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路,新晋情侣意识到上当,大骂萧阈臭狗,然而家里搞法律,唱rap的嘴皮子利索又犀利,不止骂人不带脏,梗新潮还押韵。孟博王霏玩梗玩不赢,语速比不过,气得脸比几百年没洗的铁板黑,捋袖子咋咋呼呼放狠话说要砍死萧阈。
他可怜兮兮躲她后面,但腔调仍旧阴阳怪气,“两位,法制社会企图用暴力解决口角纷争是不行的,但你们呢,似乎别的方面也不太行……”
听一半,薛之宁和高阳笑得不行,孟博王霏扯着脖子,异口同声:“你要不要脸?”
林魏赫面无表情补刀:“第一天知道他?”
萧阈斜睨他,轻谑,“少装大尾巴狼,小心我放孟博咬你。”
孟博气疯,“滚你妈的蛋!”
黎初漾觉得这孩子确实死贱死贱的,“消停点。”
萧阈手臂松垮搭她肩,“有事叫哥哥,无事消停点,用完就甩,挺会玩啊。”
“哦。”
给两拳,他完全不避,懒洋洋、吊儿郎当地朝她笑,“没劲儿,饿了?”
她懒得搭腔,到校门,止不住好奇心,把他的手从口袋抽攥出来,借路灯昏黄,看清他中指原先字母Y,多了沿形勾勒的素线,那是叠加的Y,而侧面的新刺青,20231210,六边形雪花。
之前问萧阈刺青的理由,他溯及既往,说其一仿照古时人们的仪式感,庇佑或惩罚,其二纪念人生重大事件或阶段,另层面的刻骨铭心,其三,则是自身标志,他说,残酷战争时期,除却靠铭牌相认尸体,皮肤所有图案构成他个人色彩,区别于他人。
Y,Y。
漾漾,漾和阈。
第一场雪,第一次水.乳.交.融。
缄默无声的告白。
风雪凉,心口发烫,很烫。
寒潮压不住膨胀的感情,黎初漾眼睫轻颤,到处白茫茫,萧阈红到饱和的皮肤,艳色.欲滴,破雪而出。
手被握紧重新放回口袋捂热,她看他鼻梁那颗小痣,仿佛遥望一个岁月的距离。
这一刻,黎初漾确定对萧阈沉寂七年的感情在今年冬天如山海倾倒,以锐不可当之势走进氤氲夜色中。
原来暗恋过、用力喜欢过的人,再重逢,轻易就能掀起惊涛骇浪。
她忘了一切,鼓起勇气只想叫他名字,“萧——”
“初黎!是初黎吗?”
被打断了。
萧阈低头,“刚刚说什么?”
她恍若惊醒,抿唇,难以再承认自己的心思。
萧,和笛子很像的乐器,阈,函数的阈值。
萧阈。
萧阈。
萧阈。
名字,最短的咒语。
她曾写了满满一页。
路人粉丝问能不能合影,黎初漾清空纷杂思绪,脱离他的手说可以。萧阈深深望她一眼没说话。
相似的一幕路上反复出现,这个点外面晃荡的学生都喜欢玩,相貌优越的俊男靓女引人注目,反击舆论的事闹得大,黎初漾的名字在凉川大学广为人知,围巾遮去半张脸仍被认出来,关注她的大多数都知她与薛之宁关系好,而薛之宁和高阳早官宣公布,连锁反应导致他们的重点偏移,聚焦于新的八卦,最多的问题:初黎,请问这是你男朋友吗?
每当这时萧阈不吭声,和过去杠上的骄傲让他期待她主动承认他们的关系。黎初漾没摸清他的小心思,毕竟之前酒吧那次,萧阈秀得飞起,以为他不想公开,于是笑而不语让上前合影的路人自己猜。
一来二去,萧阈不跟孟博闹腾了,脚尖挫起的雪跟挖掘机推土似的,发现他反常行为,“怎么了?”
“没事。”
“好吧,”她真情实意关心,“你鞋子湿了脚不冷?”
哦,装傻,转移话题,分明不想公开。萧阈不咸不淡地说:“不冷,心冷。”
黎初漾:“......”
王霏弯腰发出干呕声音,薛之宁觉得搞笑,鹦鹉学舌,“宝宝,你鞋子湿了脚冷吗?”
高阳眨巴着大眼睛,默契地回,“不冷,心冷。”
孟博有样学样,“兄弟,你鞋子湿了脚不冷?”
林魏赫省略前二字,“心冷。”
“啊?心冷啊!”孟博做作夸张地重复,从口袋掏出火机甩开,特会耍宝,拢着焰说:“来,我给你暖暖。”故意瞅某人一眼,“阈阈宝贝冷掉的心要不要?”
几人捧腹大笑,萧阈没什么表情,手抄兜迈大步走过去,以迅雷之势使劲踹了脚孟博旁边的树干,积雪泼洒簌簌掉。
孟博没戴帽子,脖子冰得回缩,还要犯贱,“操,老子的心也冷了!”
萧阈伸手轻易碰到树枝,拽着往下一扯,雪瀑砸两人一身,他吐了三个字,“冷你妈。”
“我妈在家吹暖气!哪有你的心冷!”
“闭嘴!”
两人杠上,即使两败俱伤,硬把树上积雪霍霍秃了。
几人以免祸及自身又觉得丢人,自动避开战场,王霏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跑到小摊买了五根烤到焦香的香肠,一一分发,“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感冒?”
黎初漾看着萧阈,心想男人果然至死是少年,忍俊不禁,咬了口烤肠顶端的脆皮,嚼完咽下,慢条斯理地说:“我只知道,火燎腚这个点关门了。”
薛之宁怕油弄脏手,就高阳的手吃,边嚼边说:“别说,真有点饿,那去哪儿宵夜?”
林魏赫注意到黎初漾手背沾到油,抽出张纸巾递给她,“火锅。”
“可以,去谁家?”
“我家吧,上次和高阳买多的食材还没吃完。”
“这么多人应该不够,得再买点。”
吃完烤肠,听到树下的萧阈阿秋一声打喷嚏,黎初漾轻叹一声笑着摇头,走到垃圾桶丢掉木签,掬了捧雪抹到手背,用纸巾擦干后掏出手机准备叫外卖买点菜和感冒药,APP右上角红点未消,她有强迫症非得点开,没有他高热体温蕴着,手冰凉发僵,动作迟缓地点进第一条短信【你事情做的这么绝,非得把我们逼死吗?想要房子做梦!你一辈子别想拿到!】。
第42章
三位女生家住的近, 她准备先回趟家,车停楼下,萧阈要跟着, 家里有些小秘密不想让他看见, 义正言辞拒绝,他悻悻靠回车头,眼巴巴盯她瞧,身段颀长,卫衣兜帽拉得深,边缘正好卡在高挺鼻骨,一道极细的血痕切断线条。
见她视线逗留,他趁热打铁, 指了指鼻子, “破了,带我上去擦药呗。”
黎初漾不为所动。那划痕完全萧阈自己作的,大冬天树枝被剔透的冰包裹, 前端尖如刃, 非要扯,回弹时划破皮肤, 不深不浅的小口子, 渗了点血,已经凝固了。
她调侃,“再晚点可能要拿放大镜看。”
“哦。”他从荷包掏出从便利店买的旺仔特浓奶糖,慢吞吞撕包装, “那我现在叫跑腿给你送个放大镜。”
衣服湿的居然还有闲情逸致, 黎初漾服了,“快点去薛之宁家把衣服换了。”
他把糖扔进嘴, 嚼两下说:“我哪有衣服。”
她指了指后备箱,毫不留情拆穿翘着嘴角的花孔雀,“卫衣,鞋子,帽子,一整套什么都有,我上次看见了。”
转身,刷卡,拉门,动作行云流水。
“那我楼下等你。”
萧阈的眼神很深,可惜黎初漾没看见,听出他嗓音发哑,她动作微顿,下巴往围巾里敛,“不用,你先去,别感冒了。”
“你男人身子骨杠杠的。”
“别扯淡,最近事儿多很忙,我不想被你传染,工作没有精神会效率低。”
工作,又是工作。
“我要感冒了呢?”
“那这几天暂时别见面了。”
迈过地坎,安全门自然回落,背后车门乓地声巨响。黎初漾不觉自己有问题,若身体垮了,那么多摊子谁来负责,她和他不一样,不赚钱会饿死。
手机再次收到短信,看到开头直接删除,黎远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这次反击让他意想不到,垂死挣扎拿房子威胁。为什么有这样的父亲?问题一闪而逝,黎初漾摁灭屏幕,房子她买就是了。
将近一周没回家,别的快递送不上来,门口堆了些顺丰京东的快递盒。开门捡进去,寄件人除了品牌方大部分是薛彬。
自从上次楼底下萧阈撞到,薛彬再没骚扰过,随便拆一个,竟然是香奈儿的包,以他的工资至少得两个月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黎初漾面露讶异,又拆了俩,仍然是价格昂贵的奢侈品。
无恩不受赂,薛彬寄来的快递盒码鞋柜旁,寻思找机会还回去。起身时,被一个迷你尺寸的涂鸦纸盒吸引注意力,面单寄件人打码,黎初漾边拆盒子边往房间走,内包装一层又一层,精美繁复,里面却只有一块纯黑猫咪形状的u盘。
她随手搁到衣帽间的首饰盒,不小心碰翻,项链耳环撒一地,几颗圆形的滚进桌脚缝隙,想到薛之宁他们在等吃饭,捡了几个碍脚的方便走路,其他的等回来再收拾。
换了套珊瑚绒的家居服,冰箱冷冻层把存货全取出来,出门没走几步路折返,她径直到医药箱所在的房间,翻出版润喉糖对折塞进荷包。
下楼,纯黑的法拉利还在,车顶落层薄薄的白,雪斜飞,玻璃窗雾气朦胧,中间字母LCY明晰,反复划的痕迹,得以窥见车内等待的人半分轮廓。
几人分别时萧阈特意问,从她家到薛之宁家徒步需要多久,薛之宁的回答,三分钟。黎初漾嘴张了张,几经失语。
而这时车门急不可待地开,一把黑伞探出,伴随他的声音彻底撑开了深夜的寂静。
“真墨迹,哥快等睡着了。”
萧阈几步迈上了台阶,眼睛扫黎初漾裸粉色的毛绒家居服,自然接她手里的袋子,另外一只横跨她肩部、撑伞的手,以不可察觉的力道抚触衣服,眯了下眼。
“不冷?”
约莫还在生闷气,嗓音听起来冷淡。黎初漾朝他靠了靠,有示好的意思,“不冷。你怎么没先过去?”
他侧肩,轻谑,“这不是怕某人感冒了,没法工作。”
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平日远,牵他的衣角摩挲了下,布料仍氲湿。萧阈......是怕他的湿衣服沾湿她才换好的干净衣服,所以才站这么远?黎初漾往他身边挪,他立刻往旁边撤,她抿唇默了几秒,从荷包掏出那版糖,剥了颗递他嘴边。
萧阈没问,低头乖乖张嘴就用舌头卷了进去,过后,糖挪到唇齿间抵着,一副嫌弃想吐又舍不得吐的样子,最后咽进去再看不到形状,他含混地问:“什么糖,这么难吃。”
“润喉糖。”
“哦。”他笑了,弯腰,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不用猜都知道他的不怀好意,黎初漾刚想扒开凑近的脑袋,伞面往下压,脖子被胳膊架住,他歪头迎上来,被碰得往后一仰,但被他箍住,所以幅度非常小。
远处前照灯晃亮,如开始的预兆。
那颗圆润的润喉糖半边陷进她唇瓣中间,没彻底给她尝,他含住,沿唇缝慢慢滑,温柔的,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全程没闭眼,就那样用那双锐气冲天的桃花眼盯她看,眼神侵略性蠢蠢欲动,几乎让黎初漾以为下一秒要被他吃掉。
不由自主想起两人在床上他也这样,只不过换成动作和言语的冲突,脸唰得爆红,她慌乱的用舌头推那颗糖,轻易如了愿,可随之而来是他的舌头,她不知道他怎么藏住糖的同时,灵活地在她嘴里翻云覆雨,只知道雪落到伞面轻簌簌,车驶过,他离开后,除却甜味,淡淡中药的苦残留于味蕾。
“还挺甜的。”咔哒,糖咬破的声音,他垂睨她,若无其事,一脸混蛋样,“你觉得呢?”
黎初漾掐他的腰,下楼梯往副驾走,抑着澎湃的心跳,欲盖弥彰地说:“苦死了。”
萧阈低笑着跟上,伞偏向她,思考下次占便宜的时机。先一步拉开车门,俯身,“臣恭候您多时了,小公主请上车。”
德行。
轻车熟路输入薛之宁家锁的密码,门自动开,屋内暖气开到最大,客厅灯火通明,歪扭躺在沙发的几人同步回头,中间炉火映照他们的脸。
“也太久了吧你们?菜都洗完了。”
“不会又偷偷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哎哟,箫少爷你怎么还穿着湿衣服呢!”
“赶紧的,饿死了。”
“漾漾,我烤了个橘子,快来尝尝。”
黎初漾看着他们,抬头看一眼萧阈,又将目光投远至窗外因覆盖白色显得过于寂寥的雪夜,忽然觉得冬天没那么讨厌了。
桌面餐碟摞着放,鸳鸯锅,大锅红艳艳的麻辣牛油,小锅鲜到掉眉毛的菌汤。
以前吃火锅从没出现过鸳鸯,薛之宁解释高阳吃不了辣,孟博应和他们几位男生都吃不了辣,结果找的女朋友反而是小辣椒。
林魏赫瞥他一眼,黎初漾搅拌的动作滞住,低眼看着干辣椒和花生碎,偏偏薛之宁多嘴说了句,“可林魏赫和我们吃饭一直都是吃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