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昭下午还有一节英语课,教课的老太太是传媒出了名的难伺候,每节必点到,逃课必挂科。
她急得团团转,想着要不直接淋雨回去算了。
让梁西檐给摁住了:“我去买伞。”
街对面有家便利店。
等梁西檐买好伞回来,栗昭旁边突然多了个男的。
他低头看着栗昭,眼里略有歉意,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同学,你走路不带眼睛的吗?”
栗昭没看他,低头摆弄手机,两条眉毛都要拧到一块,“本来手机被你撞地上屏幕就裂了,你还踩两脚,现在好了,彻底开不了机了。”
“不好意思啊。”男生嘴上道着歉,眼底却没几分歉意,更多的是好笑,“要不,咱俩加个微信吧,我之后赔你个新的。”
“我手机坏了诶,怎么加你微信?”大概是觉得这人缺心眼,栗昭抱着胳膊,脸上的嫌弃写得明明白白。
“那……”他还要提议什么。
栗昭却在这时发现走近的梁西檐,立刻指指他:“你加我朋友的。”
男生挑挑眉,拖长了尾音:“你朋友啊?”
梁西檐似乎等得不耐,表情冷淡,却没拒绝。
扫上好友后,他没什么表情地问:“备注?”
那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栗昭没好气地打断:“你就写「手机杀手」。”
男生似乎被逗笑,明明是回答梁西檐,眼睛却放在栗昭身上,一字一顿地自我介绍:“我叫陈柏川。耳东陈,柏林的柏,川流不息的川。”
那个春末的午后,暴雨倾城,等两人回了学校,依旧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下午上完课,栗昭拿着黑了屏的手机去维修点。
店员看着碎掉的手机屏直摇头,说是内屏坏了,要修的话必须返厂,最快也得一周后才能拿回来。
她气得吹胡子瞪眼,拿梁西檐手机给那个自称陈柏川的傻逼发小票照片,又手打了一遍具体费用,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等对方把钱转过来,栗昭收下钱,也不管对面又发了什么,直接把手机塞梁西檐的挎包里,任由提示音响个不停。
那天栗昭气得像只跳脚的兔子,化悲愤为食欲,在食堂连吃了三个鸡肉卷,吃的直打饱嗝。
梁西檐只觉得她这样子好笑,那时候他并不把陈柏川这个人放在心上。
是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了呢?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就在两人都快把这个插曲忘了时,某一天,梁西檐手机忽然收到一条新微信。
他刚洗漱完,从浴室出来时,桌上的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陈柏川:「嘿哥们,方便问一下你那位朋友的联系方式吗?」
陈柏川:「就是手机被我撞坏那姑娘。」
时间显示是十五分钟前,他微微皱了皱眉。
梁西檐:「不方便。」
陈柏川:「别啊兄弟,我肯定不告诉她是从你这拿的。」
他一上来就套近乎,梁西檐却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面无表情地回:「你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
陈柏川:「和你不方便说。」
不方便?
他擦头发的手停下,干脆扯下毛巾,打字。
梁西檐:「她没微信。」
静了会,陈柏川忽然问:「你是她男朋友?」
这时宿舍门忽然开了,室友哼着小曲进来,看他人就在宿舍,室友眼前一亮:“诶,你在宿舍啊?”
他抬手伸过来,将拎着的奶茶往梁西檐跟前递了递:“外语系那个叫尤雪的姑娘给你买的。”
梁西檐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你喝吧。”
“别啊。”室友强调,“人姑娘给你买的。”
“我不喝这个。”
他一副不行你就直接扔了的表情,室友没再坚持:“那谢了啊。”
说着就扯张凳子坐下,一边拆吸管袋,一边问:“尤雪你不喜欢,管院那个系花你也拒绝……兄弟,你到底喜欢哪样的?”
头顶灯光闪了闪。
梁西檐没答他。
他盯着对话框,片刻后,反问:「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没有任何迟疑,那边回的很快。
陈柏川:「哦,是这样,因为我对她一见钟情。」
宿舍静极了,只有室友喝奶茶的咕噜声。
在梁西檐耐心耗尽,准备将他删除好友的前一刻,陈柏川发来最后一条:「你要不是她男朋友,我就要追她了。」
-
栗昭在玄关换鞋时换得心惊肉跳,生怕被黄女士给逮住了。所幸客厅里虽然开着灯,却并没有人。
她蹑手蹑脚地回了卧室,过一会,又蹑手蹑脚地从卧室出来,跑去阳台上收衣服。
把白天晾的衣服一件件取下来,又准备蹑手蹑脚,结果刚打开玻璃门,一抬眼,就看见黄玫坐在沙发上,正一脸幽怨地往这边瞧。
她顿了下,心里直叫苦,可还是走上前,生硬地打招呼:“妈。”
黄女士不说话,瘪瘪嘴,没一会,突然就噼里啪啦掉眼泪,呜呜哭起来。
“……”
空气静默两秒。
栗昭顿时手足无措:“妈,你这是干嘛?”
黄女士抽抽鼻子:“你还问我做什么,你反正都不管你妈了。”
“我哪有不管你。”
“那你做什么要去港城?”
“我只是想去历练历练,又不是不回来。”
栗昭叹口气,在她面前半蹲下:“再说现在也只是申请,去不去还不一定呢。”
“你就是心里埋怨我,不管我了!”
黄女士泪眼汪汪,委屈地说,“我只是想你谈个对象,早点定下来,又不是害你……我还能害你不成,你以为我是想害你吗?”
她说着,越哭越凶,眼泪鼻涕一起掉。
看她哭得语无伦次,栗昭深深叹了口气:“妈,我不是说不肯结婚,只是现在确实没遇到,顺其自然嘛。”
“你顺其自然了,到时候别人就把好的都挑走了。”
黄玫质问:“你想和个歪瓜裂枣过一辈子?”
栗昭:“那就不过呗,又不是非要结婚才能过。”
黄玫:“你刚还说你不是不结婚。”
栗昭:“……”
她语塞一瞬。
黄玫又说:“人家不结婚,那是有兄弟姐妹帮衬,以后老了也有人照看,哪像你是个独生子女?”
栗昭眨眨眼,安抚她:“这不是还有梁西檐嘛!”
“西檐以后不也得结婚,你们说到底不是亲兄妹。”
黄玫抹一把泪,“他以后结婚了你再什么都找他,他老婆不嘀咕?”
见女儿不说话,她开始车轱辘她那套陈词滥调:“不是妈非要逼你,可你总得为自己的以后打算,等以后我和你爸都走了,就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你让我怎么安心?”
栗昭赶忙拉住她的手:“妈,你这说得什么呀?”
虽然母女两人总是因为观念不同而拌嘴,但栗昭到底爱着她,没办法真和她生气。
见黄女士呜呜哭,栗昭心里头也难受,伸手给她擦擦眼泪:“妈,你别哭了,你看你都这么大人了。”
黄玫吸吸鼻子,稍稍止住了泪:“游校长他儿子真是个好孩子,你听妈一次,就去和人见见,行不行?”
“……”
唉。
黄玫说:“妈这次认真给你把关了,保证差不了。”
“你不总说我控制欲强。”
“只要你肯定下来,我保证不控制你了。”
“……”
-
次日下午。
栗昭到底没拗过她妈,答应和游校长的儿子见一面。
按照黄玫给的地址,栗昭打车到了一栋欧式建筑前。
低调奢华的西餐厅,栗昭甫一进去,就有侍者领她去预定的位置。
那位叫游溯的男人已经到了,侧着脸在打电话。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回头看一眼,接着便挂断了电话起身。
“栗小姐?”
栗昭点点头:“我是。”
他笑笑,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游溯。”
栗昭握住他的手:“栗昭。”
两人只是虚握一下,很快便松开了。
落座后,场面沉默了一会。
栗昭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游溯五官并不算多出众,但身高腿长,气质儒雅随和,仪态也好,放相亲市场确实也算得上万里挑一。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很特别,像看似平静的海面,温和而暗潮涌动。
从坐下以来,他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笑意,文质彬彬款款而谈,什么话题都能接的住。
虽然算不上相谈甚欢,但至少没有冷过场。
如果要结婚的话,当然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可是。
在即将结束时,栗昭忽然问:“如果要结婚的话,你愿意吗?”
他挑眉:“当然,相亲的目的不就是走向婚姻。”
“可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也不喜欢我。”
“喜欢?”他像是觉得这问题幼稚,扯唇笑笑,“栗小姐,对我来说,感情不是婚姻的必需品。”
栗昭愣了下。
游溯又说:“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婚后我会尽量爱上你,当然,我只能说尽量。”
-
那天结束以后,游溯本想送她回家,但栗昭说自己还有些事,温声拒绝了。
暮色四合,这座城市的人总是行色匆匆。
栗昭突然感到一阵迷茫,不知该往哪儿去。
她漫无目的地沿街漫步,走过一个路口后,前面出现了一家洗衣店。
栗昭脚步一滞,在洗衣店门口驻足片刻,随后,推门进去。
店内前厅这会儿没人在,栗昭也不急,仰起头,无所事事地看着墙上的价目表。
过了一会,一个微胖的女人才急急忙忙跑出来:“不好意思,刚有点事,是要洗衣服?”
栗昭点头,“你好,我有两件男士西装,你这边能洗吗?”
老板娘点头:“当然可以。”
栗昭抿抿唇,说得委婉:“那两件衣服可能有些贵重”
老板娘笑:“多贵重的衣服我也洗过,你就放心吧。”
她松口气:“那你稍等一下,我一会儿拿过来。”
“行。”
栗昭在洗衣店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到了春奉巷,她让师傅稍等一会。
十分钟后,又拎着两件衣服回到车上,让司机原路返回。
车开在林荫道上,临近冬天了,路两边满地满地的落叶。
栗昭给梁西檐发了条消息:「你的衣服我给你放干洗店了。」
他那边大概是在忙,一时没有回。
栗昭熄了手机屏,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和司机结完帐后,栗昭重新返回了那家洗衣店。
老板娘笑吟吟地过来招待。
兜里手机震动一会,是梁西檐回她信息了。
只一个字:「好。」
她把衣服给老板娘,想了想,从黄女士对话框转了张图片过去。
是游溯的照片。
盐炒栗子:「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这次梁西檐回得很快。
「一般。」
或许是见她没说话,过一会,他又回了一句。
梁西檐:「不怎么样。」
栗昭视线放在手机上,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她慢吞吞打字。
盐炒栗子:「那我要是和他结婚呢?」
第12章 秋(已替换
梁西檐这次没有再秒回,就在栗昭以为他不会再回消息时。
屏幕突然跳转到通话界面——
他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栗昭点了接通:“喂?”
“什么意思?”他语气有点重,“你今天又相亲了?”
栗昭“嗯”一声:“对啊。”
默了默,他问她:“你对这个男的很满意吗?才一面就要和他结婚。”
“还好吧,”栗昭说,“他人看起来还蛮优秀的。”
“看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忍耐,“你也知道只是看起来,你和他才认识多久?”
他情绪莫名激动,说到后头,声音都有些颤抖。
有只飞蛾从玻璃门缝隙里飞进来,围着头顶灯光打转,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
栗昭盯着它看了会,才不紧不慢地回他:“你也觉得很荒谬对吧,两个根本就不熟的人,为了结婚而结婚,凑合着过一辈子。”
他忽然沉默了,那是很长一段的空白时间,听筒里只有他的呼吸声。
良久后,他才出声。
“你在哪?”
他说:“我过去找你。”
栗昭没应,她看着梁西檐的那两件衣服,忽然说:“你好,请问洗完多久能取?”
老板娘懵了下,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看你要不要加急,加急明天下午就能拿,不加急就三天后。”
栗昭点点头:“加急。”
接着才和电话那头的梁西檐说:“算了吧,很晚了。明天下班后我去找你。”
-
次日是周一,栗昭难得没踩着点到公司,早早就坐在了工位上。
司蔓看见她还有点震惊:“我去,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你居然来这么早?”
栗昭笑:“怎么样,是不是大吃一惊?”
“那倒没有,”司蔓放下包,拿出一盒速溶咖啡摆桌上,“你家不是离挺远得吗?通勤就差不多要一个小时,你今天六点就起了?”
“对啊,”栗昭揉揉眉心,愤懑道,“打从高考之后,我就没起这么早过。”
司蔓“啧啧”两声,给她扔了两包咖啡过去,“给你续点命。”
栗昭没拒绝,翻出了前天表妹婚礼给的喜糖。
她把糖递给司蔓:“周末去吃了顿喜酒。”
司蔓喜笑颜开地接过,凑在她身边小声嘀咕:“再过两个月你就能吃上我的喜糖了。”
栗昭抬眉:“这么快?”
“是啊,”司蔓叹口气,“家里催得急。”
这话正戳栗昭伤心处,她翘起的唇角落下来。
司蔓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又笑意盈盈地打劫:“下个月给你发请帖,你这份子钱我可一定得收到。”
“行啊,我给你包一万,”栗昭戳戳她肩,“韩币。”
气得司蔓伸手要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