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突然慌乱了一下,为了掩饰这没有了的慌乱,他只能转移话题,“哼”了一声:“你觉得我好看就行了,但姜渐就免了吧,我喜欢女的,麻烦你转告他,不要对我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姜浮又沉默了,虽然她知道这回事,但在姜渐那里,她应该是不知道的,所以她努力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渐,欲言又止道:“阿兄,你……你……”
姜渐黑着脸:“你听他胡说八道呢。”谁让那日,顾梅章像个猴一样,上蹿下跳,还尽说一些风凉话。他一时气急,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才想着把他拖下水。天知道,别说重来一次,就算重来十次八次,他也绝不可能喜欢男人,就算喜欢男人,也绝不会喜欢顾梅章。
他当时就脑子一热,之后这人就天天防贼一样防着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潘安再世啦?就算是潘安再世,对他也没用啊。
谢闻明明知道姜浮知道,默默地看着她演,心里却生不出来多少好笑的意思。
阿浮刚才夸顾梅章好看了……难不成她喜欢这种长相的吗?可是,明明那次灯会,她也夸了自己好看的。难道是,只是随意客套几句,并不是她真心所想?
几人各怀心思,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人,眼看着马上宵禁,应逐星道:“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吧?这天都快黑了……”
她话还没说完,门口进来了一个带着帷帽的年轻女人,她一来到这,并不像其他买书的人,在书架前挑选,而是直奔蒋掌柜而去。
顾梅章等不了了,直接从后面冲出来,这无辜娘子被吓了一跳,可也只有姜浮和蒋有荷知晓她无辜。
姜浮尴尬道:“吓到了人家多不好……”
顾梅章等不及把那娘子的帷帽一把扯下:“我今天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妖魔鬼怪!”
那娘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暴露了真面目,姜渐和姜浮俱是一惊。
姜浮把顾梅章手里的帷帽夺过,交还到她手上:“柳表姐,怎么会是你?”
柳眉月接过帷帽,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我……我就是写写话本子赚点儿银子,没做什么坏事吧,怎么还要看看我是什么妖魔鬼怪?”
顾梅章心头火起:“你还没做坏事,都是因为你,我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柳眉月皱了眉:“你?因为我没脸见人?我又不认识你……”
顾梅章不怒反笑道:“你还不认识我?你都把我写进话本子里了,还好意思装傻?”
蒋有荷忙出来道:“错了错了,这位娘子,写的是《下堂妻》那本,跟顾大人你可没什么关联。”
应逐星也道:“确实,看那书中所写,应该对你与张清徐都很熟悉,这位娘子萍水相逢,怎么可能写出那些细节呢?”
姜浮暗暗埋怨起来姜祭酒,写就算了,怎么还把真人真事儿写上去了,这不是当活靶子吗?
柳眉月把包袱里的手稿拿出来递给顾梅章看,果然书中主角并非他们俩。
几番解释后,顾梅章也思量过来,粗声粗气地和柳眉月道了歉。
柳眉月交了稿子,忙走了,回头还和姜浮说:“阿浮,你这些朋友可真奇怪。”
姜浮没说话,其实她们也算不上朋友,这些人都是阿兄的朋友,又不是她的,奇怪点就奇怪点吧。
天已经昏昏沉沉的了,书坊也要打烊了。宵禁前的最后一声钟声响起,这是催促人们回家去的信号。
姜浮暗暗舒了一口气,回去一定要告诉阿耶和小鱼儿,让他们收手吧,要不然可真的要身败名裂了。
她要走的时候,却被迎面走来的人撞到,手中一直拿的包裹掉落在地上,好巧不巧得,正好布皮儿也松了,露出里面的书封来。
谢闻一直在后面看着她,见东西掉了,便要帮忙去捡,两人手指正巧放到一本书上。
第57章 春梦
谢闻也看到了, 书皮上写的几个大字《不知师兄是女郎 肆》。
他愕然地看着姜浮,姜浮脸红了一下,手上却没有松懈, 趁他走神, 一下子夺了了回来, 用布掩了:“我就喜欢看这个, 殿下可千万别告诉阿兄。”
谢闻脸红了,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像小娘子们都喜欢看这个, 阿浮看这个,也没什么稀奇的。
姜浮把东西收拾好,不想再画足添蛇地过多解释, 匆匆离开了。
回到府里, 姜渔已经跑马回来了,她把这件事告诉姜渔,姐妹二人再齐齐去找姜祭酒。
姜祭酒一听说被发现了,一下跳得老高:“这可如何是好!”
姜浮埋怨道:“阿耶也真是的, 还把真事儿往上面写, 现在好了, 都猜到肯定是顾梅章张清徐相熟之人写的了。就算今天运气好,只要查, 肯定是能查到的。”
姜祭酒想了想白花花的银子,又想了想自己的老脸, 唉声叹气不止。
他目光殷切看向姜渔:“阿渔, 这事儿你可千万别供出我来。你什么要求, 伯父都答应。”
姜渔直接道:“那伯父把所有银子都给我……”
姜浮忙拉着她:“什么银子, 退婚呐。”
姜渔这才想起来,还有比银子更重要的事情, 忙改口道:“那我要退婚,不光是这次,之后我的婚姻大事,都由我自己做主。”
姜祭酒答应得很痛快:“可以可以,我答应你了,你也要答应我,可千万别供出我来。”
拿钱的时候爽,但要真被那群同僚和学生,知道自己私底下写这种东西,可真是面子里子一起丢了。
姜渔又道:“可是我阿耶如果不同意怎么办?”
姜祭酒道:“他要是敢不同意,我这个做长兄的,打断他的腿。”
姜渔:“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伯父可不准骗我。”
姜祭酒道:“决不食言。”
两人商定好了,姜渔又亲眼看着,姜祭酒给远在江南的阿耶写了信,她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趟下来,岂止是不亏,简直是赚大了。
谢闻回到宫中,原本从宫人手里收缴过来的那些话本子,本来是都打算扔了的,但他临时又改了主意。
阿浮也喜欢看这个东西,那他就想看一看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聊聊这个。不对,这写得……
婚前还是别聊了,婚后还可以聊一聊。
他先从第一部 开始看起,这人遣词造句,真像个文盲。书中的那个顾梅章,天生异香,书里的那个张清徐,就夸“她”国色天香……
这可真是,谢闻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耐着性子囫囵看完了第一本,看到第二本的时候,又免不了发出一声“咦”。
这也太奇怪了,如果说第一部 ,笔者像是个刚启蒙识字的小童偏偏要硬凹学识,掉的书袋都不伦不类,这第二部文学水平简直上升了不止一个高度,文字运用自如,描写传神。比起第一部两人人傻乎乎的谈恋爱,更是一下子香艳起来,多了许多细致的描写。
如果真的是一个人写的,短短几月之间,就可以进步神速,简直是天纵奇才。
李端厚看他还要看第三本,提醒道:“殿下,这太晚了,明日要早起早朝,还是早些歇息吧。”
谢闻听了劝告,但洗漱完毕,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
敦伦周公之礼,他之前也从书上看到一些,但那些都是一笔带过,从未描写得这么细致。
睡前还忍不住回想,原来阿浮喜欢这样的吗?要霸道又不失柔情,只为一个人笑为一个人哭的那种男子吗?
他闭上眼睛,朦朦胧胧中却坠入了梦境。
好像是那日,他在姜府终于遇到阿浮的场景,石桌,树墩,旁边有静静的流水,半绿不黄的叶子有时候会落下来。
只不过,这次没有姜渐和其他人,只有她们两个。
那根碧色的披帛此刻正被系在他的眼睛上,透过披帛,隐隐约约地看到阿浮的脸,往下是脖子和锁骨,再往下是……
这样于礼不合。
谢闻一时分不清是不是在梦里了。
天气还没完全冷下去,薄薄的秋衫半褪,大方地露出整个肩,谢闻是想给她把衣服整理好的,但手却像不听他的使唤一般……
谢闻急了,低低地唤:“阿浮,阿浮……”
姜浮从他怀里仰起头,柔软地唤他“阿颂”,和平时的语调全然不同,谢闻更不清醒了,搂紧了细腰,往怀里里压。
她细密的吻落在脖颈处,谢闻觉得好难受,好想再亲密一点。忽然间,一切都停了,李端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殿下……殿下……”
谢闻茫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李端厚拎着那只傻猫,看他醒了,忙道:“殿下是不是魇住了?这小东西好像趴在殿下身上,它可越来越沉了。”
谢闻摸了摸胸口,湿了一小片,应该是猫的口水。明明天气还不冷,怎么就跑自己身上来睡,睡就算了,还流一大摊口水。
接过来李端厚的手帕,谢闻擦拭了一下,李端厚提议要不要换一件寝衣,他的脸红了一下。
当然要换。
刚才的梦好像真实发生过的一般,比以往任何一个梦都要记忆深刻,身体的反应自然也是骗不了人的。
都怪那本书。
谢闻最终还是换了一套,又亲眼看着把那套衣服烧了才放心。
李端厚是个小太监,本来还没反应过来,但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他不懂也懂了。
刚嘿嘿笑两声,谢闻侧着身子朝里,警告道:“这件事,不准告诉别人。”
李端厚忙应了:“天知地知,殿下知奴才知。”
谢闻这才放下心来,刚才那个梦却像是什么洞察人心的妖魔,吐出的蜘蛛丝带着粘液,把人层层包裹住。
猫被李端厚拎走,谢闻躺在床上,心跳怎么也平息不下来,喝了一口冷茶,依旧感觉热得很。
深深唾弃自己,怎么能做那种梦,可还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去想。
第二日下朝无事,谢闻又看了第三部 ,这部简直和黄书没什么差别了,他看得面红耳赤,又问李端厚:“第四部呢?”
李端厚挠挠脑袋:“殿下,从宫女那收缴的书都在这儿了。”
谢闻想起那日,姜浮拿着的那本书皮,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写着“肆”,天色昏暗,但他看得很清楚,绝不可能错认。
可能是刚出的吧?
天色还早,谢闻让李端厚找人出去买,千叮万嘱道,千万别说是他要的。
李端厚找个侍卫出去买,没想到人家说了,现在只出到第三部 ,第四部还没写出来呢,恐怕只有写书人才知道吧。
谢闻脱口而出:“不可能。”如果没有第四部 ,那阿浮手里的那本是哪来的呢?
难不成,是阿浮写的吗?他马上否认了。不对,阿浮不可能知道顾梅章的事情,她和顾梅章根本没见过几面。
依照姜渐的个性,他和顾梅章不对付,君子不人后论是非,他也不可能天天和姜浮说顾梅章的不是。
但毫无疑问的是,阿浮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是谁写的,她肯定知道。
谢闻眼神微微一黯,吩咐李端厚联系雪簇,要她给阿浮传话,天黑之时于老地方相见。
按照书里写的,男子不能太墨迹,对待心上人,一定要主动出击。
话本子里的“姜渐”,就是这么一个悲催人物,明明占了青梅竹马的好处,但死鸭子嘴硬,情意是一点儿不说,还天天和人家做对,最后只能看别人甜甜蜜蜜,抱得美人归,他孤家寡人一个,黯自神伤。
不行,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谢闻下定决心,一定要主动出击。
姜浮还是有些担心,摆弄着手里的枯叶:“可是这件事,要真查到你头上怎么办,不会真的要被扭送到官府吧?”
姜渔毫未放在心上:“送我到官府也没用,蒋掌柜给我查过了,并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准写这个。书都是正儿八经过了审核的,可不是什么□□之物,抓我也没用。”
姜浮道:“话虽然这么说,明面上不能怎么样,私底下报复你可怎么办是好?”
姜渔道:“这我就更不怕了,大不了,我再跑到别的地方就是。”
她又不像姜祭酒,那么顾忌名声。恰恰相反,名声对她来说,是最不在乎的东西。
她又不在朝为官,御史参不到她头上,最大的坏处,就是没人愿意娶她,但对姜渔来说,反而如了她的意,成了最大的好处。
能用一点点名声,换退婚,这简直太划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