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玲见到周扬朝并没太意外,许是因为昨晚已经听到他们打电话,刚才又听程楚宁介绍了情况。何况此时她也没什么心情顾及这头,只跟他简单聊过几句,便没再怎么言语。
在外守候的几人坐立难安,不知在沉默中变换了几轮等待的姿势,终于等到了手术结束的绿灯亮起。
众人全都站起,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那扇紧闭的门。
没过多久,门后走出一个医生,向围过来的家属宣布道:“手术还算顺利,患者目前情况稳定,但后续还是要继续观察,做好复检。”
程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归了位,久违的踏实令她整个人有种后知后觉的乏力感,忍不住握住周扬朝的手臂支撑了一把。潘玲更是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双手挽着程嘉彦靠在他身上。
向医生道过谢,载着程建辉的病床被推了出来。
明明只是几个小时没见他,程黎却觉得比以往任何一次分别都要久。
尽管内心情绪汹涌,可她素来不是感情外露的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静静跟在旁边,听着其他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或庆幸或感叹或关心的话。
程建辉打的局麻,此时意识是清醒的,但也没有说话,转着眼珠环顾四周,对上程黎的视线后,深深停留了几秒。
父女俩都未置一词,却犹胜千言万语。
直到在病房安置好,其他亲戚陆续离开,程建辉的精神状态也渐渐恢复之后,程黎才终于跟他说上话。
“爸,给你介绍个人。”这次她没有忸怩,“我男朋友,周扬朝。”
周扬朝被她拉到身边,顺势打了招呼。
程建辉微微睁大眼,顿了顿才问:“你俩是在一块创业吗?”
“是。”程黎有点疑惑,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闺女眼光还真是高。”程建辉微露笑意,看向周扬朝,“你觉得呢?”
“自身有实力的人自然眼光不凡。”周扬朝答道。
既表达了对程黎的认可,也表明了自信。
程黎听得目瞪口呆,怎么听起来老爸已经对周扬朝的情况非常了解了?程嘉彦不是说没跟他讲过吗?
她回过头看向程嘉彦寻找答案,却见他也同样一脸诧异。
“不是你弟说的,”程建辉看出她的惊讶,解释道,“你工作之后,我经常会搜易迅和云信的新闻,上次看到了有关扬朝的那条。”
程黎没想到,他不仅会向程嘉彦问起她的近况,还一直默默关注着她所在的公司,不由又有些心潮难平。
她将刚才周扬朝买的适合肝癌病患术后吃的营养品,以及自己买的椰奶拿了过来,摆在程建辉的床头。与她第一次过敏时,他悄悄摆放椰奶的位置一模一样。
“爸,你做手术前最后说的话,我看到了。”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恳切地说,“这就是我的答复。”
程建辉也静静看着她,眼中有难以名状的光一闪而过,扭头看向桌上的椰奶:“包装跟当年不一样了啊。”
“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了。”程黎一语双关,“但还是一样的牌子。”
确实太久了。久到连记忆都变得模糊,却仍能记得程建辉无奈而悲哀的眼神。当时她以为是对她的埋怨,如今想来,大抵是对他无能为力的自责吧。
但是,纵使岁月如梭,连椰奶都换了包装,那年与今日的赠送者初衷却是一致的,都怀揣着对家人最纯粹的关心与爱。
“你们在说什么谜语?”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程嘉彦实在忍不住了,“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因为你当年太小了。”潘玲抿嘴笑道,“还一点不懂事呢。”
“就是,”程黎想起那时程嘉彦拿着核桃奶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将手中装椰奶的袋子往旁边一收,“今天没你的份啊,想喝自己买去。”
程嘉彦:“?”
他招谁惹谁了?
一家人都轻声笑起来。午后的阳光从窗台斜照进来,洒下一室灿烂,终于驱散了年初那个雪天的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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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潘玲执意要在留在医院过夜,便于照顾程建辉。程黎让她一旦有突发状况,立马联系他们。
直到告别父母,跟周扬朝和程嘉彦从医院出来时,程黎才想起一个早该考虑到的问题。
“你订酒店了么?”她问周扬朝。
“订了,我行李都放了,”周扬朝道,“就在你住的那家。”
“哦。”
程黎简单地应了一声,心理活动却一点也不简单。
待会儿怎么住啊?
好像无论怎么想,最合理的分配方式都是她跟周扬朝住一间,程嘉彦住一间。但是这样的话,她就得专门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他的房间。
总觉得很尴尬,还很刻意。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做好准备跟周扬朝一起住啊?!
一路上程黎都在纠结,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身边那两位却都像没事人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进了酒店,她更是感觉心跳越来越快,震得头都有些发昏。
周扬朝跟她住在同一层,一出电梯,没走几步就先到了她的房间。
程黎看见程嘉彦背上的包,忽然想起他昨晚住在医院,此时行李都在身上,不需要收拾,未及细思脱口而出:“要不你俩住一间?”她甚至还想到了另一层,“你们还可以一起开黑。”
然后就听周扬朝不冷不热道:“嗯,一起在一张床上开黑?”
程黎:“……”
怎么就没想到他开的是大床房?
程嘉彦的表情也很一言难尽,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在说“别告诉我你俩还没一起住过”。
她立马看向别处,回避了他的视线,装作无事发生,掏卡刷门。
看来今天是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幸好她还能有个收拾行李的缓冲时间。然而每拿一样东西,周扬朝的话就在她耳边烧一次。
一张床。
啊啊啊!
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啊!!
这样会有画面的啊!!!
程黎头晕脑胀地整理好东西,准备往门外走,忽然被程嘉彦叫住。
“老姐,”他垂眸玩着手机,像是漫不经心,但嘴角有笑意,“注意安全。”
程黎:“……”
拜他这句话所赐,她走到周扬朝房间门口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在烧。
大概是知道她马上要过来,周扬朝并没有关门。她刚一进去,正遇上他放好洗漱用品从浴室出来。
见她进来,他往前走近两步,右手一把拉过门关上,正好将她半围在门边。
程黎想贴着墙边从他身侧过去,还没迈步周扬朝就抬起左臂抵在墙上,挡住了她的去路,将她框在墙角。
她惊愕地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房间内几乎所有灯都开着,门口这片区域却称不上明亮。昏暗光线下,能看见周扬朝眉眼间隐隐透着一点不爽。
他右手一拧,门锁“咔哒”一响,程黎感觉心也跟着抖了一下。紧接着,周扬朝靠近一步,拉上了防盗链。链条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听得她背脊发麻。
他手上动作没停,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定着她,身体贴得离她越来越近,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抵在门上,空气里铺天盖地全是属于他的气息。
程黎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手里的东西。
“要不你俩住一间?”他缓慢地重复着她刚才说的话,短促地笑了一声,像是被气笑了,“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我……开玩笑的。”程黎大脑发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哦,开玩笑?”周扬朝不动声色地将隔在两人之间那堆碍事的东西接过,随手放在一旁的桌台上,彻底消除了最后一点距离,“那你说很想我,也是开玩笑的?”
程黎后背紧贴在冰凉的门上,面前却是无限逼近的灼热呼吸,下意识地有些屏息:“不是。”
“那……”周扬朝缓缓凑近她的嘴唇,直到仅余毫厘,忽而悬停,声音低沉而蛊惑,“证明一下?”
躁动的热浪在浑身游走,程黎感觉自己宛如失控,一举一动完全由情感牵引,反应过来时,已经攀住周扬朝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虽然他们已经接过很多次吻,但每次都是周扬朝主动的,这还是程黎第一次占据主导权。
尽管是被引诱的。
她凭借以往的记忆,生涩地将舌尖探入,一点点侵占他的领地。两人炽热的气息随唇舌紧密地交缠着,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感觉快要喘不过来气时,程黎准备回撤。谁知刚向后倾了一点,后脑勺忽被周扬朝用手托住,又按了回来,后腰也被他另一只手抵住,往前推了一把。
不仅没能逃离,反而贴得更紧了。
他回吻的力道也愈发重,仿佛要攫取尽全部的空气,丝毫不给她喘息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周扬朝才松开她。程黎头晕眼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往前走的时候竟然踉跄了一下。
周扬朝扶住她,嘴角挂着坏笑:“怎么了,腿软啊?”
程黎本就满脸通红,一听这话更是连耳垂都红得快要滴血,恼羞成怒地用力推了他一把:“滚啊。”
她埋头在旁边带过来的东西里胡乱翻找了一阵,抱起几样冲进浴室,飞速关上了门。
遮挡住了门外的人,却没能隔绝他的笑声。
笑笑笑,笑死他得了!
丢死人了。
那一下她怎么能没站稳的啊?!
程黎后悔得直想跺脚,又怕外面听见动静,竭力克制着。
待会儿出去之后又该怎么办?绝对不能再像这样被周扬朝看笑话了,她一定要一雪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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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黎:我一定要支棱起来!
周扬朝:你确定是你支棱起来,不是我支棱起来?
程黎:?这破路也能开?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满脑子装着杂七杂八的想法,程黎不知不觉就洗了很久。万万没想到,挡在她雪耻路上的第一颗绊脚石,竟然是忘带毛巾进浴室了。
完蛋。
就是因为刚才急着溜,拿东西太匆忙了。
她此时已经洗完,站在原地开始思考是用酒店的毛巾,还是叫周扬朝帮忙拿,还是等待自然风干。
还没得出结论,就听周扬朝在外面喊:“程黎,你是昏迷在里面了吗,都洗多久了?”
要是他没说话,她还不好意思叫他。既然他正好出了声,她便顺水推舟道:“我忘拿毛巾了。”
然后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就在程黎不确定他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没答应的时候,门忽然响了两声。
她赶紧缩到门背后,开了一条缝。
周扬朝拿着她毛巾的手探了进来。
“你故意的是吧?”他的声音在门外悠悠响起,“考验我?”
程黎:“……”
“想太多。”她一把将毛巾拽了过来,重新关上了门。
再次出去的时候,她已经不想看周扬朝脸上的表情了,像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飘过,旁若无人地坐下擦护肤品。
维持淡定的第一步,就是表现得像自己一个人住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其他一律不管不顾。
周扬朝洗漱的时候,程黎已经护完肤,吹完头发,靠在床头开始玩手机。
一切似乎都变得正常,直到他也上了床,床垫因为他的动作而轻微起伏,摇得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晃荡。
“手机有那么好玩吗?”周扬朝一来就问。
他穿了身藏青色的睡衣,平日蓬松的头发此时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显得整个人柔顺了许多,不似往常那般犀利。
“挺好玩的。”程黎瞥他一眼,又转回屏幕,余光却瞟见他慵懒地侧躺下来,单手支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心猿意马地盯着屏幕,耳根又开始发热,浑然忘了自己在看什么。
几秒后,手机自动黑屏了。
“看来不是啊。”周扬朝将她的手机抽走放在一边,“是不是还是觉得,我更好玩一点?”
程黎瞪大眼睛,无法理解他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但与此同时,心里有股熟悉的劲儿毫无征兆地蹿了出来。
不能落了下风的念头瞬间占据了整个大脑。
“那我要试试才知道。”她直视着他说。
她乌黑如瀑的秀发簇拥在面庞周围,衬得一张脸愈显白皙精致。一双杏眼转盼流光,凝脂点漆,虽无媚眼如丝的娇柔,却别有一种风情。
周扬朝眉梢微抬,有些意外,旋即轻笑一声,像是目睹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慢慢靠近她耳边,声音沉缓:“怎么试?”
他的嘴唇贴近她的耳廓,沿着边缘缓缓滑过:“这样试吗?”
气息如柳絮般拂过,温热而微酥的触感分不清是呼吸还是唇瓣的触碰。
细细密密的吻不断落下,像春日绵绵不尽的细雨,时温时凉,动作皆是诉不尽的温柔,说出的话却似带着挑衅:“还是这样试?”
此时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青草味格外浓烈,大概是沐浴露的味道,另外还混合着清凉的薄荷味和男性特有的荷尔蒙气息,覆盖了包裹着程黎的全部空气。
那温润的雨水仿佛滴落在她的心底,流淌之间,一寸寸抚平曾经的伤痕。亲密接触本就不该带有任何钳制与威压,而应是像此刻这般跟随爱意蔓延。
室内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只有昏昧的灯光寂然亮着。即使冷气十足,程黎也仍然能感到周遭难散的热意,能清晰地听见擂鼓般的心跳声。只是因为与眼前的人贴得太紧密,缱绻间也分辨不清究竟是谁的体温,谁的心跳。
“宝贝,”周扬朝再抬眼时,眸光已沉得像深海中的暗礁,灼热的气息夹杂在不知何时变得沙哑的嗓音中,再次拂向她的唇,“你好烫。”
“明明是你更烫。”程黎凭借残存的意识,仍在做着无谓地反驳。
“哪里烫?”他嘴角勾着坏笑,明知故问。
某个区域的热感确实比其他地方还要明显,程黎咬咬牙,嘀咕道:“你自己最清楚。”
“嗯,”周扬朝也不否认,声音虽低,却在安静到极点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马上你就比我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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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走进浴室的时候,程黎心情很复杂。
不知道她刚才的表现算不算是雪耻了。
要说不算吧,她后期甚至鼓起勇气占据了主导地位,打了个“翻身仗”,最后还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周扬朝要进来帮她洗的提议。
要说算吧,她回想起方才种种,实在不敢相信那是自己会发出的声音和做出的事情。简直是稍微想到一点细节都会脸红心跳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