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女士听这话笑得不行:“什么大几,她啊,都工作好几年了。”
“是吗?这完全看不出来啊,看着像个大学生似的。”
栗昭只是抿嘴假笑,瞧见老太太这挑大白菜的眼神,感觉都能猜出她下一秒想说什么。
果然——
“结婚了没?”
栗昭:“……”
她就知道,爱给人做媒是老一辈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黄玫表情也僵了下:“没呢,她啊,玩心重。”
栗昭撇撇嘴,视线无所事事的乱转,瞟见缓缓向这边走来的人时,她定了定,用眼神暗示黄女士,可对方完全没注意她。
“年轻人嘛,都这样,”老太太还在打探,“多大了呀?”
黄玫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有人先替她回答:“快三十了。”
大伯母今天穿了身红色套装,人瞧着格外精神,喜气洋洋地同宾客寒暄:“大家吃得怎么样,招待不周,多多担待啊。”
众人都客气地说没有没有。
栗昭挑挑眉,似乎隐隐闻到了一丝剑拔虏张的气息。
然后就见大伯母看向了自己:“我这侄女,眼光高,她妹妹都结婚了,她还没选定呢。”
“?”
她拿水杯的手真是捏了又捏。
这大伯母真是,女儿结婚的日子,还不忘给人找不痛快。
得亏她们一家子都是要脸的人,不然还不把这场婚礼掀翻了。
但黄玫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可不是,她眼光确实高,就喜欢高的帅的,不过反正她也才二十六,不急。”
刚那位老太太似乎也闻到了硝烟的味道,表情局促,非常官方地夸了句:“也是你女儿条件好,长得漂亮。”
黄玫难得没谦虚:“是啊,从小漂亮到大,哎呦你不知道,她读中学那会儿啊,别的同学书包里装的都是书啊、笔啊什么的,只有她,每次都是背着一书包的情书,弄得我和她爸都担心死了,生怕她早恋。”
“……”
被迫卷进话题中心的人无奈地捂住了脸,尴尬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伯母轻嗤:“当初担心她早恋,哪想到现在都这么大了,还没对象呢。”
“没事,反正追她的人多,慢慢挑呗。”
黄玫笑得灿烂:“前些日子有个开保时捷的天天来我们家楼下给她送花,没看上,非说只有人一米七九,她只谈一米八以上的。真是,差一厘米都不行。”
听见这话,栗昭当场翻个白眼。
是谁昨天还在惋惜,今天就换了个嘴脸。
而且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黄玫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大伯母,又问:“哎,你这女婿多高啊,也差不多有一米八吧?”
这新郎很明显就一米七出头,还有些微胖,套上西装就跟个保龄球瓶似的。
大伯母眼角抽了抽:“结婚嘛,长相外在都是虚的,关键还是看性格啊,家庭条件这些。”
黄头赞同似的点点头,“是哦,家庭条件也很重要,那你女婿平时开什么车呀,家里几套房呀?”
她说着,指指栗昭:“我家这个啊,对方要是市中心没两套房,她看都看一眼的……”
栗昭:“……”
这鬼地方她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在黄玫耳边打过招呼后,她站起身往洗手间走,一边给梁西檐发消息。
盐炒栗子:「你在哪呢?」
对面回得很快。
梁西檐:「半琴会所。」
随后又发了张照片过来,画面里是觥筹交错的场景。
看样子应该是在应酬。
她叹口气:「那算了。」
梁西檐:「怎么了?」
盐炒栗子:「烦。」
梁西檐:「你今天不是在吃喜酒?」
盐炒栗子:「就是吃喜酒才烦啊。」
盐炒栗子:「烦都烦饱了,饭也没吃几口。」
过了会儿。
梁西檐:「来接你?」
栗昭问:「你现在能来?」
梁西檐反问:「怎么不能?」
盐炒栗子:「你不是有事吗?」
梁西檐:「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栗昭情绪瞬间从蔫巴变得雀跃。
盐炒栗子:「那来接我。」
盐炒栗子:「速来!」
-
从洗手间出来后,栗昭没再回宴会厅,而是直接下楼离开了酒店。
在酒店前的路口等了不到十分钟,那辆熟悉的SUV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她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梁西檐手搭车窗上,漫不经心地问:“去哪?”
他身上还有应酬时沾染的混杂香水味道但,并不难闻,被原本的草木气息稀释了。
栗昭摸摸鼻子,低头扣着安全带:“先往市中心开吧。”
车在下一个路口掉头,梁西檐开了电台,女歌手的声音在车厢里缓缓流淌。
时候还早,栗昭翻看了一下最近上映的片子,见有部裴既演的文艺片,便提议去看电影。
梁西檐没反对。
栗昭原本想着现在是冷档期,电影院里应该没多少人,进了影厅才知道低估了裴既的影迷数量。
这故事其实蛮无聊的,就是个乏善可陈的出轨题材,但演员演技给这部电影增添了不少质感。
栗昭看得不大专心,余光瞟到手机屏亮起,弹出来条新消息。
是黄玫发过来的。
太皇太后:「人呢?」
太皇太后:「游校长和他儿子游溯也来了。」
太皇太后:「你赶紧过来,跟人见见。」
栗昭“啧”一声,决定当做没看见。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出来时太阳快要掉到地平线以下了。
栗昭中午婚礼就没吃几口,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在路边摊买了份章鱼小丸子。
车堵在堵在路上动不了,栗昭嘴里塞着章鱼小丸子,含糊不清地跟梁西檐说话:“你真不吃?”
梁西檐侧头看她一眼,见她吃得脸颊鼓鼓,也跟个小丸子似的。
他笑:“我不吃地摊食品。”
“你这活着也太没意思了。”栗昭摇头晃脑。
梁西檐爹妈都是医生,很注重饮食健康,但又工作忙,没时间管孩子。他从小饮食就过于干净却不规律,养出了个玻璃胃,但凡吃点不那么卫生的东西就会胃疼。
堵了十来分钟,前头终于有动静,车子缓缓起步。
一盒章鱼小丸子吃完,栗昭拿纸巾擦擦嘴,又去找水喝。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她没注意看,直接开了免提。
她妈的大嗓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响彻整个车厢:“你现在翅膀硬了,我跟你说什么你都当耳旁风!”
栗昭嘴里还含着水,差点没给她震得直接喷出来:“妈,你能小点声不?”
“你少在这跟我打马虎眼,昨晚我就跟你说了游家那孩子也会来,让你见见,结果你今天人呢?”
……那我昨晚也没答应你啊。
栗昭忍气吞声:“这不临时有事嘛,下次吧,下次一定。”
“你又来和我打马虎眼,反正和你说点什么,你永远都是下次下次,要你找个对象,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难。”
电话那头,黄玫像是真生气了,说话也不怎么顾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陈柏川。”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栗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车子却猛地刹车,她身子朝前倾了下,脑子顿时清明了。
“妈你讲不讲道理,”栗昭不理解,“我和他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你这么多年不肯再谈?没关心你心心念念想着明年外派去港城?”
栗昭又是一怔:“你怎么知道外派的事,你又看我手机了?”
“什么看你手机,你自己电脑不关,那么大字谁看不见?”
黄玫冷笑连连:“当初你毕业,他想带你去港城,我没同意,我棒打鸳鸯让你俩分了手,这么几年你心里就一直没过去,你以为我不知道?”
“行,你说是就是吧。”
栗昭气极反笑,只顾和黄女士争辩,没去注意梁西檐表情。
车内静谧异常,她的语气也意外平稳,“我就是因为他,行了吧。”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气呼呼地把手机甩到一边。
她抱着胳膊,自顾自生气,过了很久,才迟钝地意识到,车里似乎弥漫着一种难言的寂静。
她侧头看去,梁西檐视线平直地看着前方,神情是意料之外的平静。
“梁西檐?”
“嗯?”他转头同她对视,语气也平静,“要回去吗?”
是她想多了吗。
栗昭抠了抠车座,压下心头困惑。
“不回吧,”她往外面看了看,见是体育中心,便提议道,“要不下去散会儿步?”
说着打开了车门,却半天不见他动静。
栗昭抿唇:“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眼睫下垂:“这么明显吗?”
栗昭一愣,没想到他会大方承认。
日落时分,城市覆上一层橘色滤镜。他脸背着太阳,落在光照的死角,表情晦暗不明。
栗昭一时找不到话题。
片刻后,他忽然直白地看着她,眼神一点不闪躲:“你要外派港城?”
“噢,那个就提交了申请,还不一定呢。”
静了静,她故作轻松地揶揄,“干嘛,舍不得我啊?”
他神情半分未变:“是啊。”
“……”
她被他这么直白的说话方式呛了下,表情都不怎么自然,生硬地扯开话题,“那你当初怎么舍得去英国?还连着几年不回来。”
她只是想打趣,可他认真地看着她:“所以我才会回来。”
栗昭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什么?”
她今天化了淡妆,唇色是抹艳丽的红,娇艳欲滴,如同清晨玫瑰花上的朝露。
梁西檐仿佛有些失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车内又陷入寂静的漩涡。
沉默着,外头响起一串尖锐地鸣笛声。
他淡淡别开眼,有些突兀地笑了笑:“回去吧。”
“啊?”
梁西檐说:“我今晚有点事。”
“哦,好。”
回到春奉巷只用了十几分钟,栗昭解下安全带,犹犹豫豫地开口:“那,我回家了?”
他只是看着前方,目光不知落在哪处:“嗯。”
他这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反常了,栗昭咬咬唇。
“你脸色看着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
他不怎么在意地说:“可能是吧。”
“那你回去吃点感冒药,有事给我打电话。”
梁西檐轻轻“嗯”了声,见她依旧紧抓着安全带不放,又挤出个笑,“知道了。”
她这才放开手,下了车,转身往巷子里走去。
天已经全黑了,四周静谧,只有远处烧烤摊前传来的稀薄声响。
梁西檐车始终停在巷口,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家南面的光景。
他看着她进了院子,从包里取出钥匙开门,随后人消失在门后头。
他心烦意乱,取了支烟出来,点燃后却没心思抽,手闲闲搭在车窗上,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后,一道朦胧身影出现在二楼阳台。
栗昭将白日里晾上去的衣服取下来,连着衣架一同架胳膊上,确定没有遗漏了,又折回客厅。
他平静注视着她,见她关上推拉门,没过一会,窗帘也合上了。
第11章 秋(已替换
夜里十一点半,一家即将打烊的酒馆里。
钟新宇是为了买醉才叫梁西檐出来的,可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陪醉的那个。
这酒馆就开在网球俱乐部旁边,店面不大,只够放下几张小桌,这会子生意竟也挺好,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店老板年轻时曾是一家知名酒吧里的头牌驻唱,却不做卖唱生意,只卖酒,附带一些凉拌小菜。
他将两人桌上光盘的小碟撤下去,瞧见桌上的光景,挑了挑眉:“哟,千杯不醉啊,要我给你们再上几瓶?”
“别别,”钟新宇连忙摆手,“我们一会儿就走了。”
见梁西檐说话间又开了瓶酒,他一个头两个大。
“你少喝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钟新宇苦着一张脸,“你搞搞清楚,是我和女朋友吵架了,不是你这个单身狗。”
梁西檐看都没看他一眼,冷笑:“怎么,单身狗就不能吵架?单身狗就不能喝酒?”
“……”
这是闹哪样?钟新宇试探地问:“你这是干嘛了,和栗子吵架了?”
酒馆光线昏黄。
他情绪难辨:“没有。”
没有那就有鬼了。
钟新宇拿起筷子又放下,支支吾吾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哥们什么都好,就是太闷,什么都往心里藏。
沉默着,梁西檐突然冒出一句:“你记得陈柏川吗?”
“谁?”钟新宇愣了下,反应过来,“你说栗子那前男友啊?”
见梁西檐冷着一张脸,钟新宇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哥们,这都多久前的事了,你要实在过不去那坎,直接撞南墙得了,头破血流、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
梁西檐苦笑一声,仰面灌下一杯酒,放下酒杯时没注意看,杯子应声倒下,杯中少许酒液顺着桌沿淌到地上。
没有人去管。
他耷拉下眼皮。
如果真能一了百了……
如果真的可以,
他又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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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之后填志愿,梁西檐和栗昭都选择了留在本省,梁西檐上了最好的芜城大学,而栗昭则在隔壁传媒大学。
尽管不在同一所学校,但两人关系却一如既往。
栗昭依旧会隔三差五找梁西檐,约他一起吃饭。
她对吃的向来很有探索欲,而且不挑嘴,什么都愿意试试,仅仅一个学期,两人就把大学城附近的美食尝了个遍。
那天是个多云天气,栗昭约梁西檐一起去吃芜大后街吃了顿鸡公煲。
结果吃完刚出来,外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因为出来时天色还好好的,两人便都没带伞。
这会儿雨势猛烈,他们只得被困住檐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