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道木栅栏围城的演武场,就是河西军所在地,其统领叫做袁钧之,是个年近三十的青年,见礼之后也依样带她前往熟知场地,她问了一句副统领在哪,袁钧之立刻讪讪的说:“副统领…您要是有空,我直接带您去看看吧。”
见游照仪点头,袁钧之便领着她穿梭在各个营帐之间,直到一处靠山的僻静处,正有一个演武场,军械营旁边有一个青年正在拿着刻刀削木。
游照仪几人走近,对方也置之不理,只专心手下的东西,她细看了一番,这东西形似弓弩,却又有一些不一样。
她便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对方闻言,只抬头看了一眼,手下不停,并不理睬她。
袁钧之立刻道:“伯楷,这是新来的统领游大人,大人问你话呢。”
那位被叫做伯楷的青年不耐烦的抬头看了一眼,说:“做工。”
袁钧之立刻道:“大人,伯楷就是一做东西比较专心,不会理睬旁人,不如我先带您去别处看看,等他结束了让他来找您述职。”
游照仪应了,带着楚创随袁钧之离去,路上袁钧之还有些担忧,见游照仪真的没有生气,才解释道:“此人叫做阮伯楷,听说家中是做木工的,所以对军械很感兴趣,大人你别看他有些恃才傲物,但做出来的弩机会比原来的弩机射的更准,且很少伤人。”
游照仪闻言道:“若是这样,为什么不大范围使用呢?”
袁钧之说:“之前卸任的总统领原本是想的,但谁知那一次正式演习众那把弩不知为何就脱手而出,伤了我,于是总统领就歇了这个心思,而且整个营中只有他做的弩准头最高,跟着他学的人都做不出来。”
楚创在一旁插嘴说:“你们认真学了吗?”
袁钧之讪然的说:“楚大人说的也没错,我们平日里训练都有得忙了,很少有人会认真的跟他学这些,但前总统领还是觉得他有才,将他提拔做了副统领。”
游照仪思忖片刻,又问了几个问题,袁钧之都一一作答了,楚创便陪她去往下一个营帐。宣武卫是镇国公主府统领的,听说镇国公主的驸马郑畔家中曾是皇商,富可敌国,如今看来果真如此,盖因营中的营帐、军械,就连吃饭的桌子都比别的营地好些。
宣武卫的统领窦际赟早就在一旁等待,与游照仪行礼之后笑着说他正是游照仪入赫敏山那年结业的一届,严格意义上来说算她师兄,游照仪也笑,与他浅谈了一下赫明山中的几个先生,找了找共鸣。
宣武卫的副统领沈道恕也是个女子,年近三十,有点像裴毓芙给她的感觉,很是温和。
最后便是左定山军了,左定山军驻守的营地便是曾为南羌的容、蜓二州,与东集过接壤,但东集国人不好战,每年都会向各国朝贡,来往,以表自己毫无战意,是以左顶山军是四军中最没存在感的一队,里面大多都是达官贵人家中送来历练的子女,要不就是家境贫寒只能投军,里面的环境也比别处差了许多。
其统领施湛生并其副统领范之麟,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但身上并没有常年习武的样子,反而像个文人。可是思及赫明山前来点兵的御侮校尉顾平大人,又觉得不应该是这么回事。
众人依旧见礼寒暄,到此,其实游照仪今日的差事就算结束了,到了明日,各营中训练的兵卒就会返回,到那时或是安排演武、或是训练,再行打算。
游照仪听闻施湛生这么说,也不反驳,还是平静的微笑,说行,那她今日就先回府了,明日再来。
二人皆笑着恭送,游照仪便带上楚创一起离开。
待坐到广邑王府的马车上,游照仪才问:“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爱说?”
楚创一脸不解,道:“游大人,我听几个军中的友人说你领兵作战的时候士气如虹,常常一剑当先,势如破竹……”
游照仪接道:“怎么?和你想的不一样?”
见对方点点头,她便说:“那你想得是怎么样的?”
楚创说:“多少也该立立威吧,那个阮伯楷都没有理你,施湛生和范之麟说您能走您就走了。”
游照仪依旧平静,说:“你是剑南铁骑的,我们勉强也算战友了,我只问你,你是怎么看这几个人的?”
见楚创迟疑,游照仪便说:“放心罢,这是广邑王府的马车,今日你我二人之言,不可能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对方立刻伸手指了指驾车的车夫。
游照仪改口:“……第四个人。”
楚创见她肯定,便说:“张长鸣大人是后来才来的,原本的统领现在正在边疆,我与他做同僚不过一年,但能看出他心思刚直,是想好好培养操练兵卒的,其实剑南铁骑不用担心,毕竟上面有广邑王府压着,王爷之前来巡营……”
见她又要滔滔不绝,游照仪立刻打断她:“说重点!”
楚创闭嘴,又开口道:“反正,反正那个阮伯楷就是从来不管军中训练,我们议事也从来不参加,施湛生和范之麟也没什么本事,就是家里有个做官的爹,要我说左定山军都是一群吃空饷的草包……”游照仪捂住了她的嘴,说:“虽则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但劝你还是稍微收敛点。”
楚创再次闭嘴。
游照仪叹道:“也不知道你这样怎么做到副统领的。”
楚创笑嘻嘻的说:“因为我能打啊,他们都没打过我,我就上来了。”
时近正午,游照仪请楚创到流水声吃了一顿午饭,二人又聊了聊军中事宜,游照仪对阮伯楷此人很感兴趣,但楚创表示她知道的也不多,但试过阮伯楷做的弩,确实准头很高。
游照仪思忖片刻,又将她带上马上,道:“我要去接世子下值,你…去吗?”
楚创立刻眼冒红心,说:“可以吗?”
游照仪便将她带上了马车,说:“接到世子后得麻烦你自己归家了,他不愿与人同乘。”
楚创忙说:“我理解我理解,大美人都有点小脾气。”
游照仪:“……等会见到世子,你不要说话。”
楚创满心陷在要见到大美人的心情里,自然什么条件都答应。
游照仪早上上值前与宣峋与说好,今日会来接他,是以他满心期待的等到了下值,走出太常寺官府门口一看,果然看见广邑王府的马车,旁边站着他心心念念的灼灼……和一个不认识但一直盯着他的女子。
他克制住自己想黏到她怀里的冲动,慢慢走过去,问了一句:“这是……”
游照仪说:“剑南铁骑驻京营的副统领,楚创。”
楚创闻言立刻行礼,道:“世子殿下好。”只是眼神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他。
忍了两息实在忍不住,阴恻恻的问:“你看够了吗?”
楚创连忙低下头,老实的说:“看够了。”
游照仪:……不是让你闭嘴了。
见宣峋与面色冷凝,她忙说:“现下事毕,你先回去吧,明日上值我再找你。”
楚创点头,立刻溜走了,走的时候还意犹未尽的回头又看了一眼宣峋与。
二人坐上马车,宣峋与还有点不明所以,还是黏进她怀里,与她亲了好几下,才说:“怎么接我还带人来?”
游照仪轻咳一声,说:“她说她想瞻仰一下世子殿下的风姿。”
马车中的气息凝滞的片刻,宣峋与慢慢的从她怀里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问:“所以……你带一个女子来看你的夫君?”
游照仪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她马上要议亲了,说想最后看看艳冠京城的世子殿下……”她闭嘴了。
对方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恻恻的说:“你今晚睡、书、房!”
游照仪道:“你这人怎么还反悔,我们昨晚说好的,今晚要……”宣峋与捂住她的嘴,阴郁的脸色带着一丝赧然,咬牙切齿的说:“闭嘴!”
第20章 不负韶华行且知
(3)
游照仪晚间被勒令睡在了书房, 但快夜的时候还是从窗户悄无声息的翻了进去,夜袭了早有准备的世子殿下。
二人又胡闹了几次,待到月上中天之时终于洗漱干净躺在被子里夜话。
宣峋与已经累的不行了, 勉强听她说完今日的见闻, 用刚刚喊哑的嗓子黏糊糊的说:“我不觉得那施湛生和范之麟是什么重要角色,倒是那个袁钧之,你可以好好查查。”
游照仪闻言语带笑意道:“我就知道你和我想的一样。”说完作势又要亲他,宣峋与忙把她推开, 说:“明日还要上值, 住嘴!”
游照仪只好躺了回去,过了几息黑暗中又传来世子殿下咬牙切齿的声音:“也住手!”
游照仪便又收回锦被下作乱的手。
二人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之时宣峋与正跟条小蛇似的整个人缠在她身上,她小心翼翼的把他扯开下床穿衣, 宣峋与立刻感觉到了,茫然的睁开眼问:“你要走了吗?”
武官一向上下值都比文官早,整个中衢几乎没有例外。
游照仪点点头, 见他长发微乱,衣衫轻薄, 微微撑起身子锦被滑落,露出锁骨上红梅点点, 一副冲击力极大的美人春起图。
于是她又走上前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说:“你再睡会儿吧, 下值我来接你。”
宣峋与乖乖仰头让她亲, 闻言点点头,又整个人缩回被子中。
今日营中兵卒收假回营, 游照仪今日带了兰屏一起出门,先去了左定山军, 施湛生似乎并不意外会看见她,笑着迎上来,站在她身后看营地入口兵卒正列队一个个登记入营。
左定山军原称定山军,虽然不如剑南铁骑历史悠久,但也历经了几朝,期间出了一个名叫左平秋的将军统领三军,一马当先,在中衢扩张的数场战役中立下绝世功勋,也因为她的名头,定山军一度人才辈出,名扬天下,一提起定山军就会想起这位左将军,渐渐的便称其为左定山军,后先圣宣懿皇帝为了纪念这位名将,正式将定山军更名为左定山军。
但是随着天下初定,左定山军所驻守的容、蜓二州自南羌灭国之后便太平了数十年,没有战功,军队也就渐渐势弱,从其驻京营来看也能窥见一二。
那些兵卒各个吊儿郎当,没什么精气神,登记完了便结伴往自己的营帐走去,毫无姿态。
游照仪看了一会儿后便说:“施大人就在这看着吧,我先去别的营转转。”
施湛生便笑着点头,看着游照仪带着一个侍女走了。
她又去了河西军,阮伯楷仍是不见人影,还是袁钧之出来迎接,她也照旧看了一会儿。袁钧之似乎对河西军的训练下了很大的心血,兵众个个都是精气满面,昂首挺胸的,见到袁钧之还会行礼问好,不像左定山军,她都不确定那些兵卒能不能叫出施湛生和范之麟的全名。
但她还是看了一会,并不发一言,照旧带着兰屏走了。
宣武卫和剑南铁骑没什么好指摘的,唯一值得说的就是宣武卫的环境饭食确然比别的营地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心中有数后,她便问兰屏:“兰姐姐,你若是在京中参训,想吃的好点还是吃的差点?”
她对吃食要求不高,能吃饱就是她最大的要求,故而只能问兰屏。
兰屏想了想说:“如果我是兵卒,自然想吃的好点,如果我是统领,自然觉得差点能磨练口体。”
游照仪又问:“那若是你是兵卒,看到别的营地吃的这么好,会不会觉得不平衡?”
兰屏这回没有思考,毫不犹疑的说:“自然会。”
游照仪便说:“行,那第一件事就是筹个钱去。”
说办就办,吩咐了几个正副统领各行其事后,游照仪便带着兰屏前往了镇国公主府。
郑集安听闻游照仪上门还有些诧异,亲自来门口接了她问:“找我什么事?”
游照仪说:“不找你,找驸马爷。”
郑集安更狐疑了,但也带着游照仪前往父亲的院子。
郑畔听说游照仪找自己也是一片茫然,见到面后游照仪先请安行礼,才直接问道:“我想问问驸马,宣武卫的军饷您是添了多少?”
她问的认真,语气没有丝毫不恭敬,好像真的在问他添了多少,她也好添一添。
郑畔与儿子对视了一眼,说:“一年三万两。”
游照仪:“……”
可是她看父子二人神色,似乎毫不觉得这个数字有多惊人。
……不愧称作富可敌国,要知道,她们一行人立下如此大功,今上也只是赏赐了一人二百两白银。
这二百两白银放在普通人家,约莫是半辈子赚的钱,更遑论三万两,剑南铁骑一年的军饷一共才四万两好不好!
见游照仪神色变幻莫测,郑畔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游照仪说:“整个宣武卫驻京营的环境吃食都比别的营好了很多,这很明显。”
郑畔奇道:“这么明显?我还以为公主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