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还无知无觉。
他不会为难任何一个不想要交易的孩子。
“嘛,到此为止。”
那义正词严的模样转瞬即逝,他亦缓缓隐没在夜色之中,离开的身影里藏着轻快的小曲儿:“不是今夜的鸟儿,也会是明夜的鸟儿,衔起一枚属于它的漂亮果子,被日夜守着的农妇扭断脖子,小果儿收进银色盘子……”
曲调明快,歌词却怪诞极了。
普绪克的手微微发抖。
许久,她拉起瘫坐在地上的人,说道:“巴特,你去休息吧。”
-
坐在雾气缭绕的池水里。
普绪克依旧有些发懵。
本已经在黄昏前进行过沐浴,但见过尤安娜之后,那股黏腻湿滑让她感到恶心的臭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也为了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她让无形的侍女们都离开,只想要静静地泡一泡。
被融在池水里的月光,缓慢地驱散着普绪克看不见的,黏连在她衣裙上的,手指间的,那些细小黑色触手。
今天的一切,实在是蹊跷。
在温暖的水温下,她松懈下来,依靠在石头上,浓密的褐色鬈发披散在后背,淋湿沾染在曲线玲珑的身体上,已经好一会儿,她苍白的脸上终于微微带上一点儿粉,看起来稍稍好些。
夜色渐深,沉沉的疲倦涌上,她几乎要睡在这儿。
“普绪克?”
熟悉的一声呼唤让她猛然惊醒。
向来干净轻柔的声音里带几分焦急。
她忘记了自己不着寸缕泡在池水里,而不是在池边的长榻上小憩,就这样站了起来:“怎么了,我,我在这里!”
“啊不,等等!”
“……”
纤长浓密的睫毛蒙着水雾因惊慌而如蝶翼般轻轻颤动,湿了的头发贴在身体上挡住白腻圆润的肩头,点点滴滴的水珠从滑腻如羊脂的肌肤上滚落到小巧可爱的肚脐又往下溜去……
水珠落在池水里,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溅起不平的涟漪。
她听见不稳的喘息和慌乱的脚步。
水声哗啦。
有什么重物掉进了池子里,带着扑腾翅膀掀起水的声音。
普绪克惊了:“……”
不会水么。
可这只是一个池子啊。
在黑暗中,那条黑色白羽项圈只要她想,便亮起微光,照亮一个湿漉漉,有几分狼狈……
爱神。
普绪克快速地过去,摸索到他的方向,稳稳地摸到一条手臂,可那条手臂却在被触碰到时候抖了一下,似是反应过来伸长手臂,手掌极快地反握住她。
握着她胳膊的手掌由温热变得滚烫,将软肉按得微微陷下去。
直到他另一只手寻到了她的手掌,一根根摸过柔软的指腹。
“你泡太久了,对身体不好。”
手指都皱巴巴了。
普绪克忽然反应过来。
他……
看到了吗。
说害怕与恐惧,不是没有的,她这样的……凡人的身躯有着许多的瑕疵,这样一览无余地袒露在神的眼下。
在羞涩里,漫上来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
神。
是完美的。
她拥有的美丽容貌是天赐的礼物,但要是让那些追随她美貌的男人们看看真正的美神,她普绪克也不过只能算是一个在麻雀堆里的漂亮的小雀。
仅此而已。
她想……
她的丈夫,爱神,见过的不仅仅是美神,他是真的见过许许多多女神,也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差距和她们有多么的大。
普绪克缓慢地眨眼,睫毛上的水珠掉下来。
她听见他极快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斜斜地看见了那些无形的女声们摆在池水边上的小盒子――那是上好的油脂香膏。
“要泡的话,让我穿上衣裳,给你润些香膏吧。”
普绪克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口,又快速地找补:“就是下过雨,这里也实在是太干了。”
这其实是废话,但她想要掩饰,掩饰刚刚的尴尬。
还有……
他不小心掉进水里的尴尬。
她是多么善解人意。
“嗯。”
爱神轻轻点头,他松开了她。
不过是循声而来,直直踏入池水,却忘了收起自己的翅膀。
作为一个妻子,发出邀请,邀请自己的丈夫共同沐浴……他当然应该欣然接受。
丘比特看见普绪克背对着他,像一尾惑人的鱼,从池水里出去,披上一块布料,抬起白皙的胳膊,动作仔细地系上肩膀的细带扣子。
他咽了一下,觉得池水里的月光亮得有些晃眼。
布料是轻薄透气的,肌肤上的水还沾湿一点儿显出软肉的形状,在阴影之中起伏。
不能再看……
他闭了闭眼睛,神力化成的衣裳随心而褪。
普绪克没有察觉,认真地选了好几个小罐,抱着走到他依靠的池岸边沿,将下摆卷起来,屈膝坐了下去。
此刻被项圈所照亮的地方不只是那一小片锁骨。
他的上身,一览无余。
普绪克轻轻咳了一声……
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可到现在,也没见着他的脸。
――要是可以点个灯就好了。
这个想法突兀而尖锐地扎了一下。
普绪克快速地眨眼。
好了,不要去想。
她回过神来。
并不夸张的薄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随着呼吸起伏,上面连一点儿疤痕也没有。
丘比特侧头,瞥了一眼她的耳朵尖。
微微的红。
脸上藏不住心情,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可爱……
他垂下眼,隐隐察觉到普绪克这段时间的心神不宁,可却捉摸不到是因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想写小情侣腻腻歪歪!
第55章 猫儿
普绪克久久没有动作。
赫尔墨斯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你的离开,会带给他比死亡可怕万分的痛苦与折磨。」
她想起自己还没说出口便被打断的反驳,再一次摇了摇头。
――不会离开的。
他似乎等久了:“怎么了?”
“没什么。”她顿了一下,“只是有些感慨……”
丘比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藏在池水里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收拢起来,握紧成拳。
普绪克打开一个个小盒罐的盖子,细细嗅闻,她问:“那支箭,不用担心吗?”
明明已经越过最后的界限。
日日夜夜。
他实在是克制的很。
“不会有事的。”
丘比特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已经寻到了拔箭的法子。
不,不用拔箭。
只要等她成熟……
他将是她第一个信徒,献出自己的血肉与骨头,成为她吞噬到的第一份用于滋养自身的新神权柄。
不会等很久的。
他不能再有任何亵渎的心思与行动,不能再将自己的力量用在泛滥的繁殖欲望上。
普绪克微微咬紧唇:“润上香膏的话,还是不要泡了。”
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是欲盖弥彰……哪有在水里涂抹油膏的。
话音刚落下。
他便从池子里转过身来,这一下,不再是一小片的,而是完完全全的,清瘦的胸膛,落进了她的眼里。
丘比特声音低哑:“就这样吧。”
他现在,还不能出去。
会吓到她的。
这样难堪的欲望。
普绪克点点头,用绢帕仔细擦拭他肌肤上的水液。
离了池水,在月色下显得雪白滑腻的手掌微微凉下来,从他的肩碾过。
爱神低叹一声。
太重了吗。
普绪克稍稍放轻一点儿力气。
妻子为丈夫按摩放松,本可以是床上的情趣,做在他的妻子手里,却是再正常不过,没带半点儿狎昵的意味,像是为一尊陶罐画上精致而细腻的纹理――用她的手掌。
丘比特觉得发烫,胸膛里发痒。
她不过只是往上瞥了一眼,却看见那尾黑色的蛇衔着羽毛游移。
爱神喉结滚动。
而且……
摸起来越来越烫了。
但他依旧一动不动,她继续认真地将油膏在手心里抹开,往后背而去,从上往下,指尖不慎擦过翅膀的根部,扬起的翅膀压了下去,普绪克猛地收回了手。
她再清楚不过……
这里有多敏感。
那个夜晚,不过是轻轻一碰,他就忍不住力气。
她想,是不是该停下来:“抱歉。”
丘比特:“没事……”
声音沉得像被水浸透了:“没有关系。”
普绪克轻轻将手搭了回去,她不可能忽视,藏在话语里,那样性感的低喘。
小腹涌上一股火热。
她想……
可是他不愿意。
是得到了,所以就不再想要了么?
而且,他直到现在,依旧什么也不肯告诉她,只在她问起来的时候,一遍遍安抚,轻声说再等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
普绪克这样想着,将沾取的油膏抹过颈侧,锁骨,胸口。
直到往下去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
很用力,却极尽克制。
就这样松开,他说:“最近都睡得不太稳么?”
普绪克心里回答,当然。
她丝毫不觉得奇怪,明明只是嗅闻到他的气息,就简直要被那股难耐的热意,熏得无法再保持一点儿理智。
“我想,也许我应该休息了,好困……”
就像现在这样。
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迷蒙着看着,这个带给她快乐的……
从手腕里传来一股温热的力量。
普绪克尝到两分清醒。
“我先回去了。”
她的声音都在颤。
不过转身。
听见哗啦的水声,心也颤了起来,她加快了脚步,几乎仓皇离开。
……
夜晚的淡淡凉风将涌上的热意一点儿一点儿熄灭。
普绪克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回到了房间。
恍惚中视线落在桌子上忽然出现的两样东西。
脚步一顿。
她看着桌面上的那一盏,平平无奇的油灯。
还有,那柄早就被收起来的匕首,此刻却不知被谁放在了桌面上。
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呢……
她想不起来。
在回想之中,普绪克听见房间里似乎多出来一个呼吸声。
细细的,小小的。
一道白色的影子匆匆而过,碰瓷般躺在她的脚边,普绪克手掌的微光照亮,一眼看见,这磨蹭在她脚边的软软一团将自己柔软的肚腹袒露出来,丝毫没有一点儿惧意。
“……”
她蹲了下来:“呀,哪里来的小家伙。”
这是明知故问。
一只猫咪。
没有某位的允许,这里怎么可能出现……
身后已经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天呐。”普绪克明明伸出了手,却还是收了回来,想碰又不敢碰,“它好像喜欢我?”
跟在她身后的神认真回答:“你值得所有的爱。”
普绪克:“……”
这也太犯规,她还在生闷气呢。
一下子就生气不起来了。
他认真地又说了一遍:“它喜欢你。”
喜欢。
这是必然的,因为这只小玩意儿,是他的一小撮神力凝成的。
这样……
在白日也可以陪着她了。
丘比特走过来,抱起已经黏到她脚边上的毛团子,放下心来,普绪克站了身,她动作娴熟地伸出几根手指就捋了捋下巴处蓬松柔软的毛发。
从嗓子里溢出满足的呼噜呼噜。
似乎……
有点过于舒服了。
他兜着猫咪的手指僵,不自在的屈起,脸也扭开往一旁,却依旧无法避免那股酥麻的感觉。
“它喜欢这样?”
普绪克惊讶地捂住了嘴。
“……”
爱神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将胳膊里的猫举起来,遮住他的面容往前一送。“给你的……”
普绪克:“我的?”
他眉眼垂下,耳尖微红,轻轻抖动,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嗯,你的。”
听起来,是在害羞。
唱歌的时候,完全不是这样呢。
普绪克有些紧张地接过小猫。
“我想,你也许会孤单……”他顿了一下,“它会代替我,在白天陪伴着你。”
哪有这样哄女孩子的……
她的眼睛里慢慢盈起点点水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将脸埋了下去,满足地吸了一口。
“谢谢!”
甜甜的,浓郁的,太阳晒过小麦的味道。
这个礼物。
她简直不要太喜欢。
-
夜深。
OO@@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从床榻之上坐起。
普绪克转过了头,看着小桌上的东西。
薄薄的刃在月色之下折射出寒冷的光。
“……”
她静静地坐着,就这样看着。
不知道看了多久,一并听着身侧浅浅的呼吸声,像是在出神,实际上,又不过只是短短一会儿,就木木地站起,离开床沿,这样走下了床。
一阵凉透骨子的夜风吹进屋子。
匍匐在房间角落里的猫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炸开了毛,房间里安眠的主人,却全然未曾察觉。
咪――呜!
一声嘶哑难闻的警惕叫声闯进普绪克的耳朵,带起连续的嗡嗡鸣声。
她的心忽然猛地跳了一下。
空洞洞的眼睛重新聚焦在亮起微光的手掌上……
为什么。
匕首和油灯,都在她的手上?
蹙眉怀疑的一瞬间,一股更盛的死气从少女肩膀上细小的针尖般一个红点的位置生出,极快化为一阵浓郁的黑雾,铺落到全身,将她耳朵,手掌,覆盖上完完全全的虚假,再也听不见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