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的称呼更为亲昵,黎初漾唇角不自觉露出微笑,“嗯,伯母,您说。”
“我看你谈及事业时神色迷茫,想告诉你,你现在很年轻,人生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念书、赚钱、竞争是为了做自己,过去的经历都是手里的牌,你可以排列成不同方案打出去,不要犹豫,大大方方做选择。”
她不语,攥紧手心,克制心中酸涩。
这些话竟然从萧阈的父母嘴里说出来。
“不要对伯母说的话有压力,其实,人都是有私心的,老爷子很欣赏你,他时常说哎呀,混小子不继承衣钵,眼光倒不错,喜欢的女孩儿好优秀,是个学法的好苗子。”
费新洁看着黎初漾,笑说:“我知道你不喜欢面对镜头,既然已过万重山,何不尝试尝试别的?你若有兴趣,我们会全力支持扶持你。”
黎初漾沉默片刻,话音沉甸甸,“谢谢伯母。”
费新洁观察黎初漾的神色。
她黑发雪肤,幼态的脸十分招人喜欢,但此时面色迷惘又疏离,想必是误会了。
将她的一双纤手握进掌心,说:“我们做这些,不全然因为萧阈,七年之久,足够让我们真心喜爱你这个人,就算你们没有在一起,我们也会支持你。”
不感动是假的,他们在群里那么多年从未插手她和萧阈的事,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守护。黎初漾第一次有了当子女的感觉。她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与庆幸,眼里出现浅薄泪意,低头掩饰,“谢谢,我会回去考虑的。”
“那真是太好了!”费新洁高兴地说。随即补充:“但不用强求,没兴趣也没关系的,任何困难可以悄悄告诉我,求助并不是让人羞耻的行为。”
月光晕照的光泽,衬得庭院景色完整美好。两人零散聊了些家常。
大部分是费新洁谈及家事,说萧阈的奶奶其实是位音乐家,但天妒英才得了抑郁症去世了,老爷子早年丧妻,最初反对萧阈学音乐,他抗争,后来取得了胜利;又说萧阈这孩子从幼时便叛逆犟得狠,和老林家那孩子最开始不对盘天天打架,回来一身伤,咬着牙说不疼……
黎初漾听着未曾了解的过去,喝着甜津津的果酒,浑身暖洋洋,不知不觉微醺,也许氛围太过融洽,在费新洁休息之时,不禁唐突问道:“伯母,我现在回顾过去所作所为,总觉得自己对萧阈特别过分,觉得自己很坏,一直在辜负他……”
她心结难开,并拢双唇,低声喃喃:“我不知道如何补偿他,我什么都没有,只能给予他反悔的机会……”
“傻孩子。”费新洁轻轻摸黎初漾的头发,看她倔强,满脸心疼之色,“感情不用计较回报,而且你出现在此处,就是萧阈所期望的。”
她并不准备告诉黎初漾,萧阈什么时候开始朝她靠近,她相信自己的孩子自有安排。
于是费新洁抬手一指,腕部玉镯在月光下熠熠,语态轻和地说:“看到那两棵玉兰了吗?后面是萧阈的房间,从播种到长成树,风吹雨晒已有十多年,它等你很久了。”
说完费新洁拍拍她的肩离开,黎初漾缓缓抬头。
窗前两棵玉兰,千花万蕊已然绽放,白玉缀枝头,影影绰绰,满目皆芳华春意。
她并不懂费新洁所言,只是下一刻,萧阈从前堂脚步虚浮走到那两棵玉兰树下,张望一圈,踮脚折下一截高枝,小跑过来。
他步伐那么快,那么急,不消一会儿,就交到她手里,玉兰难摘,而手中枝桠的花瓣洁白无瑕,没有折痕也无泛黄,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鼻。
腕被萧阈温烫的掌心握住,他先摩挲了几下,将一根朴素简单的红绳牢牢系在她被暖热的腕,笑着说:“这可是哥在西京寺庙求来的,戴好,别弄掉了,明年再换新的。”
心脏重重跳着,黎初漾复而抬头望,萧阈醉意朦胧的眼睛,溢满世间纯粹美好,闪耀又明亮。
她想,好像找到了长明的星光。
第61章 61
萧阈人气越来越高, 和LCC在各大音乐节露了一圈脸后,演唱会提上日程,定于3月21日。
场地据王霏从孟博那套来的消息, 萧阈动用不少人脉, 借用了规模最大的凉川体育馆,他自己坦言,团队第一次正规演出,自费举办。
萧阈忙于彩排,黎初乐得清闲,前期拼命播种,如今树大好乘凉,她不再把自己逼那么狠, 每日处理完工作, 留有空闲时间,晚上看书或与好友喝三两酒吃几顿宵夜。
唯一让黎初漾头疼的事情,萧阈和网上那些总结天蝎座言论一样, 黏人, 占有欲越来越强,吃不完的飞醋, 男女在他眼里无差别, 等同于第三人,就连那只猫也被嫌弃,如果不是她执意留下,他早扔到他妈那了, 尤其俩人不在一起, 情况最糟糕。
今日为晚上去火燎腚小酌,白天工作安排紧凑, 一上午没回消息,萧阈聊天框跟轰炸机似的。
【两小时没影了,干嘛呢?】
【说话。】
【{语音}已拒绝】
【又来这套?抖音在线,短信已读不回,解释。】
【接电话,不接马上来公司,是不是又把小号的鱼加回来了?】
……
黎初漾正和助理团队沟通下季度视频主题,手机震动频繁,她无语甩去一个问号,他几条消息连发。
【扣什么问号?你抖音显示30分钟在线,谁的视频这么好刷?】
【天天冷落我,真想把你绑起来天天带身边。】
【乖乖,接个电话发条语音视频,什么都行,听不到你声音,哥没法专心工作。】
【最后一次机会,30秒回我。】
经过一段时间,袁卉几人对突发情况了然于胸,笑着相劝:“黎姐,你还是先回消息吧,不然等下又来了。”
黎初漾扶额,想到某天萧阈突然杀过来的场景以及经纪人怨念的眼神,太可怕了,于是打电话解释,说半天他听不进去,她小声抱怨:“哥,是不是太过了?”
“过?”萧阈冷嗓,“前科犯自己掂量掂量。”
她好脾气地说:“我有时真忘了,大家都成年人,你别这么癫,收敛点。”
“你还有理了?”他笑,慢条斯理地说:“这样,二选一,要么你先弄死我,要么我干死你。”
不可理喻。黎初漾气得挂掉电话,他又打过来,她不说话,萧阈就在那头装可怜,指责她不在乎,说他没有安全感,她吃软不吃硬,着了萧阈的道,哄着人拍了视频加自拍才消停。
挂掉电话的萧阈满脸郁闷,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两人确定关系到深入的过程,理智上想要更多的人爱黎初漾,但很多人爱她,她分散感情回馈别人,于是感性上无时无刻想清理掉她身边碍眼的人,让她目光只能专注于他,嫉妒薛之宁王霏,嫉妒她身边的工作人员,甚至偶尔嫉妒她的手机,贴身物品……
并且视奸的毛病改不掉,萧阈感叹小说的强制爱果然源于生活,如果黎初漾再来第三次摇摆,他确定自己必失控。
莫名其妙想起薛彬,萧阈心下来回琢磨,决定晚上找薛彬搜刮一番。
晚上火燎腚相聚,林魏赫来了,他说工程竞标成功高兴,破天荒地饮了许多酒,多年从未看他如此,倒稀奇。
酒足饭饱,王霏薛之宁喝成小趴菜,两人肩搭肩边喝酒边唱歌,本想唱萧阈的新歌,奈何歌词难度太高只能放弃,摇头晃脑地唱去年那首朗朗上口的trap,“东方黄金城,凉川block……”
秀姨端来新酿的米酒,黎初漾小口啜饮,笑吟吟地看她俩闹腾,加酒时,餐盘多了几片剔好的薄薄兔肉,往对面看去,林魏赫的盘子旁放置了两双木筷。
“谢谢。”她没推诿,吃了几片,转而对曹贺请求:“比巴伯,能不能做一份糖醋里脊,我想打包带回去。”
前两日,黎初漾带萧阈来火燎腚吃饭,他终于向王婷秀曹贺坦诚年年回国独自来这吃饭,从他们口中得知,萧阈每每坐的桌子,点的菜,与她的选择一模一样,靠厨房的双人小桌,加辣椒的特辣菜。
俩夫妻一想便明白其中纠缠,欢喜黎初漾谈了正正经经的男朋友,起初担心萧阈不是什么靠得住好货色,但他太会来事儿,人情世故处理的十分妥帖,感激挂嘴边,礼品送得勤快,还帮他们儿子跳槽更优质的岗位。以至于轻松得到认可。
曹贺抡勺,“要得!给小萧吃的嘛!多放糖!”
黎初漾看向沉默的林魏赫,正想说什么,萧阈打来视频。曹贺做的双椒牛肉太辣,薄荷烟解辣,她将烟摁灭,接通视频。
萧阈那边的环境嘈杂,灯光蒙蒙,似乎在舞台前面。他浓黑的头发和眉目粘着晶亮溶溶的汗,眼睛和唇边笑意明显,“漾漾,我这边马上结束了,你什么时侯完,我来接你。”
她看了眼对面闷头喝酒,已然有醉样的男人,回答:“不知道,还喝着,林魏赫好像有点喝醉了,要不叫孟博过来接他。”
他挑眉,“镜头转过去看看。”
她乖乖照做,说:“林魏赫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林魏赫抬眼,四四方方的屏幕挡在三人之间,黎初漾既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见萧阈的表情。
那一秒里,谁都没说话,灶火噼啪响,铁锅与勺碰撞闷响。
“行了,转回来。”萧阈口吻平直,听不出情绪。
黎初漾没想太多,点击翻转,看向屏幕,见萧阈被人拍肩。
“跟谁打视频呢?”
“我家领导。”萧阈自然而然地说。
LCC内部早知道他们的关系,嘻嘻哈哈打趣几句,问什么时候公开啊,萧阈看了她一眼,蒙混过去,等人走远了,他的唇抿住了又松开,转而笑了。
“萧阈。”黎初漾叫他名字。
“嗯。”
她想了想,“如果公开对你没影响的话……”
“当然有影响,我现在那么多女粉,公开人气至少下降一半。”
想到他微博底下的暧昧评论,黎初漾抠桌面的裂缝,闷闷地说,“是哦,越来越多人喜欢你了。”
“没办法,谁叫哥魅力这么大。”他神情得意,揶揄道:“怎么了,黎姐,吃醋啊?”
“没有。”黎初漾否认。
说到底,萧阈脸长成那样,眉眼带钩,还总习惯半撩眼看人,有时极为散漫的寻常一瞥,倒像勾引人。
高中她就习惯了,端起酒杯抿一口,平静地说:“这很正常,你以后更火,还有更多人喜欢你。”
“坏了。”
“什么坏了。”
看向屏幕,逆光雾靡靡的,萧阈眉飞眼笑,瞳孔明昧扑朔,“那些小女孩儿要知道Threshold只钟爱你一人,肯定得哭三天三夜,那哥可就成遭人唾弃的芳心纵火犯了。”
她想笑,忍住了,骂他:“萧阈,你真不要脸。”
萧阈往舞台懒洋洋一靠,“真男人不在乎这些虚的,老婆比脸重要。”
让他别叫老婆,他又拿出一套说辞,两人闲聊几句,工作人员叫萧阈看看布景。
挂掉电话前,萧阈将话筒控于掌心旋转,等她主动询问是否来接,他拿话筒敲镜头,仿若一锤定音,漫不经心地说:“少喝点酒,玩完了打电话,哥来接你。”
放下手机之际,黎初漾与林魏赫对上视线,不知何时他摘掉了眼镜,那双古潭般的眼,很深,像藏掩秘密与故事。
黎初漾心如明镜,唯独不理解明明之前已经暗示过,林魏赫为何执意不改。她执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抬到桌中央晃了晃,示意碰杯。
林魏赫便抬手一碰,自顾自喝完,缄默不语的余光瞥向黎初漾,她浑然不觉和其他人谈笑。
等王霏薛之宁醉得不省人事,黎初漾缓慢开口:“林魏赫,记不记得高考完,我们一起去江边,你自己念的那首诗。”
沉默半响,林魏赫又喝了一杯酒,嗓音艰涩,“嗯,淮上与友人别。”
那时萧阈出国,他认为自己和她并非一路人,隐晦表达分道扬镳之意。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可放不下,他作为朋友一晃七年,而现在她也用这样一句委婉告诉他,我们非同路人。
“不过世事难料,谁能想我们做了十年朋友。”
林魏赫低声重复:“十年。”
月色沉沉,黎初漾眼神通透,给林魏赫斟满酒,“谢谢。”
酒壶倾斜,洒出一点,她看向他,语调温和含蓄,“抱歉。”
一切尽在四字中,谢谢你的陪伴与照顾,谢谢你看的起我,但对不起我不能接受,对不起请你别开口。
林魏赫听懂了,黎初漾不想挑破,其一珍惜两人友谊,其二顾虑他和萧阈的友谊。
给足他颜面,可绵里藏的针,扎得握杯的手抖了抖,林魏赫垂睫,鼓足勇气想说的话烂进肚子。
原来不是谁都有机会,对黎初漾而言,只有萧阈最特别。否则,她这样一位冷淡厌倦的人,又怎会那般主动。
早该知道的,只要萧阈回来,将毫无胜算。如果早一点,将她沉淀的伤痛和悲哀化去……
林魏赫想了很多如果,面色岿然不动。
他清楚,假设本就是空中楼阁,模糊不清的界限难以窥探。
无法宣之于口的苦涩攀缘心头,林魏赫眸中触动与妄想渐渐沉进最深处。
他轻拂沾到虎口冰凉的酒,饮完杯中黎初漾倒的酒,语气一如既往平淡,滴水不漏地说:“没事,于我而言是小事,意外矫枉过正就行,你不必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