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本想打趣几句，可想到将要安排的事情，到底还是只能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撇嘴一笑，安慰韩母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闻着饭味儿就赶快回来了。”
孙管家在一早得知林达骑马离开后就知道韩冰对林海的事情已经有所安排，在收到老掌柜传递的稍后有贸易行亲信搬运密室东西的消息后心中已经猜到林海所遇之事很是棘手，本欲笑脸相迎，可到底还是年岁大，见不得一点分离。
“孙管家可是也怨我没有早早和您报备？”韩冰看着满脸褶皱的孙管家心里也不好受，这个曾经跟着父亲，如今照顾母亲，又把自己视为孙女的老人家历经韩苑兴衰，本以为如今可以安享晚年，谁知却还要面对这离别，“您别生气了，要不我给您上房揭个瓦可好？”
韩冰小的时候调皮捣蛋，在韩苑里翻墙跳水上房揭瓦无所不干，韩母为了韩冰的安全，下令不许韩冰再有出格的行为，韩父面对韩母的威严也不敢争辩一二，倒是孙管家看韩冰实在天性好动，就着人在几间比较低矮的屋子旁固定了几个扶梯，更是将房上的屋檐都做了填平、加固和防滑，这下让韩冰可以上房玩个够。
这件事情被韩母知道后重重叹了口气，韩冰本来被韩父宠的就无法无天，如今又有孙管家私底下护着，想法子满足她的全部要求，这下韩冰可真是把自己当成了要风得风要雨的雨的混世魔王。
韩冰的一番话一下子把孙管家拉回到了当初在韩苑的光景，为了韩氏一家三口操劳半生的孙管家，对于他来说韩氏就是全部，如今不但老爷没了，现在连小姐都以身涉险，到底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第84章 第84章
韩冰看着孙管家不舍的样子心里也难受，她前十几年享受了普通人无法企及的生活，及笄之年也遭受了普通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这么些年独自支撑韩府，只希望拿回韩苑，未尽韩父未尽之事，可林海她不能不管，如果这次为救林海真的舍去性命，那她也只能背上不孝的名声了。
孙管家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捧着长大的韩苑千金，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随着她，在心里祈求归西的韩家家主韩希墨保佑他唯一的女儿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冰儿，咱们先去吃饭。”韩母昨夜一晚辗转反侧，母女连心，就算是不知道韩冰的具体打算，可韩母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看着韩冰眼下乌黑的阴影，当下只想着让韩冰好好吃一顿休息一下。
韩冰一手拉着韩母，一手挽着孙管家来到厅内坐下进食，丫鬟们听到韩冰回来的消息早就麻利的将一直温在火上的各种饭菜和点心端了上来，韩冰看着被美食填得满满的桌子胃口大开，本就没有好好吃饭的她直接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韩母看着韩冰狼吞虎咽的样子甚是心疼，也不顾上自己吃，连忙在一旁布菜，将韩冰素来喜爱之物挑拣的放到韩冰面前，方便其进食。
孙管家看韩冰吃的太急，赶忙盛了一碗鲜笋汤放在一旁，提醒韩冰满满吃。
韩冰刚塞进去一个桂花枣糕，正有些噎，拿着汤匙舀了一勺汤送入嘴中，暖暖流到胃里，把韩冰舒服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闻着竹笋的清香，情不自禁又大大喝了一口。
刚才还伤怀的孙管家见韩冰吃的香甜，赶忙又盛了一碗放在一旁，一脸慈爱的看着韩冰高高兴兴的吃饭。
什么事情带着些最后的意味总是叫人不舍，韩冰知道这顿饭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次吃到韩母做的饭菜、喝到孙管家亲手盛的汤，总是要吃尽兴了才好，足足感觉吃到了喉咙处才揉着肚子放下碗筷。
“母亲、孙管家，你们也吃。”吃饱喝足的韩冰靠在椅子上劝说着只顾照顾自己没有好好进食的两位长辈用饭，韩母和孙管家见韩冰吃好后这才迟迟动筷。
韩冰一早已经屏退所有下人，见时机成熟，对着吃完饭的孙管家和贾母说出了自己打算送他们二人去韩父棺椁所在村落暂避的决定。
孙管家心中早有准备，转头望向韩母，韩母跟着韩父这么多年，对于事态的感知自然比常人强上许多，已经猜到林海之事很是棘手，但她并不想将韩冰留下独自一人面对将要出现的血雨腥风。
“冰儿，母亲哪里都不想去，我已经失去了你的父亲，不想再失去你，如果老天真的要亡我韩氏，那母亲绝不做偷生之人。”
“母亲，安排您离开并不是如您所说是为偷生，而是为了让我安心，只有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放手大胆的去做，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积攒下的人脉和经验，足以让我和林氏兄弟脱身，可万一被人察觉我的身份，您又和孙管家身处京城这个错综复杂之地，我无法展开手脚放心去救林海。”
孙管家伺候了韩氏父女二人多年，早已知道此次韩冰下的决心不容改变，既然无法劝阻，至少让韩冰不要考虑他和韩母的安危才是要紧，帮着韩冰一同劝说韩母道：“夫人，孩子大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当年老爷在她这个年纪虽然还没有成为江南首富，但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冰儿是老爷的血脉，做事自然也和老爷如出一辙，不如咱们去看看老爷去，好让他们年轻人放手去救人。”
听完孙管家劝说的韩母不再说话，韩冰见状从怀中取出玉簪、碧玺和玉玦，将其交到韩母手中，其中关窍并未明说，韩父那笔富可敌国的财富对于韩母来说绝非好事，把这些交给韩母无非是想留个念想，这些承载着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物件儿，替韩父和韩冰陪着韩母也是好的。
“母亲，我和老掌柜都已经安排好，等正午时分你们就动身，那辆之前着人专门特制的精钢马车已经准备好，外面特意做旧看不出来内里，马车底部放的都是一等一救命的药材，等贸易行人一来，你们就化作普通百姓出城去父亲棺椁所在村落，路上不要向任何人泄露行踪，等到了地方自然会有人接你。”
韩母见韩冰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也无法再行劝说，只能含泪千叮咛万嘱咐，等到贸易行人一到，由孙管家驾车扮作普通妇人的样子离去。
韩冰将全府仆役全部叫到院中站好，余者并未多说，只说自己做生意赔了钱，这韩府已经被抵押出去，她也要再寻新的营生，到底主仆一场，每人二百两银钱并身契放他们出去自己讨生活。
韩府这些人都是韩冰当年一个一个买回来伺候韩母洒扫院落的，但凡心术不正、做事浮躁的下人都早早被打发了出去，如今留下的都是些感恩戴德、忠厚老实的人，本以为碰到如此好的一个主子只要尽心伺候就可以一生衣食无忧，谁知道上午还好好的主子突然要遣散他们，虽然放身契是天大的恩典，可在这样一个院子里当差，大家都很是留恋，并不想再去其他家讨生活被人大骂。
韩冰看着院子里的下人到底还是狠了狠心，让他们依次排队，从一旁的钱箱内拿出银两并身契一一递到每人手中，对于丫鬟们还额外赏了一个小首饰做分别之物，没有多久，仆役全部遣散，韩冰看着空落落的院子转身吩咐贸易行的兄弟将密室中的所有东西全部搬空送到老掌柜处，自己则牵了一匹马，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在京城的立足之地，大门落钥，头也不回的驾马出城。
“殿下，韩冰已将韩府全部仆役遣散，自己也牵了马出城。”侍卫长跪地低头将韩府的情况禀报给正在喝药的赵子期，并未看到在他说完那一刻，赵子期手抖了一抖，碗中漆黑的汤药泛起阵阵涟漪，一旁的老大夫则装作没有看见的接回空碗，送上苦涩的丸药。
“这事儿我知道了，让你安排的事情如今如何？”赵子期眼睛也没有眨一下的将药放入口中，没有像往常那样快速吞咽，反而放在舌尖感受苦楚四散开来，就连心脏仿佛都有了味觉，难受的无以复加。
“这几日就可以全部安排稳妥，只等时机成熟。”侍卫长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赵子期的沉默就连坐在一侧的田无择都开始侧目看向半躺在榻上的赵子期。
“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休息。”赵子期侧身躺下，闭眼都是在韩苑时韩冰虚弱的样子，一边告诉自己既然决定要做就不要后悔，一边又不由自主的开始担心，在汤药安神成分的作用下睡了过去。
侍卫长、老大夫和田无择见状悄悄的离开，并未留意赵子期紧锁的眉头。
“林达，叫韩氏药铺、绛珠胭脂铺和锦衣坊连夜赶制的东西怎么样了？”韩冰在到达畿县和林达汇合后第一时间确认准备情况。
“小姐，东西应该今夜就能赶制完成，明日一早老掌柜就会着人将东西运送到畿县内。”
“好，晚间时分你我先去畿县衙役们常去的酒肆逛逛，再去花柳街会一会最大的老鸨。”
想要掌握衙役们的行踪，光明正大自然行不通，可自古就没有钱和女人解决不了的男人，贪恋权势的男人世间没有可以抵挡住美人加财富的诱惑，韩冰就是要利用最原始的冲动，撕开这座号称铜墙铁壁的畿县衙监狱，将林海救出来。
林达早在得知林海被关押的地点后，已经根据韩冰的安排暗中打听服役于畿县衙役的日常作息和轮值情况，更是根据已经掌握的消息大体估算出衙门里当差人数，为的就是以备来日。
韩冰带着林达到了本县最大的一个酒肆内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小二，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给小爷我来一坛子，再把你们上好的肉给我切好端上来。”
韩冰刚一落座，就吆喝着小二给她上酒上菜，酒肆的老板一看对方架势，心知来了大单生意，急忙上前亲自服侍。
“这位客官，我看您天庭饱满、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样子，小店的好酒可以不便宜，不知您想要哪一种？”
“废什么话，小爷我自然是要最好的那种。”韩冰头一歪，用被怀疑后挑衅的样子斜眼看向店家，边说还边从怀中取出一块十两的银子。
店家看到银子后两眼放光，急忙弯腰赔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就给您上酒上菜，客观稍安勿躁。”
韩冰和林达见店家离开后交换了一个眼神，估算着今日放衙休沐的衙役们到达酒肆的时间。
第85章 第85章
店家终于把饭菜美酒都上齐后，韩冰和林达这才等到三三两两衙役开始出现在酒肆里。
韩冰和林达二人坐在角落里喝着酒吃着肉观察着这群人，发现衙役们吃饭喜好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喝酒的习惯却出奇一致，都是习惯喝酒肆里一款从一个半人多高的大坛子里分别打到碗中再行端到各个桌子上的酒。
韩冰给林达使了一个眼色，林达会意。
“小二，给我们这桌也来两碗官爷们爱喝的酒尝一尝。”
小二早就得到店家交代，韩冰所在这桌要特别留意伺候，所以忙不迭的送上两碗。
韩冰先用鼻子闻了闻味道，感觉很是刺鼻，和她之前要的散发醇香的酒并不相同，小泯入口后感觉像是吞了刀片一样直接到了胃里，果然衙役还是更加喜欢这种烈性酒。
林达装作好奇的样子走到酒坛旁借着余光看了一下，发现坛已经见底，回到韩冰身旁将自己所看掩嘴告之。
韩冰夹起一块薄肉放入嘴中轻微点头以示明白，随着吃酒人数的增加，没过一会儿，果然看见店家叫人从后院抬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坛子出来。
二人坐到将近亥时，看着酒足饭饱渐渐清冷的酒肆这才出声叫店家结账。
“二位客官，今日吃的可好，还希望以后多多照顾小店生意。”店家看到韩冰结账的手势，赶忙躬身笑脸相迎。
“掌柜的，你这店生意不错啊，看你这半人高的酒坛子一晚就全部卖出去了，想来也是有什么酿酒的秘方。”
“客官您真是打趣小的了，这半人高的酒坛小店得三四天才能卖完，都是靠薄利多销兄弟帮衬。”
“哟，那你这酒肆可来头不小，我见都是身着衙役服的官爷们来吃饭，想来您这生意是做的风生水起。”
听到这里的掌柜脸上笑容僵了一僵，随即重新脸上挂笑，“都是官爷们看得起小的，能来小店吃已经是小店的福气了。”
韩冰通过一晚上的观察自然看到很多衙役光吃不给钱的情况，店家敢怒不敢言，面对这些吃白食的官爷还得笑脸相送，恭恭敬敬的请进来送出去，刚才僵笑的表情简直就和吃了一个苍蝇一样恶心。
“你这饭菜不错，小爷我吃的很是尽性，这顿饭多少银钱？”
“六百文钱。”店家怕韩冰出声还价，赶忙将还未吃完的肉包好，酒也用麻绳捆好方便带走。
“饭菜不错，明日我们兄弟二人再来尝尝还有什么其他美味。”林海从怀中钱袋里挑挑拣拣取出一块被剪了一角的块银，放入店家手中，店家轻轻一掂，笑嘻嘻的快弯腰到地上去。
“二位客官慢走。”
林达拎着酒坛走在韩冰身侧，韩冰随手将手中的肉放到一个睡在路边乞丐的身前，林达见状也把酒一同放下。
“你可有把握？”韩冰没头没脑的一句林达却瞬间明白。
“小姐放心，酒肆的事情好办。”
“小心行事，接下来咱们该去会会花街的老鸨了。”
大晋自建国开始就明令五品及以上官员一律不得出入花街柳巷，后来高祖为保朝廷清明，扩大到所有在朝廷当差的人员均不得出入赌坊、风月场所，一经发现轻则杖责训诫、重则革职关押，几十年间大晋竟然焕然一新、国富民强。
在高祖走后，风气日下，尤其在如今晋帝上位后，很多为了威震朝纲的律法已经形同虚设，上到皇帝、朝廷重臣，下到区区县官、衙役，早就将朝廷的律法熟视无睹，每日流连花街赌坊丛中，当职不当差成了常态。
畿县由于地位特殊，俸禄较一般衙门要高上许多，很多更是利用职务之便谋求私利，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还明白畿县衙监狱的重要性，很有可能连日常看守都懒得尽心，但到底多年经营这些开国官兵后代明白其中厉害，只要当职定看护的铜墙铁壁。
林达对于畿县额役已经打听清楚，三班衙役站班、捕班和伙计的交接时间也都确定，接下来就是做好时间安排。
果然和畿县其他地方一片颓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花街和赌坊，自古吃喝嫖赌不分家，灯火通明的花街上各个妓院和赌坊一个挨着一个连成一片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站在街边府首弄姿的吸引着前来找乐子的人，眼露精光寻找猎物的篾片相公更是仔细扫过每一个人，只要发现一个烂赌成性的富家子弟就绝对不会放过。
韩冰想起正在边关风吹日晒忍受严苛环境的封家军，再看看眼前一派繁华不知愁滋味的景象，轻视一笑带着林达步入其中。
“二位小哥，不知可有兴趣来这南柜坊赌上一赌，一看二位额头紫气凸显，今日定是手气极壮，几银子压上去万贯银钱入口袋……”
“二位公子，来我这满春院瞧瞧，里面的姑娘可各个貌美如花，伺候人极好……”
“哟，这是哪家的俊俏小爷来这里找乐子，我这新凤楼可是新到了一批姑娘，肤白貌美杨柳腰的定让您二位欲罢不能……”
韩冰林达微笑穿过招揽生意的人群，终于来到了花街最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