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皇帝老哥这几年的不着调,要不是他让江南这些乡绅富户放松警惕,那些人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什么都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先养肥再杀掉,招式老套但好用,不愧是他哥。
不一会儿,几个长随打扮的中年人停在他们面前邀请他们去画舫敷衍,理由找的很好,再过几天就是上巳节,城里城外都会有各种宴席,主人家看见合眼缘的就会邀请,这事儿在他们杭州府很常见。
没办法,有钱就是这么豪横。
和亲王看看湖里飘着的画舫,不用想都能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那种群魔乱舞场合不适合小孩子去,还是他只身去闯比较好。
古有关公单刀赴会,今有弘昼只身闯关。
好!
弘啵酣t_s
好个屁!
说好带他出来玩,好戏开场却把他挡在外面算怎么回事?他年纪小就不能现场看戏吗?
事实证明,年纪小就是不能现场看戏。
和亲王把弟弟交给侍卫,转头斗志昂扬的上了小船,看样子不像是去赴宴,更像是去干架。
小豆丁扭头看向身材高大的侍卫,“让五哥自己去可以吗?万一那些人把他绑了怎么办?”
侍卫听到这话乐的不行,“小爷放心,五爷身边有其他侍卫跟着,只有五爷绑别人的份儿。”
他们好歹是千军万马拼出来的王府侍卫,比不过御前侍卫还能比不过富家大户的家丁?
小果亲王看着跟着他哥一起上船的随从们,托着脸遗憾的叹了口气。
也是,那么多王府侍卫跟着,谁被绑了他哥都不会被绑。
虽说御前侍卫更有前途,但是御前侍卫一共就那么多,还都是满洲大族关系户的跳板位置,当不上御前侍卫当王府侍卫也不错。
御前侍卫有品级,王府侍卫一样有,按照亲王的规格,王府应设长史一人,一等护卫六人,二等护卫六人,三等护卫八人,四品典仪二人、五品典仪二人、六品典仪二人。
一等侍卫从三品,二等侍卫从四品,三等侍卫从五品,比御前侍卫也差不了太多。
和亲王身为皇帝的亲弟弟,他府上的一等侍卫比寻常御前侍卫都得脸,说是千军万马拼出来的一点儿也不为过。
和侍卫相比,品级更高的长史却没那么吃香。
侍卫属官可以是王爷自己决定,也可以是皇帝来选,但是长史只能皇帝来定。王府的长史身上都兼着其他官职,只有在王府的主子搞事儿的时候才有存在感。
如果搞的事情不涉及原则,长史就是给王爷背黑锅的,如果搞的事情涉及原则,长史就是皇帝派去盯梢儿的,反正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活儿。
给寻常王爷当长史费脑子,给和亲王当长史费命,弘嗖恢道和亲王府的长史是哪个倒霉蛋,反正他一次都没见过。
小豆丁等不到他哥的回心转意,只能老老实实在岸边玩。
留在外面也挺好玩,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看见什么都是新鲜的,没一会儿就把画舫里的臭哥哥忘的一干二净,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才恋恋不舍的回暂住的地方。
和亲王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是看到小老弟那依依不舍的样子还是把他的事情放到后面,“外面有什么?怎么那么舍不得?”
小果亲王夸张的张牙舞爪,“哥,你知道湖边卖画的是谁吗?是板桥先生郑燮!”
和亲王想了想,“是二十一叔提到过的才子?”
“是他是他。”弘嗟阃罚面上还带着些恍惚。
和写了四万多首诗都没能在文学史上留下一席之地的皇帝老哥相比,郑板桥的成就就大多了,没想到来趟西湖就能见到历史名人,这趟真是值了。
和亲王不明白见着个郑板桥有什么值得开心的,臭小子连字都没认全,他懂诗词书画吗?
小豆丁撇撇嘴,“我不懂,但是这不耽误我觉得他厉害,二十一叔那么有文化的人都觉得他厉害,是我说他不厉害就不厉害的吗?”
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也上语文课本啊!
和亲王懒得和他掰扯那么多,他有别的事情要说,“你知道那些乡绅富户以为我是谁吗?”
小豆丁抬头,“咱们的身份暴露啦?”
“暴露了,但是没全暴露。”和亲王表情古怪,“他们以为我是傅恒。”
弘啵海。。
“我呢我呢,他们以为我是谁?”
和亲王的表情更加古怪,“你啊,你是傅恒准备弄死在杭州的侄子。”
弘啵海浚浚
“不是吧,傅恒脾气那么好,他侄子犯什么事儿了能让他都忍无可忍?”
他才多大,犯事儿又能犯什么事儿,那些人没病吧?
家里有钱就去抓药吃,免得大庭广众下发疯丢人现眼。
和亲王也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傅恒,旁敲侧击琢磨了一会儿,又觉得他们的猜测还挺有道理。
要不是他知道他是谁,他都以为皇帝真的派傅恒来微服私访了。
小果亲王听完也感慨的不行,他以为俩哥哥的脑补本事已经出神入化,没想到高手在民间,没有最厉害只有更厉害,“所以,哥你打探出来有用的东西了吗?”
和亲王N瑟的挺直腰杆,“那当然,我是谁,我是你无所不能的哥哥。”
小果亲王:盯――
和亲王停止N瑟,“好吧,我承认,那些人自以为所有事情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根本不把我这个‘钦差大臣’当回事儿,想打听点东西还不容易?”
画舫里的聪明人不多,多是几杯酒下去就不知道天地为何物的蠢货,这种人肯定没本事和官府勾结,排除掉这些糊涂蛋,剩下的一个一个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要处理赈灾粮必须得有粮铺,有能耐吃下那么多粮食的粮铺并不多,他们顺着粮铺往上查也能查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小果亲王很给面子,“五哥威武!”
和亲王煞有其事的抬手,“淡定淡定,这才哪儿到哪儿。”
等他把官商勾结的官和商都揪出来,到时候再夸他也不迟。
正当和亲王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巡抚衙门那儿出事了。
卢焯受贿一案铁证如山,事发之后他主动认罪,且退还了所有赃款,但是能不能从轻发落要皇帝发话,德沛和旺儿的定罪折子写的清清楚楚,按律就是当斩。
然而不知道消息怎么泄露了出去,折子还没离开杭州城,巡抚衙门外便聚了数千百姓来给卢焯喊冤。
这下事情就大发了。
历朝历代都忌讳百姓聚在一起搞事情,皇帝那边正发愁民间各种邪.教聚集百姓上香作乱,这边朝廷官员就弄出了同样的事情,事情一旦传到京城,江南所有的官员都得吃挂落。
巡抚衙门里,闽浙总督德沛的脸都绿了,旁边副都统旺儿的脸色也阴沉的不行,只恨他们没在罪证收集完就把卢焯押送回京。
这下可好,想走都走不了。
衙门不远处的酒楼雅间,和亲王看着群情激奋的百姓,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不对劲,很不对劲。”
百姓向来痛恨贪官污吏,没道理贪官变成他们的父母官就反过来求情,头顶的父母官是个贪官他们应该更气愤才对。
现在这些百姓的确很气愤,但是气愤不是对着卢焯,而是对着给卢焯定罪的官府,这是什么道理?
小果亲王咽下口中的点心,“卢焯是被栽赃陷害的?”
和亲王摇头,“不会,他收受贿赂证据确凿,不可能是栽赃陷害。”
小果亲王指指外面的百姓,“那这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再看看。”和亲王挪到窗边继续看,他以为巡抚衙门很快会派人出来安抚百姓,但是没想到百姓非但没有消停还更加冲动,为首的甚至不管不顾的往衙门里冲。
这种事情一旦出现第一个往前冲的,后面就会有数不清的人跟上,衙门的兵丁完全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往衙门里冲,等他们反应过来要稳住情况,卢焯已经被抢出了大牢。
不说别人,卢焯自己都是懵的。
他在牢里饱受内心的煎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想当年他也是有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宏愿的官,这么些年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他觉得他也算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为什么沦落到身陷囹圄的地步呢?
一步错,步步错。
卢焯已经做好被处斩的准备,万万没想到他蹲个牢房还能有人来劫狱。
不是,他现在被处斩只是斩他一个人,被劫狱再被抓回来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了啊!
苍天啊!谁要害他!
酒楼雅间,正在紧盯状况的兄弟两个都傻眼了。
“哥,我在做梦吗?”小果亲王恍恍惚惚,“我怎么看到一群人冲进巡抚衙门还抢了个穿着囚服的人跑了?”
第39章
*
小果亲王震惊的看着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走的百姓,一瞬间感觉他们不是在大清,而是在《水浒传》的世界。
劫狱啊!
光天化日之下的劫狱啊!
长见识了!
和亲王也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这种场面,傻弟弟只顾得惊叹,当哥哥的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出门之前皇帝老哥就和他说江南很乱让他当心点,他当时还想再乱能乱哪儿去,来到江南后发现四处祥和安乐,那些满肚子坏水儿的商贾也骗不过他,于是警惕心更是趋近于无。
然后百姓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的劫狱就把他给打醒了。
江南的确很乱,乱的超乎他们的想象,大白天的就敢聚众闯巡抚衙门抢走犯人,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造反?
和亲王冷静下来,等外面闹事的百姓散去之后立刻带弟弟回去,他得给皇帝老哥好好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
德沛和旺儿的折子他管不着,他自己的折子怎么写他说了算。
朝堂上下都知道卢焯是个能臣,鞠躬尽瘁兴除利弊,去哪儿都能干出一番政绩,在百姓中声望颇高。
现在看来那家伙声望的确高,高的百姓拼着不要性命也要把他从大牢里捞出来。
简直离谱。
巡抚衙门里的德沛和旺儿也在忙着亡羊补牢,旺儿带兵前去追回卢焯,还要捉拿涉事之人,德沛则是笔走龙蛇写请罪折子,急的恨不得笔尖都在冒火星。
当今圣上主政宽仁不假,但是在面对贪官污吏的时候绝不手软,虽不像雍正爷那样动不动就抄家,但让他逮到最少也是个革职充军。
都察院的御史弹劾卢焯收受贿赂好像是个开始,没几天地方的弹劾折子便雪花似的飞到养心殿的御案上,弹劾谁的都有,总督、巡抚、布政使、提督学政这些地方大员人人自危。
德沛是宗室皇亲,经历过康熙、雍正两朝还能安安稳稳做官的宗亲都不是傻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事儿和乾隆皇帝分批召见各省长官脱不了干系。
皇帝是个聪明人,他不是只见总督巡抚之类的长官,其他官员也都挑着召见,在具体诏书没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他要见的到底是一把手还是二把手三把手。
布政使、提督学政均为总督、巡抚的属官,每省各设一员。布政使分管全省的财赋和人事,学政掌管学校政令,考核师生勤惰、业绩及升降,官职不如总督、巡抚,但是重要性并不比总督、巡抚低。
上行下效,一旦上头的官员步入歧途,一省之吏风必坏,底下的百姓变会遭殃,所以掌管地方军政民事的官员都得是皇帝的亲信。
地方官之间互相牵制,一把手想换个更好的地方当一把手,在地方历练够了还想回京指点江山,二把手三把手也想往上爬一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当上一把手了。
如今各省官员多是雍正爷在位时指派的,雍正爷走的匆忙,当今圣上登基时全靠张廷玉、鄂尔泰等辅政大臣的辅佐才能熟悉政务,自然不会那个时候进行大的调动。
他连亲信都没来得及培养,调动什么调动?
几年过去,朝中大臣什么德性皇帝已经一清二楚,地方官员哪个能用哪个不能用皇帝也看的七七八八,这时候忽然冒出来个卢焯受贿,简直是瞌睡了就给他送枕头,他不发难才怪。
都觉得当今圣上是个好糊弄的无能皇帝,真正接触过才知道他比雍正皇帝还不好相处。
你说你们图什么?
德沛一边写一边叹气,虽说按照辈分皇帝得喊他一声堂叔,但是他这个叔叔已经和皇帝远的很了,乾隆皇帝是太.祖努尔哈赤一脉,他是庄亲王舒尔哈齐一脉,同姓爱新觉罗也不耽误他担心皇帝把他革职查办。
只是办差不利顶多是训斥几句,现在是乱民冲进巡抚衙门把已经定罪的犯人给劫走,往小了说是他处理不当,往大了说就是民变造反。
任期内出现民变,之前再多功劳也无济于事,甚至可能被牵连到连官都做不了,为今之计只有赶紧上请罪折子先把事情说清楚,等别人上折子他们再辩解那就晚了。
卢焯也真是的,平时办差尽心尽力,怎么看怎么是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结果不吭不响收受贿赂也就罢了,还弄得百姓为他劫狱生乱。
这算什么?以民意来挟持朝廷?
也就是当今圣上不喜严苛酷刑,换成雍正爷在世,连卢焯带那些劫狱的百姓一个都别想活。
德沛写完请罪折子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和请罪折子相比,卢焯的定罪折子已经不重要了。
人已经被乱民给劫走,定什么罪都不管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人抓回来。
杭州城外,卢焯也在苦口婆心的劝百姓把他送回大牢。
收受贿赂只需要死他一个,掀起民变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自己死不足惜,不想牵连家人跟着一起死。
各位父老乡亲,他贪污受贿铁证如山,真的没必要为他搭上性命,赶紧把他送回大牢将功赎罪吧。
自古以来百姓都痛恨贪官,然而卢焯当浙江巡抚的时候干的太好,把他抢出来的这些百姓不信他是个贪官,认定了他就是被官府里的奸人栽赃陷害的好官。
卢大人来浙江当巡抚,嘉兴府的的银米赋税减了十分之二,米税也给他们免了,盐价比以前低,学堂招收学生也没以前那么多要求,只要家里有余粮就多能送娃去读书,他们这些人受了好处,不可能看着青天大老爷白白蒙冤。
卢大人离开浙江之前主持修筑即将垮塌的尖山大坝时和民工同吃同住,为了防止水患差点死在坝上,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贪官,定是他们青天大老爷太清廉了被同僚陷害,所以才落得现在这个身陷囹圄的下场。
他们已经大逆不道的把卢大人抢了出来,大不了就是进京告御状,巡抚衙门总高不过龙椅上坐着的皇帝老爷。
卢焯面对百姓的打抱不平羞愧难当,曾几何时他真的是治下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他当不起百姓的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