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煋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的的确确是她的字迹:“今借到裴敬节八千万人民币整,三年内还清,立此字据!借款人:连煋,身份证号:XXXXXXXXXXX,202X年5月8日。”
“八千万......这么多。”连煋小声嘀咕,刚打出来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心虚地咳了一声,“你确定这欠条是我写的吗,钱真的是我借的?万一是我弟弟借的呢,你没记错吧。”
“不想还?”裴敬节歪头看她。
连煋没底气地咽口水,“干嘛揣测我,我肯定会还的。我现在手头有点儿紧,你宽限几天,等我回国了,查清楚这账是真是假再说。”
“好,不着急。”
连煋把电话号码给了裴敬节,让他回国后联系自己。
透过防弹玻璃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灯山号,枪声已经杳然远逝,另一艘海警艇也离开了,四周慢慢恢复平静。
连煋急着下船回去,裴敬节说要送她,被她婉拒,“我还是游回去吧,锻炼身体。”
裴敬节也没说什么,送她来到外面的甲板。
连煋重新穿戴好氧气瓶和面罩,又穿上脚蹼,正要跳下水时,忽然想起来关键信息没问,她站在甲板边沿,扭头看裴敬节那张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对了,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啊,我怎么会欠你这么多钱。”
裴敬节随意地站着,修长身影在夜幕下丰俊似玉,“前男友。”
连煋刚要跨出去的脚又收回来,笑了,“那我们复合吧,敬节,其实我没忘,我一直记着你呢,心里一直装着你,我爱你,真的。”
“不要。”拒绝得干净利落,脸上高傲又端庄。
连煋吃瘪,耸耸肩道:“我就那么一问,你还真当回事了,笑死了。”她跨过栏杆,迅速跳入水中,像一尾灵活的鱼,朝着灯山号游去。
她下水前已经给竹响打电话了,让竹响下来接她。
竹响这会儿在甲板上等着,因为安保队正在上面的甲板巡逻,她也没敢开照明灯,只是用手电筒在船上给连煋引航。
连煋远远就看到上下摆动的水电光,一口气游了过来,顺着竹响放下的绳梯爬上去。
竹响将她拉上来,“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中枪了呢。”
连煋的潜水帽摘了又戴的,头发早渗了水,她摘下帽子,头发上的水珠顺着额头一条条淌下,“我被水冲走了,海警把我拉上一艘小游艇,结果遇到个以前的熟人,好像还欠了他钱。”
“欠了多少?”竹响递给她毛巾,收回绳梯,又带她往库房走。
连煋用手比了个“八”。
竹响不当回事,“八万?多大点事啊,跟我混,带你去淘几次金就能还完。”
连煋摇头:“比八万还多点。”
“八十万?”
连煋还是摇头:“八千万。”
竹响脚下踉跄,“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先别还,说不定是看你失忆了,想着坑你呢。”
连煋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等回国了再说。”
两人去了库房,把连煋的潜水装备卸下,才又回了第三层甲板的宿舍。乔纪年来找连煋了,尤舒正在门口应付他。
竹响让连煋躲拐角处,远远地朝着乔纪年喊话,“大副,这外面是怎么回事啊,一直听到枪响,我都担心死了。我刚看到船长和邵先生回来了,面色很不好,出什么大事了?”
“船长回来了?”乔纪年大步走来。
竹响点头,“对啊,我刚看到他们上去了。”
乔纪年:“我去问问,没事的,好好待在宿舍别出去。”
趁着乔纪年离开的空档,连煋闪身进了宿舍,尤舒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底,“以后还是别大半夜出去淘金了吧,太危险了。”
竹响也进了宿舍,满脸无所谓,“富贵险中求,没事儿,干哪一行不危险啊。”
连煋坐在床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点按按,给商曜和连烬回消息,说自己就在宿舍,让他俩安静点,别吵吵。
没一会儿,邵淮又来了,敲响宿舍的门,连煋自己去开门,“董事长,怎么了?”
“给你打电话一直不接,没事吧?”
“没,我刚上厕所呢,我手机好像坏了,老是接不到电话。”连煋故意打了个哈欠。
邵淮微微点头,就离开了。
次日天一亮,裴敬节也上了灯山号。
昨晚外头的动乱确实和他有关,有劫匪持武器在港口抢劫了十个货运集装箱,这些集装箱里都是半精炼黄金和银矿石。恰好,集装箱正是裴家的货。
裴敬节刚好来墨西哥出差,就碰上了这事儿,大晚上亲自跟着海警过来查看情况了。
“集装箱找回来了吗?”邵淮问道。
“还差两个,估计是沉水里了,正在打捞呢。”裴敬节轻抿一口邵淮泡的龙井茶,只是大概说了劫匪的事,并没有提及昨晚遇上了连煋。
“你之前打电话说,连煋失忆了,是真的?”他又问。
邵淮语气很淡,“是真的,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裴敬节:“现在船上都有谁?”
邵淮暗沉的瞳仁郁气愈发浓,“商曜和连烬都来了。”
裴敬节笑了笑,“我、你、乔纪年、商曜、连烬,五个人了,差不多齐全了啊,那开个会呗。”
半小时后,在顶层甲板第十三层甲板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商曜一进来,脸当即耷拉下来,屋内已经坐了四个男人,邵淮、乔纪年、连烬、裴敬节。
“聚在一起干嘛,说我们家连煋的坏话?我和你们这群屌丝懦夫没什么好聊的。”商曜迈步进入房间,这几日在连煋面前培养出的乖巧荡然无存,又恢复往日的暴戾,狂躁地拉开椅子,坐姿没个正形。
“怎么这么多男人,男人也太多了吧,能不能死一两个啊。”他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暴躁地环视这几个人,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第35章
五人全部落座, 气氛僵滞,几人之间并不好相处,嫌恶、不屑、讽刺如同拧紧发条的挂钟, 每转动一下精神就更加紧绷。
大家不由自主看向邵淮, 暗觑他的表态。
毕竟在他们几个人中,要排名论辈, 邵淮才是和连煋最紧密的那个,他和连煋正大光明谈过恋爱,和她正儿八经订过婚, 是手头上有真戒指的人。这场研讨连煋的局,应当是他这位正夫来主持。
可商曜却是不满的,邵淮算个什么狗屁东西, 订过婚又如何,戴过戒指又如何,还不是被连煋砍掉了手指。试问在座的各位, 谁才是连煋最疼的那个, 那肯定是非他莫属。
他作为连煋心尖上的人, 他才最有资格主持大局。
不等邵淮开口, 商曜拿出手机, 点亮屏幕, 不耐烦地瞧了一眼, 很没素质地重重摔在桌面,浓黑的睫毛一眨一闪之间都带着燥怒, “要开什么会, 骂连煋?你们也就这点本事了, 不敢当面问她,连表明身份都不敢, 只会在背地里搬弄是非。”
商曜的确是从心底里瞧不起邵淮这几人,连煋都站在他们跟前了,他们还唯唯诺诺不敢公开身份。
哪里像他,第一眼见到连煋,就和她说了以前的事,还得了个前男友的称号。虽然说,前男友这个身份有一部分是杜撰,但如果当初没有邵淮的搅局,说不定他和连煋早就修成正果了。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不举是不治之症,有时候半夜里想到连煋,他还是有点儿感觉的。等回国了,他找机会和连煋坦明自己的隐疾,说不定在连煋的陪伴下,他就能好了。
商曜眼尾下垂,厌烦地看着几人,又道:“裴敬节,连煋欠了你多少钱?和我说,我来还。还有邵淮,乔纪年,都一块儿说出来吧,我会善后,以后我就是连煋的男朋友了,你们有什么事就冲我来。”
乔纪年嗤笑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幽幽道:“你的表是邵淮的。”
“什么?”
乔纪年下巴抬起,指向商曜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你那表,是邵淮的。”
“开什么玩笑,这是连煋送我的。”
乔纪年毫不客气继续揭穿,“是连煋从邵淮这儿拿的。”
商曜神经紧绷,没方才那么嚣张,“不是她偷的吧?”他就怕连煋这段日子穷怕了,一时犯傻,做出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事。
邵淮平静地接了话,“不是偷,是我送她的。”
商曜放心了许多,悠然找出钱包,从里头取出一沓分量不轻的美金,扔到邵淮跟前,“就当是我们小两口和你买的,以后这表归我了。”
这是连煋送他的礼物,他可舍不得还回去。就算是连煋从邵淮这拿的,那又怎么样,连煋那么穷,买不起礼物也是正常。她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又何必追问礼物的出处。
一沓鲜亮的美金就这么散落在眼前的桌面,邵淮也不恼,慢条斯理收好钱,整理得整齐,推向商曜的方向,“留着回去给连煋吧。”
商曜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在船上取钱困难,连煋买点东西都得精打细算,他可不能为了点面子就浪费钱。
遂收回钱,一张不少塞进钱包里,“表是连煋送我的,以后我就留着戴了。”
邵淮不理他,转而将话题移到正轨,“大家说说自己的需求吧,无非就是钱的事情,还有,我的打算是回国后再和她坦白,你们呢?”
裴敬节白瓷指尖转动着一支钢笔,“你们就这么相信她说的话,她说失忆了就失忆了?按她那个性子,保不齐又在耍大家玩呢。”
一直沉默的连烬开了口,“所以呢,你的诉求是什么?我姐到底欠了你多少钱,你倒可以直接说出来,何必拐弯抹角。”
裴敬节:“钱的事情就不提了,我的意思是,这次,你们还要和以前一样相信她?因为失忆了,就原谅她了?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打算从头再来?”
商曜站起来,一脚踢开椅子,“我就说和你们这群屌丝没什么好聊。”
他正要走,邵淮又叫住他,“商曜,你这段时间一直骗她,说你是她前男友?”
商曜暗自咬牙,转过身来,“什么叫骗?我是不是她前男友,你不是最清楚吗?当初在酒店,不是都被你捉奸在床了,我和她当时在干什么,你不都看到了吗?”
此话一出,乔纪年暗自吸了一口凉气,余光扫向邵淮,裴敬节也瞥眼邵淮,颇有点看热闹的意思。连烬则是厌恶商曜总是把这事儿挂在嘴边,这种事情提来提去,对他姐名声也不好。
邵淮放在桌下的手,攥紧拳头,也没耐心保持体面了,起身道:“等回国了,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之后你们想对她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所以你把大家叫过来开会干嘛,就是为了摆正自己的地位?让大家叫你一声大哥?真要溯本追源,你自己也算个小三呢。”商曜吊儿郎当道。
邵淮闭上眼,缓吸一口气才睁开,“把表还给我。”
商曜摸着腕上的金表,继续阴阳怪气,“怎么能还呢,这可是我女朋友送我的。这表挺不错,以后我就戴着了,你要是想要回去,先去问问连煋吧。”
商曜离开,屋里还剩下四人。
裴敬节道:“我没什么诉求,主要是想知道,你们都是什么想法,邵淮,你还想和她继续在一起?”
邵淮默不作声。
裴敬节又看向乔纪年,“你呢,你可别说,你对她什么感情都没有。”
乔纪年被戳中心思,站起来否认,“我就是个看热闹的,我和她以前就没什么,以后也没什么。”
一个审判连煋的小会,终究还是无疾而终。
裴敬节也留在船上了,裴家势力不小,邵淮也得给他面子,让事务长用钱和原本住在海景房的游客沟通,给裴敬节腾出个套房出来。
连煋照常上班,在第六层甲板打扫卫生,看到商曜和连烬过来了,闷声道:“你俩干嘛去了,到处找不着你们,我一个人干活儿可累了。”
商曜态度切换得很快,接过她的扫把,“我肚子疼,刚才在上厕所呢。要不我回宿舍和你一起住吧,以后方便一起干活儿。”
“跟我住干嘛,宿舍那么小,你也不嫌挤得慌。”
“那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呗。”
连煋:“我是员工,又不是和你一样的无业游民,员工就得住在员工宿舍。”
连煋这几天总觉得不自在,总有人盯着她看,要么是邵淮,要么是乔纪年,要么是裴敬节。连烬也是如此,眼神很怪,天天盯着她,跟盯罪犯似的。
连煋看到裴敬节总是心虚,一来,裴敬节拿着货真价值的字据说她欠了他八千万;二来,裴敬节知道她偷偷下船的事,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给她捅出去。她最担心的是,裴敬节把这事儿给说出去了,事务部一查起来,会连累竹响。
她把连烬拉到角落里,“连烬,你知道我以前的感情史吗,除了商曜,以前还和谁交往过?”
连烬捏了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没有,你和商曜都没交往过,只是见过面而已,他胡说的。”
连煋脑子要乱成一锅粥,不对劲儿。
她之前脑子迷迷糊糊,干什么都一根筋,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一回想,总觉得有诈,邵淮为什么会对她的骚扰一忍再忍?乔纪年为什么总是请她吃饭?
裴敬节说他是她前男友,现在还留在船上了。她观察过几次,裴敬节和邵淮走得挺近,裴敬节是她前任,邵淮以前没理由不知道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