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前路如此,她亦甘愿忍受那些漫长冷冽的黑夜。
“你要回家就回,不用担心我,我约了温虞一起吃晚饭。”何慕没上车,站在银色阿斯顿马丁前。
向繁洲:“我送你过去。”
“不用,离这里很近。”
他像是没尽兴,不肯走,目光黏在何慕身上。
何慕正要上前安抚,听到了手机铃声,又停住了脚步。
他不情愿地接电话,接通后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往旁边退了两步,拿出了蓝牙耳机戴上,翻看手机上的信息。
何慕的心跟着往下掉,手机也震动着,消息提示音乱跳。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只看到弹窗的提示框已经让她不敢点进去了。
不同的软件,社交平台、搜索引擎、视频平台推送的消息标题字眼都如此令人心惊,全部都是关于尚特和向繁洲的。
尚特新品被指抽检不合格。
尚特股票暴跌。
……
点进去微博之后,热搜占了很多条。铺天盖地的报道和长微博,都在联系当年尚特上市暂停危机作分析。
不少所谓的业内大V站出来说,尚特的不少核心技术专利其实都陈追的功劳,而向繁洲作为董事局主席兼任CEO、CFO,这几年根本没什么建树,却又看不惯陈追在尚特威望不断攀升。
上一次,便是因为向繁洲想要除掉陈追,借内斗之机将人赶出去了,甚至送去吃了牢饭。说向繁洲是过河拆桥、背信弃义的无良资本家。
这个季度发布的MR产品,也是陈追几年前一手推动的,向繁洲把人赶出去了,自己又没能力,拖了这么多年才搞出个残次品出来。
还有人曝尚特财务方面的问题,例证的资料正是她在U盘中见到过的。
何慕越看心越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这路数像是向繁玿上次让她做的那种。
舆论战。
靠的就是混淆视听。
向繁洲电话挂完,语气急促:“我得回趟公司,不能陪你过去了。”
何慕摇头:“没事,你去吧,路上小心。”
他刚走两步,又回来,瞥见何慕手机停在微博界面:“上次向繁玿给你的东西,还有谁知道?”
她怔住,突然脑子里的筋搭错:“这事跟我没关系。”
向繁洲的目光凝滞,沉默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有点重。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上次没能查出来幕后的人,又出这事,想看你这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何慕知道话难收回,感觉自己给他添了新的麻烦,后悔着,屏息敛气:“你别在我这耽误时间了,快走吧。”
他略点头,坐进驾驶位,发动车走了。
何慕怅然,思索该怎么补救。
此时不过傍晚,与温虞约定的时间还有距离,她步伐并不快。因她心不在焉,没太看路,好几次都和游客擦肩碰撞,道歉道了好几轮。
离游客远了,又被迎面走过来的彪形大汉撞得肩膀生疼。
那人甚至没道歉,她烦闷着,往身后去寻那背影,脑子里的弦却瞬间绷紧了。
第六感告诉她,刚才那一撞不是巧合,甚至这条路上不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即使这些人已经在努力装作路人了,偶尔碰撞在一起的神色,还是让她感觉到不对劲。
她尽量无视,用余光迅速判断这些人的位置,然后钻在人群里,往其他地方走,步伐加快。
她走着,却觉得身后有力的脚步声也在越来越近,努力平息心跳,尽力先往人多的地方去。
猫鼠游戏进行了好一会儿,她后背都冒汗了,却仍没能把人甩掉,拿着手机想要报警,温虞的电话却打进来。
她接通,略回头张望着,大声说:“你到了是吧,我们俩的定位开着呢,你直接过来找我就行了。”
温虞提前收工,想着跟何慕联系一下,如果她也没什么事,可以把时间提前。毕竟原来约在八点,实在有点晚了,都错过饭点了,却没想到碰到这种情况。
她开着车,听着外放出来的声音,心中生出疑虑。
“你在哪?我们什么时候开定位了?”
说完,又觉得事情不对:“何慕,你那边怎么了,说话方便吗?”
“我在雍和宫大街。”何慕借看路牌之机,又扫了眼身后的可疑人员,那些人似乎又突然消失了。
她夹在人群中过马路,脑中飞速运转,想这些人到底去了哪里,以及到底为什么会被跟踪,是她和向繁洲出门就被跟踪了,还是这些人刚盯上她。
以及大白天,在这种地段,这些人未免也太嚣张了。
温虞:“我也在,你具体在哪,跟我说说,我找你。”
何慕再次仰头,看附近的标志性地标,还没找到,电话里说:“别动了,我看到你了,等我掉头。”
她话刚说完,看到何慕身后的人,惊呼:“小心后面。”
何慕下意识回了下头,看到了横眉怒目的一个黑衣男人,心跳陡然加快了。
前面路段堵了起来,温虞简直想把车停了,直接下去,但是这般违反交通规则,更影响秩序,便降了副驾驶的玻璃,铆足劲喊:“何慕!”
第67章
交杂的城市喧闹声中, 何慕猛然听到了那个叫她的声音,仿佛收获希望,从专注思索逃脱方式的状态中抽离, 感官一瞬恢复。
她极力挥舞手臂, 大声回复:“我在这!”
边说边往路中间走。
中气十足且嘹亮的一嗓子, 周围的人没防备被吓了一跳,前后左右的人都回了头,目光汇集,略带惊异地看她。
其中一些人互相交换着眼色,后撤着,暂时离开了人群。
毕竟他们只是想要悄悄把人带走, 并不想过分声张。
何慕快步离开人行道, 走到路边时, 抬眼看了前方, 绿灯亮着, 道路上却仍堵着, 车排成长龙,几乎没动一下。
确认安全, 她才从车辆之间的空隙中穿过,一路找到那辆法拉利F12, 甚至没有再回头确认一次,直接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温虞心一直提着, 见何慕坐进来, 才松口气:“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我也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何慕迅速升起车窗, 继续在遮挡中寻找那些身影。
旁边的车道开始挪动,身后有鸣笛声, 温虞回头,自己的车道也动了,跟着将车往前挪了挪。
何慕的目光一直追寻来的位置,只是没再找到那群人,甚至有点遗憾。
“那等下吃饭的地方也不安全了吧?”此时交通状况缓和了些,温虞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我们要不要换个餐厅?”
副驾驶一直没有回应。
温虞叫了一下她:“何慕。”
“我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远远没有结束,向繁洲的公司出事,我被跟踪,这两件事一定是有联系的,但我却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他们如此冒险。”何慕冷静分析,心脏却止不住狂跳,“就算跟我当年失踪有关,但那年我也不过十五岁,能惹下什么仇家呢?”
“要不要先报警?”温虞说。
路上没再堵车,速度提了起来,城市景观被甩在身后。
何慕揿下了部分车窗,风呼呼灌进来,冷冽却使人清醒。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些日子她没梳理好自己的情绪,所以也没有同向繁洲交换过多的信息,她并不知道他是如何布局和筹谋的,怕此时不智之举会打草惊蛇。
可此时尚特也正面临着大危机,她也不想给向繁洲添麻烦。
“我去见一下我哥吧,”何慕说完,又怕说得不清楚,补充道,“周景浔。昨天英吉发布会,我听到有人说他近期在京市。”
温虞回味了一下这个大弯子,说:“也行。去周家还是他公司?”
“先陪你去吃饭,”何慕看眼后视镜,又从左边回头,透着后挡风玻璃观察后面的车辆,“你今天有工作,肯定到这个点没吃什么东西。”
“我们何慕总还真是体贴,”温虞余光中看到她机警的模样,哂笑一声,“你不去当警察或者侦探,真的是屈才了。”
“我也就第六感比较准,其他就再没什么优势了。就我这体能,这身体素质,下辈子也没机会。”后面没有什么可疑车辆,何慕才坐正。
没想到一句玩笑话,何慕竟接得这般认真,温虞乐得咯咯笑。
但心中是有些欣慰的,这些年她少有见何慕如此放松,遇到刚才那么惊险的事情也冷静应对,甚至首先想到的是要陪她吃晚饭。
“去国贸吧,有一家西班牙餐厅还不错,我认识那家店的老板,”温虞下巴指指手机放的位置,“你找一下我助理Beryl的电话,让她帮我们提前预定一下位置。”
何慕从支架上将手机取下来,刚滑到主界面,自己的手机先响了。她先放下了温虞的手机,去包里摸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李璟”的名字。
她怔了一秒,心中莫名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上次错过电话后,她直接把这手机号存了下来,想着总有要联系的时候,没想到这时刻来得这么快。
温虞听着鼓点明确的手机铃声,心中烦躁,正要提醒她快接电话。
结果,临挂断最后一秒,铃声断了,电话被接通了。
“喂。”何慕轻声回。
对方声音急促:“夫人,向总这边出了点状况,现在在医院,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何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努力抑制着情绪:“他的耳朵复发了?”
对方沉默了一秒:“不是,出车祸了。”
她大脑“嗡”一声,心跳漏了一拍,却仍问了地址,给温虞交代好,才继续问:“他怎么样,受伤没?”
“不是很好。”李璟不敢再答更多。
她屏息凝神:“联系上叔叔阿姨没?”
“通知了。”
“好,我马上到。”
电话挂完,何慕还在发抖。
温虞见何慕的反应也没敢再问,踩着油门,勇往直前。
还没到医院门口,又开始堵车,鸣笛声此起彼伏,何慕直接开门下了车,一路跑着往医院方向去。
“小心点!”温虞知道拦不住,却又止不住叮嘱。
但何慕一路上还是跌跌撞撞,无头苍蝇似的走了无数的错路才来到手术室前。到处是焦急的家属和小跑着的医护人员,她心跳节奏愈发乱。
手术室前,李璟垂着头踱步,看到何慕后迎上来。
走到这,何慕突然腿软了,踉跄着要摔倒。
李璟眼疾手快扶住她:“当心。”
她却挣扎着挣脱,声音颤抖着:“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璟沉默着。
“说。”何慕耐心不多。
“多发性肋骨骨折,胸肺都有损伤,”李璟顿了顿,“还有颅脑损伤和手骨骨折。”
何慕心惊着,努力消化这些信息。
护士抱着文件夹板走过来:“向繁洲家属到了没?”
“来了!”她顾不上其他,快步上前,“我是他妻子。”
护士交代着手术的风险,把笔递给她。
看着那么多潜在风险,她呼吸几乎要暂停,却只能做出决断,心一沉,捏着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因为过度紧张,有好几笔写得不平稳。
字比平时要难看多了。
把文件夹板连同手术同意书交给护士后,她恍惚想起领证那天看到向繁洲的签名。虽然只能写楷书,但那字也是潇洒俊逸的,跟他这个人很像。
当时,她不习惯在电子设备上写字,签下的字颇有些稚嫩,不如纸上好看,暗自懊恼了许久。此时竟然又写得不好看,真是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在这个时刻,何慕才真正有向繁洲妻子的实感,因为他们结婚了,是法律承认的夫妻关系,她才能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不过,如果可以,她并不想有这样的体验。
“到底发生了什么?”何慕看出了李璟的犹豫和吞吐。
李璟:“当时我不在现场,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一同送到医院的还有向总的朋友迟先生。”
“迟遇?”这剧情超出了何慕的预料,她头脑发懵。
“对。”李璟略点头。
护士再次出现:“迟遇家属来了没有?”
“你这边联系过没?”何慕问李璟。
“迟先生国内似乎没有家属了,有一个姑姑也远在瑞典,还没联系上。”李璟答。
事急从权,何慕只能上前去跟护士交涉,最后护士去请示医院领导了,手术才得以顺利进行。
李璟:“您坐下休息会儿吧。”
她沉默着摇头。
何慕深知此时唯有冷静才是上策,毕竟她又不是医生,帮不上任何的忙,但她的心情却迟迟难以平复。她看着手术室的灯,心中默默读秒,仿佛时间无限裂变,每一秒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