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阿耶一直是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帝王之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人人都说,几个皇子中,晋王最肖其父,他听了,更加努力去模仿父亲的一言一行,想能凭借此得到一丝青睐。
可惜,帝王的喜爱没有这么简单,小时候得不到的,现在也得不得,而且将来也得不到了。
宣旨的小太监叹了一口气,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一家子,转身离开。
第136章 大婚
不知道谢闻用了什么方法, 皇帝居然松口同意,把婚期又提前了半年,由明年春日提到了今年的秋天。
婚礼的黄道吉日是由国师亲自选得黄道吉日, 是秋中。姜浮偷偷托姜渔去告诉国师, 请求他选个凉爽些的日子, 毕竟这礼服里三层外三层的, 如果在热天气穿,真怕自己会在仪式上中暑昏倒。
国师是个好说话的人, 如她所愿,定了天气渐渐冷下来的一天。
其实姜浮在心里很是怀疑,国师究竟会不会算命, 据她了解, 国师种地养蚕有一手,但炼丹画符,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无论是道家的经典, 还是佛教的经书, 貌似都不精通。
不过他的本事, 的确比那些炼丹画符的强多了。
太子妃的礼服已经由礼部送来,华贵的红色用金线绣了各种图案, 凤冠上镶嵌了各色宝石,美丽得动人心魄。
琉璃看呆了, 催促道, “娘子快试一试, 如果有不合身的地方, 送回去改改。”
姜浮道:“应该不会不合身,之前量尺寸的时候, 才过了半个月呢。”
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准备试试,再过几日就是婚期,这可是天大的事,万一真出了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
红色的婚服穿在身上,硬生生把人也衬托出来几分娇羞。阿娘和几个婶母都来了,正好姜浮刚换好衣服,直把她夸成了天上的仙女。
送走了几位婶母,阿娘才收起来勉强出来的笑脸,眼角渐渐湿润,“开工没有回头箭,阿浮,阿娘也不指望你光耀门楣,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就行。”
姜浮心里有些不舍,姜夫人一边给她整理衣服,一边继续道,“宫门深似海,你既然嫁进去了,就要谨言慎行,家里的那些小脾气小性子,都不能再使了。说起来也怪阿娘,以前只想着给你找个人品好的就行,连高门大户的规矩都没教给你,更别说宫里了。你既然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了,夫君还是储君,万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知道吗?”
姜浮不太高兴,“嗯嗯”敷衍过去。为什么女子嫁了人就不是自家的人了?
刚开始些微的感动被郁闷代替,送走姜夫人后,盈衣道,“娘子若觉得正好,就先换下来吧,小心弄脏了。”
姜浮点点头,这礼服脱起来也麻烦。换下来后,盈衣不放心让其他人接手,小心地收好。
等到收拾妥帖,她才把注意力放在姜浮身上,察觉到她的不快,低声笑着询问,“怎么了,娘子可是舍不得了?”
姜浮闷闷道:“没有。”
盈衣笑着道:“那娘子怎么苦着脸?嫁给心上人,不应该高兴吗?”
姜浮的脸红了起来,看着盈衣的眼神带了几分羞涩和心虚,“姐姐什么时候知道的?”
盈衣道:“就你去江南那段日子,好你个小没良心,我还天天为你担心,怪不得一提纳妾,你就老不开心,原来是早就暗度陈仓了。”
姜浮尴尬地笑笑,“我怕你告诉爷娘,才没告诉你。是谁跟你说的?寒酥还是琉璃?”
盈衣道:“还用别人跟我说?但凡我长了眼睛,就能发现不对了。还有你从江南回来后,咱们玉京的风俗是结婚前不能见面,可东宫的东西,流水似的往咱们院子里送,你的小金库,钥匙可在我这里。”
姜浮道:“别生气嘛,盈衣姐姐,若是有下次,我一定告诉你。”
盈衣又道:“婚期就差几日了,我问你你说说心里话,盈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是指望不上的。可是那个苏嫦,来历不明,我也总看不透她的心思,寒酥、琉璃、青梅,哪个不比她可靠?”
姜浮想起在江南,和褚满绿最后一次见面,她也是这样提醒自己,在自己身边放个过于美貌的女使,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寒酥她们,虽然没明说,但心里就是想过自己的日子呀,她们父母亲人都在外面,怎么好强迫随我入宫。而且,苏嫦懂医术又会武功,脑子还聪明,对我也很好。除了做事不按常理,也没什么坏处。”
盈衣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们阿浮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姜浮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姜夫人,暂时抛却了苦闷,咯咯笑起来,倒把盈衣笑得纳闷起来。
“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让你这样开心?”
姜浮摇头道:“没什么。”
时间就像奏河的水,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又很慢,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成亲的这日。
天刚亮,东宫诸官员就忙碌起来,穿着朝服陈设仪仗队在东宫门外,谢闻穿着大红色的婚服出来,骑着一只漂亮的黑马。
后面是六匹马拉着的铜辇,华盖伞章,特意也装扮过了,看上去就十分喜气洋洋。
姜府此时,倒比东宫还忙乱一些,门外门里都是人,估计凌晨就起来了,准备设宴招待宾客。
天刚泛起鱼肚白,姜浮就被盈衣从床上叫起来,因为紧张的缘故,昨夜就没睡好,今天起床就有些艰难。
她打了个哈欠,坐在铜镜前,宫里来得几个女官昨晚就来了,舒亦云一般给她上妆,一边夸赞道,“太子妃生的真好。”
姜浮现在处于一个诡异的状态,脑子异常清醒且幸福,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
冷水洗过脸后,姜浮脑海中获得清明,又不知道往脸上涂些什么东西,发髻盘得很高,加上珠宝首饰,姜浮觉得脑袋上顶着一棵树。
姜夫人忙完了外面,抽空来里面看看女儿,几个东宫女官都识趣退了出去,给母女俩留说话的地方。
姜夫人红了眼眶,“原来那么一个小点的小丫头,现如今都嫁人了。”
姜浮笑道:“反正咱们家离东宫也不远,阿娘想我了,随时叫我回来。”
姜夫人擦干净眼泪,笑道:“傻孩子,礼不可废,就算不是嫁到东宫,哪有出嫁的女儿一直往娘家跑的道理呢?”
她知道说这些,女儿又要不开心,忙转移了话题,“昨日我给你的册子,你看了吗?”
姜浮沉默了一下,才点点头。姜夫人只当她是害羞,正色道,“这男女之事,没什么好害羞的,你要不好好学,受罪的是你。你们俩都年轻,莽撞,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知道吗?”
姜浮这才真的红了脸,那本小册子她昨天翻了翻,上面画的人太丑了,她就没怎么看。
不过她之前看了不少话本子,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错吧?
姜夫人又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叮嘱她昨夜没看,等一会儿一定要好好看看,不光要看,还要记到心里去。
姜浮只能点头,心想,阿娘真是太不了解自己了呢。
姜夫人起身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的姜渐,直挺挺地堵在那里,把她吓了一跳,“你在这儿干什么?外面的宾客安顿好了吗?”
姜渐不似往常,表情一片宁静,“我来跟阿浮说几句话。”
姜夫人知道这个儿子的,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虽然平时不说,但心里是极为疼爱的。她道:“快点说完,你妹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她说完就离开了,她作为太子妃的母亲,要见的客人可多着呢。
姜渐并未着急迈进来,而是在外边静静站立,一点儿动静都没发出,姜浮都要以为他已经走了,试探着叫了一声“阿兄”,姜渐才从外面快步进来。
他眼睛红红的,欲盖弥彰地解释,“外面风大,沙子迷了眼睛。”
姜浮没拆穿他,只是道:“阿兄小心点。”
可就算她少见地没有使坏,姜渐的眼泪却像决了堤一样,止不住往下流。他哽咽道:“真的好大的风。”
倒把姜浮惊到了,她可从来没有见过姜渐这个样子。
姜渐什么话也不说,就看着她哭,姜浮沉默了,这个情况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她张开嘴,却又闭上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姜渐今天的行为实在是太奇怪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姜渐越想止住眼泪,就越止不住,姜浮一脸茫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除了姜渐的抽泣声,屋子里安静得很。
等姜浮回过神来的时候,简直是如坐针毡,等到日后,姜渐想起来在她面前痛哭,恐怕又要不得了了。
幸好外面传来女孩子们的声音,惊动了哭得起劲的姜渐,也拯救了她。
姬芳懿的大嗓门离老远就听到了。
“阿浮阿浮,我来找你玩了!”
还有笑闹声,估计不少人,姜渐忙擦了眼泪,匆匆告别,“外面还有的忙,我先出去了。”
不等姜浮的回应,他就掩面冲了出去。
迎面撞上的姬芳懿以为姜渐是因为躲他,不屑得骂了一句,“太不懂礼数了,见个面连招呼都不知道打。”
姜渐状若未闻,依旧走得飞快。
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屋子,姜浮连忙将阿娘给的小册子塞到枕头下面。
除了姬芳懿,姜渔等自家姐妹,还有许多官家小姐,熟得不熟得,都来了。
太子大婚全国放假一日,偷得一日闲的姜潇神清气爽,“太好了,我就说嘛,五姐姐要嫁给殿下。”
姜浮红着脸低下头,当日小阿潇的一句戏言,谁也没想到能成真。
姜渔怕这小鬼弄脏礼服,把人揪到自己身边,“说话就说话,别乱动,要是扯坏了裙子,罚你一辈子不准吃糖人。”
姜潇无语道:“什么呀,还把我当小孩子吗?我都十三岁了,可是大人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动作还是小心翼翼起来,“阿浮姐姐,我这个大媒人,你要怎么谢我呢?”
第137章 孽起
温迎其实有个毛病, 她分不太出来人脸,就算是朝夕相处的人,不说话站在她面前, 她也忍不出来这是谁。
宋随云也不是例外。
因为这个毛病, 她就算被卖到承恩侯府, 也受了不少冷眼。买她进来的婆子长吁短叹, 仿佛死了亲娘一样哀嚎,“白白花了老娘几两银子, 居然买了个残废,狗日的人牙子,最好别让老娘看见她……”
温迎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更看不到人脸上的细微神色, 正经主子们谁也不会要个傻傻的女使。最后只能留给最不受宠、一出生就死了亲娘的外室子宋随云做女使。
哦,其实原来她是要被送去外院做些砍柴之类粗活的,但承恩候夫人知道了她的怪病,特意把她拨给宋随云使唤, 存的心思, 不过也是羞辱。
小婊子生的贱种连个正常女使也不配使唤。
温迎刚见到宋随云的时候, 他比她还要矮一头。
这么多年,她从未看清楚宋随云的脸, 人的脸上好像蒙了一层淡淡的雾,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办法。
就好像瞎子的耳朵会格外好用一样, 她对人的声音也很敏感, 衣服、动作, 每个人都有细微的不同, 所以自从她年岁渐长,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不出来她的异样。
殿上坐着的宋随云、不, 现在应该是叫做谢随,她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从那沙哑的声音,温迎知道,他在难过。
哈,为了姜家的那个娘子,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吗?
大殿富丽堂皇,这就是皇宫,是整个大陈最富贵的地方,所有人梦寐以求之地。无数学子苦读、无数士兵在战场上厮杀,就是为了能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想到这,温迎心里有些得意,冰凉的地板硌得膝盖生疼,内里却是一团火焰。
宋随云在承恩侯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下贱的私生子,可就在她和兄长的帮助下,宋随云也能登上这至高无上的位子。
对于温迎的不发一言,宋随云燃起怒火,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外室子了,承恩侯夫人已经不配压在他头上。许是权势养人,就算是平常说话,也有了不怒自威的意思,何况现在,心爱之人居然死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甚至都没有如约给一场婚礼,这让他怎么能不生气,不气愤呢?
“我对你太失望了,阿迎。”
姜家已倒,为了姜浮的安全,他特意让温迎去照顾她。姜浮这个未婚妻的身份,实在是很尴尬,她不愿继续嫁他,可宋随云不想放手。
他现在已经是陈唯一的君主,皇帝病逝,先太子战死,卧薪尝胆,数年蛰伏,他登上皇位,如此理直气壮。
可四面楚歌,那些世家傲骨难训,清流自命清高,将军拥兵自重,之前合作的魏帮他除去心腹大患,但同样是与虎谋皮,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能信任的人只有温迎,可温迎却辜负了他的信任。
宋随云起身,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直到温迎身边也停下脚步。
他仔细地凝视着温迎的每一个表情,“又或者,是你下的手?”
温迎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宋随云如今穿得是天子服制,就算他不出声,温迎也不会认错人了。
她温声道:“陛下这是怀疑我吗?”
这幅不咸不淡的模样立刻惹怒了宋随云,他倾身,握住温迎的双肩,双目发红,“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温迎又笑了,她其实不怎么爱笑,今天只片刻,就笑了两次。这笑容在宋随云看起来,就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他的怒火愈燃愈烈,本来一直憋在肚子里的话,情不自禁往外涌出来,“阿浮真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