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阈。”黎初漾叫他名字,语气清淡。
“.……”萧阈掀开一只眼窥她表情,默默从口袋掏手机,强颜欢笑,“哥知足了,等等,调个伴奏。”
笔记本放茶几,黎初漾把猫抱在怀里,坐到地毯,注视着屏幕,“新歌叫什么名字?”
“Threshold。”
她好奇,“之前唱的那些呢?”
“留在新专辑。”萧阈点开电脑的伴奏,往椅子一靠,脚翘到茶几,竖起手机当话筒。
他虚仰起脸,顶光打出微扬的眉骨形状,下方一双锐利浓黑的眼睛,似笑非笑,又有点倨傲地问:“准备被你男人迷死没?”
黎初漾双臂老老实实隔在小茶几,笑的唇角微微翘,“准备好了。”
妈的,这么可爱。萧阈特想冲进屏幕狠狠啜一口,他强行叫停分散思绪,头跟鼓点动找回感觉,懒散地摆臂,声腔低磁干净,“Yeah yeah,check one two one。”
“每句歌词是金句/比瑞典表更精细”
“成捆人民币取不尽/每句话和亚里士多德一样精辟”
“所以听好了,让哥用押韵对你们全身心洗礼”
……
萧阈进入状态,到曲目高潮站起来,半蹲,冲镜头放肆地唱着。
“红眼病为money和知名度/或young lady的那几步/显摆微醺几度/吹捧开拉菲好酷”
“我与你们不为武/Shipping moet and Nine-fo’/(Moet香槟和94年的狠货)Rol some sweeshers/i took pictures for my sweet girl RFR(卷些烟,为我的甜心女孩拍些照,请求响应)”
萧阈勾唇一笑,黎初漾配合歌词,双指按唇朝镜头飞一个吻当作回应。
“Real life thugs sing,shout to所有的。”他眉飞色舞,扬起下颌,拍拍胸膛,“Copy right Threshold,顶天立地的骨骼。”
即使没有灯光音响设备,萧阈唱歌时魅力无限大,黎初漾目不转睛地看,全神贯注地听。
突然有点理解迷妹这个词。
不禁想,如果他们没和好,某天她坐观众席或网上看到萧阈的演出,应当会在某一刻捶胸顿足后悔放弃他,亦或更加遗憾。
“Boy to tycoon/NYC to LCC Avenue(从少年到行业领袖,纽约到凉川城市的街道)”
“You know my stunt the hardest(你知道我的作品最硬)/百舸争流Threshold教你击水浪遏飞舟。”
狂妄地唱完最后两句,萧阈玩嗨了,单手撑地,倒立身体,卫衣往下滑,露出劲瘦腹肌。
接着他双腿自然舒展,手扶冷帽,对她敬礼,“Respect my first audience。”
黎初漾笑的温柔,“我的荣幸。”
只见视频里的萧阈回复身位,脱掉帽子,抓了下头发,不看她,漫不经心地问:“那,能不能再看看小黎和小漾?”
“.……”死性不改。
零点,Threshold发布同名单曲《Threshold》,内娱鲜有这种无法无天的拽歌,十二个小时迅速窜升热榜。
隔天晚上黎初漾悄摸登陆小号宣传,意想不到的是,用萧阈拍摄的毫无技术含量的视频,一经发布破万赞,她极为讶异地点开评论区。
【明明长得和以前一样,今天格外漂亮。】
【男友视角太好看了,摄影师加鸡腿!】
【感觉像跟黎黎谈恋爱。】
【目测对方高度至少185+,不会是男友拍的吧?】
【啊啊啊她用的Threshold的新歌!本CP粉狂喜!】
【在哪儿撒野?滚粗!】
【又装CP粉给你家哥哥引流呢?】
……
越往后翻评论区吵得越凶,两家粉丝撕得不可开交,旧帐新怨一起算,讽刺对方蹭自家流量。
两军交火,CP粉死命扣两人高中同校的细节,扒片场花絮路透,试图以此证明两人关系,奈何压根没人信,甚至两边挨骂,于是颤颤巍巍圈地自萌。
阴差阳错,Threshold新歌推至热榜,一晚上登至短视频和音乐平台的飙升榜、新歌榜、热歌榜第一。
省一大笔营销费用,黎初漾乐享其中,大方地投了上万元流量助推,效果显著,《Threshold》被各大网红轮流用作BGM,随歌曲的爆火,两人不和的八卦越传越离谱。
萧阈怒不可遏,想动用人脉和钞能力把热搜压下去,吵吵嚷嚷要公开,黎初漾勒令他闭嘴,他憋一肚子火没地撒,从西京回来,尽管忙得早出晚归,白天不忘和郭莎一起开小号怼自家粉丝,晚上腻歪完拿手机当键盘侠。
十二号当天,萧阈丧心病狂地利用锁爱哥和路过哥的微信,在初黎粉丝群透露曾见过Threshold,试图挽回铁粉群本尊的印象分。
从此封心锁爱:【狗仔的报道纯莫须有,Threshold人其实还不错。】
老马识途:【他人不错,和我们黎黎有什么关系?】
新山宛宛:【多不错?】
远山迢迢:【多不错?】
……
萧阈每说一句,另外三人就来拆台,黎初漾看得想笑,搞不懂他们一家玩的新游戏,他们不拆穿,她配合他们的恶趣味。
商务车驶入别墅区,中式园林与现代风元素巧妙融合,曲径通幽,步步皆景,如水墨画般内敛大气。
再次意识到两人的差距,她收回视线,不免感到紧张和胆怯。
身体是最好的语言,萧阈察觉到黎初漾的情绪,把她搂紧了些,“没事儿,他们很喜欢你。”
他朝驾驶位抬下巴,“是吧,王叔。”
“当然,”王叔语气隐约能听出笑意,“我一直也很喜欢黎小姐。”
“放轻松,只是吃个饭。”
黎初漾抿唇,低声,“嗯。”
萧阈边摸她的头发,边在群里对战。
这些天他忙于录制,长久缺乏休息,半含着眼皮,神色倦惰。
过了两分钟,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往座椅一拍,“漾漾,我能不能把老马识途,新山宛宛,远山迢迢这三人踢了。”
“……为什么?”
他不经思考,看起来像积怨已久,淡淡地说:“以前就发现他们三针对我,没想到嫉妒成性。”
黎初漾瞬间茫然,随后解锁手机翻看群聊记录,思维系统出现紊乱,“他们嫉妒你什么?”
“至高无上的粉丝等级,尊贵的群主头衔,珍藏版照片……”
萧阈语气非常笃定,凿实任何质疑空间。
黎初漾听的眉角抽跳,紧张的情绪冲淡,默默打开手机回复网店消息,调整下季度内容,安插新的策划方案。她发完消息,他开始下结论,“哦,现在多加一个,三傻逼妈妈粉代入久了,天天指手画脚,别的就算了。”
黎初漾不动声色收起手机,“嗯?”
萧阈侧头,表情备受打击,难以置信,有点崩裂,“他们说Threshold丑,他们居然说我丑!我他妈从出生就没被人这样形容过!”
实在不想安慰一位长相拔萃、吃到美貌红利的人,“你不丑,你一点也不丑”,黎初漾不买账,拿手机开了把消消乐,但身边的男人怨念太重,于是她不太走心地敷衍:“可能你记性不好忘记了,没关系,现在有了。”
萧阈:“???”
“没事的,别难过。”
他抿唇,气得使劲握她的手,却不自觉捏进掌心,兴致勃勃玩起她的手指,玩了一路。
当车停下,堪比电视剧的豪宅和佣人出现在视野,那瞬间,黎初漾不是自卑,即便见过萧阈的妈妈,印象的标签为温柔优雅,也与和蔼可亲的老爷子打过交道。
但第一反应,她想到薛之宁经常提的豪门狗血文,以及甄嬛传知否诸如此类的宫斗宅斗剧。
礼物交给管家后,黎初漾的呼吸放轻放缓,站姿规矩妥帖,严阵以待。
萧阈则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混样,一手牵着她,一手快速刷他们的八卦,思考如何尽快把男友身份弄的人尽皆知。
中式庭院入门,空间通透明亮,假山流水的院子。
黎初漾愈发觉得门第悬殊,萧门难进,当和萧阈被领到正大厅,两人瞳孔地震,呆若木鸡。
古朴典雅的大堂中央半米高的粉红公主裙蛋糕,旁侧推车上堆满各种礼物,包、手办、护肤品应有尽有,而悬挂的金闪闪彩带横幅,上面七个大字。
——欢迎黎黎小仙女
最夸张的,身着中式连襟上衣的老爷子,贵气优雅的中年夫妻手里还拿着应援棒。
俨然粉丝欢迎会的架势。
黎初漾原先准备的托词全忘了,深切体会受宠若惊其含义,连忙弯腰,一一问好。
而黎黎小仙女五字在萧阈的脑袋飞速运转,串联成线。
一切真相大白,那三拆台的妈妈粉……是他爷!他爸!他妈!
也就是说,他的痴汉行为,譬如与黑子大战三百回合的口水战,每天把黎初漾的照片吹捧得天花乱坠,表面装若无其事实则私下毫无底线当舔狗……所有的蠢事,被三位家长一五一十看得清清楚楚,且极有可能趁他不在,亦或茶余饭后,津津有味地探讨。
萧阈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面孔出现罕见的空白。
萧良骥见自家孙子呆愣的表情乐坏了,拐杖咚咚两下,一本正经地说:“萧阈!有没有规矩?还不带黎黎过来?”
萧阈回神,觉得难以接受,僵硬地抬手,指向横幅,试图挣扎,清了清嗓子,“这破烂什么意思?”
黎初漾叹气,熊孩子似的,真嘴欠。
费新洁瞪萧阈一眼,拿着应援棒要打人,想来不能有失风度,捏得咯吱响。
萧恒爱妻心切,容不得贬低,说:“那是你妈精心准备的礼物,跟你没关系。”
萧阈深吸一口气,视线扫向三位岁数加起来快一百七八的人,想拉黎初漾离开,最终双指摁压太阳穴,又使劲掐鼻梁,心里国粹不断。
“昨晚没睡好?”萧良骥打趣道。
老人家真够闲的。萧阈彻底无语,有气无力地说:“您能不能别这么……潮流?”
“时代在变化,这叫跟随大趋势。”
“……”
费新洁缓步走过去,嫌弃地扒拉开萧阈,牵起黎初漾的手,“黎黎啊,上次见面匆匆,没来深聊,咱们先看看礼物,伯母这些年给你买的,就等着今天送给你。”
黎初漾怔然,心里酸酸软软,又有种暖胀感,她几近失语,本能促使张口维持教养,“谢谢,感谢您,可太多了,我……”
她何德何能,受不起,但,好想贪婪地收下。
费新洁轻笑,拍拍黎初漾的手背,“别紧张,都按照你平常直播视频买的,不要可浪费了。”
黎初漾更惊讶,她以为他们只是为萧阈,没想到真的会看直播和视频。
萧阈像护犊子似的,一把扯住黎初漾扯进自己怀里,表情别扭冷淡,说话明显带气带刺,“没事,收着,那不算什么,我那有更好的。”
“更好的什么?”
“偷拍照?”
“Threshold长得帅,应该挺有钱,是个好男人,儿子啊,说这些话我真替你害臊。”
……
黎初漾:“……”
她看向萧阈,眼里分明写有一句疑问“嘴碎是遗传?”
他面露窘迫,倏地想起什么,瞥着她质问:“你早知道不告诉我,谁跟你一边儿的?没良心的女人。”
黎初漾的睫毛长而微垂,一双绒绒圆圆的眼睛弯起来。
她对他笑的甜美,“我告诉过你呀,可是你说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萧阈:“…………”
晚饭在大厅圆桌就餐,清淡潮州菜和辛辣川菜都有。氛围轻松和谐,偶尔阴阳怪气地斗嘴,聊八卦工作。
和想象完全不一样,萧阈的家人开明,思想前卫,接受一切主流或小众文化,他们给萧阈最大限度的自由,发自内心的欣赏,尽可能地融入他的生活。
费新洁给黎初漾准备了礼物,也为准备了萧阈合他心意的礼物。他身上的纹身,他们不会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是说花里胡哨像新衣服,他耳朵打的骨钉,他们不会说男孩子为什么打耳洞,而是开玩笑说耳朵像筛子难怪总听不得人家说话……
而他们即便位高权重,朱门秀户,却无任何“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对立意识。
所以,萧阈当时无法理解她口中的尊严有何等重要,并非不去深入理解,因为在他本身的观念,贫穷本就不是限制一个人的词汇,她以为的怜悯也许可以换一个词,心疼。
黎初漾头脑一下惊醒了,也终于明白,萧阈为什么会那样松弛、包容、自信与骄傲,为什么他年少时轻狂如风,一别经年成为男人仍旧气盛未减半分的少年模样。除却他本身的天赋优秀,他一出生就活在明亮的爱里,家人的百分百理解和支持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萧阈没骗她,他的家人爱屋及乌,真情实意,认真倾听她所言,言辞之间并非客气生疏,会指正她不成熟而偏执的想法,也会幽默诙谐地开玩笑。
晚饭后夜空晴朗清晰,湛蓝中一轮皎月,零碎几颗星忽明忽闪。
萧阈和老爷子萧父喝多了,三代同堂面红耳赤在饭桌上吹牛逼,管家和家佣笑吟吟地送菜送酒。
黎初漾和费新洁一起坐在院子,注视着他们。
“漾漾。”费新洁蓦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