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找银行取点现金。”她道。
“行,带你去。”
找到银行,连煋拿出之前商曜托竹响带给她的那张国际银行卡,想要把现金取出来,她现在没有自己名下的银行卡,还是把现金取出来傍身才安心。
商曜带她找到取款机,那张银行卡让她留着,他用另外的卡给她取钱。
一沓又一沓现金从取款机里吐出来,连煋揪着商曜的衣角,这次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道:“商曜,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他们在巴西,取钱不太方便,先后跑了三家银行,才取出五万美元的现金,连煋说够了,太多了她拿着不安全。两人又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个皮包,把钱都装进去。
连煋还重新买了一个塑料桶,将装了五万块美金的皮包,还有零散的生活用品,都装进塑料桶,就这么提着。
忙碌完,已经是下午,连煋该上船了。
商曜带她在街边吃当地的特色菜——黑豆饭,点了不少肉菜,把肉都挑出来放她碗里,“多吃点,多吃点,船上的东西不好吃吧。”
“也没有那么不好吃,我都习惯了。”连煋不停把东西塞嘴里,看着商曜猩红的眼眶,“你怎么一整天眼睛都是红的?”
商曜偏头,暗暗抹去泪痕,“没事儿,这里光线太强了。”
时间差不多了,连煋拎着塑料桶走向码头的登船通道。
商曜一直送她,抱了又抱,“下一个停靠的点,在巴巴多斯的布里奇顿,是吧?到时候你看看能不能溜出来,可以出来的话,我们再见面。”
连煋放下塑料桶,抬手给商曜擦眼泪,“别哭,你怎么总是哭,我好心疼的。”
商曜扯起嘴角笑,“想你嘛,一看你就忍不住。”
连煋抱了他一下,提起塑料桶在他跟前晃了晃,“我的第一桶金,我以后会对你好的,真的,一定会对你好的,我发誓。”
“好,我相信你。”商曜在她背上揉了下,“好了,快进去吧,小心点。”
连煋拎着一水桶的钱,前往出境关口,商曜在后头跟她挥手,大声交代,“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记得给我发消息,记得想我!”
连煋扭过头,也朝他挥手,“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直到不见了连煋的身影,商曜往回走,脚步都是虚的,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痛觉告诉自己,今天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见到了连煋,连煋真的回来了。
第24章
连煋提着塑料桶回到船上, 在走廊刚好碰到乔纪年。
他没穿制服,一身休闲花衬衫,颀修高挑, 靠在邮轮事务前厅的栏柜边上, 眼皮半阖,手里玩着之前连煋从垃圾桶里捡来送他的打火机, 视线懒懒瞟到连煋身上。
“你下船了?”
“才没有呢。”连煋拎起桶,脚下加快,闷头缩脑往前走。
乔纪年收起打火机, 放进口袋,迈开腿跟上,接过她手里的塑料桶, “我帮你提。”
连煋捏住把手不放,又夺回来,桶里装了五万美金的现金, 她可不敢随意给别人拿, “我自己提, 又不重。”
“偷渡好玩不?”乔纪年没强迫, 松了手, 歪头贴近她耳畔说话, 笑声很低, 像委在薄雾底下的棘刺,稍有不慎就被他冷不丁刺中。
连煋如芒在背, 佯装话不投机, 闷头走路,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和你越来越没办法交流了, 思想不在一个高度上,不必强行做朋友,我先走了。”
乔纪年笑意不减,定睛端凝她因快步而飞扬的碎发,“我又不会揭发你,急什么。”
走到人影稀疏之处,连煋拉他到拐角,放下塑料桶,十峮1⑤2②7五二八①掀开盖上上头素白手帕,手伸进桶里摸了摸,没一会儿摸出个东西出来,椭圆形,一般菠萝大小,外壳像猕猴桃。
“看看,这是什么?”连煋眼里明光闪烁,如若含珠。
乔纪年接过来,放手里掂了掂,“你上哪儿弄这么大个猕猴桃。”
“哪里是猕猴桃,这叫古布阿苏果,我朋友在超市给我买的,两百美元一个呢。”连煋又把果子抢过来,藏到桶里,拉着他的袖子继续走,“走,和我回宿舍,我们把它开了,给你吃一点儿。”
乔纪年回想了下,才想起什么是古布阿苏果。
这是南美洲原产地的水果,世界十大稀有水果之一,也是巴西的国果。这水果就算在巴西买,也很贵,国内几乎买不到,就算偶尔有,价格也不会低于三千人民币一个。
他四年前吃过一次古布阿苏果,当时也是连煋给他,连煋出海到各个地方跑船,每次回来都会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
两人回到连煋的宿舍,连煋把果子拿出来,又翻箱倒柜找水果刀,古布阿苏果外壳很硬,得花费点力气才能打开。
乔纪年从兜里拿出一把折叠瑞士军刀,“用这个试试,我来开。”
“好。”连煋将果子放在桌上。
切开外壳,里面是米白色果肉,混有巧克力和奶油的味道,连煋掰开一小块,自己先吃了一口尝味道,两眼笑出月牙弯,“好吃,很软很香,像香蕉一样。”
她从乔纪年手里拿过军刀,切出鸡蛋大小的一块给他,“你也吃。”
乔纪年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直接垫着连煋递给他的果肉,咬了一口,久违的味道,非常绵的口感,像香蕉和梨混在一起,还有巧克力的味道。
“好吃吧?”连煋雀跃地问。
“好吃。”
她笑得乐陶陶,弯腰找出尤舒放在抽屉里的保鲜膜,盖住剩下的果肉,“好了,尝尝鲜就行,我只买了一个,剩下的还得分给尤舒和竹响呢。”
“竹响是谁?”乔纪年问。
“我新交的朋友,也是邮轮上的工作人员。”连煋又翻出塑料桶里的小皮包,调整好包链,挂在脖子上,拿上保洁工作外套穿上,拉好拉链,热情邀请乔纪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打扫卫生?”
“走吧。”
晚霞烧成一片,邮轮离开了马瑙斯港口,连煋带着乔纪年打扫卫生,从第六层甲板一直打扫到第九层甲板。
乔纪年要带她去吃饭,连煋说自己在外面吃过了。
乔纪年自己离开了会儿,须臾,带着四瓶椰汁,和一大盒新出炉的薯条出来。
这个时间点,第九层甲板已经没人了,两人背靠背坐着,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乔纪年拧开一瓶椰汁,递给她,“你今天出去找的人是谁?”
连煋拿出手机,把今日和商曜一起拍的合照给他看,“就是他,他挺有名的,百度上还有他的资料呢,叫商曜,也是江州市人,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乔纪年撇嘴道,仰头喝了口椰汁。
连煋收起手机,“他是我以前的朋友,对我可好了,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呢。”
“你喜欢他?”乔纪年微不可闻地叹气。
“喜欢啊,对我好的人,我都喜欢。”
乔纪年不太想问了,没那个精力去问连煋和邵淮怎么样了,和商曜又怎么样了,他也不明白自己对连煋是个什么感觉。他还没确定自己的感情时,连煋就抛下他走了,一句离别的话都没有,让他在港口淋雨等了一整夜。
连煋嘴里咬着薯条,从口袋拿出自己手绘的航海图,在上面写写画画计算着,嘴里嘀嘀咕咕。
“还有七天的时间到达巴巴多斯,进入加勒比海,途径圣卢西亚、马提尼克、多米尼加,南下到达巴拿马,穿过巴拿马运河,再北上途径哥斯达黎加、墨西哥,再到美国的洛杉矶,接着是旧金山,再往东一直抵达日本,离开日本继续往东......”
乔纪年和她背靠背,遥望远处一点点暗下去的天,低声细语接她的话,“离开日本继续往东,就能回到家了。”
连煋笑着,航海图一扔,摇了摇他的胳膊,“是的,不出意外的话,还有46天就能回到家了,你想不想家?”
乔纪年捡起她的手绘航海图,指尖顺着她标出的航线一点点描绘,反问她,“那你想家吗?”
连煋泄了气,肩膀有气无力地垮下,“想啊,但不知道怎么想,我都不知道我家在哪里。”
她抬眼看向乔纪年线条流畅的侧脸,打探乔纪年的底细,“你家就在江州市吗?”
“是啊。”
“那回到江州市之后,你还出海吗?”
乔纪年往后躺,躺在甲板上,一条腿支起,两只手垫在脑后,“这次出来这么久,都累死了,回去了起码也就休息三个月,再跑下一趟船吧。”
连煋盘腿靠近他,又问:“你家有几口人,你和谁一起住呀?”
“我家里人挺多,不过我早就搬出来一个人住了。”他拿起一根薯条,抽烟似的叼嘴里,“你问这个干嘛?”
连煋明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开玩笑的语气掩饰自己的窘迫,挠了挠头,又玩弄起航海图,“我是想说,回国了之后,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做客。也不是说要赖着你了,就是我现在没证件,回国了肯定很麻烦,如果找不到住的,能不能去你那里住两天?”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得好好考虑回国的日子了。
要补办身份证,需要一定的时间,麻烦的是,她到现在都没想起自己的身份证号码,这就更加费事了,国内的酒店,要住进去都得登基身份证。
她这个情况,也不知道酒店让不让她入住。
她也没法投奔竹响,竹响说,等到美国旧金山,她就下船了,她在旧金山有一套小公寓,她常年都住在旧金山。
和尤舒聊过回家的话题,尤舒总是有意无意避开。连煋看得出,尤舒可能家里情况复杂,没法给她借宿。
至于商曜,商曜目前来看体贴入微,但看了新闻上关于商曜的报道,她还是隐约有担忧,没法确定商曜能不能靠得住。
剩下的就是邵淮和乔纪年,邵淮太装腔作势了,她也就是在海上太枯燥才玩一玩,当然,这人长得太合她的口味了,喜欢也是真喜欢。可到现在也摸不透邵淮的心思,估计也不能投奔他。
乔纪年嘴巴欠了些,虽然也喜欢拿腔拿调,但处下来,人还挺不错。
乔纪年偏过头看她,“你想去我那里住?”
连煋以为被拒绝了,用力搓了把自己的脸,就要起身,“也不是了,我有钱的,有钱还担心什么。再说了,尤舒也一直邀请我去她家住呢。”
乔纪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猛然一拉,连煋身形踉跄,摔在他身上。他嘴唇飞速擦过她的额间,笑声随风扬起,“热烈邀请连煋小姐去我家住,我家三室一厅,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速度太快,连煋都没发现他吻了她,她欣喜若狂,“好啊,谢谢你,我可太喜欢你了。”
乔纪年把她按在自己身上,揉她的脸,又挠她痒痒,“你怎么傻乎乎的。”
连煋和他闹起来,也挠他的腰,“我可聪明了,我比你聪明。”
“那你怎么追不上我?”
连煋乐开了花,和他肩并肩躺在甲板上看晚霞,“那是我没用心追,我要是真用心追,你肯定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
邵淮在办公室,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海航图看,凤眼漾着一缕淡光,不知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拿起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中国,江州市,德林别墅区。
男人身着一件慵懒白色毛衣,坐在沙发上看书,怀里的布偶猫靠在他手臂,一双湛蓝的眼散着幽光,人和猫的气质相得益彰,冷冽疏离,仿佛一幅画。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三遍,他目光才动了动,拿过来看了眼来电显示,这才按下接听,“有事?”
邵淮语调轻松,没往日那么严肃,“裴先生,是我,邵淮,给您送的礼物,收到了吗?”
“收到了。”今早收到邵淮叫人送来的贵礼,一套居延汉简,收藏价值非常大,他一直喜欢收藏各种竹简,战国的,秦朝的都收藏了不少。邵淮这次送他这套居延汉简,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邵淮:“喜欢吗?”
裴敬节知道对方有求于人,才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轻轻一笑,“有事就说吧。”
邵淮也跟着笑了笑,“是这样的,之前连煋做错了些事,欠了您些人情,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我在这儿诚心诚意帮连煋跟您道个歉,您看,以前的事能否不再计较了。”
“人死都死了,还计较什么。”男人瓷器般的手指,缓缓顺理布偶猫纯白的毛发。
邵淮:“是这样的,连煋没死,她现在就和我在一起呢,我们在南美洲这儿,不出意外的话,一个多月后就能回国了。”
“她还活着?”裴敬节声音像结霜的古筝,弦线绷动,又很快回归平静,“既然没死,就让她自己过来道歉,让你替她出面,未免太没诚意了。”
邵淮:“她这三年来受了挺多苦,确实在海上遇到了事故,脑袋撞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希望裴先生给个面子,别再和她计较以前的事了。至于她欠的钱,您说个数,我这边会处理的。”
裴敬节不咸不淡道:“邵董都送了这么贵的礼物,我要是还计较,该是我小心眼了。钱的事,就算了吧,当初也是我自己给她的,不算她欠我。”
邵淮松了口气,“好的,多谢裴先生,海上信号不太好,等回国了,再登门拜访。”
正欲挂电话,裴敬节又道:“回国后,带她来见我一面吧,我也挺想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