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没预想到他突如其来的依赖,愣了一秒,才回抱他。但这怀抱太紧也太用力,她呼吸都不平稳了。
他下颌抵着她的肩窝,与她的头抵在一起,享受一刻的宁静,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不必去和纷扰世事纠缠。
何慕想他大抵是这几日奔波劳累,所以闹人,轻轻抚他的背脊,又抚他脑后的短发。
她身上淡淡的果香混木质调香味很迷人,向繁洲感觉自己在被春天回抱,顺势在她的肩窝蹭了蹭,心中柔软得不像话。
迟遇看到这一幕,默默站远了些。
“向繁洲,你再抱这么紧,我真的要喘不过来气了。”何慕终于有些坚持不住,温和地提醒。
拥抱力度减轻了些,向繁洲却仍没有放开她。
颈间有低笑声,鼻息扑在她的颈侧,痒痒的,心尖猛地跳起一波电流感,气血陡然上涌,耳根开始发烫。
半晌,向繁洲才放开他,深深看她一眼,揽着她走。
何慕跟着走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这不是回家的路,怔住,仰头瞧他一眼。
“忘了跟你说,方觉廷本来要在今晚请我们吃饭,但是我给拒了,”向繁洲说,“现在又在漫府会组了局,说是有重要的事情,非要见我们一面。我看他挺坚持的,就应了。”
何慕消化着,忽然回了一下头,想起差点把迟遇给忘干净了。也终于意识到迟遇其实也是来赴约的,所以在剧院的时候才说顺路。
迟遇看到两人回头看他,识趣地摆摆手,给了个眼神: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你要是不想去,就回去休息。”向繁洲补充。
“没关系,去吧。”方觉廷已然将局设在他们眼前,不好不卖面子。
况她也看得出,方觉廷这人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心思不算复杂,情绪都写在脸上,在名利场上倒显得有些浅白。
不过,也可能是自小泡在富贵堆里,向来都是别人通过他的脸色揣测他的意图,几乎没有什么要察言观色的情况使然。
地下一层的包厢门被工作人员推开后,方觉廷从手机中抬眼,笑着看门口的三位:“几位可是面子大啊,我已经在这等你们等得快睡着了。”
迟遇:“少在这扯,你这夜猫子,这个点还会困?”
方觉廷本就是想渲染一下气氛,这下被拆台,不言语了。
何慕看到空旷的包间里面除了方觉廷没别人,登时心落了落。
方觉廷本在沙发上坐得颇随意,看到向繁洲和他身旁的何慕,调整到了一个更加正式的姿势,揶揄道:“见向总和何总监一面可真不容易。”
“你小子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见我们?”向繁洲睨他一眼。
迟遇目光也聚集过来。
方觉廷似难以启齿,抚抚鼻尖,清清嗓子,才说:“谈工作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位都瞠目结舌了,然后传出一阵笑声。
“别拐弯抹角的,”向繁洲看不下去,“你要是有什么窟窿要补就直说。”
“怎么,这次又给老爷子惹什么祸了?”迟遇也搭腔。
何慕听着话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待在这,方觉廷的糗事上次听温虞吐槽多了,现在见他就觉得这人有点好笑,若是连他的老底都被揭开,都听了去,她下次见方觉廷,估计是再难正视了。
方觉廷不满这些人对他想当然的判断,郑重地解释:“在地中海的时候,我就说要跟你们谈工作,结果你们忙着谈恋爱,我也就没好再提,只能拖到现在。”
何慕与向繁洲对视一眼,像在确认记忆,半晌才记起确有其事,又回看方觉廷。
迟遇虽也想不出方觉廷到底能和他们谈什么工作,但见方觉廷认真的模样,恍惚觉得这个局他才是多余的人。
方觉廷话中提的可只有向繁洲与何慕,没他什么事。
“那方总要与我们谈的工作是……”何慕仍有些迟疑。
见终于有人相信他是认真的,方觉廷才顺顺气,酝酿着要演讲内容,正要开口,工作人员敲门。
“方先生,这是您点的酒,小食和饮料是赠送的,您确认一下。”服务生边从推车上将东西放下,边说。
方觉廷一口气憋在胸口,郁结于心,闪着戾光睨一眼几位服务生。
领头的服务生意识到进来的时机不对,鞠着躬带着人撤退了。
“你跟他们置什么气?”迟遇笑说。
继而,他也被斜睨了一眼。
向繁洲催促:“别卖关子了。”
何慕目光留在他身上,等待他开口。
“我手里最近有个项目,想做一辆与众不同的车,但是目前碰到了些技术壁垒,看你这能不能提供一些技术支持。”方觉廷看向繁洲。
众人意识到方觉廷说得诚恳,也都多了些严肃。
不过向繁洲还是没明白,汽车工程设计领域他并不懂,方觉廷怎么会找他帮忙,沉思一刻:“你说说看。”
“我设想是这样的啊,”方觉廷来了兴致,说到一半又顿住,重新措辞,“有没有一种技术,跟电影似的,可以将元宇宙具象化,但也不用很复杂,也就是把应用界面投射出来,用户直接在空中可以操作就行,像科幻电影中未来世界中枢总控台那种感觉。”
话毕,整个空间都寂静了。
何慕对科技水平认知不深,也不知道XR技术应用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下意识觉得这实现难度很大。想法确实有意思,但是也过分天马行空了。
她看着方觉廷,忽然想起曾经接触过的一些品牌方,拿着天花烂坠的设想和点子来找到广告公司,最后却被现实打弯了腰。她承认有些idea很好,但也只能停留在纸上或者脑子里。
现在的方觉廷就很像那些踌躇满志的甲方。
她听闻过方觉廷的事迹,他在公司确实不怎么管事,现在好不容易想大干一场,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没说话。
迟遇听到方觉廷阐述时,无端觉得这人挺适合影视行业的,他说的这事特效上很好实现,拉块绿布,后期处理就行了。但是方觉廷说的可是现实,不是片子,他只能夸方觉廷志向远大。
只有向繁洲一人在认真思考操作空间。
“我不太懂你们这个AR或者VR这种技术,就是这么一说,如果还没发展到这一步,就当我在跟你们说一个乐子。”方觉廷被这安静浸得愈发没底气。
向繁洲却在此时开口:“前排的话,出于安全考量,优先功能性,可以用AR来做全景导航,投到挡风玻璃上,驾驶员看起来会更直观;后排可以满足娱乐性,可以用MR实现你说的这种效果。”
“但目前这个技术还是比较依附于头戴式设备,如果上车后要戴眼镜才能使用这些功能,体验感不太好,交互性会差一些,用AR、MR加投影技术可能会好一些。”他继续说。
三人似乎都没料到这确实可以实现,带着对科技发展的震撼,继续静默了。
何慕少有接触向繁洲工作,上一次为尚特的VR头戴式产品拍宣传片了解过一些XR技术,却浅尝制止,没有太过深入。
但方觉廷这天马行空的想法,也能被技术实现,令她陡然对他的工作有了新的认识。因此,向繁洲在她这的形象也高大了许多,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些崇敬。
没一会儿,方觉廷喜出望外地松一口气,猛拍了一下大腿,又拍了一下桌子,石料桌面又凉又硬,震得手掌发麻,他才彻底相信没做梦。
然后举起手指向繁洲,话音里都是笑意:“向繁洲,我是从小知道你脑瓜子好使,不用努力学习都比我好,没想到这么好使!”
方觉廷说着走到向繁洲面前,屈着胳膊撞他的肩膀,仿佛此时他的设想俨然实现:“你可得一定得帮我!”
向繁洲笑着应,感受到何慕的目光中的变化,笑里带了些得意。
迟遇默默在后面开大摩35。
刚才服务生被方觉廷吓走,都没人给开酒了。
第52章
何慕本来和向繁洲坐在一起, 因为方觉廷过来,给他让了点位置,正要往旁边再留点空间出来, 被叫住。
“何总监, 你也别逃, ”方觉廷喜形于色,“宣传营销的工作还得拜托你呢。”
她这下终于理解,方觉廷为什么非要一同见她和向繁洲了。这项目其实还算有趣,她也很期待科技升级后的体验,但职业素养并不允许她如此臆断。
“这辆车的目标群体和定位是什么?”何慕问。
方觉廷停顿一秒,拿过迟遇刚打开的酒瓶, 开始倒酒:“这些细节后续再讨论。”
这确实不是谈工作的地方, 何慕没再坚持, 公事公办地提醒:“方总, 您认可我团队的能力我很荣幸, 但我并不能做主接您的项目, 您还是要派市场部的人和今浦COC客户部对接。”
这语气严肃到将空气都变冷了。
酒倒到一半,方觉廷转头看她:“明白, 程序上按你们这边的规矩来。”
迟遇觉得没他什么事,在旁边的屏幕前点歌, 刚选了一首粤语歌,还没确认, 一杯酒递到他面前。
他抬眼, 略带了些茫然。
方觉廷是站着的,为了递杯子给他微微弓了点身, 但仍有些俯视感,张扬着桀骜:“差点把你迟导忘了, 新车广告片可交给你了,你得给我拿出拍戛纳的架势。”
接了酒杯,冰凉的触感和手心接触,迟遇笑道:“那得看方总给多少片酬。”
方觉廷与他碰杯:“少不了你的。”
继而,和众人碰杯。
因他颇正式,何慕、向繁洲、迟遇三人也站了起来,酒杯接连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反正我这事就拜托各位了,”方觉廷说,“我干了,你们随意。”
何慕看着那近满杯的威士忌,露着担忧,看了一眼向繁洲,又看了眼迟遇,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方觉廷仰脖灌酒,向繁洲、迟遇两人一副见过了大场面的神色,平静如常,任由他去了。
“你悠着点。”向繁洲在何慕将酒杯放到嘴边时,附在她耳侧说。
她登时有些羞怯,心说你酒量有好到哪去吗,瞪他一眼。
虽说她这么想,但确实对自己的酒量有些认知,仅仅喝了一口就放回到桌面上了。
看着那灯光下漾着光泽的通透酒杯,无端想起在酒吧撞上向繁洲那日,她至今并未知晓当时向繁洲是否喝多,甚至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没问过,也不太想面对,但此时此刻她突然来了兴趣。
何慕把胳膊搭在向繁洲的肩膀上,向繁洲意识到她有事,垂眸看她,她正要开口。
方觉廷:“你们点歌啊,想唱什么我帮你们点……”
看到这一幕,他登时清了清嗓子:“你们俩欺负谁没对象呢?”
迟遇陡然感觉被炮轰,这里也就他一人单身,手里的动作停住。
“你那小女朋友呢?”向繁洲换了下交叠的腿,倚在沙发靠背上,笑着拉何慕的手,“戏剧学院那个。”
“分手了。”方觉廷并不看他,转而又去倒酒。
迟遇听出话音不对,却又庆幸这里终于不是他一个明亮的大灯泡。
何慕想起上次见到的女孩,那张脸确实不像是常人面孔,确实和她接触过的戏剧学院毕业的演员是一种类型。
以上次方觉廷和于雾吵架的情形来看,此时的结果是必然的。不过她也没预想到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方觉廷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点了数十首失恋情歌,鬼哭狼嚎地唱到差点钻进桌子底下。
最后迟遇和向繁洲拽他一把,也没能拽起来,他就这么席地而坐,靠在沙发坐垫上。
房间明亮的大灯已经熄了,代之以晦明的氛围灯,屏幕上MV画面的光影映在他脸上,过分戏剧性了。
何慕看两人始终没有阻止的意思,问道:“他这样真的还好吗?”
“放心,他每次失恋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迟遇拿了话筒,悠悠切歌。
“每次”的重音让何慕捕捉了些八卦气息,大抵他失恋频次太高,所以这哥俩早就习惯了,但她确实是意外的,没想到方觉廷这般浪荡公子似的角色,私下竟有这一面。
方觉廷唱累了,坐在那发呆,这空隙,迟遇去唱了李克勤的《飞花》,耳边的声音终于被净化了。
“向繁洲,”何慕想继续被打断的话题,“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天晚上?”
“酒吧那天。”
向繁洲怔了一秒,眉毛微挑:“你自己不知道?”
“我喝多了嘛。”她迎着笑,理直气壮地说。
他看怀中人面颊点缀着红,嘴唇饱满带着水光,想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