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阴暗的想法,他没办法告诉任何人,只能独自消化掉,然后再若无其事地面对她。
毕竟,他还没有身份去质问她,不是吗?
当晚温若也不好受,她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是她离开白禾之后的经历。
第二天醒来,她仿佛被吸干了精气,被子变得沉重繁复。
她翻出药物,挣扎许久,还是收了回去。
陈飞每次出现都会狠狠地打醒她,让她想起不堪的过去。
她不能向他屈服,默认他是自己的噩梦,所以这药不能吃。
温若站在阳台上,环顾着四周,新鲜的空气,美丽的花园,她可以幸福,温若配得上。
她不断地默念着鼓励自己的话,将手指搓到发红。
温若再见到陈飞是在一个傍晚,他风尘仆仆地赶来,趁别人不注意,把她拉进狭小的空间,而她刚要反抗,就听见他说——
“我爸死了。”
他的手心都是烟味,眼眶猩红,从未有过的挫败低落。
第53章 北城蝶落
江粲正在接温若的路上,他坐在库里南里,突然收到手机消息提示,他划开锁屏,便看到了未知发件人的照片。
我们的十年——致第三者。
照片上,陈飞将温若揽在怀里,扣着她的头,笑得恣意张扬,而温若戴着红色假发,正抬头侧脸看陈飞,环境是乱糟糟的酒吧。
下一张,霓虹闪烁的街头,温若蓦然回首落入闪光灯中,角落里陈飞跟她穿着情侣服,手里拿着她的帆布包。
樱花落幕的人行道,陈飞身穿黑色卫衣,不羁地回头,背上软瘫的温若贴着他,瀑布般的头发落下,两人的姿势,像极在热恋中的情侣。
还有诸如此类的数十张照片,两人的样貌从青涩到成熟,绝非一朝一夕的相处。
江粲面无表情地熄灭屏幕,蜷曲的手指却出卖他此刻并不如表面平静。
暗色入幕,天欲黑,头顶的树枝遮住唯一的月亮。
平复许久,江粲来到剧组,却没有在试衣间见到温若。
终是在一处偏僻的角落,瞥见她的影子。
温若正和男子相互依偎,仿佛彼此羁绊许久,男子似有感应,侧眸对江粲提唇。
——与照片上的面貌百分百重合。
江粲如遭雷击,劈中他的心口,有什么东西在瞬间支离破碎,化如灰尘。
剧痛从他的心脏蔓延全身,五脏六腑俱裂,三魂六魄统统消散。
——重逢后,她的一再逃避。
——她对过去只字不提。
——为了这个男人对他撒谎。
——现在,她没有推开这个人。
所有的不合理,都变成了合理的解释,印证着她和这个男人的关系。
从脚底到发丝,他的每一处毛孔都在发麻。
他甚至连上前质问的动力都没有了。
秦宇扶住他,江粲惨败着脸,对秦宇凝眉。
最后的理智,不要打扰他们,他等了十年,什么都不要,将自己处于卑无可卑的位置,不是为了此刻冲过去,质问两人的关系,破坏当下和温若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
他转身,吩咐保镖不许让别人进来此处,离开了这里。
温若回到家,在门口发现屋子里没有点灯,江粲忽然说有事不便来接她已经很奇怪了,这回又不在家也没有和她说去哪,这很反常。
她进到屋子里,不太放心地联络江粲,很多个电话都没有接听,她只好不停地打,始终没有应答,忽然有股强烈的吸引力,她来到江粲的房间,在敲了很多下都无人应答的情况下,她心乱如麻,打开了那扇门。
面前的景象仿佛把她带回了十六岁,遗弃的画室,蜷缩的少年。
江粲坐在满是狼藉的地上,空调打的很低,房间里非常冷,窗帘密封很阴沉。
他的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指间夹着一点猩红,颓败地低着头。
“江粲!”她呼唤他的名字,仿佛石沉大海。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温若走上前,单膝跪地,覆上他的肩膀。
他垂下的眸子一点点掀起,忽然,他掐住她的下巴,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吻向她。
温若毫无预备,下意识地抗拒,她的力气却无法抗衡这一切的发生。
江粲强硬地撬开她的牙齿,舌面裹住她的,不留一丝余地地纠缠,手掌牢牢地捏住她的骨头,叫她痛不欲生。
温若捶打着她,嗯嗯呜呜地发出难以呼吸的声音。
他桎梏住她的自由,烟草的味道占据她的气息,每一声呼救,都像是在刺激他。
江粲愈发凶猛,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不死不休,纠缠到极致。
她被迫地承受,脖子仰到酸痛。
这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样子,他在她面前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情绪稳定,任劳任怨,操持家务,跑腿送饭,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冰凉的触感延伸到那里,温若瞬间清醒,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他。
“不。”温若厉声呵斥,拉好往上翻的衣角,她撑着地板向后移动,试图和他保持距离。
江粲按住她的脚踝,将她拉向自己。
“为什么要躲我?”他问,明明不久前她还回吻过他。
“你不是——”温若想说他不是自己所认识的江粲,可是,他们分开十年,她又真正地了解眼前这个人吗?
“怕我?”
温若咬住下唇摇头,颤抖的唇片却出卖了她。
江粲将松垮的领带扯下来,凝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闷着头,从喉间溢出笑声。
果然,她是怕他的啊。
除了伪装温柔,真正的他是令她厌恶的,所以继续装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清醒地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瞒着她,原本至少是想暴露之前让她依赖上自己,就更有胜算了。
温若沉默不语,他的陌生,令她不得不反思和江粲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们从来都没有对彼此讲述过这十年的经历,都在忽视着过去,所以大段空白横在他们之间。
她不说是因为不敢,那不是段可以启齿的回忆。
温若没有勇气告诉江粲,她一开始是觉得不告诉他为好。
她开始迷茫,纠结,是不是应该告诉他?
“这十年,是不是有别的男人在陪你?”
江粲森冷的话语再一次将温若抓入现实,她愣愣地抬起头。
不,不能告诉他有关她过去的事情,温若下定决心。
他一定不会想听到真相,这只会令他更难过。
温若不知道的是,她的沉默,又给了江粲一击。
“你一直逃避我,是不是因为他?”
“你因为有他,所以从来都不来找我?”
“他真的有那么好吗?好到你可以选他,而不要我。”
江粲接二连三地逼问,声线越来越哑,气势却越来越凶。
温若不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谁,胸口被苦涩淹没,每个问题都像在刺她的刀,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江粲的痛苦,仅此而已,她想要哄哄他,可刚伸出手,就被他推开。
江粲已经失望透顶,不想再听见她对自己撒谎。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人这么多年不联系自己,明明他已经站到了很高的地方,他的广告登到了全国各地,就连路边的乞丐都知道他的姓名,她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她有别人。
他在等她否认,哪怕她的眼神里有任何摇摆,他都可以立马说服自己。
——可是没有。
江粲扶着床站起身,离开了房间,原地只剩下他的领带。
温若捡起它,抚摸着上面的温度,顺滑的质感,她拿它贴着脸,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温柔,眼泪像珠子落下。
她始终不明白,他口中的另一个人是谁,他不解释清楚就离开,忽然的面目全非,强势的行为,始终都是令她伤心的。
-
优雅的高级会所里,江粲举杯不停地灌酒,杨帆给他倒酒。
此处环境并非普通人就能进入,音乐高级不震耳欲聋,对客人隐私保护也很注重。
杨帆念念叨叨地说着和宋词的事,他回老家找了趟宋词,结果两人仍然不欢而散,他也心中郁卒,江粲叫他来,他没想就答应了。
“我觉得宋词八成是喜欢上别人了。”杨帆如鲠在喉,铺垫了很久,终于说出心中的猜测,他举着杯子,用袖口蹭泪花。
江粲埋头苦喝,并未应声。
杨帆:“你不知道,那个送她回家的男同事有多舔狗,宋词都拒绝他了,他还非要贴上来,24小时无死角监控,我跟宋词说两句话,他就寸步不离地盯着我们,他天天的没事做吗,就盯着别人的女人?”
“更可恶的是,那个男同事是个死绿茶,各种阴阳怪气地损我,宋词在的时候就又变成我欺负他。”
江粲的手一顿。
杨帆:“我跟宋词认识这么久的情分了,是他这个第三者可以比的吗?”
江粲抬起朦胧的眼看他。
杨帆:“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我要诅咒那个孙子,勾引有夫之妇短三寸,男小三都去死吧。”
“你说什么?”江粲倏地开口问。
杨帆不知所措地眨眨眼:“我要诅咒那个孙子。”
江粲:“后一句。”
“我要诅咒那个孙子,勾引有夫之妇短三寸,男小三都去死吧?”
江粲放下酒杯,液体四溅。
杨帆的领口被江粲揪起,他惶恐地看着陷入微醺的男人,只听他启唇开口道:“杨帆,从今天起,长河不需要你了。”
“?”杨帆迷茫。
江粲的眼神淬着火,“你被炒了。”
“不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怎么就要开除我。”杨帆是清醒的,他的大脑却在一刻转不过来。
江粲紧闭唇片,不再理他。
杨帆处于忐忑不安之中,把自己说过的话都给过了遍脑子,机智如他,反应过来是“男小三”这三个字刺激了江粲。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人精,联系江粲喝酒这架势,他把剧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江粲发现了温若离开的这十年是和别人在一起。
“其实,爱情也没有先来后到。”杨帆故弄玄虚道,故意停顿很久,“谁能坚持到最后才是胜利者,比如说我和宋词,我俩这下是真的没戏了,那个男小,男同事靠着屹立不倒的毅力,没准真能骗到宋词那个傻姑娘。”
江粲置若罔闻,他只想尽快用酒精麻醉自己的大脑。
杨帆还在竭尽全力地挽回自己的前途,他不断鼓舞着江粲。
“你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道德是什么,人性是什么,统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内心,你暗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久别重逢,应该牢牢地抓住她,死也不放手。”
“况且,温若她真的一点也没有对你动心吗?捡起你的自信,丢弃你的尊严,把她抢回来。”
杨帆竖起江粲的手,打气道:“冲啊!”
江粲跟看神经一样,挥开手,对酒吧安保说:“把他赶出去。”
杨帆:“……”
世界恢复平静,江粲直接拿起酒瓶,仰着喉咙喝掉剩余的白兰地,烈酒刺激,他觉得无无比的畅快。
压迫感极强的眼扫过侍应生,“全场记我的账。”
他带着笑意离开,终于把自己哄明白了。
无论什么角色都无所谓,就算见不得光,有悖人伦,被人唾弃,谁在乎?
他只在乎她最终选的人是谁,不被爱的才应该感到羞耻。
侍应生却差点没被这个眼神吓尿。
第54章 北城蝶落
温若给江粲打了无数个电话,打到最后对方显示已关机,估计是被打没电了。
她要离开北城去参加陈飞爸爸的葬礼,如果不亲口和江粲说,她怕他又会觉得被抛弃,他很不对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等有空他们之间必须要好好聊聊。
陈飞已经在外面等她许久,飞机不等人,江粲还是没有回家,温若无耐拿起收好了行李。
温若满脸愁色地离开房子,陈飞正在面包车上抽烟,伸出夹着火星的手,对她挥了挥。
“不想回去就直说,这都几点了?”
陈飞说着话,推开驾驶座的门,向搬着行李的她走来。
道边突然冲过来一道身影,猛地推开他。
“江粲!”
江粲风尘仆仆,带着满身的酒气,他回眸看向温若,还有地上的行李箱,从眸底瞬间爬满阴霾,他握住她的手腕,用足力气地举起,撇开行李箱的拉杆。
他无法想象,如果不是他正好出现,她会不会像十年前一样不告而别。
“痛。”温若哪里受得了这股劲,她痛得下意识做出挣脱的动作。
“你就这么急着要和我撇清关系吗?”江粲的眼刀扫向旁边站起的陈飞,就是这个男人,他到底有什么长处吸引她?
“不是,江粲,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江粲根本听不进去这些,他紧盯着陈飞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真的要跟他走。”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温若皱了皱眉,她能感觉到他的状态很不对劲,这句话仿佛不止是对她说。
“江粲,冷静一点,我想当面和你说清楚的,可是你没有回来。”
陈飞并非善类,他话里威胁:“温若,和他还啰嗦什么,分得清谁更重要吗?我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