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灿想了想,“毕业后两年吧,那时候工资比较低,吃不起馆子,外卖也不像现在这么方便,都是提前一天晚上自己做了饭带到公司,到微波炉里热一下。”
岑树低头挑了一筷子面,“我还以为你很小就会做饭了。”
明灿摇了摇头,“小学的时候都是姥姥做饭,后来上中学是寄宿的,都吃食堂,没有做饭的机会,大学倒是和室友偷偷在寝室用小电饭煲煮过饭,不过都是瞎做的,算不上是真的会。”
她说着笑起来,“我记得涵姐当时被楼下阿姨收走了不少东西呢,到毕业的时候,什么电饭煲电水壶吹风机,翻出来了一大堆,最后都没用了,和专业书一起全部卖给了学校小南门收废品的,卖了几十块钱,那时候北京物价还不像现在这么贵,我俩拿钱吃了顿羊肉火锅。”
“对了。”
她想起来看手机,“我问问涵姐她那边什么情况。”
岑树问:“她怎么了?”
明灿头也不抬,“她在武汉。”
消息发出去好一会。
没有人回。
明灿合上手机继续吃面,吃几口喝一口水,水杯放下来,她不禁有些感叹,“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岑树放下筷子,“会结束的。”
明灿抬头,“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岑树没说话。
明灿笑了笑说:“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俗话说,没心没肺,活得会比较长久。”
岑树:……
他姑且认为是夸奖吧。
面条吃完,明灿主动去洗了碗,等她出来的时候发现桌边已经没有人了,天台上也没有,反倒是晾衣绳上多出来一整条的衣物,还有被单,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缤纷的色彩。
他竟然洗衣服了?
这么自觉。
明灿惊讶着转身往里走,穿过走廊,直接进到房间,发现地面已打扫干净,被单和枕套也全部换了崭新的。
岑树在窗边站着。
外面的阳光刚好,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明灿把窗帘往边上拉的更开了一些,让这大片的暖阳尽数地照到房间里面,也完全照到郁金香正盛开的橙色花瓣上。
明灿低下头,“好看吗?”
岑树点头,“好看。”
明灿伸手碰了碰郁金香的叶子,“我也觉得好看。”
岑树看着郁金香。
过一会。
偏头看向了正笑着观赏着郁金香的人。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明灿下意识点头,听见他平淡到不起一丝情绪的声音,“郁金香是什么颜色的?”
她楞了楞,好一会才开口,“你分不清颜色?”
是问句。
却是陈述的语气。
岑树:“是看不见。”
明灿顿时蹙眉,她运用了这么多年全部的阅读理解功底反复地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的意思,又联想起过去这几个月里的种种事情,最后得出了一个令她自己都震惊的答案——
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颜色这个说法。
房间里黑白的装修,一年四季只有黑白的衣服,黑白的画,还有那天在昆明花市的迷茫,十字路口的迟疑,以及那夜天台上他问自己的奇怪问题,等等等等,谜底全部得以揭晓。
怪不得他的房间会朝北。
也很少见他玩手机或者看电脑。
他最近甚至没有上课。
……
因为他讨厌光。
纵然这样,那天他还是答应了她去看日出,还有前些天,他们看完了很多部电影,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而她也从来没有一次发现过,如果不是今天他主动问起,她可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间才会发现他这个秘密。
或许他生病。
也与这个有直接联系。
“阿树。”
岑树解释说:“我不是打算骗你。”
他只是……
不知道从何开口。
这么多年他一直将这件事隐藏的很好,目前除了因为请假一事学校的辅导员知情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包括父母。
明灿摇头,“我知道的……”
岑树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说:“罗蒙诺索夫说不论物体的形状、状态、位置如何变化,所蕴含的质量不变,只是看不见颜色而已,没有什么的。”
他语气很轻巧。
仿佛的确就如他所说的一样简单。
但明灿很清楚的知道,这不可能,她试图去想象他眼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黑白的。
就像葬礼那样。
黑白的天,黑白的人,黑白的街道与房屋,包括黑白的花朵。
一切宛如死境。
郁金香是什么颜色?
与他而言。
或许并没有区别。
但他有去知晓任何颜色的权力。
即便他认不出来。
“橙色的。”
明灿顿默片刻,“和那天我们看的日出颜色一样。”
岑树淡笑,“我知道了。”
明灿却拉着他的手往外面走,边走边给他介绍了整个房间内物品的颜色,沙发茶几地毯、他新铺的床单、甚至连老旧衣柜的颜色也说了一遍,说完她问:“记住了吗?”
岑树嗯一声。
明灿笑着点头,“那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了。”
岑树微怔。
明灿说:“以后你跟着我,我告诉你。”
岑树眼眸微动,点头,“好。”
这天下午。
也是三月的最后一个下午。
明灿把里面花架边上置物台的位置收拾了下,空出一片来,又搬来一个凳子,放好擦干净,岑树就坐在这里。
他今天穿的相当单薄,卫衣换成长袖,坐姿很好,略垂着头,拿了炭笔的手在纸上涂涂画画,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少年的气息。
阳光从半开的玻璃门照进来,将空间分割成明暗两块,她坐在光的下面,而他坐在刚好光无法抵达的地方,他们在明和暗的分界,各自独立,又紧密的捆绑在一起。
许久以后。
明灿正打盹的时候听见微信的提示音。
谢彪:【见到阿树了吗?】
明灿:【怎么了?】
谢彪打出一行字,想了想删除,重新说:【你让他看一眼微信,我给他发了。】
明灿:【好的。】
发完。
她偏头,“阿树,Gerald微信找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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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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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树正在专心画画。
闻声抬头。
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他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解锁,打开微信,消息列表顶部头像右上角红点的数字已经有两位数,眉不自觉皱得更深,点开来,一整个页面全部都是谢彪发的消息,隔几个小时便有个一两条。
谢彪:【你去哪里了?】
谢彪:【这蛋糕是要怎么办?】
谢彪:【已经变味儿了。】
谢彪:【我这也没有地方放啊。】
……
谢彪:【真失踪了吗?】
谢彪:【再不说话蛋糕我直接给你扔了啊。】
……
谢彪:【我真扔了。】
……
谢彪:【晚上回不回来啊?】
谢彪:【算了。】
谢彪:【关门了。】
……
谢彪:【蛋糕我刚才给你拆开了。】
谢彪:【有朵装饰的假花挺好看的,好像是郁金香,我洗干净给你放着了,剩下的扔了,和你说一声。】
……
谢彪:【还没睡醒?】
……
谢彪:【你不会又去花店了吧。】
谢彪:【和好了?】
……
谢彪:【倒是回个话。】
……
谢彪:【。。。】
谢彪:【我去问Nora了。】
岑树难得很有耐心地把这些消息顺序看完了,滑到页面最下方,在输入框里打出了一个字。
【嗯。】
谢彪给明灿发完消息以后连微信的页面都没有退出去,直接就在这守着,岑树的消息回的可以说是尤其迅速,距离他和明灿说完半分钟都没有,可以合理猜测的是他们现在就在一起。
花店的门开着。
那必然便是在花店。
谢彪:【你小子真在花店啊。】
谢彪:【快点说说。】
谢彪:【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岑树的眼睛快速扫过这几行字,唇角稍稍勾起,他没有再继续回复什么,而是退出来,长按正下方的郁金香头像。
选择。
置顶该聊天。
是夜。
房间内窗帘紧闭。
明灿湿着眼尾倚靠在岑树的怀里,小口轻喘着气,她这几年来甚少运动,尤其是过去这半年,走出这条街的时候都不多,一番折腾下来,多少有些疲惫不堪,当然她也承认她是乐在其中的。
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下意识瞟了眼。
岑树见了说:“要看吗?”
明灿闻声转头,他面上看不出来半分倦意,似乎比起半个多小时之前更加精力充沛了一些,上半身悉数暴露在空气中,肌肤上残留着汗水,一长条手臂随意地搭在胸前,延伸的树枝线条更显得栩栩如生起来。
一瞬晃神。
她点了下头。
岑树动了动垫在她颈后的手臂,手指往后勾了下,便将手机从床上捞了起来,接着递到了她手上,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手机的提示音接二连三的响起。
明灿收回目光。
立刻低头打开手机微信。
叶涵清:【周边有县市听说是已经可以自驾出来了,我们这边目前还没通知解封。】
叶涵清:【据小道消息说是快了。】
叶涵清:【不知道准不准。】
明灿:【那就好。】
明灿:【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吗?我看能不能快递一些过去。】
叶涵清:【东西不缺。】
叶涵清:【小区团购都能买到。】
叶涵清:【就是在家关了两个多月都没出过门,连你姐夫这种宅男,都说自己再待下去都要抑郁了。】
叶涵清:【笑哭.jpg】
明灿的心霎时往下沉了沉。
下意识偏头。
眼神突然对上。
岑树一愣。
立刻便挪开了眼。
明灿抿了下唇,头低回去,继续在键盘上打字,【不会的。】
片刻。
明灿把手机合上,微仰起头,“阿树。”
岑树闻声转头,“嗯。”
明灿看着他墨水一般漆黑的眼睛,“你现在快乐吗?”
岑树声音温柔,“快乐。”
明灿听完笑着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片刻过后,她眨了下眼睛,“你不问我吗?”
岑树淡笑,“那你现在快乐吗?”
明灿缓声回答,“当然。”
她说着伸出手摩挲着他被纹身覆盖的手臂,自上到下,来回反复几次,仰头问:“你怎么会想要纹在这里的?”
岑树语气淡淡,“小时候骨折动过手术。”
他拉着她的手往下,到肘关节往下几公分靠外的位置停下,“这里,以前有一道疤。”
明灿摸到了。
不明显。
加上有纹身遮蔽平时看不出来。
明灿突然想到什么,眼皮一跳,“怎么弄的?”
岑树没有说话。
明灿大概猜到事实是什么样子,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反复摩挲着这早已愈合的方寸肌肤,半晌,开口说:“我也想去。”
岑树一时没听懂,“嗯?”
明灿继续说:“我想纹一朵花在这里,嗯……纹郁金香吧,好不好?”
岑树反应过来,“好。”
明灿想了下,“可以纹彩色的吗?”
岑树说:“可以。”
明灿笑说:“那我要橙色的。”她说着往窗台的方向指了下,“就照那个,你帮我画一个吧。”
岑树答应下来。
明灿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收回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反复,又反复,最后沿着手腕一直滑到了他的锁骨,停留两秒,覆上了他正在滚动的喉结。
她来回摩挲两下,听见耳畔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喘,只一瞬,像是竭力控制过的。
“阿树。”
岑树喉结一动。
明灿笑着松开了手,俯身吻上去。
下一秒。
天旋地转。
明灿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掀翻,等她反应过来,身上已多出来一个人的重量,那人正用好看的眼睛看着她,似是在询问什么。
“阿树。”
“嗯?”
明灿露出个灿烂的笑。
贴近他的耳朵。
说出了那句她从未开口说过的话。
“我爱你。”
回答她的是砸落的吻,是暴风疾风,是不会止歇的浪潮,潮水淹没着她,浑身湿透,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在此中浮沉着,沉到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梦里阳光灿烂,春花盛开,年轻的男女并肩躺在树荫底下乘凉。
她吹着凉风在梦里睡去。
久久不愿醒来。
在这个她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春天。
明灿这一觉睡的很沉,连具体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清楚,她的意识迷迷糊糊的,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反复徘徊,即便是有人抱着她去洗澡也没有能将眼睛睁开。
岑树耐心地帮她擦干了身体。
躺下被子盖好。
亲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我也爱你。”
不知不觉四月了。
清明在即。
明灿特意和花市老板提前沟通了一声,让下次多送点菊花过来,相应的花篮包装纸什么的也顺便送一些,提前两天,她便开始扎菊花花篮,各种大小款式的都扎了几个,拍照发了朋友圈。
期间岑树也没闲着,一边画着那天答应要给她的画的郁金香手稿,一边看有她需要的便上前帮忙,搬个花篮,打个水,有时候也会学着裁一下包装纸的大小,一天下来倒是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