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我——米如【完结】
时间:2024-04-02 14:46:45

  她捂着嘴头扭到一边,泪如雨下。
第3章 第3章
  殷复颜叹口气,又抽了张纸摸索着塞到蓝羽妮手里。
  她的心思殷复颜不是不能理解,想当年蓝羽妮追廖习枫追得多么不容易,从高中校园一直追到职场,整整十一年。连梁洛展都佩服,忍不住劝廖习枫,说人家女孩子容易吗?整整十一年,别说抗战,解放都打完了。廖习枫是何等人物,整日在女人堆里打滚,一般战术根本打动不了他,最多是做两三个月男女朋友,很快“Game over”。
  蓝羽妮对他的感情绝对日月可鉴,即使全世界都认为她根本没戏依然痴心不改。最后硬是凭借这股蟑螂小强的精神打动了铁石心肠的廖习枫,顺利晋级成为廖习枫的正式女朋友,成为他猎艳史上唯一住进他家的女人。
  刚开始还好,家里忽然多了个人,妈妈似的照顾生活起居,廖习枫安于现状。蓝羽妮却越来越担心,住在一起那么久,他却根本没有要跟她结婚的意思。他不仅闭口不提,哪怕她假装无意提起,他也会立刻转移话题,坚决不肯谈及那一话题。
  拍婚纱不过就是个引子,他们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
  殷复颜大概能想象。
  “你知道Michael的脾气,他最怕有人管着。哪天他要是真想离开你,有没有那张结婚证都没用。”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也根本不打算拿一张纸去约束他,只是……只是……我追了他那么久,整整十四年,我想早点拿个证,只是想拿个证明,只是想当堂堂正正的廖太太而已……”她忽然紧紧捂着嘴,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么多年的心酸一下子涌上来,以前是害怕没有,现在是害怕失去。
  她开心,因为他;她伤心,还是因为他。
  她只是想安心,只是想做廖太太,怎么就这么难于登天?
  殷复颜叹息,感情真复杂起来,真能折磨死人。她缓缓伸出手,缓缓抱着蓝羽妮的肩膀,让她哭个痛快。
  蓝羽妮抽噎,她哭的时候从来没有声音,气息却更是堵得慌,眼泪珍珠断线似的掉下来,她匆匆擦掉,又换了张纸巾。一会儿的功夫,大包纸巾竟被她抽了个干净。
  殷复颜有些为难,纸巾这种东西休息室虽多的是,可刚才是桌上原本就有的。若让她去柜子里去找,凭她现在的视力根本不可能找到。
  她正踌躇着,Lucia忽然破门而入,蓝羽妮连忙坐直慌忙擦掉眼泪。Lucia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她,她看到殷复颜,如同见到救星般舒了口气。
  “总算找到你了殷小姐,梁先生要见你。”
  殷复颜眯着眼,努力看着她的脸。
  “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Lucia也很为难:“殷经理您赶紧过去吧,梁先生找了你好久,现在正发脾气呢。”
  蓝羽妮拍拍她的手:“Michelle你赶紧去吧,肯定是有什么急事儿。”
  “那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她呵呵地笑,却比哭还难看:“我能有什么事儿啊?你放心吧,我的胆量还没大到为情而死呢!”
  “好,那我现在过去。”
  Lucia连忙点头,只差说“感激不尽”。殷复颜站起身,却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忽然袭来,站了好久才勉强清醒。
  她有些慌张,幸好蓝羽妮在擦眼泪,Lucia已经走了。
  她舒了口气,心里却在暗下决心——自己这个样子,不走不行了。
  “梁先生您找我?”
  殷复颜笔直地站着,根本不敢抬头,也不敢找椅子坐下。刚才那阵眩晕过去,她看得更模糊了,连事物的轮廓也看不清。
  她倒不担心自己的病情恶化,唯一顾忌的是千万别出差错,不能让他看出来。他太聪明,任何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只能站着,什么都不做是最好、最安全的。
  她只知道,他坐在那张巨大的桃木办公桌后,两人面对面,却是如此陌生的相处方式。
  他们回不到过去,过去的亲密时光。唯一剩下的可怜的联系,只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她必须坚持。
  他的声音忽然传来,低沉而好听,和记忆中封存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忽然要去日本?”
  “我去敬修。老师说过,我缺乏的是系统的学习和深造。所以我想趁这段空闲的时间去老师那里多学点东西。”
  “企划部怎么办?你是经理,离开两个月,你就这样把企划部丢下?”
  “我已经交代好了,Lynn一定会处理好所有事情。如果您觉得这样落人口实的话,扣掉我两个月工资也可以。”
  他不回答,什么声音也没有,她不敢抬头,偌大的办公室里寂静得吓人,她没来由地心慌。眼前似乎更模糊了,她忽然很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越快越好。
  耳边忽然传来刺耳的声音,是椅子和地板的摩擦声,紧接着是皮鞋踏在地板的声音,正向她逼来。
  她慌了,踉跄着后退一步,却抵上了冰冷的桃木办公桌,她双手撑着桌沿,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害怕和慌张。正想抬头,面前好像是团黑色的影子,腰上忽然一紧,一双大手轻而易举就把她托起,紧紧禁锢在桌上。
  身下是冰凉的的桃木桌面,身上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温暖怀抱。他紧紧抓着她,连动一下都不允许。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温暖地让她几乎落泪。
  她一向是冷骨头,冬天里手脚跟冰块一样。他爱喝茶,尤其是她泡的茶。到了冬天却坚持自己泡,然后塞到她手里,替她暖手。没人的时候,他还会替她捂手。他的手又大又宽,什么时候都特别暖和。她总是笑,笑他的手跟熊掌一样,哪天饿了舔两口就行。他不回答,忽然把手伸到她面前,大义凛然地说:“你舔吧,只要你高兴,把我啃了都没关系。”
  她一把推开,假装嫌恶:“你当我是狐狸精,还吃人啊?”
  他坏坏地笑,忽然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你肯定是狐狸精,要不我怎么会这么着迷?”
  她大叫恶心,装着想吐的样子,其实心里难言的高兴,流蜜一样。那时候她真的相信,,她真的可以用那么多辛苦去换幸福,跟他在一起时才有的幸福。
  可是……
  来不及了,连上帝都嫉妒她,只给了她两年幸福的时间,就没收了他们在一起的机会。她只有九个月时间,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告诉他。
  往日的幸福,一点一滴,一丝一分,她想一辈子珍藏,可她就快没时间了,她什么都不能说。
  为了他,她竟是什么都不能说。
  除非是为了他否则我绝不会放弃。
  为了他,她生生剜掉了生命最重要的部分,从此万劫不复。
  而她,竟是什么都不能说。
  他吻她的感觉还清晰地留在唇上,他就是这么近在咫尺,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够了。
  他抱着自己时的感觉,心咚咚地跳,多少次都一样,像小女生一样,如此刻一样。他们谁都没变,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够了。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说:“我只是为了工作、为了以后能设计出更好的建筑而已。”
  “所以你要离开我!一离开就是两个月吗!工作?那就是你的理由吗!”
  他大声地吼着,手臂却越发用力,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她一声闷哼,她原本就瘦,他这么用力,像是要把她折断一样。
  他忽然低下头,埋首在她颈窝:“颜颜,我错了,以前惹你生气都是我的错。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快疯了,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她虽看不见,可这话语中的真挚却是真真切切,一字一句敲在心上。心里忽然泛起令她窒息的难过,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从来都是自信满满。此情此景,他竟是如此低声下气地在求她。
  她的天之骄子,竟然放弃了最珍视的尊严,低声下气地在求她。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强迫自己狠下心骂道:“梁洛展,你有点骨气好不好?我说过多少次我们不合适、我不爱你,你像个男人别再缠着我行不行?而且你就快成我妹夫了,你再这样下去,我妹妹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对她!你都跟她订婚了,要是敢对不起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对不起她?”他喃喃道,声音低沉。
  他不答话,手痴痴地放在她的脸颊上,一如既往的温暖。
  她正考虑要不要推开他,忽然脸上一轻,他的手忽然离开,颈窝里又是一重,努力嗅着她头发的香味,甜甜的,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你明明知道的,只有你才是我的未婚妻……”
  她喉咙一紧,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抚摸自己的感觉还在,还是那么温暖,每一条纹理、每一个细小的茧,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的面容模糊一片,他的表情近在眼前,短短的头发蹭着自己,痒痒的,她却什么都看不见。唯一知道的是,他紧紧抱着自己,像是从来没有分手一样,他紧紧圈着她,声音从衣领那里传过来,闷闷的。
  “颜颜,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对方,你明明还是有感觉的。”
  她不想放手的,她记得那个承诺,订婚时一生一世的承诺。
  一生一世,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那时她承诺了一生,却不知道自己只剩下九个月了。
  心上忽然多了把刀子,就算被割成一片一片,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酷。
  义无反顾。
  “那时的我被忽来的浪漫砸晕了头而已,梁洛展,我们真的不合适。你是天之骄子,可我是什么?我连孩子都生不了,跟你结婚?!难道让你以后鄙视我、抛弃我吗?”
  “我早就说过我不在乎!”他忽地抬头,大声吼了出来,眼睛里冲了血,红红的,“准备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说过无所谓,孩子没有你重要。为什么到今天你都不相信?”
  她冷笑,自己的残忍全看不到:“没我重要?!梁先生,你现在年轻而已,等你老了,当你周围的人子孙满堂,你会恨死那个让你没有孩子的女人。很不幸我不想成为你以后泄愤的对象。”
  “泄愤?!我、我在你、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吗?”
  她冷哼一声,用力、坚决地推开已经愣掉的梁洛展。她从桌上跳下来,慢慢整理好衣服下摆。
  她微微侧过头,假装看他:“我去日本是去工作,希望你能同意。”
  说完,扬着脸,她大踏步离开了董事长的办公室。
  梁洛展呆呆愣在原地,甚至来不及拉她。
  她、她竟这样想,竟这样说……
  忽地一股怒气涌上来,他一甩手,桌上的东西全被扫到地上。文件、笔、相框、镇纸……噼里啪啦摔了一地。那支钢笔咕噜咕噜地转,一下子滚出去好远。
  抱着她的感觉还是那样清晰,可怀里却空了,他连拉她都忘了。
  怀里空落落的,连同心里的那个角落。
  他整个人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4章 第4章
  殷复颜发现自己去日本的决定是对的。
  她到这里的第二天就开始发烧,持续性,38度。她烧得没日没夜,整日晕晕乎乎躺在床上。她忽然怕了起来,在这里她举目无亲,她不想死在这儿。
  她不想联系内山老师,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事。可她没得选择,只有他才能帮忙。
  内山也丰到了她的公寓,被她的惨样吓了一跳。到了医院一检查,竟然是艾滋病。
  他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检验结果拿在手里,倒也不是很吃惊。等殷复颜烧退了点、意识清醒了,他坐到病床边替她削苹果。他把那刀拿到远处,眯着眼睛,有些困难地削皮。
  “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她病得一点力气都没有,那句中文在脑子里绕啊绕,字字都明白,可连在一起什么意思,好久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嗯,年轻时候不注意,不小心染上的。”
  她的声音软弱无力,好像随时会飘散。
  内山也丰笑笑,很随意,重新认真削苹果。他的手背上布满了皱纹,尽管保养得好,但年纪毕竟大了,他已经七十几岁了。
  “别说什么年轻的时候,你才多大呀?”
  她笑笑,差点呛到:“老师,我都快死了,怎么不能说年轻的时候?”
  内山也丰不再搭话,下午就找了最好的医生,艾滋病的专家,替她看病。她没别的要求,只要把眼睛尽快治好就行,只要千万别用老师的名义、别让人发现就好。那医生和韩医生长得有点像,她来不及和他交流,什么都来不及说。
  当天晚上她又开始发烧,又是38度。
  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是觉得热,嗓子里冒火一样,还特别痒。她想咳,却又没力气。脑子里浆糊一般,意识浑浊一片。
  什么时候的都有,年幼的、高中的、大学的、工作以后的……
  什么人的都有,父母的、妹妹的、朋友的……
  还有他的……
  各种感觉涌了上来,她烧得什么都不知道了,以前模糊的印象反而瞬间清晰起来,放电影般。真正想看清楚时,忽然又没了,什么都记不清。
  她流着汗,拼命流汗,可能是盗汗。
  从来都是这样,每当她认真起来,就什么都留不住了。
  迷迷糊糊的,眼前越来越暗,她怕起来,没人知道,坚强如她的人其实是那样地怕黑。她拼命跑,想脱离这样的黑色,好像还有人在背后追赶,沉沉的脚步声。可她看不清是谁,只是怕极了,只能拼命跑。眼前慢慢明亮起来,好像有阳光,她更加用力地跑,站在那里的好像是个人,轮廓陌生而熟悉。她跑过去,竟是爸爸和妈妈。
  她哭了,这么多年,她又哭了,孩子一般。
  她知道这是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她还是固执地哭出来,在这从不能成真的梦境里。
  妈妈一点都没变,还是恬静的脸庞、恬静的笑容;倒是爸爸,她不记得了,一点都不记得了,毕竟,他死的时候她才4岁。
  她想过去,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妈妈的手很软,尽管爸爸死后她们没钱,可她能向妈妈撒娇,就像千金小姐一样。妈妈张开手,面容祥和,她想扑过去,背后却突然多了只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
  她惊恐地回头,那手的力气太大,头皮被拽得生疼。舅舅的冷笑忽然响起:“怎么?现在就想走?!”
  这样的冷笑,在这时候出现,正如那年的晴天霹雳——妈妈突然离开这个世界,她和妹妹住进了如魔鬼般的舅舅家里。那八年的时间,是她无论如何都要封存的痛苦,平时都藏得很好,这时候她脆弱地卸下了所有武装。那个魔鬼没有放过任何机会,又跑出来折磨她。
  她怕极了,隐约到了那条熟悉的、好像滴血的皮鞭。她向父母求救,再看过去,两人竟都不见了,周围依然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它张着大嘴,狰狞地狂笑,等着慢慢地吞噬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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