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殿下，林海还在畿县衙监狱内，引爆预埋的炸药，我怕误伤他。”
只要能救林海，韩冰并不介意去做什么事情，但是前提是保证林海能够完完整整的回来。
“韩老板，赵子期既然答应救你那个属下，自然会说到做到，这是畿县衙监狱的样式雷图，图中已经标明流民被关押的具体地点，畿县衙地底下预埋的炸药共计在三个位置，这三个位置彼此独立，你只需要引爆其中两处就好。”
田帐房把一侧案几上对折放着的纸张推向韩冰的方向，说出了他和赵子期商量好的对策。
韩冰拿过样式雷图细看，发现表面小小一个衙门下居然有如此庞大的监狱和错综复杂的密道，三处炸药地点也很是隐蔽，而引燃炸药的引火线也极其隐蔽的藏匿于衙门院内不同的三处地点。
“这个样式雷图时间久远，我也从来没有进去过畿县府衙内，所以后续的事情需要你去自己判断。”赵子期看着韩冰表情严肃的看着手中的东西，出声提醒。
韩冰根据那次去找王四儿营救林海时对畿县府衙和周围地形的记忆，仔细和手中样式雷图核对，“殿下，这个图纸和当地的外部建筑情况大体相符，要引爆两处炸药我来想办法，可是炸药威力巨大，会不会伤及无辜，也会不会波及林海所在区域，您的消息来源准确吗？”
韩冰的质疑在赵子期的预料之中，毕竟经过这么多次的配合，他已经和韩冰彼此熟悉，相互之间的做事方式方法和思维方式也是彼此了解。
“我不能完全保证，毕竟图纸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但是流民的关押地点可以确认无误。”赵子期并不想欺骗韩冰，面对韩冰的询问，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听完赵子期回答的韩冰陷入了沉默，林海这次被关押的地方很是棘手，如果没有皇亲国戚出手根本就不可能有一丝生还机会，现在虽有生还可能，却无法完全保证，这件事情做还是不做，万一出了意外她该如何和林达交代。
赵子期和田无择看出了韩冰内心的挣扎，也静静的在一旁等待，毕竟面对最坏的结果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坦然接受。
不语的韩冰脑袋中回想和林氏兄弟的历历往事，从当初路边的初见到后来的一同走南闯北、经历生死，他们兄弟俩是韩冰可以放心把身家性命托付的人，这样的情谊让韩冰对于这次无法完全把握的救援心生犹豫。
吴管家和端着刚熬制好汤药的老大夫进入赵子期的寝殿，就看到田帐房双手交叉靠着椅背、赵子期半身躺起看向窗外、韩冰手中拿着东西陷入沉思的场景，三个人各有心事看似泾渭分明可有无法分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殿下，汤药已经熬制好，您喝下后小的再给您换背后的伤药。”
老大夫的声音暂时将韩冰的思绪拉回，看到端着瓷碗的老大夫走到赵子期榻边，韩冰赶忙起身让位，满室苦涩的味道就算不用亲自品尝，也可以猜测出汤药的难以下咽。
赵子期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接着轻车熟路的掀开被子趴在榻上，老大夫熟练的轻轻掀开赵子期披着的里衣，紧紧缠绕的绷带完全暴露在韩冰的视野中，等到绷带全部剪下，满背的疤痕和伤口混合着黑黢黢的草药甚是可怖，一身的伤痛让韩冰想象着赵子期当时被晋帝杖责时候的样子。
“殿下，背上大部分都已经结痂，只是有几处炎症未消，有化脓的情况，小的需要挑破防止炎症内侵，您忍着点。”
吴管家早就叫人提前备好清水，拿手试了试水温就将一旁用开水煮过的棉帛放入其中，拧干后将赵子期背后的草药全部擦拭干净。
老大夫则拿起一个薄如蝉翼的小刀，用开水烫过又在烛火上微微一烤，快狠准的将有脓水的地方切开一个小缝，吴管家则迅速按压将脓水挤出，如此反复，将三四处不大的伤口都这样处理完成，又从一个温着的汤药罐中取出事先熬制碾碎的草药涂抹在整个背部，稍微晾了一会儿，最后再用崭新的绷带从赵子期的腹部、胸部缠绕包扎。
一系列治疗动作韩冰看着都感觉到痛，可趴在床上的赵子期硬是一声都没有吭，殊不知额头的薄汗早就将其出卖，韩冰拿过一旁汗巾，在老大夫和吴管家走后，坐在榻边轻轻的擦掉，右手缓缓在绷带上扇风，希望借此减轻赵子期的痛苦。
“殿下，就按您说的法子去救林海，我韩府定会竭尽全力配合，至于结果如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相信林海也会同意我的决定。”
面对受伤这么严重的赵子期，韩冰明白自己的选择在这样的条件下已经是最好，就算知道赵子期如此布局定然还有其他目的，可人和人相处之道本就是相互利用利益交换，现在应该庆幸的是她还有值得赵子期利用的价值，如果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那林海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趴在榻上的赵子期本以为韩冰还会继续犹豫，在后背放脓疼的有些昏迷之际，感觉有人在给他擦拭额头的汗水，背部送来轻轻的风缓解了一些疼痛，侧头发现韩冰坐在榻边用严肃的表情看着观察自己的样子，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正想出声宽慰让她顾好自己身子，就听到韩冰最终还是决定按照他的法子营救林海。
“韩冰，这件事情你要想清楚，我在朝中势力有限，万一出现任何意外，我没有办法保你，就算是提前布局好等待时机，可也都是在你成功引燃畿县炸药的前提下才会行动。”
赵子期也只是想通过林海这件事情作为一个入局的契机，自己以往被晋帝和赵子伯一党时时打压的局面需要被打破，这次事情也正好让朝中大臣和天下人看看，大晋并不是只有一个赵子伯能够继承大统。天家子女最是无情，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不择手段达到目的这才是上位者该有的姿态，可利用之人是韩冰，赵子期心中倒是生出一丝犹豫。
田无择没有意料到在这么多不确定因素存在的情况下，韩冰仍然能够下定决心去引爆炸药，思及当初自己因为烂赌成性被父亲除名，抹去族谱中一切痕迹，让他一个堂堂光禄寺少卿嫡孙不得不把原来田嘉芮的名字改为田无择讨生活，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假如当初有韩冰这样的魄力，自己会不会是另外一番光景，明明赌气立誓要和田氏一族毫无瓜葛，可改名时保留的姓氏却无法隐瞒内心的希冀。
“殿下，你我第一次在湖广之地收购粮食见面时就见识到了我生意人的本质，就算是刀架到脖子上，我仍然讨价还价要了您两成的稻谷，所以您放宽心，只管布局，不必忧虑，我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安心等我成功消息就好，畿县巨响的声音就是给您的信号。”
韩冰看出了赵子期眼中的那丝不忍，可是林海是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救出来的，当初韩父暴毙她年龄还小无法保护最亲的人，可如今的她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纵使知道赵子期也在一定程度的利用她，可也心甘情愿。
“韩老板，保重，只要能成功引爆畿县内的炸药，我田无择和殿下定将林海救出。”韩冰的胆量和决断就算是放在一众男儿中也是出类拔萃，何况又是一介女流，田帐房突然明白为什么韩冰能够得到赵子期的垂青，为了她可以几次三番打破原则。
“那我就先谢过殿下和田帐房了，”韩冰故作轻松的打趣到，“时间紧迫，我先回去安排，等部署稳妥再行和殿下汇报。”
韩冰起身和寝殿里的二人告了别，潇洒转身离去，留在屋内的二人明白韩冰洒脱背后的艰险可也再无他法，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夺嫡之路本就凶险，传闻一战百神尚愁，当下只能对韩冰报以全部信任。
回到韩府的韩冰一进门就看到怕被人起疑只能守在内门里的林达。
“少爷，您怎么去了这么久？”林达急切的声音满含担忧。
“母亲歇息下了吗？”韩冰并没有回答林达的问题，先确认了韩母的情况。
“夫人已经睡下了，我见天色太晚，孙管家刚才也被我劝回去休息。”林达吩咐一旁的小厮紧闭门窗，又交代些夜里轮流值守事项，就紧跟上韩冰步伐到了内院房内。
“林达，你把院门和房门都关好，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林达从韩冰一进韩府门就知道有大事安排，韩冰看似随意的动作中处处透露出小心谨慎，他们林氏兄弟这么多年总共也没有见过几次韩冰如此行事，但凡如此，必是干系身家性命。
第83章 第83章
“林达，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就林海，但是要去引燃畿县衙地下预埋的炸药，还无法保证林海完完整整回来，我想一试，你怎么看？”
韩冰并没有隐瞒林达的将在三皇子府和赵子期、田无择商议的所有内容都说了出来，林海毕竟是林达的亲哥哥，假如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比她更有资格替林海做决定的话，那就一定是林达。
“小姐，畿县衙地位不一般，三皇子给的图纸并不一定准确，万一事败，被人发现引燃炸药和韩府有关，夫人怎么办？孙管家怎么办？老掌柜怎么办？您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又该怎么办？岂不是所有心血都要毁于一旦？杀害韩老爷的凶手还没有找到，为了救哥哥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
林达听完韩冰说的话后，第一反应并不是想着林海的安危，而是首先关心韩府上下，韩冰有恩于他们兄弟，如果没有当年韩冰的善心，也许他和哥哥早就已经饿死冻死不在人世，为了救哥哥赌上的代价太大，假如林海知道的话，定然不会同意这次营救，情愿在狱中死去以保韩冰和韩府万全。
韩冰知道林氏兄弟忠心，这也是她最为担心的一点，林氏兄弟二人凡事都以她为重，假如有一天真的到了二选其一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定将舍弃自己保全她，可这并不是韩冰想要看见的情形。
“林达，你和林海这么多年跟着我出生入死，韩府能有今日光景你们兄弟功不可没，哪有什么事事完全毫无一失的保证，余下的事情你不需要考虑，只消告诉我，你想不想救林海？”韩冰这个明知故问的问话其实是在宽慰林达，作为相依为命的亲兄弟，林达怎么可能不想救林海，可救林海的胜算不定，付出的代价又太大，林达怎么敢让韩冰冒如此大的风险，只能低头不语。
问完的韩冰见林达沉默，微微一笑，“三弟，咱们救大哥去，余下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来安排，你只需听令就好。”
听到已经做出决定韩冰的声音，林达不知所措的看向这个被他立誓要舍弃性命也要守护的人，眼中的茫然无措令人心疼。
“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再赚，至于其他的老天自有命数，我们一起努力，咱们三兄妹一定可以再聚在一起走南闯北。”
韩冰看着林达的眼睛坚定说出自己想法。
韩冰作为江南首富独女，魄力和决心非常人所能及，既能在顶端安稳享受，也能在底层韬光养晦，今日如果为了一己私欲放弃亲人，那明日就能为了其他利益舍弃其他，韩希墨的血脉怎能如此不堪，凡是她的人，不计后果也定要护其周全。
“小姐，但凭您安排。”林达听着韩冰不容置疑的语气，曲膝抱拳一跪，再抬眼时，眼中的狠戾和坚定表明自己追随韩冰的决心。
“好，这才是我韩府三少爷该有的样子。”韩冰起身扶起林达，将怀中畿县衙地上地下的样式雷图取出，和林达彻夜商量安排。
林达和韩冰足足商量到天明，林达根据韩冰指示，怀中揣着大量银票驾着马车前往畿县，韩冰则去贸易行找老掌柜。
“老掌柜，我的决定是不是有些意气用事了？”韩冰将自己的决定告诉老掌柜后，看着贸易行中几个紧锁的库房无奈一笑，“这些年您帮韩氏打下稳固经商江山，本想用这些家底想法设法夺回韩苑为父报仇，可我的决定却很有可能再无翻身机会，希望您不要怨我。”
老掌柜看着眼前这个韩希墨唯一的血脉，理智上想要劝说对方舍弃林海，可从情感却又无法说出口，这么多年过去，韩冰的眉眼间越发的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江南首富，尤其透露出胸怀大义的眼神简直就是韩希墨的翻版，这也许预示着他们父女二人人生轨迹的重叠。
“小姐，韩老爷在世时江南的光景您也许只记得一二，那时候江南富庶，生活在内的百姓更是安居乐业，被称为江南首富的人怎么可能只知道做生意而没有德行，如今小姐你重情重义其实是和老爷如出一辙，要救林海既是出于道义更是出于情谊，于情于理我都不该阻拦，我这个老家伙只能替你守好韩府家业，等你平安归来。”
韩冰看着快到耄耋之年的老管家还为自己殚精竭虑，区区感谢的话怎么也无法说出口，转而和其商量后续安排。
“老掌柜，现在除韩府和多宝斋是在我的名下外，其余田产铺子均在官府备案挂在您处，这几日您要着手把你我资产彻底分开，假如事情败露，至少大部分身家还是可以保住，只有您、孙管家和母亲生活保障，我才能无后顾之忧放手去做。”
事情往最好的方向考虑，结果往最坏的情况准备，这是韩冰多年来的习惯，商人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多一个考虑未来就少一个隐患。
韩冰把所有事情都和老掌柜交代完成，余下的就是韩母和孙管家的安排，至于韩府仆役，毕竟也是主仆一场，韩冰决定每人二百两银钱全部遣散。
老掌柜当初答应韩冰来京城，实际上是对这个韩希墨世间仅存血脉抱有可以重振江南昔日光景的私心，如今走出这步也实在是迫不得已，看着瘦弱的韩冰，到底还是忍不住多交代几句。
“冰儿，这次救林海也不知结果好坏，假如真的天要绝韩氏一族，也只能如此，这些家产我会按照你的安排全部送到韩老爷棺椁所在村落，让韩夫人、孙管家和村里的人保障生活，可只要有万一可以保全自己的机会，我希望你想一想江南水深火热中的百姓，就算是为了未尽韩老爷的遗愿，定要活着回来。”
韩冰向老掌柜行了一个晚辈礼，拿起一匣子龙骨粉和各类救命丸药，没有再回头的离去，回到韩府。
韩母昨夜睡的很是不踏实，不知怎么的眼睛总是在跳，早早起身就去韩冰的房间看看自己女儿休息如何，谁知床榻平平整整，根本就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又问了看门的小厮，这才知道林达早早离开，韩冰也紧随其后出门。
韩母自是知道他们这几日为了救林海的事情诸多奔波，只能先去厨房盯着人做些好克化的饭菜和点心，至少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法子。
饭菜早就已经做好，在厨房小火上保持温度已经一个多时辰，孙管家劝着韩母自己先进食几次无果后，也就放弃劝说，也陪着一起等韩冰回来。
“夫人、管家，少爷回来了。”韩冰刚骑马大门，就听到一个小厮急匆匆的向后院跑去，想来也知道是韩母等的着急，打发后院的小厮守在大门口，只要一看到韩冰回来就立刻去报。
韩冰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缰递给一旁的仆从，也匆匆向后院小跑而去，走到半路就在廊上看到被几个丫鬟簇拥着迎面而来，赶忙跪地请安，韩母则一把将韩冰拉起抱入怀里。
“你这个小孽障，”韩母边说边上手作势要打，可到底还是不忍心，只是重重的举起，轻轻的落下，“早出晚归的连母亲都不要了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