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大多数就成了雪簇和应遥的主场。面对应逐星的时候, 雪簇还是很拘谨的, 但是面对应遥,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住的说着各种事, 没少说姜渐的坏话:“将军你都不知道,娘子那个兄长可烦人啦,比无忧还吓人, 天天冷着个脸, 无忧不说话,他却要天天骂人的。骂娘子也就算了,他还要说我,说我笨得要死。幸好我没有兄长, 要是有这么个兄长, 我怕要被骂死。”
应遥前半部分一直是笑着的, 但到后面,却笑不出来了, 低头喝了一口茶做掩饰。
雪簇她应该是有个兄长的。
姜浮看她这副表情,也觉得好笑。阿兄像吃了火药一般, 家里除了爷娘, 上次因为大姐姐的事情, 二叔父和二叔母许氏, 也被他骂了一通。
雪簇呆头呆脑的,看不懂眼色, 平时姜渐只当她是透明人。平日里大多也是训她,顺便说两句雪簇。
真奇怪,从今年春开始,姜渐就不喜欢她出门,外面是有洪水还是有猛兽?能吃了她不成?
应遥年纪都能做姜浮阿耶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何况这里还有明月秾和雪簇,但姜浮总觉得别扭。她有个毛病,和陌生人同桌,总是吃不好。
这次也是,只略尝了几筷子,就停下了。
明月秾挺惊讶的:“你就吃这么点儿?”她上下打量着,怪道陈的娘子风一吹儿就倒了,原来是吃得这么少。
她拍了拍姜浮的肩膀:“这可不行呀,吃这么少,会没力气的。”
姜浮尴尬笑了笑,只是有陌生人同桌,没胃口而已。如果不是有她们在,姜浮吃得才不少,最近还好一点儿,之前在家的饭量,一直比姜渐还大,阿娘耳提面命,不能这么吃了,成了个胖子可怎么办?
事实证明,她只是长身体而已,并没成个胖子。虽然也没长多高,姜溶和姜清都比她高。
这顿饭吃完了,明月秾大方表示,等她们有空了,一定要去扶月,那里的奶茶可好喝了,她请客吃烤全羊。
姜浮笑了笑,好奇问道:“明月娘子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回去呢?”
在玉京已经呆了三个多月,时间不短了。
后面的应无忧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他和叔父受命,天天陪着明月秾瞎逛,烦都烦死了。什么时候能回扶月,他要去庙里烧香拜佛,虽然他并不信这些,但自己无力改变的事情,总想找个寄托。
明月秾大笑道:“我又不是扶月王,只是个王储而已。就算是王又怎么样,扶月人又不会饿死。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当然要看看你们陈的风光。”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复又问道:“我听说,你还有好几个兄长,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说不定我就看到个如意的,带他一起回去了呢。”
姜浮只能笑着打哈哈,她的确有好几个堂兄,还未娶亲,但要是和亲到扶月,还是算了吧。
告别了扶月公主,姜浮回家的时候,刚好又撞到怒气冲冲的顾梅章一行人。
这回谢闻倒是不在,只有顾梅章揪着姜渐,势必要讨一个说法。
姜浮心中暗道不妙,纸是包不住火的,应该还是露馅了。
她想赶紧躲到大姐姐那里去,姜浣身体不好,姜渐总不能带着人去那儿闹一通。
但姜渐眼神不好,顾梅章眼神可好着呢,一眼就看到了鬼鬼祟祟想溜走的姜浮和不明所以的雪簇,当即大喊:“你妹妹就是那里。”
姜渐也看过来,姜浮尴尬地笑了笑,不得已被两人的目光裹挟住。
姜渐简直是把她当犯人一样审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本书是姜渔写的?”
顾梅章也指责她:“五娘子,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没想到,你居然为虎作伥狼狈为奸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姜浮嘴硬道:“什么?姜渔写的?怎么可能呢,小顾大人不知情也就算了,阿兄你还不了解吗?小鱼儿字都认不全,怎么可能会写书?”
姜渐恨铁不成钢:“你还演呢?书坊的小伙计可都招了,就是姜渔送的稿子,有两次,你还陪着。这还能说你不知道?”
姜浮不说话了,的确是罪证确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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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渐看她沉默,怒气冲冲地去找姜渔,顾梅章紧跟着。
姜浮怕真出什么大事,拉着雪簇追上去,可别真打起来了,那姜渔肯定要吃亏的。
等到了姜渔的院落,她人正在练字,姜渐拿起来一看,和那手稿的字迹根本就是同一人。
顾梅章也伸着脖子看了,当即气得手都哆嗦了:“你你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能写出那种淫词艳曲,简直是荒唐!”
姜渔原本是懵的,但是回神过来,心里也已经明白了,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梗着脖子道:“我就是赚点零花钱而已嘛,至于那么生气吗?我把钱全都给你行了吧?”
顾梅章道:“这是钱的事情吗?我的名声可全被毁了!”他气得要死,本来就因为长相过于秀丽,时常担心自己没有男子气概,被别人轻视,这下好了,关于他的艳情故事,传遍了陈,据说周边几个国家,都有所耳闻。
丢脸死了。
姜渔破罐子破摔:“那你究竟想怎么样?要杀要剐,随你便好了。”
顾梅章平时也没和姜渐吵架,但两人吵架,都是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的拐着弯儿骂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姜渔到底是个年轻女子,他只记得:“你…你…我…我…”其余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渔看撒泼真的有用,更放得开了,当即嚎啕大哭:“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这下惊呆了的不仅有顾梅章,还有姜渐。那本书他粗略翻了翻,简直是不堪入目,能写出这种东西来,一定是个下流胚子。
得知这个是姜渔写的,气得七窍生烟,便要来兴师问罪,但是,面对这种情况,姜渐不得不傻眼。
姜浮是不会这么哭的,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头发都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他声音立马就弱了下来:“你哭什么?”
姜浮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心里清楚,姜渔的个性,但还是义正言辞谴责道:“顾大人,阿兄,你们俩也太过分了,把小鱼儿吓成这个样子。”
顾梅章被震慑住了,想了想刚会走路的妹妹,小时候这么哭也就算了,长大了居然也能这么不要面子的哭……他嗫喏道:“不是谁哭谁就有理啊?”
这声音很小,屋里的几个人都听见了。原本姜渔抽噎着安静下来,姜浮给她擦眼泪,听了这话,临场发挥起来,大哭道:“但凡我是个男人,我早就出去赚钱了,而不是要被家里卖给穷书生。老天啊,你怎么能这么不公平,五兄老是说我不务正业,字都不认识。可他和太子一个老师,我阿耶只会说女孩儿读书没用。是我不想学吗?”她一边哭一边捶桌子:“明明就是没人教我嘛。”
顾梅章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看了看好不容易一条战线的姜渐,他脸色也十分精彩。
姜渐心里想得又和他不同,往日种种,的确是他苛责了。人不学不知义,姜渔没有上过学,不知道道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这个做兄长的,不想着如何帮助她进步,反而屡屡嘲笑,简直是太不应该了。
心中悔意已生,死鸭子硬嘴巴,就算是后悔了,他也不会说句软话哄人,只能轻咳一声,然后不住给姜浮使眼色。
姜浮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耳语:“差不多行了,再演下去该怎么收场?”
顾梅章皱着眉头:“好了别哭了,是我错了行不行?姜渐太不是个东西了,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妹妹。只要你别哭了,这事我不计较了,另外你想怎么样都成,可否?”
原本姜渔都打算收了眼泪,一听还有别的好处,立马有挤出几滴。
几人又看她哭了一会儿,姜渐终于忍不住了:“别哭了别哭了,你不是想当国师的弟子吗?我帮你引荐好不好?”
姜渔停止了哭声,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真的假的?”
姜渐道:“当然是真的。”
姜渔抽了一下鼻子:“好,那你可不准反悔。”
姜渐胡乱点了一下头,好像察觉出来不对劲的对方。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反而答应帮忙引荐国师了?
他张张嘴,有点想反悔,但看到姜渔发自内心的笑,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算了,反正他以前对这个堂妹也不怎么关心,上一世,她的下落都不知,这次就当补偿她了。
只是帮忙引荐而已,又没说国师一定会认她做弟子。如果她真有这个福气,能当成国师的弟子,好好修生养性,别再成天疯疯癫癫的了。
他和国师也不是很熟,少不得厚着脸皮求找谢闻帮忙。
至于选太子妃的事情嘛,他算是看出来了,阿浮对谢闻无意,自然是不想去。还有阿耶,他巴不得兄妹俩都和谢闻划清界限,绝不可能主动提起,要姜浮参选,纯臣的美梦,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破灭的。
阿耶已经老了,或者说是,那次外任让他看透了人间疾苦,意气都被磨灭。
这一次,他要从龙之功,更要位极人臣。
第60章 牵手
扶月公主终于送走了, 一起走得还有应遥和应无忧,雪簇再次被留在了玉京。
她耷着脸,整个人就像是这秋天的草木, 被抽干了生气一般。
盈枝不太能理解:“边疆有什么好的, 动不动就死人, 还是玉京好, 又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
雪簇幽幽叹了口气, 继续耷着脸,倚靠在窗台上。
姜府近日总是不太平,先是姜浣的事情, 楚君怀三天两头就来闹一闹, 舔着脸要接人回去。两人并未和离,姜浣在户籍上还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没有长久呆在娘家的道理,但是她身体心理情况都很糟糕, 窝囊了一辈子的许氏每天亲眼看着, 居然也硬气起来, 尽管硬气的方法就是和二叔父顶两句嘴。
然后是姜潜长子姜琼,这孩子, 人还是是个小萝卜头,但坏心眼子贼多, 天天招猫逗狗的惹人烦, 不想成亲的五郎姜濯, 直接那这个当了借口, 说害怕小孩子,推脱了婚事。
最后就是闹得最大的一件事, 姜潇的上学问题。许是当日满芳楼宴请扶月使团,扶月公主武艺超群,大陈贵女居然只有一个岳为轻可以匹敌,这刺激了皇帝。在宋贵妃的窜拖下,居然在国子监中新设立女学,朝廷命官家的适龄女儿便成了第一批学生,强制入学。
姜潇每天上学前都哭得很惨,委屈极了:“阿清姊姊不用去上学,阿浮姊姊不用去上学,小鱼姊姊也不用去上学,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去上学?”
七郎君姜渲如今就在国子监上学,她可听说了,那里的老师可凶了,每天有背不完的书写不完的字,完成不了,就要被罚站,打手心。
她以前还常常嘲笑姜渲,没想到现在也要受这个苦了。
姜浮给她塞糖,努力劝道:“才不是呢,你七兄骗你的。读书可是好事情,要不然怎么人人都想读书呢?”
姜潇哭得打了个嗝:“别人读书是想做官,可我读书有什么用呢?我又不能做官……”
姜浮笑道:“你还有这么大的志向呢?改变总是一步步来的嘛,之前不是没有女学吗?现在你运气好,摊上了好时候,说不定再过几年,女子也能参加科举考试了呢?到那时候,你也学成了,我们家要是能出第一个女状元,那该多光耀门楣啊。”
姜潇沉默了,停止哭泣,仿佛在想象自己成为女状元的风光无限。
姜清没说话,只是看着姜浮忽悠人。都说勤能补拙,可天资也是很重要的。这世间从不乏有天赋还努力的人,比如姜潜,可他还不是到现在,连个进士都没考上。
依照姜潇的天资,还有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秉性,当女状元,可能性几乎没有。
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这小祖宗乖乖哄去上学。
姜潇上马车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她真的不想去挨板子。
关于为姜渔引荐国师的事情,姜渐和国师并没有什么交情。说实话,他内心是挺看不上这些人的,整日里不想着,怎么治水防旱,怎么安顿百姓,反而天天研究星星怎么动,这能有什么用?
但如今,也只能厚着脸皮去求谢闻了。
谢闻颇为新奇:“你往日不是说,国师是糊弄人的吗?”
他也一直知道,姜渐不希望家中的姐妹掺和到前面的事情来,要为姜渔引荐国师,这可真是稀奇。
姜渐道:“已经答应了,殿下就帮帮忙吧。”
谢闻放下手中的折子,皇帝愈发锻炼他,大半奏折都辗转到了他这里。
他心中一动:“我要是帮你,能有什么好处呢?”
姜渐愣了一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还有什么缺的吗?”
人和人的命真不一样,谢闻生下来就是元后嫡子,皇帝立马下旨封为太子。姜渐不太明白,这世间还有什么他得不到的。虽然皇帝最近重用晋王,但姜渐和这两父子的熟悉程度,总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