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难逃——南山六十七【完结】
时间:2024-03-27 23:12:57

  蓦地,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元月猛然抽手,躲开两步僵直立着,轻咳两声岔开话题:“皇后娘娘的手镯那样贵重,我几番推拒不敢收,你为何那般从容就收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后和他的关系不甚融洽,谁又知道皇后送那镯子是不是客套呢?
  他也反常,不假思索抢了她的话,从容不迫纳了皇后的好意……她想不通。
  指间的温暖悄然溜走,杜阙默然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会儿,旋即垂下手臂,复将注意力移到她那儿:“收了这镯子,一切当无事发生;若执意不收,你我岂非成了怪罪帝后的罪人?”
  经他一点,元月豁然开朗。
  舍去一只镯子既可抵消对元家,对杜阙光明正大的“羞辱”,又可彰显上位者的威严,点明“随时牢记自己身份”的道理……一举两得,省时省力。
  “杜阙,看完高美人,我想去长乐街走走。”元月巧妙隐去眸间的后怕,仰面直视装满自己五官的双瞳,“长乐街上有一家馄饨铺子甚合我口味,我想去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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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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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阙恍然,长乐街……
  是了,长乐街上有一家刘记馄饨铺,小时候他尝过一回,是元月给他带的。
  那日,雨过天晴,刚被嬷嬷们数落了他失魂落魄地蹲在湖边往湖里扔石子,眼看一兜子石子见底,他打算起身再捡一些时,她出现在视线中。
  那天的她穿了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脖子上戴了一个大大的金项圈,头上斜插一支镶珠宝蝴蝶金簪,格外的贵气。
  但在他看来,她浑身上下的金银珠宝、锦罗绸缎不过是为她陪衬而已,这些东西只有穿戴在她身上,方不失华贵之气。
  他一时看得如痴如醉,就那么直愣愣保持着欲蹲不蹲、欲站不站的姿势,滑稽极了,元月禁不住拍手大笑:“杜阙,你在扮小狗玩吗?”
  她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爽快性子,脑子里闪过小狗的样子便说了,根本没成想杜阙会因此不快。
  杜阙猛地直起身子,撒开兜着衣摆的手扭头就走,她原地懵了阵儿,抬步追上去:“你怎么了?见了我一句话都没有便要走?”
  他不为所动,越走越快,元月比他小三岁,个头将将到他胸口,没多时便被甩在后头。
  “杜阙!”她气急跺脚,险些把手里的食盒丢出去。
  隔着一段路的杜阙闻声止步,却并未回头看她,她咬着牙护好食盒小跑过去,绕到他面前,横着眉质问:“你到底怎么了,我惹你生气了吗?”
  四目相对,杜阙遭不住,先一步别开了脸。
  元月云里雾里,往左一步继续跟他对视:“行,我算看出来了,你这副不言不语的样儿,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心里窝着火,加之一想到好生护了一路的食盒是为他带的,那火气“噌”一下冒起来,她一把将食盒撂到地上:“既然如此,我也不做那自讨没趣的人,以后我再也不来了,不惹你嫌了!”
  食盒里装的是馄饨,这么一丢,里头的汤水洒了一地,元月早已叫怒火冲昏了头,哪里顾得上管?自顾自转身闷头往回走。
  她看不到,不代表杜阙看不到。
  杜阙愕然,突然反应过来,当即蹲下来扶正食盒,随即顺手拎起食盒,大步追赶那抹背影。
  “阿月,是我一时冲动,我不该给你脸色看。”借腿长优势,他横跨一步,挡在她身前,“你别生气了,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元月嘟囔着嘴,故意不看他,也不应声。
  “阿月,这是你给我带的吗?”杜阙自知理亏,忙改了颜色,指着食盒笑问。
  回答他的仍是一片沉默。
  他也不丧气,打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素帕展平铺到地上,后把食盒搁到帕子上,一举一动轻柔极了,好像生怕被路上的灰尘污了食盒似的。
  见此情形,元月心头一软,小声嘟囔:“脏就脏了,大不了拿回家擦一擦就是,巴巴地垫什么帕子……”
  杜阙不以为然,低低笑了声,随后揭开盖子。
  “馄饨?”这会儿元月也蹲了下来,他抬眸发问之时恰撞进她隐隐含笑的眼里。
  “对啊,长乐街刘记馄饨铺的,可难买了,我整整排了一个时辰的队呢。”她秀眉微挑,不难看出有些得意,“快马加鞭赶了半个时辰的路,就为让你尝尝。你倒好,一见面就给我当头一棒……这下好了,汤也洒了,馄饨也坨了。”
  她紧紧眉头,猝又舒开:“也罢,我有空再给你带吧,这些就别吃了。”
  盖盖子的动作被杜阙拦在半空中:“我看挺好,卖相差了点,闻着挺香的。”话毕,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送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吞咽下肚,他还打算吃,元月看不下去,不由分说盖好盖子,提起食盒,并拾起帕子,径往前边的湖心亭去了。
  杜阙无话,一路跟随。
  先后落座,元月将食盒推到他面前,努了努嘴:“这可是你坚持吃的,可不能吃到一半甩手走人。”
  杜阙以笑回应,舀着馄饨一个接一个地递往口中。
  “刚刚,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元月深信有矛要盾当场说开的道理,若藏着遮着,早晚闹掰。
  一顿风卷残云,馄饨并仅存不多的馄饨汤一扫而空,杜阙看看她提前放到一边的帕子,并未拿取,而是用适才垫食盒的帕子稍稍擦了擦嘴角,后解释:“嬷嬷们生气的时候,总喜欢骂我猪狗不如、狼心狗肺,有时我受不了反抗两句,便说我是疯狗、恶犬。”
  “狗是好的,只不过我不喜欢。”
  说罢,才拿起元月备好的帕子,趁元月不备,揣入怀中。
  元月哑然无声,一股浓浓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愧疚过后,愤然拍桌而起,直言:“太过分了!我去找他们评评理,为你讨一个公道!”
  杜阙没设想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管不得男女大防急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带回身边,而后按着她的肩膀迫使她坐回石凳上,真挚而热切道:“阿月,谢谢你。不过讨公道什么的,我暂时还做不到。”
  “另外,今天的馄饨是我这十二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馄饨皮里包着的是她最赤诚不过的关心,如今已然随着一下下的咀嚼、吞咽,与他的脏腑融为一体了。
  他很受用。
  “你迟迟不应,是不想陪我去吗?”
  盘旋于记忆深处的声音拂过耳畔,直达脑海,杜阙如梦初醒,下意识将面前人揽入怀里,将脸埋在她的颈间颤声道:“不,愿意,我愿意。”
  七年了,他的阿月依旧耀眼,而他,却还是那个无权无势、艰难度日的六皇子……可今日,那轮明月终于肯多看他一眼,是否意味着他终于赌赢了一次?
  宫道上人来人往,紧紧相拥的两人引起了宫人们的注意,纷纷投来目光,当中有胆子大的,直接驻足同其他人窃窃私语起来。
  元月自诩脸皮不薄,可也受不住这许多人围观议论,一边握拳推搡杜阙的胸膛,一边羞恼抗议:“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快放开我……”
  杜阙非但不依,反得寸进尺,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蹭了蹭:“阿月,你忽然提起刘记的馄饨,是不是意味着你对我的厌恶少一点点了呢?”
  撒娇般的语气登时令她遍体生寒,她心一横,找准时机拧了把他的侧腰。
  杜阙没防备,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拉开距离,委屈巴巴道:“阿月好狠的心,我不过是多嘴问一句,你便伸手掐我。”
  宫人们本就议论纷纷,他这一闹,众人忍俊不禁,不约而同掩嘴偷笑起来。
  身处焦点的中心,元月耳根子红了一大片,连带着脸颊也浮上两朵红云,她自觉丢脸,故意板着脸走开,走出去几步,不闻杜阙跟来,烦躁拂袖,折回去拽着他的胳膊落荒而逃。
  一直到高美人居住的清芬苑外,沉寂才被打破,元月停步转头瞪着身侧人,刺儿道:“杜阙,七年未见,你越性疯魔了。”
  以前也爱粘着她,却只在四周无人之时表现出缠人的一面,当着外人还是一本正经的皇子样子。
  而今居然大庭广众地搂着她说些胡言乱语,完了还一脸无辜!
  思及方才众人围观的场面,才消下去的红晕复扶上来,元月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赌气扭脸自个儿跨进清芬苑,任杜阙如何追着在身边低三下四求和都权作未闻。
  缀锦同曹平相视无言,忙迈开脚去撵走远的两人。
  “六殿下来了,主子等候您多时了。”
  打打闹闹着,迎面走来一个个儿不高、身材干瘦做下人打扮的婆子,杜阙立即敛了笑意,板板正正立在一旁,不冷不热说了句:“知道了。”
  廖嬷嬷不尴不尬地笑两声,一面和杜阙搭话一面引着几人穿廊入殿:“老奴瞅着殿下面色不大好,敢是昨儿应付宾客太累了的缘故?殿下虽年轻,可也得注意身体,主子可一直记挂着您呢。”
  “廖嬷嬷别只顾着说话,当心脚下台阶。”杜阙携元月上了台阶,廖嬷嬷干笑着道谢。
  一行人到了花厅,高美人已坐在主位上等候了。
  趁见礼的功夫,元月多瞧了几眼高美人:内里着一件弹花暗纹锦服,外罩一件软毛织锦披风,素雅而不失庄重;红妆未施,只淡淡描了眉,却难掩艳丽姿容。
  她不禁暗暗感叹:难怪杜阙生得这般俊美,原是借了生母高美人的光。
  不过,两者的气场却大不相同:高美人更多的是艳,叫人挪不开眼;杜阙则是美中带“傲”,惹人注目的同时让人心生怯意,只敢远观不敢近前,生怕被他身上那股子傲气伤了颜面。
  “坐吧。”高美人怀里躺着一只通体乌黑的猫,身材肥硕,毛皮光滑,那毛茸茸的黑爪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高美人的肩窝,惬意极了。
  过往的记忆浮现眼前,元月了悟,这只猫竟是多年前杜阙撺掇她逗的那只。
  于左侧坐定后,元月仍饶有趣味地盯着那只黑猫,这一举动勾起了高美人的好奇:“元姑娘这么殷切地望着它,可是想抱抱它?”
  高美人给她的印象不算好,她本能地拒绝:“不用了,就是家里不曾养,一时有些新奇……”
  高美人笑而不语,用眼神示意廖嬷嬷近前,廖嬷嬷会意,两只手掐着猫的咯吱窝稳稳放在怀间,继而踩蹬着小碎步面朝她而来。
  她正做着“抱”与“不抱”的天人争斗,杜阙冷不丁凑上来,耳语道:“喜欢的话抱一抱也不要紧,她不会当众寻你麻烦的。”
  高美人生性张扬,不屑于背地里耍心机坑害旁人,杜阙深有体验。
  往前儿高美人打他骂他一点儿不避讳人,对他的憎恶也都是摆到明面上的,倒比面慈心冷的皇后好些。
  听他这么说,元月放了心,笑眯眯接过猫儿,学着高美人刚刚的姿势将猫儿轻按到心口前,不住抚摸着猫儿毛茸茸的脑袋。
  少顷,猫儿嘴里发出“咕噜”声,想是舒服极了。
  元月喜爱小动物,猫儿、狗儿、雀儿什么的,看见了总按捺不住上前逗弄一番,可惜许夫人对动物的毛发极其敏感,稍稍沾一点,大半天都喷嚏不止,她养小动物的想法也就随之打消了。
  此番得亲自上手感受猫儿松软的身躯,元月丝毫不克制面上的欢喜之意,高美人一看,心底对她的印象略好了些。
  “瞧你这般喜欢,待会儿我带你去长乐街东市口逛一逛,那儿都是卖各种宠物的。”她欢欢喜喜,杜阙也跟着展露笑颜。
  正欲点头,躺得安安分分的猫儿突然惊起,惨叫不止,不及元月思考,猫爪砸面挥舞而来,离她的双目不过咫尺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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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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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盖住了元月的双眼,有些凉,又有些涩,似乎是触上了手心的茧。
  一声凄厉的嚎叫传来,手心火辣辣一热,怀里的猫蹬腿跳了下去。
  元月急于确认猫的踪迹,抬手抓住眼前的那手拿了下来。
  这一碰,竟觉手指上黏黏糊糊的,同时一股子血腥味扑鼻而来,她急忙低头查看,白皙的手背上剌开又深又长的一道口子,鲜血自其间汩汩流出,骇人不已。
  元月吓了一跳,下意识用自己的袖子捂上去,试图止血。
  “阿月,不要紧的。”身边响起杜阙的声音,“别让我的血染了你的衣服,脏。”
  杜阙用另一只手拿开她的手,而后攥住自己的衣袖擦拭她手上不小心粘的血迹,动作稍显笨拙。
  定在一旁的廖嬷嬷回过神来,用力拍了下大腿,边指挥外头的宫女边往外跑:“小四儿跑了,还在那儿看!还不赶紧追?”
  这一喊,高美人也反应过来,嫌弃地睨了眼下方胡乱忙活的两人,两手叉着腰冲外头乱作一团的众人放狠话:“小四儿要丢了,仔细你们的皮!”
  闻言,众人更加卖力,不出半个时辰,便将偌大的清芬苑翻了个底朝天,总算逮到小四儿的踪迹,廖嬷嬷不好耽搁,考虑到自个儿腿脚不好,便差一个小太监风风火火跑回来禀告:“主子,小四儿上了屋顶,怎么也不肯下来,廖嬷嬷已让人取梯子上房捉了。”
  高美人等得焦心,站得脚跟疼,实在撑不住就坐回椅子上,听小太监如此说,心又跟着悬起来,水葱似的手指死死抓住扶手:“去嘱咐他们,当心着,万不能吓到小四儿!”
  小太监点头哈腰,脚底生风似的走了。
  那厢闹得不可开交,身处同地的元月、杜阙这儿可冷清极了,半个多时辰,高美人只顾着小四儿的安危,全然不管亲生儿子杜阙的伤势,甚至连句问候都吝啬给。
  期间元月好几次坐不住,欲命外头侯着的缀锦去太医院请太医来为杜阙包扎处理,怎奈他多番冲她摇头示意,自己胳膊还被他按着动弹不得,这会儿高美人又为一只猫表现得那般急切,心底压着的不满终于爆发了。
  “高娘娘,殿下的手伤得不轻,能否差人去请太医来瞧一瞧?”她挣脱杜阙的束缚,起身走到高美人面前,挡住了外头的景色。
  杜阙随之跟来,不死心地用好的那只手缠住她的腕子,反宽慰她:“阿月,只是抓伤,无碍的。”
  阴影之下,高美人懒懒抬眼,目光轻飘飘掠过杜阙的脸,嗤笑道:“可是我思虑不周了。不过元姑娘也瞧见了,下人们都去捉猫了,抽不出空来请太医,不如你们自己去吧。太医院离这儿不远。”
  高美人无谓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元月,她抛却得罪高美人的顾虑,抓起杜阙血肉模糊的手冷冷道:“恕我多嘴一句,在高美人眼里,难道六殿下连一只猫都比不上么?”
  “放肆!”高美人杏目圆睁,喝道,“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小四儿今儿出个好歹,我拿你是问!”
  元月不服气,欲启唇辩驳,却被杜阙抢了先:“放肆不放肆,也轮不到高美人来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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