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浮见她大大咧咧,并未放在心上,便也放心了,不再多话。
和姜渔告别后,心里却有怅然升起,姜渔才是真的潇洒肆意,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开心就好。她若也能这般就好了。
雪簇一脸奇怪的过来,跟姜浮说话:“娘子,殿下让我告诉你,天黑之时,老地方不见不散。”
姜浮愣了一下,谢闻又吃错了什么药,还什么老地方……她们哪有什么老地方?
雪簇又催促道:“好奇怪,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是非说不可的呢?娘子你快去吧,殿下说了,要是不见到你,他就不走了。”
姜浮蹙眉,这人怎么无赖起来了?如果真的一直等,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算了,她很快妥协,还是去吧。
但是这老地方?难不成是在假山那儿?
哪里确实够幽静,也够隐秘。她又叮嘱了一遍雪簇:“此事不可告知旁人。”
雪簇乖巧点头,姜浮才放心去了。天又黑了一点,秋风萧瑟,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暗自后悔,应该提一盏灯的。
第58章 明月
到了假山后面, 果然看到朦朦胧胧的一个人影,天气暗下去了,看不清是不是谢闻。
还是对面先发现她, 低低喊了声“阿浮”, 姜浮才能确定这是谢闻。她总觉得好怪, 怎么搞得和偷情一样。
谢闻压低声音:“过来。”
姜浮觉得奇怪, 怎么突然换了个语气,颐使气指的, 真让人讨厌。
慢吞吞的挪过去,谢闻又道:“那个话本子,你知道是谁写得对不对?”
姜浮惊了一下, 情不自禁往后退一步, 谢闻却上前,搂住她的腰,压着嗓子威胁道:“亲我一下,否则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姜浮沉默了, 如果说上次在满芳楼, 她心里还不那么抗拒, 但现在她真觉得谢闻有病。黑灯瞎火的,她当即下了决定, 给了他一巴掌,虽然没用什么力气。
黑暗中, 谢闻不可置信地摸着脸:“你打我?”
姜浮这才装作刚认出来谢闻的模样, 大惊小怪道:“啊, 原来是殿下, 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不知者无罪,殿下可千万不要同我计较。”
谢闻摸了摸自己的脸, 能察觉到对方没用什么力气,并不怎么疼。
话本子里说,年轻娘子都喜欢低沉的嗓音,他刚才一直压着嗓子说话,阿浮听不出来也正常。
不会吓到了她吧?
谢闻忙道:“我没生气,你别害怕。”
姜浮在黑暗里笑了一下,他看不到。“殿下为何晚上在此时等我?”
谢闻也觉得没意思,可能阿浮不喜欢这个,他咳嗽一声,一半清清嗓子,另一半是为了掩饰尴尬。
“刚才的话我是从话本子里看到的,不是故意轻薄你,你别生气。”
姜浮道:“哦,是吗?”这话本子里写得都是些什么,她自然也是看过的,阿耶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内里居然都是这些。
她本来想逗逗谢闻,问他从话本子里看了什么,但又倏忽想起,不能再如此,万一再提起参选的事情怎么办?
当日书掉了出来,她心里就知道,只怕是瞒不了多久,只是没想到来得竟这样块。
姜浮转移话题道:“殿下是怎么来的?”不请自来,大门估计是不能走的。
谢闻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我翻墙进来的……”
姜浮笑出了声,谢闻愣了一下,不自在地偏过头去。那声轻轻的笑,好像小猫的爪子,没有什么力道,但挠得人心痒痒。
不对,这次来可是有正经事的,他忙收起那些旖旎心思,正经问道:“阿浮,你认识写那本书的人对吗?”
姜浮道:“不敢欺瞒殿下,我的确认识那人。”她信口胡诌:“那人很可怜的,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写这个赚钱的。”
谢闻叹了口气,是谁写的,他心中已有猜测。能和张清徐顾梅章二人都相熟,还有这个水平的,不就一个姜濯吗?
他平日为人也不庄重,老喜欢和娘子说些轻浮话,写点儿话本子来逗姑娘开心,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姜浮不知道谢闻已经认定了姜濯,只能软着声音和轻声细语:“昨天的事情,殿下就当没看见好不好?”
谢闻沉默了,夜已经重了,但还远远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能模糊看到姜浮的轮廓,她正仰着头,应该会眼巴巴瞅着自己。
要是白天就好了。
谢闻很想再说一句,亲他一下,就当没看到,但姜浮应该会再给他一巴掌,还是算了。
他低调地“唔”了一声,表示自己同意了,不会告诉别人。
姜浮松口气,又催促道:“殿下赶紧回去吧,外面应该宵禁了,要是被看到了……”
名声多不好听。
谢闻笑了笑:“我悄悄走,不会被人发现的。”
姜浮道:“好,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谢闻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阿浮这么关心他……
他胡乱“嗯”了一声,转头离去了。
姜浮从假山后面出来,路过桥边的时候,站在那儿吹了会冷风,正好遇到姜潜要教育孩子。
姜琼看到她,仿佛是看到菩萨罗汉,哭着就往人背后躲:“姑姑救救我,阿耶阿娘疯了,要打死我。”
姜浮哭笑不得。
说话间,紧跟不舍的夫妻俩都已经到了面前,后面还跟着几个仆人,手里都拎着灯笼,姜浮趁着这光,看见姜潜手里拿着根藤条。
奶娘一直在劝:“小郎君才多大,娘子劝劝阿郎吧,别真打出来个好歹来。”
然后姜浮就看见,这位以端庄娴雅著称的嫂子,冷笑一声,从姜潜手里夺过了藤条:“别劝了,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小崽种。”
姜浮忙道:“阿嫂冷静些。”
姜琼直往人身后躲:“我就说吧,她们俩都疯了,姑姑救我。”
姜浮不知如何是好,他那温文尔雅的好大哥,直接替她做了决定,一把把孩子从后面揪了出来。
姜浮欲言又止,姜潜开口赶人:“玉不琢不成器,阿浮快走吧,这小子,要是再不管教,就无法无天了。”
姜浮看他脸色不似寻常,看样子是真动了怒,李淑也劝道:“五妹妹别管这些,这风这么凉,你再站着,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姜琼哭喊着要说话,李淑眼疾手快,一把把嘴捂住。
姜浮只得道:“好,那我先走了,阿兄阿嫂下手轻一点儿,别太重了。”
李淑笑眯眯道:“放心,放心。”
是夜,园子里响彻小儿哭喊声。秋风把声音送得很远,有些毛骨悚然之感。模糊间好像有什么“错了”“再也不敢了”之类的字眼。
妙嫣嫌吵,关上窗,盈枝却喜欢看热闹,一直站在院门口,趴在门后边远远地望着。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声音才停止,一切重新归为寂静。
姜浮摇头叹气:“平日大兄和大嫂那样的人,谁见了都要夸一句温柔知礼。没想到,遇到孩子,也要变成这副模样。”
妙嫣抿着嘴笑:“娘子不知道,这小孩儿可不需要管教管教吗?小郎君可不得了,把教书先生绑了,拔胡子作毛笔。咱们这样的门第,要真养出来个小霸王,那还得了?趁现在年纪还小,性子未定,赶紧掰回来才是正理。”
姜浮也知,姜琼的顽皮,据说这么大了,连字也不识几个,连阿娘都说,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姜潜和李淑,小时候都是远近闻名的乖孩子。
雪簇一边吃点心一边摇头:“真可怕,小孩儿太可怕了,以后我一定不嫁人,也不生孩子。”
妙嫣道:“又说孩子话了,哪个女人不嫁人生子的呢?大家都这样,总不会出错的。”
雪簇站起来,骄傲道:“才不是呢,我可是要上战场,要当大将军的。”
妙嫣无奈道:“好好好,未来的大将军。怎么看你光吃,就不长肉呀。这个年纪的小娘子,瘦成这样。”
姜浮也摸了摸她的腰身,又比了比她的身高。和雪簇相识时间也不短了,这半年来,盈枝又高了不少,雪簇却像是停止生长了,她们两人之前明明是差不多高的。
姜浮叹道:“这可怎么做大将军。”
听书,牛乳牛肉之类的有益于长高,以后可要看着雪簇,让她正经吃饭,不要和盈枝一样,光吃那些零嘴儿去了。
状元楼的生意,可没有春天时那么好了,饭点儿去的时候都不用排队了。
姜浮特意点了牛乳粥和牛乳饼,她本人也很喜欢吃这个,牛乳煮的粥,再加上奶油和酥油,十分美味。牛乳饼看起来和豆腐一样,整整齐齐放在盘子里,旁边放得是白糖。
可惜雪簇并不喜欢这个,她苦着脸,说觉得有股怪物。
姜浮连哄带骗,又点了一大盘水煮牛肉,这还要多亏了扶月人。
“上次扶月使团进京,你不也看到了吗?人家一个个那么高,就是因为天天吃这个。你要是想长高的话,就多吃一点。”
旁边有女子的轻笑声传来,姜浮扭头,看到扶月公主和两个扶月人,还有应遥应无忧叔侄俩也在。
玉京城可真是,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每次出门,好像总能遇到几个熟人。
她张张嘴:“公主……”
明月秾忙道:“嘘嘘嘘,出门在外,唤我名字就是了。”
姜浮知道她的名字,明月秾居然也认识她。但两人不熟,她不太好意思直呼其名,客客气气喊了一句:“明娘子。”
明月秾道:“我姓明月,单名一个秾字,不是姓明。”
姜浮脸红了,扶月距离玉京十万八千里远,她真不知道扶月王室姓什么。说错了人家的姓氏,总归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讪讪道歉:“对不住,是我孤陋寡闻了。”
明月秾摆摆手,表示自己毫不在意:“这有什么的,你不知道扶月的姓氏,就像我不懂你们大陈的礼仪,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看到了旁边的雪簇:“呀,这位小朋友也在,要不然我们拼个桌吧。你们陈拍给我的导游,这一大一小两位将军,可真无趣死了。”
姜浮没有拒绝。
状元楼的桌子不大,姜浮选的这张,只能做四个人,就成了姜浮雪簇明月秾还有应遥同坐,剩下的应无忧和两个扶月人坐一张桌子。
雪簇最讨厌别人说她小,但应遥在这里,她也顾不得和明月秾生气,眼巴巴地看向应遥:“将军你们要留到什么呀?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去戍边。”
和应无忧的冷面不同,应遥和女儿应逐星更为相似,待人亲和,他哈哈笑道:“恐怕不行,你还太小了。”
雪簇失望:“我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过了这个冬天,就满十六了,不小了。”
应遥装作思考的样子:“不行,还是太小了。最起码,最起码要和无忧一般高才行。”
姜浮看了看旁边桌上冷着脸的应无忧,他坐的笔直,明月秾的两个侍从一男一女,都是极为高挑的身材,但应无忧和这两人比起来,甚至还高出一个头顶。
应大将军明摆着糊弄人嘛。
雪簇喃喃道:“我这辈子都长不了那么高的……”
应遥哈哈大笑起来。
应无忧似乎被这笑声吸引,也看了过来。都说侄子像姑姑,谢闻随了母亲,应无忧看起来和谢闻眉眼也有几分相似之处,两人都是端正的长相,只不过,谢闻的端正,是自持,而应无忧的端正,则是冷峻。
姜浮和应逐星都没有那么相熟,和应无忧自然更陌生了。她记得,应无忧应该今年只十六吧,怎么蹿得这么快,个子这么高。
第59章 撒泼
明月秾的陈话不是很利落, 大多数时候总是微笑着倾听。姜浮看出来了,她也并非表面上那么大大咧咧,和姬芳懿这种真傻子比较, 还是很擅长观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