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握紧,萧阈的的手指蕴着力度和体热,一根根缠进她的指缝,回扣住,黎初漾看着他的发顶,抽出手,他抬头,眼眶发红,神情和那时一样,她脸上浮起强烈的痛楚,转瞬即逝,继而变成一张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面孔,声音也找不出任何破绽,“和这件事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
她挥刀向他,也向自己,“是我想分手了。”
酸苦之意,一寸一寸,从心脏向四肢百骸蔓延。这是萧阈熟悉的感受,他勾唇,露出一丝黯然的笑,“骗人。”
她安静地俯视着他,镇定到找不出任何说谎的端倪。
他慌乱撇开眼,“你现在说的都是气话,哥不和你计较。”
“萧阈。”
“别叫我。”
“好聚好散,到此为止了。”
好聚好散?到此为止?萧阈呼吸急促,脑中这几个字不停重复,声音越来越大,他猛然起身,双手握黎初漾的肩,一下将她按到沙发,他单腿跪在她双膝之间,低头睨着她,喉结紧绷。
经过天台的一幕,太心疼她,终是不忍心说重话,他弓腰,是甘愿臣服的姿态,用自己发烫的额抵住她同样发烫的额,轻声说:“我已经知道了,当初你那样对我的原因,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一段时间调节心情,我不会打扰你,我就安静地等你,不用管我,七年都过来了,不差这点时间,人生这么长,现在只度过了二十四年,能等你的日子还有很长,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汗水和血氲湿了贴近皮肤的布料,他缓了缓,看着她,专注而认真,“你不要听别人说什么,不要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他们没眼光不知道你有多好,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你在我这里永远是最好,最重要的,除了你我谁都不会考虑,所以我不在乎等你多久。”
萧阈这番话说的毫无技巧逻辑,只有一片赤诚的真心,窗外灯火葳蕤,揉皱了他锋利的眉眼,黎初漾情绪发溃,觉得窒息,嘴张了张。
“不准说分手。”
肩被他用手臂环拥,炙热几乎要冲破骨骼,耳尖被温柔地亲吻着,“因为即便你说了,我也不会当真,我不会接受的……”
肌肤接触,体温相互影响。萧阈的感情像一颗拥有强盛生命力的种子,经年久月的辛苦栽种,替她开花,结出硕果送回,她却无法给予同等回报。黎初漾脸部肌肉细微抽动,那是想哭的预兆,但她忍住了,双手垂落身侧,并没有抱他。
“林魏赫牵进来的A级股东幕后我知道是你。还有黎远的事,你未经过我的允许插手。”
“这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
耳边萧阈的呼吸克制着,仍旧烫,“黎远的事我很抱歉,但酒吧的事,你让林魏赫入股,我是你的男朋友却不能入股,我们讲点道理好不好?”
“没有道理,”光线漫散进眼睛,她手回拢,指甲扣进布料,“你犯规了,我们结束了。”
接着推萧阈的胸膛,轻易推开了,他一条腿半跪沙发,一只手撑着靠背,凝望着她,眼睛像两粒透黑的玻璃珠,太清澈,如同一种审视,“招募你自己朋友圈发的,面对所有人,为什么我不可以?”
“远武装饰三年前有个项目,那工程资质他们不够格,需要借助外包,外包的建筑公司是家空壳公司,资质伪造的,之所以能过标准,因为这工程本就是林魏赫的关系,而那家空壳公司是你做的。”
“早就埋下的炸弹,我帮你引爆,”他坐在沙发,翘起二郎腿,轻描淡写地问:“有什么不对?”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扭曲而糟糕的她,阴暗无处遁形,黎初漾的身体发抖,死死咬住下唇,一声不吭。
萧阈后悔说出那样辛辣的言辞逼黎初漾正视自己,起身站她面前,拇指按开她的唇,轻轻摩挲咬出的牙印,“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是他们的错,你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如果是我——”
黎初漾猛地挥开他的手,他踉跄了下,她往后退,不明白他为什么能这么好,情绪激动,“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别做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我知道你为什么恨之入骨,为什么一次次心软犹豫不决。”他视线有些涣散,掐了下眉心,再次走到她面前,揉了下她的头发,“还有为什么现在冲我发脾气,没事的,对我生气没关系,都过去了,乖乖,都过去了。”
液体毫无征兆的从泪腺涌出来,黎初漾将眼睛抻得圆圆的,不让它们掉下来。
为什么总感到隐痛,因为恨里夹杂了钝感的爱,日复一日折磨着她。
“想哭就哭,哥不会笑你。”
要强地将那些眼泪全部逼回去,叫他名字,“萧阈。”
“嗯。”
“你不会懂的,你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懂我的。”
萧阈抚摸的动作一顿。
她努努酸红的鼻头。
他们之间横亘着需要她用一生去跨越的沟壑,如果再呆他身边,她只能在夹缝中痛苦,长此以往,一定会变成自己厌倦的模样。
身体的病痛吃药就能消解,但存在心里的恶疾岂是三年两载能痊愈的。
面对他,她总是胆小而怯懦。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知道,两个人答不了双向的满分,只能分道扬镳,这是注定的结局。”
“少说这些狗屁话。”
她攥着手心,抬起头,“我认真的,其实从知道你是萧阈的时候,就该结束了。”
萧阈捏住她的下巴,眼梢深长斜挑,“什么叫知道我是萧阈的时候,就该结束了?你明明知道是我才开始的,以为我不知道?”
“那是你的错觉。”她尽然让自己忽略他发抖的手,也不去注意他额头的汗,掩饰般转目,再看向他时已经平静了,“就像酒吧的事你以为我内心期待你伸出援手,事实上,对我来说,除了你,谁都可以。”
他剧烈一抖,很久以后才开口,声音很低,像被她言语的重量压实,往下沉,“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只对Threshold霍本有兴趣,而不是萧阈这个人。”
黎初漾眉眼透出冷薄之意,她就这样看他难过,伤怀、痛苦。萧阈苍白英俊的面孔,神色暗暗发凉,只能哑着嗓子吐出两字,“骗人。”
“如果我在骗你,得知你的付出,应该满心欢喜,而不是和你说分手。”
他发声艰涩,干咽气,“骗人。”
“因为没认出来,所以才会暧昧上头。”
“……骗人。”
“如果我知道是你,绝对不会开始。”
残忍的话逼得萧阈再无法装作若无其事,抓住黎初漾的腕扳到背后,推到休息室门页前,门闩反锁的同时,她被顶到门上,外套被他胡乱扯,钮扣绷断,蹦到厚实地毯。
裙子肩带往下滑,他撕咬她肩,鼻息惹得一阵麻痒,皮肤像被沸水燎着,蒸得滚烫,黎初漾双手握成拳,承受着他尖锐的牙,倔强到任何反应不给他。
他像赌气又像较劲,咬得很重,逼她一副硬骨头酥软。
可撕咬渐渐掺杂了吮舔,从肩到到后颈,最后他扶住她的下巴往侧面掰,蜻蜓点水般在唇啄了下,继而含住,进犯掠夺,捕获她躲避的舌。
暴烈的吻,心潮摇荡,四处点火。
体温将两人一起灼伤。
解不开的排扣,如同克服不了的难题。
喘着气,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带着愤怒与伤痛,却仍旧动了情,写满心猿意马。
她只是淡淡看着,瞳孔的纹路像一座扑朔迷离的迷宫,他找不到方向,也不信她真的就这样困住他,来了气,手滑到她膝窝,将她的腿提起来。
几乎是瞬间的刺激,那麻麻的感觉,来得快而急。黎初漾终于出了声,“萧阈!你——”
不给她刺痛他的机会,简明扼要而脉络分明地沉没。
萧阈如释重负地笑了,捏住她的腮颊,摩挲她绯红的皮肤。
“原来不让,是怕我发现你在骗人。”他用手掌抚触她心脏的位置,感受跳动节奏,“明明和我一样的。”
深处的记忆与反馈让黎初漾险些招架不住,她咬唇,局促地说:“生病导致的身体自然反应,没有感情可以有反应,可以做,我可以和你做,也可以和别人——”
卷携一丝风,擦过耳朵,嘭地声,她摔到沙发,萧阈两臂撑在她背后,眉目阴沉,咬牙切齿地问:“刺激我很好玩是吗?你今天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萧阈,你忘了吗?”
“我讨厌你。”
呼吸在这瞬间滞住,萧阈身上所有强撑的力量全部垮散,眼前她的背影开始旋转模糊。
我讨厌你。
语声变得恍惚空灵,不断重复,和七年间走不出的梦魇一模一样。
第46章 46
Gallop效率高, 当天所有消息均封锁,一个视频一张照片未泄露。
初黎的所有账号不再直播,短视频也不再更新。助理微博的解释, 感染病毒, 高烧不退,身体抱恙下不了床。
几位之前夹缝中吃到真瓜,初黎和Threshold的CP粉(其中包括凉川附高同届学生),自然知道两边同一时间病了。费心费力做分析贴,譬如两人一个高中,品牌联名两次,路透等等,试图在两家粉丝拉些人到自己阵营, 被骂惨了。
初黎那边的粉丝觉得Threshold咖位不配硬蹭热度, Threshold的粉丝属音乐圈瞧不起网红。
当天一场骂战打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来二去关于两人的话题翻起波浪, 但很快被不明人士撤下了, 可两家粉丝梁子算结上了。
萧阈并不知道,他太不把身体当回事, 被强制押回家, 醒来已是第二天。
他眼神晃了下,重新聚焦在天花板的光源。
沉默片刻,撑起身体,旁边的私人看护立马过来扶。
“不用。”
看护颔首, 退在旁边候着。
萧阈靠向床头, 脊背伤口压着疼,歪着身子, 扫了眼门后的两名壮汉,问:“我怎么回来的?”
他的唇不干涩,呈现被蘸水棉签按时擦拭的润泽感。
“太太带您回来的。”
“和我一起的女人呢?”见看护迷茫的表情,他偏头看向床头柜的腕表,不走心地说:“跟我妈说我醒了。”
“好的。”
门被轻轻带上,萧阈侧身抓手机,聊天界面一堆红点,点开孟博的【兄弟,你是真牛逼啊,发烧play把自己做昏了。】,他咬牙回【滚】,准备拨黎初漾电话,想到她可能不接,转而拨王霏的电话。
“哟,醒了啊,我他妈真佩服你,烧得那么厉害,还想着做那档子事,结果还把自己干晕了。”
“......”听她调侃的语气,还不知道他被分手,咳了下,“漾漾怎么样了?”
“好意思问?被你传染了进医院了!宁宁陪着她在社区医院挂吊水呢。”王霏没好气地说。
“你们小区的?”
“等等,我接个电话。”
他握着手机等待,三十秒左右,王霏拨回来,劈头盖脸地责问:“不是什么你们那天怎么聊的啊?宁宁说她要卖包卖房子,什么情况啊?你家破产了?要女朋友变卖家产帮你?”
萧阈把手机拿开些,揉揉额角,语气无奈:“这事儿我也没理明白,概括的说,漾漾觉得我未经同意插手她的事业,不止要把钱还给我,还要跟我分手。”
王霏问:“具体干嘛了?”
他一五一十道来。
“兄弟,你这在她雷点蹦迪,姐救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再见。”
他慢悠悠地说:“你朋友圈发的DJ我熟。”
“多熟?”
“可以约出来吃饭的熟。”
死人精。王霏被拿捏,“行吧,我就稍微提点提点你,这事儿肯定和她外婆有关,你知道她外婆得癌症死的吧?”
“嗯。”
“其实不是的,那天她被救护车的电话叫走了,连续三天没来学校。”
“救护车?”萧阈捕捉关键信息。
“嗯,后来我不跟你发短信你没理吗?因为她那傻逼父母不给安葬费,她拿不出钱,后面怎么弄到那笔钱,我也不知道。”
王霏顿了顿,“之后漾漾跟没事人似的,乍一看挺正常,但,怎么说呢,她开始拒绝别人的帮助,也不再说自己的事儿了,变得特别犟,不然大学的时候,我和宁宁也不会被她瞒那么久,我们都觉得这是她的心病,唉,萧阈,说句不该说的,要她铁了心和你分手,我没办法帮你。”
“别说我告诉你的啊,不然她又要怪我多嘴。”
萧阈嗯了声,“狒狒,你说为什么我帮她,倒像我做错了。”
“可能她不正常。”
“你才不正常。”
“......萧阈,你有病吧!”
他仰头,语气懒倦乏力,“正病着呢。”
电话断了一分钟后,费新洁和进房,家侍抽把椅子放床边。她没坐,倾身摸了下萧阈的额头,皱眉道:“躺好。”
“我没事。”萧阈撇开脸,低头看手机屏幕,聊天框没有新消息,他敲下【没拉黑,代表你舍不得我】发送,说:“我要回公寓,借辆车再叫个司机送我。”
费新洁装傻,“出门跟我说做什么?”
“费姐,我是病了,不是瞎了。”萧阈轻扬下巴,“你搞俩门神守着,我跑得出去?”
“还低烧,乱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