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枝道:“慎娘子的事情?谁让娘子只带着雪簇,都不带我出去, 我要闷死了……”
雪簇挺胸昂首, 自得道:“我现在可是娘子的护卫,当然要一直带着我啦。”
盈枝冲她做了个鬼脸。
姜浮道:“好了,等过完年后的元夕灯会,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盈枝高兴地跳起来:“娘子可不能忘了!”
像是妙嫣在府外有家的, 得了假, 当然可以出去逛一逛。寒酥这样的家生子, 和爷娘兄弟一起,出去也使得。可偏偏她身份尴尬, 并未签卖身契,身份却是女使, 阿姐也三令五申, 不允许她一个人出府。
是以, 盈枝只能盼望着, 姜浮带她一起出去玩了。
再过不久,就是姜浮的生日, 姜渐近日脾气突然又好了,殷勤地问她要如何过,想要什么生日礼。
姜浮道:“左右每年都过,没什么意思,今年也不是整生日,家里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就算了。至于生日礼嘛,阿兄送什么,我就要什么。”
姜渐不死心,再问道:“你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特别想要的吗?”
姜浮摇头:“没有。”她不缺钱,不缺首饰,好像什么都不缺。
姜渐无奈离去,以前也就算了,今年可是他重生以来的第一次,必须要重视。
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向滕光意打听消息,总不能,让谢闻越过他去。
滕光意不解道:“你要送你妹妹礼物,问我?真稀奇,我又没有妹妹,也未成家,接触过的年轻娘子,还没有你多呢。”
姜渐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天天和姜渔耍贫嘴的时候,不是嘴皮子挺溜的吗?怎么我一问你点事儿,就又没和年轻娘子接触过了?”
滕光意哈哈笑道:“姜重明,你也别跟我绕弯子了,老实说吧,你到底是想问我的意见呢?还是想从我这打打探消息呢?”
姜渐暗骂一声,这老狗,心眼子多得很。他熟稔地搂过滕光意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小声些,我就是想问问你,殿下送什么,我心里好有个数。你知道的,我也不能差得太远。”
滕光意百思不得其解:“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是兄长,咱们殿下是夫君……啊…别掐我松手,你们俩身份又不一样,有什么好比的呢?”
姜渐道:“怎么不能比?你说话小心一点儿,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别满玉京地乱说,要是坏了阿浮的名声,我真的掐死你。”
滕光意轻嗤道:“哎呦,我可害怕死了,未来的国舅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和小人计较。我以后,可和仰仗你提携我呢。”
姜渐冷笑道:“这几日都是你当值吧?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也没要你具体说什么,只略微透露一二就行。”
滕光意凑近了,压低声音道:“你觉得殿下能送什么?送来送去不过是些女孩子喜欢的金银首饰罢了,我之前也见过几次,成色再好,也是俗物,没什么心意。”
姜渐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几次?他之前还送过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经雪簇的手?”
他愤怒地一拍手:“我就知道,这是引狼入室了!”
滕光意笑道:“事已至此,你着急上火也晚了。年关将至,我听说多宝阁又上了一批新首饰。等我下值,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呗?”
姜渐鄙夷道:“你身边连个年轻娘子也无,去买首饰干什么?”
滕光意:“还不都是为了你啊!”
姜渐嘴角抽了一下,他才不信。不过首饰铺子这种地方,他一个人,不太好意思进去,有滕光意这个厚脸皮在前面顶着,也不错。
他含糊应了,只等着滕光意去交接。一边盘算着手里还有多少银子,上次要垒高墙,浪费了不少,幸好他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除了上次状元楼请客。
就算没钱,正好朝滕光意借点儿,反正他一个单身汉,也没用银钱的地方。
打定主意,两人换下官服,一起到京中最大的珍宝阁中。这里都是女眷,纵有几个男人,也大都是陪着夫人,只有他和滕光意两个男人,总觉得束手束脚的,难受得很。
滕光意嫌弃道:“姜重明,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简直像一个蓄谋不轨的贼,放轻松些,再这样下去,人家店小二就要去报官了。”
姜渐克制住以手遮面的冲动:“快进去快进去,买完赶紧走。这里的脂粉味道太浓了,我闻了就要咳嗽。”
滕光意:“……得,你还有这种大少爷的毛病,我从前竟然不知道。”
姜渐闻到了脂粉香,但根本不像他所说的,没有咳嗽的意思。前世,鲜血流出来的腥味儿,尸体腐烂的味道,干粮的霉味儿,再恶心的味道,他也都闻过……
说到底不过是,在这种地方,从内心深处觉得别扭。
滕光意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很快就发现了姜渐行为如常:“啧,姜重明,你不是闻不得香味要咳嗽吗?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往后退一步:“啧,你该不会是,呆在女眷多的地方,害羞了吧?”
姜渐脸皮腾一下红起来。真是笑话,两世为人,他真实年龄比滕光意大得多。害羞?他怎么可能会害羞!
他怒斥道:“你少胡说八道!怪不得姜渔觉得你不是个好人,一张嘴跟抹了油似得,什么车轱辘都能往外吐。”
滕光意抱胸,悻悻道:“不是就不是,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姜渐不跟他说话,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却在看到一个侧脸时,陡然停住了脚步。
滕光意莫名其妙,推了他一把:“怎么了,这是看到哪个仙女,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姜渐回过神来,瞪他一眼:“最后警告你一遍,别胡说八道。”
两人说话声音不小,惊动了那前面的人,居然还真是一个年轻娘子,穿着雀梅色的夹袄,眉目温柔,腰肢纤纤,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她听到了说话声,先是不耐烦地抬头望了一眼,估计以为是轻薄浪荡子。在看到姜渐的那一刻,脸上浮现出浅淡笑意,携着女使朝他们走来。
滕光意吃惊,转头看了一眼姜渐,没想到还真是个年轻娘子,不会是姜渐的风流债吧?
冯采容笑道:“姜六郎,好巧,居然能在这儿遇到你。”
姜渐笑得有些勉强,无端有些心虚。老天怎么就这么爱和他开玩笑啊?
他被谢闻和姜浮蒙在鼓里的时候,曾经动过心思,给谢闻牵线搭桥,想到的合适人选,就是这位冯娘子,太子太傅的孙女儿。
今时不同往日,姜浮和谢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怎么这个时候,她回来了……
姜渐努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仿佛真是在关心一个故人:“冯娘子,好久不见,我都不知道,你回玉京了。”
他是太子伴读,谢闻的老师,自然也是他的老师。尊师重道是读书人不可违背的规矩,他自然也是要遵守的。对待老师的孙女儿,自然也是要客客气气的。
“祖父年纪大了,身边离不得人,阿耶让我回来,照顾好祖父。”
冯采容微微一笑,露出左边脸颊上的小酒窝,姜渐看得有些头晕目眩,姜浮也有酒窝,更巧的是,两人都是一浅一深。
冯采容是左边深,右边只有一点儿,不盯着看不出来。姜浮则是,右边深,左边浅,都很明显。
姜渐不由想起,之前从姜浮那里收缴来的话本子,他囫囵看过几页。本来是早都忘全了,此刻居然又全部记了起来。
他记得,有本书说得就是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坏男人,和青梅分开,久不能忘怀,便在成年谈婚论嫁的时候,娶了一个和小青梅极为相似的女子。
姜渐只看到小青梅回来,坏男人联合昔日恋人一起欺负妻子,便匆匆合了书本。
虽说三纲五常,夫为妻纲,但这男人所为之事,别说什么君子之行,简直是令人恶心。
后溪如何发展,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忍不住把姜浮套入无辜妻子。他的傻妹妹,现在一心都是谢闻,要是知道这个噩耗,不会真的寻死觅活吧?
慎侍郎女儿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他也听说过。那小娘子,他还见过几次呢,内向守礼得很,可为了所谓的情郎,都能私奔寻死,可见情爱一事,实在害人。
直愣愣盯着冯采容,滕光意发现不对,扯了一下他的手臂,姜渐这才回过神来,寒暄道:“回来好啊,回来好啊,过几日我也要去看望老师。”
冯采容微笑道:“马上就过年了,我们家里就格外热闹。祖父年纪大了,以前不爱热闹现在也喜欢了。”
她侧过身,意有所指:“重明每次都和太子殿下一同来拜年,今年也是如此吗?”
姜渐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完了,越不想来什么,越来什么……
第91章 致仕
姜浮的生日礼, 并没有大操大办,谢闻和姜渐的礼物,都送了过来, 一个送簪子, 一个送步摇, 倒是很默契, 都选了牡丹样式的,雍容华贵。
雪簇又将一个果绿釉瓷山水纹笔架偷偷递给她:“殿下给的。”
姜浮笑道:“我倒觉得这个, 比步摇合心意得多。”
雪簇道:“李端厚说的,这个不值钱,只能算个饶头。”
姜浮细细看了一番, 越看越觉得颜色清新, 花纹精致,和市面上流行的不一样,格外雅致,“这是哪位新人的作品?”
瓷虽然算不到稀罕物, 但如果经了大家之手, 价格便扶摇直上了。既然说这笔架不值钱, 那自然不是有名的烧瓷匠。
雪簇道:“我不晓得,我只是个传话的呀。这些瓷啊陶的, 我看起来都差不多,都是吃饭的家伙, 怎么就有的这么贵。”
姜浮道:“万事皆有好的, 不好的, 人家既然能有这个本事, 烧出一等的瓷器来,多赚些钱也是应当的。”
可巧得是, 今天还是许学士家请了媒人来进行问名礼仪,礼物就是一对大雁。
这种场合,未出嫁的娘子们自然不能到前头去玩,姜清照旧冷着脸,看不出来是什么神色。许氏倒是一脸的笑。她和许学士家虽然是同姓,但实际并无什么亲戚关系。
姜渔是照例不在家的,家中唯一同龄姐妹就只剩下了姜浮一人,她自然要承担起这“重任”,来劝解姜清。
她心里也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瞧姜清这脸色,万一哪儿不注意,惹恼了她可如何是好?
幸好不多时,许学士夫人和媒人都走了,姜渐姜濯兄弟几个也过来了,姜浮松了一口气。
刚一进屋,姜琼就挣扎着,要从姜濯怀里下来。姜濯正好也觉得重,轻松将人放下,姜琼两脚着了地,就要往姜浮姜清那儿跑。
姜濯是他亲叔叔,揪住衣领训道:“你这小子,往哪跑呢?”
姜琼被扯住,不能前行,挥舞着手不住道:“啊啊啊啊,放开我,我不要和你们在一处。阿耶说了,不让我跟六叔玩,跟着他玩,会跟他一样,娶不到媳妇的。”
姜渐眼角跳了跳,怎么也没料到,一本正经的好大兄会在儿子面前这么编排他。
姜濯哈哈大笑,没松手,仍把他往手边扯:“你阿耶有没有说,不让你跟我玩?”
姜琼道:“我阿耶没说。”
姜濯只高兴了一下,姜琼就又开口道:“不过我阿娘说了,说你更不是个好人,见了漂亮娘子就走不动道了。阿娘还说,我要是敢学你,也想娶十个八个的,就打断我的腿。”
姜濯的笑容转移到了姜渐脸上,之前的不愉快都被抛到了脑后,幸灾乐祸地看着姜濯。
姜濯咬牙切齿道:“嫂子怎么跟你胡说,谁说我想娶十个八个了,空口白舌的,怎么诬陷人?”
他们在这吵闹,姜清只垂着眼,听到这话儿,眼皮颤动了一下,道:“你们要吵,去别的地方去吵。就偏偏要在我这儿吗?”
姜濯看出来她心情不好,怀里抱着一个姜琼,手里扯着一个姜渐,忙不迭的溜走了。
姜清站起身来,走到琴案旁坐下。那里放着一架琴,和姜渐书房里珍藏的不同,这琴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简陋。
姜清抚琴吟道:“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①”
姜浮没说话,被这悲哀的情绪感染。姜清今天罕见穿了红衣,她极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把整个人都衬得明艳了起来,可惜这琴声却格格不入得很。
她知道,姜清一定不想嫁给许二郎。经历了楚君怀那事儿,谁也不能无动于衷,更兼刚才姜濯和姜琼的对话……似乎在所有人眼中,女子生来便是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