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敲门声, 默认是李璟或者其他部门经理、秘书之类,头都没抬:“进。”
见他没察觉, 何慕蹑手蹑脚绕到桌后,轻轻将深色盒子放到桌面上,轻轻侧坐在桌子边沿。
向繁洲端咖啡的手顿住,看到那纤细的指骨和宝格丽蛇骨戒指后,猛然掀了一下眼皮。
看到何慕的笑颜也还愣着,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半晌才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何慕下巴指指桌上的盒子。
他打开看,里面躺着一条绿色底色纹样繁琐的领带。
不是他的风格,却是何慕的风格。
“前两天见客户后,路过这个品牌店,看到这条领带觉得挺特别的,就买了下来。”何慕说。
向繁洲拉她的手:“你这是赔罪吗?”
“当然不是,我有什么要赔罪的,”何慕嘴硬,“我就是觉得你平时这些领带都太死板了,不好看。”
他低笑着用力拉她一把,何慕瞬间跌在他腿上。
隐隐有尖叫声响起。
何慕回头,有人群散去的脚步声,太阳穴突突跳:“向繁洲,你玻璃没关……”
下一秒,玻璃雾化了,白茫茫一片。
她在看向繁洲的时候,这人仍笑着。
“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又不知道你会来。”
她要走,向繁洲握住她的腰,扑在她怀里:“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头埋得深,抱得紧,呼吸透着衣服布料落在她皮肤上:“你再不回家,我心都碎了。”
向繁洲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将她来时带的理直气壮都击溃了,她抚抚他脑后的头发,心中无限柔软。
“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何慕提议。
他读出她的避重就轻:“晚上还要加班?”
“最近项目多,都堆在一起了,”何慕说,“过一段时间就不这么忙了。”
向繁洲不说话,下意识摩挲她的腰。
何慕觉得痒,轻笑着往旁边躲:“去不去吃饭?我专程来陪你吃饭的,你要是拒绝我,我可是很伤心的,老公。”
“刚叫我什么,我没听清?”
她知道向繁洲是故意的,探身附在他耳旁又叫了声:“老公。”
得逞之后,向繁洲笑意更浓,脸抵着她的脸,胸口震动着。
“别动,”何慕却想起其他的事情,左手推着他的脸,将两人隔出些距离,“我检查一下你的耳朵。”
“咚”门突然被打开了。
李璟趔趄着被推进来,带着惊恐看向两人,又想往后退。
何慕脸上烧着,从向繁洲身上起来,欲盖弥彰地离远了点。
“慌什么?”向繁洲是对李璟说的,何慕却心虚着,腿有些软了。
“您一直没接电话,您母亲电话打到我这了,说要您立刻回电话给她。”李璟说。
向繁洲:“知道了。”
李璟知道自己做错事,迅速撤离了。
何慕怕有什么要紧事,自己不能听,想要往外走。
“不用出去,你就待在这,没事。”向繁洲及时制止她。
电话拨通后,听筒中溢出吵嚷声,未按免提,何慕都听到了。
孟玉臻的声音没传来几句,电话就被冯芮吟抢过去了。
“向繁洲,你到底和自己的哥哥有什么血海深仇,怎么能狠心到把他肋骨都打断了一根,没见过你这样当弟弟的!”
“从小你爸妈怎么教你的,怎么能养出你这样的小孩……”
如是种种。
他就这般听着,也不反驳。
“妈,别说了。”远远有向繁玿的声音。
冯芮吟更大声了:“我凭什么不能说,他向繁洲那么嚣张,我们凭什么要忍气吞声!”
半晌,电话才回到孟玉臻手上:“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她知道向繁洲不是起事的人,迫切想找到因由,息事宁人。
“他们没怎么你吧?”向繁洲不接腔,反问。
“没事,你忙工作吧,”孟玉臻想挂电话,又叮嘱道,“不管怎么说,你这孩子真的是下手有点重了,以后凡事三思后行,别这么冲动了。”
“给您添麻烦了。”向繁洲愧疚。
“知道就好。”孟玉臻说。
电话挂断,何慕看向繁洲脸色不好,轻声问:“麻烦大吗?”
他摇头:“不耽误陪你吃饭。”
“要不你还是忙吧,我不打扰你了。”何慕说。
“真没安慰你,”他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愈发想笑,“你刚才检查出什么没有?”
她清清嗓子:“不是太懂,但是确实没流血了。你最近耳朵还疼过没有,还有没有出现过耳鸣的状况?”
“好像没有。”
“听力呢?还好吗?”
还没等向繁洲反应,何慕踮起脚,附在他左耳上,轻声测验。
说完,她问:“我刚说的什么?”
向繁洲还在头皮发麻,脑中那段话正在回响,循环往复。
是他的慕慕,他的禾禾的声音,坚定、沉静、平缓的语气说出的极感性的一句话——
“因为你,我触摸到了我的灵魂。”
向繁洲亦与她耳语。
不是她说的那句,每一个字却都在涤荡和缠绕她的灵魂。
“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与生命中历历可见的斑驳,和平共处。”
她完全可以确认,他的听力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的话是回复,也是对望,是漫山遍野春意却找不到归处的人的相惜。
何慕是一个早熟且过分理智的人,所以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世界上能留住她的东西不多,文学艺术算一部分,但绝对不包涵世俗,她不愿活在这世俗中,却又不得不活在这世俗中。
所以常常在理性与感性中拉扯,她常常欺骗自己,对自己的欲望视而不见,为了逃避坏的结果,选择不去开始,选择成为浮枝。
却在遇到向繁洲这个人后,无数次反问并与自己的灵魂斡旋。
向繁洲是冲撞却果敢的;是脆弱却强大的,是吝啬却宽广的,是执拗却可爱的。
他的爱厚重绵长,深入何慕的骨髓,也将她变得强大。这样的人,她怎么会不爱,她爱他的皮囊,更爱他枝干上全部的瘿木,那是他灵魂中最璀璨的流光。
她真实地感觉到冲破理智的爱意,第一次坦率地与自己对望,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有如此充盈的勇气。
她用这勇气奔向他,也用来接受下一秒宇宙的轰然毁灭。
如果你知道有人会永远张开怀抱拥抱你,怎么会舍得让他落空。
于是,她深深抱住了向繁洲,感受他回抱的力度,也感受流动的爱意。
英吉市场部如约来了COC今浦对接工作,但产品并不属于开发完成阶段,对方要求从研发期便开始造势。也就是这个工作期会被拉长,无法避免要在其他项目期同时完成这个项目的工作,产品研发甚至是有风险的,可能会遇到原本的营销节点要滞后的情况。
时间跨度这么大的项目,其实是令人头疼,但客户部既然已经接了项目,创意部只能抽丝剥茧地厘清轻重缓急,分阶段整理好目标,做出适宜的timeline。
一连几日,何慕都在带着团队加班。
这晚已经十一点多,何慕见大家已然神采不复,先放人回去休息,她要处理完手头的工作。
陈再商从她办公室露出头:“何总监,不下班吗?”
“我马上。你们先走,”何慕忙里偷闲回复道,“回去都注意安全。”
继而,负责整个项目组的同事接连都撤了。
工作处理完,何慕拎起手包,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却碰到刚离开的顾应,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神色慌张地便走了。
何慕以为她着急回家,便没再管,兀自关了灯,离开了。
去到地库找到车后,她正要上车,空旷安静的空间猛然响起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像是碰撞声,隐约有吵嚷和女人的尖叫声。
她开车门的手顿住,竖起耳朵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大概是楼梯间的方位。此时无人经过,亦无车经过,窸窣的风都带了回声,显得那人声和碰撞有点诡异。
心中纠缠了一阵,何慕还是把车门关上了,用力很轻,几乎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她蹑手蹑脚靠近,人声也愈发清晰。
不止有女人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声音。
“你他妈装什么装,别不识好歹!”
第57章
突然的喝声惊得何慕僵住, 她悄声退后了几步,寻了柱子做掩体,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 同时开始联系安保人员。
前两日上班时, 她被大厦安保人员拦下, 说是公司引进了新的智慧安保系统,可以对安保服务漏洞及时反馈,也可以一键报警,有专人对接,力图以最快速度响应,请求她下软件体验一下。
她想着对方应该是有任务在身, 自己也不算太着急, 就配合下载了。没想到真的有用上的时候, 毕竟这是今浦市中心, 又不是国外。
没一会儿, 空间中响起了说话声, 但听不清,只感觉到双方语气强硬, 继而有女人的哭声和啜泣声。
何慕这角度隐约能看到女人的衣角,却看不到男人的身影, 大抵完全在角落中,墙体完全遮挡住了。
手机亮了一下, 通知栏弹出了安保人员正在调配的消息。
她本想等安保人员来, 却怕此时犹豫着误了时机,即刻举着防狼喷雾上前, 对着刚才预判的角度,挥舞着。
“顾应, 快跟我走!”
“卧槽!”那男人没防备,被喷了一脸,眼睛即刻吃痛地闭起来,面部扭曲,爆粗口不停。
顾应愣了一秒,迅速跟着何慕撤退了,正撞上拿着棍棒赶来的安保人员,何慕指了指楼梯间。
继而,男人胡乱挣扎着、咒骂着,被数名黑衣保安架走了。
何慕始终没能看清他的面目。
领头的保安过来问:“何总监,报警吗?”
“报警。”
面前的人一直哭,当是刚刚受到了惊吓,何慕惯不会安慰人,上前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
顾应即刻哭得更崩溃了。
远处有车灯亮起,她轻声说:“去我车上坐会儿吧。”
先带着人回到了安全区域。
没开车内的灯,何慕知道此时感官会更敏感,昏暗中藏一下会更有安全感。她之前伤心难过的时候便是这般,但是她怕黑,暗色又会给她增加新的恐惧,只能开着灯,将一切暴晒在光亮中。
洞悉自己痛苦的感觉是煎熬的。
何慕没有探听别人故事的习惯,没有问任何,只是把纸巾递过去。
良久,顾应平静下来,从恐惧中抽离:“谢谢。”
她陪顾应去了派出所,却无意探听其他,在大厅等着,一直等到事情结束。
只隐约得知男人是COC上任创意总监孙明。
派出所门口。
浓稠的夜色给城市添一抹静寂,路灯暖色的光曝在地面。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何慕拦住要去打车的顾应。
顾应半晌不说话,最后摇摇头:“不用了。”
“我正好加班加得有些闷,想出去兜兜风,不算绕路。”何慕温和地说。
又迟疑了会儿,顾应才答应。
路上,何慕专心开车,余光却感受到顾应无数次看向她,无数次想要开口,却又没说任何,最后只是把目光扔到了窗外。
临近目的地,何慕将车子往路边停。顾应解开安全带,再次与她道谢,站在路边回望她一眼,何慕等了会儿,最后没等到接下来的话,才发动了车离开。
后视镜中,那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半晌才挪动。
何慕蓦地心中也有些堵,闷闷的,像塞了些棉花,她打开了车内音乐,点了随机播放。
系统自动选播的是《A Thousand Years》。
她随着音乐平缓了些,却又想起罗马街头,架着小提琴的向繁洲,脸上不自觉溢出些笑。
开着开着便错过了高架出口,只能被迫直行,一时间心烦气躁,兜兜转转回到市中心,路边停了车,先去了便利店买水降气。
她刚从冰箱中拿出一瓶电解质水,转身便看到攥着啤酒罐的郑其修,他右手上拎着电脑包。
已然对视了,她便也不再躲闪,点头算是打招呼。
排队时,郑其修要替她付款,她拒绝了,甚至帮他结了账。
“为什么要我欠着你?”郑其修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什么算欠,”何慕说,“算我还你的。”
从前他们在一起时,郑其修几乎不让她付钱,事事照顾得妥帖,她除了还些华而不实的礼物,做不出来任何,所以才会觉得情感上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