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打在何慕裹着的被子上,还有她头发上,只有少数映在她脸上,却始终令人觉得心安。
他忽然想起,几次碰到何慕睡着,她身边都是有光亮的,后知后觉自己马虎粗心。他京市和今浦的房子,都用的遮光极好的窗帘,灯灭时漆黑一片,她那么怕黑,一个人一定睡得不安稳。
向繁洲被催动着,俯身吻她。
何慕睡得糊涂,半明半昧中感觉有湿寒的气息钻过来,又似有人从身后抱她,动作温柔,下意识翻身,钻过去揽他的脖子。
结果,向繁洲反倒被何慕亲了,甚至她没事人似的,抱着他不松手,一个劲往他怀里钻,隐隐嘤咛出声,甚是依赖。
他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就这般任她抱着,却又忍不住吻她。
何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总觉得向繁洲回来了,这味道她熟悉得很,跟真的似的,条件反射般张着小口回应他。
雪松气息带着隐约的酒气,与清冷的花果香交缠在一起,温热的呼吸愈发滚烫,两个人的身体也开始升温。
直到感觉舌根开始酸疼,何慕才蓦地睁开眼,她仍未分辨出现实还是梦境,手臂僵住,睁大了眼睛看正与她接吻的人。
向繁洲感觉到她的停顿和迟疑,安抚般摸摸她额顶的头发。
何慕目光中带了点木然,仿佛认不出他似的凝望了好一会儿,最后眼睛带着水气地再次将他抱紧。
他摩挲着她的腰肢窃笑。
而何慕却觉得自己身在重叠的梦中。
第一重梦,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京市碧瓦朱檐的古建筑和星罗棋布的现代高楼都落了白。
冰天雪地里,她孤身远行,远远看到一人,身形似向繁洲,却又不真切,他们的距离忽远忽近,一条道近在眼前,却仿佛走不到终点,心中愈发空寂。
第二重梦,恍然换了光景,阳光普照、春风沉醉的下午,她躺在向繁洲怀里在湖边晒太阳,整个人懒洋洋的,正惬意享受春日盛景,却突然掉入冰窟。
深陷暗色时,骤然醒来,向繁洲却在眼前,是为第三重梦。
镜花水月般的失而复得。
她不愿醒来似的,贪恋这柔情。
第49章
何慕醒时, 发现床头灯亮了一夜,身边亦没有向繁洲的身影,愈发觉得昨日在做梦。
但爬起来后, 却觉腰间腿间酸痛无力, 缓了会儿, 才下床出门。
手刚扶上卧室门,空间中同时响起了类似的“咯吱”声,她抬眼,正与从书房出来的向繁洲视线对上。
向繁洲反手关上门:“睡醒了?”
她蓦地觉得此刻已日上三竿,环视着想找一个挂钟确认时间,但没找到, 又想摸手机, 也没找到。
“现在九点钟, ”他好似看透何慕的意图, 看了眼手表, “又不用上班, 睡会儿懒觉也没事。”
被点破后,何慕陡然生了赧意, 下一秒向繁洲走过来,她恍惚联想到昨晚那半梦半醒的情境, 以及清晰的酸疼,确认那并不是个梦。
向繁洲刚抚上她的腰, 感觉她整个人是僵硬的, 愣了一下,定定看她。
“你昨晚……”何慕看他, 记忆突然被接通,昨夜似在眼前。
向繁洲一反常态没那么温柔, 不知情重,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说“我爱你”“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又一遍又一遍问“你爱我吗”,最后好像还伏在她怀里哭……
如果没有她朦胧中的编纂成分,这一切有些过分滑稽了。
“你昨天晚上……”她嗫嚅道,“喝酒了?”
向繁洲目光凝滞一瞬,似怕她生气,半晌才喉结滑动着,“嗯”一声。
何慕想笑,却又觉得后腰酸胀,下意识扶了一把。
他目色亮一秒,抿着唇笑。
见他幸灾乐祸,何慕略微不快,捶一下他的胸膛,送他一个白眼。
“又腰疼了?”向繁洲明知故问,说着就要给她揉后腰。
“还不是你干得好事。”何慕这样说,却在往他怀里钻。
向繁洲毫不避讳:“那你不也挺享受?”
何慕哑口。
略显空间的客厅中有低笑声。
她并没有放弃反击:“我可没有像某些人昨天晚上一样,哭得跟泪人似的。”
向繁洲怔住,仿佛并不相信这件事,眉头锁成“川”字:“何慕,不带这样耍赖的?”
“我何时耍赖?”
“你不能胡乱杜撰,抹黑我的形象。”他下巴扬着。
何慕也只能仰着脸看他,愤愤道:“真该给你录下来。”
“你没过瘾,”向繁洲意味深长地笑说,“还要录下来?”
她正要解释,却觉得他是故意的,负气要走。
结果,向繁洲竟然没有拉她,她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向繁洲仍一手抄着兜观察她的反应,抬脚继续走了。
没走两步,她的手指被勾住,美滋滋地停住脚步。
“再不吃,早茶要凉了。”向繁洲缓缓说。
何慕这才反应过来,空气是有食物香味的,回身,跟着他来到餐厅。
瓷白的桌面上摆着虾饺、烧麦、糯米鸡、海虾红米肠、艇仔粥。
她转头看一眼向繁洲,想他是不是还没吸取上次在游轮上的教训。
向繁洲却不管不顾拉着她坐到他腿上,她浑身过电似的定住,低声说:“好好吃饭。”
“这样怎么不能好好吃饭?”他笑着应答,然后夹着虾饺要喂她。
何慕拿他没办法,就着他的筷子咬一小口,缓慢咀嚼,吞咽后又咬下第二口,仿佛刚学吃饭似的不自在。
她要起来,向繁洲放开她,却一直盯着她看:“我想喝艇仔粥。”
何慕自顾自自夹起一段红肠,佯装不懂,满足地享受美食。
被晾了好一会儿,向繁洲发觉自讨没趣,负手靠在座椅上,面露点厉色,故意给何慕看。
她余光看到他模样,低低地笑,然后拿起汤勺,将粥盛到碗里,又用汤匙舀一小勺,虚虚闻一闻,享受地沉吟一声。
在向繁洲调整好姿势正襟危坐时,把汤匙送到自己嘴边,余光看到他松懈下去,又陡然转换路径,送到他面前。
他明明预备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却故作轻松地扬了扬下巴。
“你不想喝了?”何慕调侃语气,说着要收手,“不想喝我就自己喝喽。”
继而,手臂被按住,向繁洲小口小口把粥吞下去了。
眉目里都是昂扬的傲娇。
何慕笑,笑他有时候真的孩子气过分。
“等会儿想去哪玩?”向繁洲忽然说。
“嗯?”她并不清楚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只知道很晚,想他的事可能还没处理完,没料想他要说出去玩的事。
“你的事都处理好了?”何慕问。
向繁洲想着向启淞和孟玉臻的反应,他们并没有申斥他和别的女孩交往,判断他们要给他说门新亲事想法不强烈,就算孟玉臻心仪江姿,问题也不大,毕竟他妈他还是了解的,他要是真不愿意,她也没有强来的道理。
眼下除了何慕身份暂不能透露,尤其不能给向繁玿一家透露,其他都好说。
况且幼时周景禾便得孟玉臻喜欢,风头过了,何慕身份可以曝光,她更无话说。
向繁洲“嗯”一声:“你不是想来京市,我空了,刚好陪你逛逛。”
何慕想起他是从书房出来的,推测他刚开完会或者处理了别的工作,有些不忍心:“你在家休息一下吧。”
“担心我?”他目光笼住她。
她不置可否。
向繁洲用头蹭蹭她:“没事,现在远没有公司初创的时候忙。”
她知道他在安慰他,半晌无话。
“老婆大人,我都没那么多顾虑,你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向繁洲说,“该玩的时候就去玩,工作的时候就工作,没什么不好的。”
何慕终于被说动,思索着,从她偶尔在互联网上看到的情况,京市旅游跟没有淡旺季似的,景点每天都是人潮拥挤,她有点不想要去太吵的地方。
“去你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吧。”她说。
向繁洲摩挲她手指的动作却停住,仿佛有什么难处。
她刚要改口,他却应声了,只是眸色中的亮光蒙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惹得她有些好奇。
也不知道是怕触景生情还是其他……
准备出门时,向繁洲接了通电话,面色难看,定定看她。
她会意,堆了点笑,颇善解人意:“你去忙。”
向繁洲却仍是犹豫的,半晌回头:“要不要找个人陪你?”
他早上刷到了温虞落地京市的朋友圈。
“不用,”何慕最怕麻烦别人,摇摇头,“去忙吧。”
他三步两回头,看她站着的位置。
她也跟着站到门口,目送他坐上电梯,在他身影即将消失时,喊一声:“早点回来。”
向繁洲脚步停顿,回头。
“尽量早点回来。”她补充,前两个字做了重音。
他却笑着返回来,吻她的脸颊,抱着她低声说:“让你受委屈了。”
“向繁洲。”何慕因熟悉的温度,突然想起些重要的事情,郑重地叫他。
他“嗯”一声,深深望向她的眼,那似乎是带了些慌乱的,“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何慕环视了一下周围,虽是一梯一户,但总觉得并不是私密环境,附在在他耳边,说得不大顺畅,“戴套了没?”
没料到她要提这话题,向繁洲怔住,思忖她话中深意,也在努力回忆昨晚种种。他回来时就脑子不怎么清醒,后半夜愈发不清白,早上醒时才约莫记起自己有一瞬想起魁北克再遇那夜,悲从中来。
理智被麻痹,一时失了自我掌控力。
但具体细节属实是记不清了。
何慕见他不语,转身要去房间的垃圾桶中确认。
“这么怕和我有孩子?”
刚转身,身后的声音打断她,她站在原地,没回头,脑中迅速运转着。
她一开始做出约定,无非是不想和向繁洲有更深的羁绊和牵扯,但这种事谁说得准,无论怎么做措施都有中的可能性。
况且她本人其实是喜欢小朋友的,也在某些瞬间看着向繁洲时想过,若是他们之间有了孩子,是不是也会像他们年少的模样,只是久闻生育之痛,心中是有恐惧的。
何慕这种未雨绸缪的个性,不可能不做万一中了的打算。昨夜向繁洲喝了酒,她担心会有问题。
沉寂后,她却言不由衷地说道:“我们约定好的。”
向繁洲嘴唇翕动,目光蒙着尘,喉间干涩,半晌才略略点头。
何慕觉得大概不该提这个话题,她明明可以自己去确认,此时除了渐生罅隙,没半点好处。
她想说什么补救,却始终没措辞成功。
“对不起,昨晚是我太莽撞,以后不会了。”他沉声说,继而转身离开。
那背影似乎都变得沉重了。
何慕倚着门框,靠微微冰凉的感觉让自己清醒。
她知道自己又在下意识试探向繁洲,这种感觉不太妙,她本不该沉沦的,却愈发深陷。
何慕关了门,窝在沙发里,还在心神不宁。
没多会儿,工作群的消息噼里啪啦跳出来。
感觉是闲聊,她又怕错过重要消息,往上滑了滑,看历史消息。
结果发现他们在讨论,今浦COC一位CCO①去创业了,确认卸任了,新的CCO下一周上任。
官网已经出了公告。
何慕这才意识到,她本就回国没多久,又因为向繁洲生日出来休假,愈发脱节,甚至因为没有工作束缚,还挺享受生活,有种乐不思蜀的心情,担心自己回去不好适应了。
正想着,温虞的消息跳出来,问她要不要去看艺术展。
她想着无事就应了。
出来以后,她才品味出温虞大抵是向繁洲叫来陪她的。
她无端想起他离开时的背影,是带了点失望的决绝,却这么快收拾好了情绪,又柔和地待她。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向繁洲这人心软得不可置信。
“他怕你无聊,让我陪你逛逛,”温虞带着她穿行在艺术区,“按说来京市,应该得带你去看看著名的景点,但是都太多人了,怕你嫌烦,带你来人少点的地方。”
何慕愣着,看着面前几乎将她包裹的人群,狐疑地看温虞,眼神意思是:这就是你说的人少的地方?
“我以为人少的地方,”温虞弱弱补充,“这个艺术区一直蛮热闹,但我觉得这作者名气不大,以为展子上应该没什么人,失策失策。”
温虞话倒没错,进来看展的人也都是走马观花,拿着手机咔嚓来咔嚓去,没几个人仔细看画,大概目的地是这个艺术区,看到什么就进来打卡一下。
何慕错开着人群,尽量往人少的画前驻足,但窸窣的交谈声回响着交织在一起,心头的沉闷难以消解。
“晚上去看话剧?”温虞说,“剧院安静些。”
她舒口气,本来温虞专程陪她,她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一直在这么喧闹的地方,她估计要提前逃跑,正纠结着,温虞便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如见曙光。
温虞知道何慕不喜欢吵闹的地方,所以午餐和晚餐都订了安静的餐厅,下午也不过是带何慕去了她自小长大的老城区闲逛。虽也有不少人驻足打卡,但也比那些众人皆知的景点,游客要少上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