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玉扣他曾在无意之间见过一次,薛知棠一直贴身佩戴。
薛知棠幼时体弱多病,这枚玉扣丹阳公主为寻了高僧开光之后,要她随身佩戴的,多年来从不离身。
如今这枚平安扣送到了他的手上,哪怕没有一言一语,他也知她心中所想。
白律风将穿了红绳的平安玉扣戴在脖子上,塞到里衣之中,紧紧贴着胸口。
还没有离开京城,他就想他的小郡主了。
寿安宫里,薛知棠给太后喂过药,服侍太后睡下,又给宫人悄悄的交代了几句,便急急的出了寿安宫,骑马出了皇宫。
这一刻,她顾不了自己的行为是否出格,会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她只知道,她若再慢一点,可能就见不到他了。
骏马奔驰而过,徐徐晚风吹拂着她略显凌乱的发丝。
薛知棠脑中闪过许多画面。
前世为她奋不顾身的白律风 ,今生对她无微不至又不敢表露的白律风。
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占据了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上一次这样骑马狂奔,还是和他一起赶去万安寺。
薛知棠的马骑的飞快,只用了坐马车一半不到的时间就到了城门口,她翻身下了马,将马缰绳扔给了侍卫,急匆匆地奔上了城楼。
大军已经出发了好一会儿,极目望去,只能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一片。
她看不清哪个是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少女在城楼上站了许久,直至宫门即将下钥,才骑着马回了宫中。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她的爱人能平安归来。
荣华富贵有时尽,只愿与君长相依。
约莫因着这一次皇帝铁了心要出战一事,主和派的心气也弱了下去,自打大军出发之后,倒是没人再来触霉头,皇帝最近的心情还是不错。
自打白律风出征之后,薛知棠除了去太后宫里坐一坐,其他时候都呆在瑶华殿,几乎不怎么出门。
偶尔与如妃互通消息,也都是通过下面的人传信,在宫里旁人看来,这二人几乎没有来往。
如妃这一胎怀相倒是不错,四个多月的时候被太医诊出肚子里怀了一个公主,如妃瞧着有些失望,可太后和皇帝却还是挺高兴的。
皇帝膝下不缺皇子,抛开有失宠之势的三皇子,就数四皇子风头最盛。
如妃能为他开枝散叶一事,对于皇帝来说,已是意外之喜,公主也好,皇子也罢,都是锦上添花之事。
临近年关之时,高丽上奏会派使团来京城。
奏折刚到没几天,高丽使团就到了京城。
这一次的入京,高丽使团可谓是高调前来,队伍之中不但跟着许多装饰华丽的马车,更是带了许多护卫。
为首的使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昂首挺胸,满脸矜傲,目不斜视地骑马向前。
使团队伍之中虽有好几辆马车,可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最前头那辆精致绝伦的马车。
那马车充满异域风情,瞧着就让人好奇不已,在一片激烈地讨论声中,使团穿过了主城大道,一路使入皇宫。
皇帝早就下令在宫中设宴,宴请高丽使团,今日的宫宴照常由如妃打点。
自打上次皇帝生辰宴后,太后就分外倚重如妃,加之她又怀有身孕,更得皇帝和太后的关心。
宫宴照旧设在未央宫中,高丽使者的位子被安排在了正殿的左侧,大晋皇族和朝臣则是坐在了右侧。
薛知棠因着受太后宠爱,她的位子也略靠前一点,她正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蒙着脸的高丽女子,在全是男性的使臣之中,这个女子出现的有几分突兀。
正殿的中央是宫中的舞姬,她们身穿飘逸的纱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一段婀娜多姿的舞蹈之后,翩然离去。
那高丽使臣见舞姬退下,站起来朝着皇帝行了一个礼,恭恭敬敬道:“尊敬的大晋皇帝陛下,为了表达高丽对陛下的敬意,我们公主想为您和您的臣民表演一曲高丽舞。”
皇帝没有拒绝,应允了他的请求。
使臣大手一会,高丽的音乐就响了起来,那高丽公主解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美丽清冷的面庞,她身着高丽服饰,跟着音乐的鼓点缓缓跳了起来。
相较于大晋舞乐的华美,高丽舞着实有些寡淡了,不过好在是第一次见,瞧着倒是很新奇。
一曲舞罢,高丽公主行礼退回座位,使臣站了起来,朝着皇帝拱手行礼:“尊敬的大晋皇帝陛下,我王为了表达对大晋的敬意,特意让我们的公主来到大晋,希望能与贵国结为秦晋之好。”
这话一出,殿内一片寂静。
好些个世家子弟都底下了头,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坐在薛知棠身侧的安阳郡主见了这奇景,有些好奇的压底声音问:“晴安,这些人是怎么了?”
能娶高丽公主不是好事么?怎么一个个都跟霜打了似的,恨不得埋头钻到土里一般。
薛知棠捏着帕子掩住半张脸,低声回:“皇家提防外族,很少与外族通婚,虽没有名文规定,可凡是娶外族女子者,只要是皇家子弟,都不得继位,宗室子弟和世家子弟都不得参政。”
也就是说,皇子娶了外族女,不但这辈子当不了皇帝,还只能做个闲散王爷,连参与政事都是不能的。
而世家和宗室子弟若是娶了外族女子,虽然能得个好听的封号,但若想进入朝堂,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安阳郡主恍然大悟,难怪这一个个,都缩的跟鹌鹑似的,原来这高丽公主不但不是一块香饽饽,反而还是一只洪水猛兽。
薛知棠看着对面的高丽公主,忽然心念一动,她向坐在皇帝身边的如妃望去。
借着这一胎,如妃可谓水涨船高,她是不是宫里资历最老的,却是现下最得宠的,如今的势头已经隐隐盖过了其他妃嫔。
如妃似心有所感,也朝薛知棠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色,如妃微微点了一下头,便移开了视线,旁人的注意力都在高丽使团身上,倒是没人发现她二人的眉眼官司。
皇帝拧眉沉默,高丽已经将公主送了过来,便有十足的诚意联姻,若他直接驳回,只会让两国关系陷入僵局。
大晋如今正与匈奴交战,自是不想再与他国为敌,哪怕高丽只是一个小国。
再不乐意,这位高丽公主他也只能捏着鼻子留下。
皇族素来多疑,当今皇帝更甚,哪怕这位高丽公主只是一个小女子,皇帝也是提防着的。
入后宫是绝不可能的,只是该把这位高丽公主嫁给谁呢!
如妃这些日子与皇帝朝夕相处,对他的性子也有一些了解,她见皇帝沉默不言,笑意盈盈道:“高丽公主生的当真漂亮,能娶这样的美人自是人生乐事,只可惜谢尚书家的小姐去的早,否则皇上为高丽公主指了婚,还能两桩婚事一起办呢!”
皇帝听了她的话,眸光扫向坐在下面的三皇子,心下立刻有了决定。
他将近侍的公公招了过来耳语,那公公又到了太后跟前对太后低声说了几句。
太后抬头看向皇帝,闭目颌首。
既然不能继承大统,便为皇家做最后一点贡献罢!
皇帝当即下旨:高丽公主金玉夏,端庄秀丽,淑慧柔嘉,与三皇子天造地设,配于三皇子为正妃,着礼部择吉日完婚。
第70章 炮灰郡主的忠犬侍卫(16)
夜色微微暗沉, 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停在迎春楼后巷。
这样的马车并不起眼,尤其在这京城最大的青楼附近更是常见。便是有人看见,也只会认为是哪户贵人来接楼里的姑娘出去过夜。
车夫跳下马车, 见四下无人, 轻轻在车厢上敲了几下。
马车的帘子从里撩起, 探出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头戴黑纱斗笠, 一件黑色披风一直裹到脚底,根本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
车夫快步上前, 在后门上敲击了几下。
院里早就候着一人, 听到敲门声后立刻打开后门, 那戴着黑纱斗笠的身影一闪而入。
“您跟我来。”
黑衣人跟着引路的仆从, 自一侧的角门上楼, 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来到一间房门外。
“就是这里。”仆从说来一句,转身退下。
那黑衣人也在门上重重的敲了三下,随后又轻轻敲了三下,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敲击声,这才推门而入。
屋里是一扇大大的屏风, 黑衣人绕过屏风, 只见屏风后的桌上已经坐了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见黑衣人进来,立刻起身行礼, “三殿下。”
“嗯, 坐吧。”黑衣人落坐在桌边摘下黑纱斗笠,露出一张俊秀的容颜, 正是当今三皇子周沿。
男人见三皇子坐定,也跟着坐在了桌边, 为三皇子斟了一杯茶,“三皇子的信父亲已经看过了,父亲对三皇子的处境也十分惋惜,只是父亲如今闲赋在家,对于此事也是有心无力。”
三皇子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孙大人,我听说当年贵府的表小姐本来有很大能做父皇的太子妃,只是太后想扶持娘家人,硬是把婉妃塞进东宫,可惜啊!她婉妃到底没有做皇后的命,最后还不是被先皇后横叉一刀,只能委委屈屈的做个侧妃。”
孙茂泉干笑一声:“三殿下,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微臣的表妹很早嫁到幽州去了,与这些事情已经没了关系。”
当初孙家也是看皇帝继位可能最大,才动了结亲的心思,可孙茂泉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只能将姑母家的表妹接入京城。
可太后中意自家侄女,也就是如今的婉妃,先一步将婉妃以做客的名义送入了东宫,孙家表妹没了指望,又不愿屈于人下,只能回幽州嫁人。
“嫁人了也好,毕竟也只是你的表妹,表小姐再亲,哪里亲的过嫡小姐。”
孙茂泉似是不解他的意思一般,“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的意思,先前在信里已经告诉丞相大人了,来日只要我能登基,定立你丞相的小姐为后。”
孙茂泉笑道:“三殿下,我父亲如今已不问朝政……”
“孙大人,虚的咱们就不说了,你们孙家因为出征一事,已经惹恼了父皇,来日婉妃之子若是登基,可还会重用你孙家人?可会让你孙家女入后宫?”三皇子放下茶杯,目光炯炯的看着孙大人,“孙大人,我与你许诺,只要我能登上皇位,来日不止要立你孙家女为后,我还能向你保证,有我在位一日,丞相一职就由你孙家人担任。”
这个承诺可谓是说到了孙茂泉的心上,他是丞相独子,若此事能成,那他便是未来的丞相,而他的女儿就是未来的皇后,这样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不过孙茂泉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笑着问三皇子:“殿下所说,微臣自是相信,只是微臣的老父亲今日未曾前来,微臣不知该如何说服父亲相信微臣,三殿下当真许下如此恩典。”
这话说的巧妙,其实也不过是想跟三皇子要个保证,毕竟口说无凭,他们孙家手里若没点东西,来日三皇子若是反口,倒霉的还不是他们。
三皇子咬了咬牙,暗骂这个老狐狸真是难对付,他面上不动声色,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印信,“这是我的大印,你拿给丞相瞧瞧。”
每位皇子都有一枚专门的印信,专门代表皇子身份,皇子必须贴身不离,也只有这东西,最能代表三皇子。
孙茂泉接过大印,脸上的表情立刻变的恭敬起来,“微臣多谢三殿下信赖,孙家上下以后就听三殿下的差遣了。”
三皇子满意地点了下头,又拿出一封信给到孙大人手里,“我不便多留,具体事宜已经写在里面了,到时高丽使团也会助你,与他们的联络方式都写在里面了。”
孙茂泉收起书信,点头应是。
三皇子没在多留,戴上黑纱斗笠就出了门,照着来时的路线回到马车上,悄无声息地离开。
自京城大营出发的大军,分成了几波赶往边关,白律风带领一万兵马作为先遣部队,骑快马昼夜赶路,只用了不到十日就来到边关。
边城的守卫早就吃不消了,哪怕只在城楼上御敌,兵马亦死伤无数。为了守住边城,除了老弱病残,全城男女共同上阵御敌。
没有粮草,他们就自备干粮。没有武器,他们就用农具代替。
哪怕作用微乎其微,他们还是尽自己所能,不顾生死的守护自己的家园。
白律风带着兵马赶来之时,边城的防御已经非常薄弱。
匈奴人骁勇善战,若再如此对峙下去,只怕用不了三日,匈奴人的兵马就会杀入边城。
白律风带来的兵马一路也是疲惫至极,短暂的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日清早就出城直奔匈奴大营。
先前都是匈奴人主动来犯,边城的士兵守护城池已是非常艰难,又怎么敢出城正面对战。
两军对战也有一段日子,眼看边城的守卫越来越少,攻下边城也不过就再这几日,匈奴兵马昨夜回营之后,大肆喝酒吃肉,提前开始庆祝。
一夜狂欢之后,匈奴人本想休整一日,明日一鼓作气,直接拿下边城。
可天色还没有亮的时候,一阵如同雷鼓一般马蹄声忽然响起,将酣然入睡的匈奴人从梦中惊醒。
因着前几年大晋皇帝过于软弱,匈奴人丝毫不把大晋兵马放在眼里,安营扎寨之处,距离边城不过十里,虽然便于攻击,可也给白律风行了方便。
昨夜白律风就悄悄出城,登上城外的一座高山,在半山之上看到匈奴大营正陷入狂欢之中,眼看他们后半夜都没有休息,便猜到匈奴人今日不会出兵,他一早就带兵出城,准备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大晋兵马快马加鞭,出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来到匈奴大营外。
从梦中被惊醒的匈奴人还来不及反应,大晋兵马就已经近在眼前。
若是直接正面对战,白律风的一万兵马对上匈奴人的几十万大军,自然是毫无反击之力。
白律风带着大晋骑兵,如同死神天降,毫不留情的收割者匈奴人的首级。
匈奴人毫无准备,有些人昨日喝酒太多,今日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忽然骑马杀过来的大晋骑兵击毙。
六神无主的匈奴人如同混乱的羔羊,被大晋士兵骑马追的到处跑,步兵对上骑兵,自是有十分的劣势。好些人根本不是死在大晋兵马的枪下,他们或是因为过于拥挤撞到了自己人的刀上,又或因为杂乱无章的逃跑,被战马踩踏致死。
白律风带着一队士兵杀入匈奴人的马厩,将看守马厩的士兵击毙之后,骑在马上用刀飞速的砍断了栓马的缰绳,然后骑马飞速离开。
大营之中,本就一片混乱,马厩之中的战马受了惊吓不停嘶鸣,豁然被砍断缰绳,一匹匹战马如同疯魔一般跑出马厩,在大营之中横冲直撞。
眼看差不多了,白律风对近身的士兵道:“吹哨!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