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西檐无可奈何,“我就不能买件衣服穿?”
“…………噢。”
都怪昨天那坛青梅酒,害得她脑子都不灵光了。
她终于闭了嘴,老老实实守在一旁等吃的。
片刻后,梁西檐忽然看过来:“拿点葱。”
栗昭“啊?”一声,随后点点头:“葱、葱……”
她四处看了看,没有备好的葱,倒是水槽放了把完整的,于是从里面拿了几根,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只是下个面的功夫,梁西檐再转头的时候,栗昭已经取下了砧板,手里还拿着菜刀。
那几根葱就整整齐齐摆在砧板上,她切一下就要对齐一下,那样子仿佛是在做什么生物研究。
梁西檐失语了,看了一会儿,实在是看不下去,接过她手机的东西亲自动手。
栗昭自觉让到旁边洗手。
她向来不会做饭,这会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笑嘻嘻打趣:“你以后要是失业了,还能去吃软饭,给富婆当家庭煮夫什么的。”
梁西檐把切好的葱放碗里:“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煮的是清汤挂面,没一会儿就熟了。他们俩一人一碗,还各自加了个煎鸡蛋。
栗昭端起自己那份溏心煎蛋面,刚拐出厨房,迎面就撞上了出门回来的黄玫。
黄玫看着她手上端的面,先是愣了下,接着露出一个嫌弃表情:“你可真行,睡到这个点才起,还让西檐给你做饭吃,你也真好意思!”
梁西檐在后面打岔:“没,婶婶,是我自己要做的。”
“哪能让你做饭,你是客人,”黄玫指指不成器的女儿,“你也不说拦着点。”
栗昭端着碗避开她,一边拉开餐桌椅,一边无所谓地说:“人都说了,他自己想做,我拦他干嘛?”
她说着,低头嗦了一大口面条。
栗炜良就坐在一旁,正拆着他新买的宝贝钓具,见状生怕她把汤洒过来,忙往旁边挪远一个位置。
栗昭无语地瞅一眼自己亲爹,收回视线时,目光扫到黄玫的购物袋,她一顿。
“妈,你怎么还买了汉堡?”
黄玫正在厨房帮着梁西檐一起收拾,闻言探出半个身子:“那是给西檐买的,你别瞎吃啊。”
栗昭偷偷翻个白眼,在心里暗自腹诽:“真够夸张的。”
平时自己周末起晚了什么都没得吃。给梁西檐倒好,生怕他在英国待久了吃不惯,还给专门准备白人饭。
她把黄女士的话当耳旁风,一边啃汉堡,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对面置身事外的栗炜良:“哎爸,你说实话,我其实是垃圾箱里捡的吧,实际上梁西檐才是你们亲生的。”
栗炜良张了张嘴,正准备说点什么,黄女士就解了围裙从厨房出来:“我倒是想。”
看清栗昭嘴里吃的是什么,她恨铁不成钢,“我这才买了两个,你一口就吃了半个?”
“妈,他都回国一年了,吃什么外国饭,而且人在英国也不吃这玩意。”
啃了半个汉堡,栗昭又起身去冰箱找剩菜,片刻后端过来一碗昨晚没怎么动过的红烧鱼。
梁西檐这会儿终于坐下了:“没事婶婶,我比较喜欢吃面。”
栗昭右手挑着鱼刺,左手摊开:“看吧。”
见黄女士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她手腕一转,把刚挑好的第一块鱼肉放梁西檐碗里,笑吟吟地说:“多吃点。”
“……”
梁西檐眼角抽了抽,只觉得她笑里藏刀。
餐桌上一时间呈现出一派虚假的温情,黄玫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转眼看去,见梁西檐没犹豫地把那块鱼肉吃了,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背栗昭回来的情景,心里无端生出一个奇异的念头。
“西檐啊,”黄玫笑容可掬,“你现在还没对象吧。”
栗昭霎时抬头,一言难尽看着自家老妈。
梁西檐十分有礼貌地回:“没有。”
黄女士更热情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梁西檐笑:“我暂时还不考虑这些。”
“该考虑了,你过完年可就二十八了。”
她语重心长地说,“不是婶婶多管闲事,你父母都不在了,总得有人替你操操心。”
梁西檐笑而不语。
“你说你去英国留学,一下子就耽误好几年。”
黄玫:“婶婶知道你条件好,不着急,可你总得有个家啊。你说你这逢年过节都一个人,下了班回到家冷冷清清的,连口热饭都没有,那哪成啊?”
梁西檐:“婶婶说得是,我心里都有数。”
黄玫:“不然你看——”
“哎呀,妈!”
栗昭深吸一口气,把音调压下来:“妈,我想吃烧鸭,你明早去市场顺便带一只回来呗。”
黄玫斜眼看她:“烧什么鸭,明天你堂妹结婚。”
栗昭一愣,面露讶异:“栗瑶?她才二十三吧?”
黄女士注意力转移,说起话来也夹枪带棒:“是啊,人二十三就结婚了,你呢?三十了还没着落。”
栗昭:“纠正一下,我今年二十六。”
“有什么区别?”
“……”
她小声嘟囔:“怎么没区别,区别可大了。”
见她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嘀咕什么,黄玫拿眼瞪她:“你说什么?”
栗昭端坐:“您说得都对。”
“你就装吧,指不定心里在怎么编排我这个妈呢!”
黄玫气得不行,不住和梁西檐数落她:“说什么也不听,让她相个亲,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梁西檐看一眼吹胡子瞪眼的栗昭,语气温和地替她辩解:“还年轻呢。”
“年轻什么啊,都奔三了,她那些个同学,小孩都会跑了。”
黄玫叹口气,“前段时间有个开保时捷的,长得一表人才,每天早上过来接她上班,就等在我们那巷子口。”
梁西檐闻言微顿,笑也寡淡:“是吗?”
“可不是。”
黄玫又剜女儿一眼,“结果她呢,宁愿去挤什么地铁,看吧,这段时间人都不来了。”
“他不来就不来呗,”栗昭拿筷子扒拉鱼,“不来还好了,本来我也不喜欢那样的。”
“那你倒是喜欢哪样的?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怎么,你喜欢天上的?”
“……”
栗昭咬咬牙,抬脚踢了两下角落里栗炜良的鞋,对方却感觉不到似的,完全不给任何反应。
装死装得很彻底。
“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不成……”
那边黄女士还在喋喋不休,栗昭让她念叨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她十分愤慨地挟起一块鱼肉,看都不看就往嘴里塞。
然后。
“啊——!”
黄玫还以为她在作怪,叉腰道:“你又……”
梁西檐已经起身到她跟前,抬手托住她的下巴:“怎么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搁在桌上的水杯也被他的动作带的左右摇摆了下,倒下了,水哗啦啦全流出来,桌椅地上湿了一大片。
栗炜良和黄玫都停下了手上动作,关切的看过来。
栗昭嗓子眼痛到不行,话都说不出个囫囵:“我……我……”
梁西檐打开手机灯照着她,弯腰俯身:“别动,我看一下。”
在刺目的灯光下,那根鱼刺无处可躲,卡在她鲜红的血肉里,看起来触目惊心。
栗昭下巴被他捏着,头微微抬起,鱼刺横亘在喉咙两头,她疼得受不了,眼泪哗哗往外冒,顺着脸颊淌进鬓发里。
见她这个样子,梁西檐眉心直跳:“去医院。”
“拿棉签帮她捅一下试试,”黄玫试着提议,“或者灌点醋。”
梁西檐回身拿起栗昭的外套:“太大了,得去医院。”
“医院有点慢吧,还要挂号,先试试……”
黄玫关心则乱,见不得女儿这样吃苦,想先试试偏方,栗炜良出声制止她:“听西檐的,去医院。”
-
好在这会儿不是出行高峰期,一路上都没堵车。
到了医院,梁西檐先去挂了门诊,拿到病历单后,又带着栗昭去喉镜室。
一个人忙前忙后,弄得跟过来的老两口毫无用武之地。
“你别急,”见妻子不说话,栗炜良安慰她,“医生都说了没多大事,取出来就行了。”
“我没急。”黄玫已经冷静下来,眼睛看着守在喉镜室门口的梁西檐。
片刻后,脸上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哎你瞧,西檐这人还真是不错。”
栗炜良不知道她这又笑哪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梁西檐,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栗昭从喉镜室里出来时整张脸都是泪,看着邋遢又狼狈。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梁西檐递来的纸巾,见外面排队的都是些小孩,羞得一张脸都红了。
黄玫拿着缴费单,不停地数落她:“你说你多大人了,吃个饭还能吃进医院。”
栗昭势弱,小声:“那还不是因为你非得在吃饭的时候跟我说些有的没的。”
黄玫气急:“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
她自知说不过,干脆不吱声了。
黄玫这会儿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别过头,转脸和梁西檐道谢:“今天真是多亏了西檐,不然这丫头不知道要遭多大罪。”
梁西檐颔首:“没事。”
“哎,也不知道你以后的对象多幸福哦。”
见她都会儿了还不忘念叨这些乱七八糟的,栗昭简直要无语死了。
谁知黄玫话锋一转,忽然说:“你看我们昭昭怎么样?”
梁西檐微怔。
栗昭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拉住她:“妈,你能别乱点鸳鸯谱?”
“我问问怎么了?”
黄玫拍开她的手,“哦,你俩男未婚女未嫁的。我问一下还不行?”
“……”
栗昭一个头两个大,如临大敌般,“妈,我跟他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要是能成早就看对眼了。”
她特别诚恳地说:“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跟他压根就不来电。”
“怎么不来电,我看你俩站一块……”
说到这里,黄玫突然表情抽搐了下,顿了顿,她昧着良心把话说完,“这不也挺好的。闺女啊,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能只看那些表面肤浅的东西,合不合得来才更重要……”
见她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栗昭忍不住翻个大白眼。
大约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又或许是实在编不下去了,黄玫终于打住了:“不是,我问的西檐,你插什么嘴?”
于是两人一同转头,殷切地盯着梁西檐。
而他只是淡淡地同栗昭对视。
仿佛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就连表情都匮乏:“她不是都说了,她对我不来电。”
第10章 秋(已替换
黄玫视线在这两人身上来回打了转,见他们确实都没那个意思,她热情便熄了大半。
尤其是栗昭,抗拒两个字都写脸上了,好像她再说下去,她下一秒就要跳江。
“我就是提一下我的想法,也不是非要摁头你俩凑一块。”
她摆摆手,“要实在不乐意,那就算了。”
梁西檐没说话,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旁边的身影飞扑过去,他看着她抱住妈妈胳膊,满脸笑意地应承,“嗯嗯!算了吧,算了。”
然后回过头,高兴地冲他眨眨眼,那样子好像松了口气。
医院里头人来人往,有人轻声请他让一下。
他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只觉胸口滞闷,一颗心泡进了潮湿的密封罐里。
这天下午,梁西檐没跟她们一道回去。
他在医院门口接了通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脸沉下来。随后便过来匆匆道别,直接从医院去了公司。
-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栗昭才发现一件事——
梁西檐的衣服还没拿走。
这都快半个月了吧。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衣架上的深色西装,以及脏衣篓里,因为被她吐了一身而不得不换下的另一件衣服。
感觉照这样下去,梁西檐都能在她家摆个摊了。
得找个机会把这两西装都还回去。
她对着全身镜捋了捋头发,黄玫在外头催促:“你在屋里磨叽什么呢?该出发了。”
栗昭应声:“来了。”
随后回身拎上包,不慌不忙地走出卧室。
一打开门,黄玫就守在她房间门口,正埋头理衣服。
听见动静,她先是下意识往这边看过来一眼,接着就顿住了。
“你穿的这是个什么玩意?”
栗昭闻言低头打量自己今天的行头,薄毛衣搭半身裙,简单又舒适,这不挺好的吗。
“这……怎么了吗?”
“你这穿得也太寒酸了,”黄玫看得直蹙眉,“你夏天买的那条绿裙子呢?”
“妈,那是条礼服裙。”
栗昭说,“咱们是去吃喜酒,又不是走红毯,我穿成那样你让新娘子怎么想?”
她这么一说,黄玫想到了什么,得意地说:“也是,你堂妹那个长相吧,随她妈,小眼睛大鼻子,那脸盘子圆得跟月饼似的。”
栗昭:“……”
她想笑,忍住了。
黄女士和大伯母一向不合。
据说从前她刚和栗炜良结婚第一年时,因为这边的房子还在装修,他们只能暂时和栗昭的爷爷奶奶挤做一处。
偏偏老两口向来不大疼栗炜良这个小的,总是偏心大儿子。
黄玫为此没少和他们起争执,同大伯母那位妯娌更是相看两相厌。
这次也实在是因为堂妹结婚,不得不在外人面前做做表面功夫。不然两家平常都只会在逢年过节才虚伪地客套一番,私底下都是不怎么走动的。
“算了算了,”黄玫摆摆手,“就这身吧,免得你那个大伯母又阴阳怪气。”
一家三口踩着点出发,到酒店时恰好临近饭点。
宴会厅里装灯结彩,请的客人一大半是男方亲友,没几个是栗昭认识的,她大大松了口气。
不是她不想交际,实在是七大姑八大姨太难伺候。
三人找到安排的位置坐下,婚礼还未开始,前头大屏上放着新人合照以及视频,一桌子人客套地低语几句,纷纷拿起了筷子。
栗昭旁边坐着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不认识,应该是新郎那边的长辈。
老太太见栗昭长得显小,还以为她是个小姑娘,笑着同她逗趣:“哎呦这么俊的女娃娃,上大学了吧,大几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