
嘴角的弧度更要往上提,却没有增加笑意,而是阴恻恻的,充满讥讽的意味。
“看什么?”
“既然这么不想吃饭,就别吃了。”
“砰——”
桌上的饭菜被掀翻在地,热菜冒着白烟,油水浸湿地毯。
始作俑者始冷漠地眼也不眨,仿佛不是自己做的。
他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温若呆呆愣了好几秒,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叶妄上前走几步,覆盖住她所有的视线,居高临下地睨她。
“不要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真讨厌。”
温若仰着脖子,薄薄的皮肤暴露出脆弱的血管,她的胸口在用力地起伏,手指蜷曲捏紧被角。
叶妄步步逼近,忽然捏住她的细腕,反扣过去,她紧了紧眉,尽管痛得额角青筋凸起也没有呼救。
“从今天起,你和你爸离我妈妈远点,否则——”
叶妄眯起眸子,视线落在温若脖子上的项链上,他毫不留情地拽下。
温若立马反抗,“不要!”
叶妄摊开手心,方才坠子掩在衣服里他没看清,“原来是块破玉佩。”
“还给我!”温若见到这块玉佩,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这正好是叶妄想要的。
“记住我的话,否则我就毁掉它。”叶妄扬起手威胁道。
它是母亲留给温若的祝福,她想去夺,可是叶妄举得高高的,她根本够不到。
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堵住她的呼吸。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连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讨厌她,她就这么失败吗?
“我不要……什么都不要了,你拿走吧……反正我也活不久……”
温若说完急喘起来,叶妄难以预料到如此,他赶紧收起来,按响呼救铃。
“病歪歪的,真是晦气。”他埋怨道,语气冷酷。
医护人员赶到病房,叶妄退出去,阴沉沉地盯着病房的门。
他原本只是想吓唬她,谁知道闹成这样,等何欣回来又要编故事。
好在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那个病秧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好欺负。
他就是想警告姓温的休想将他妈占为己有,别以为破玩具就能收买他。
他才不要一个弱不禁风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