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对方先开了口：“学长还是叫我名字吧。”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尴尬。
学长？
程黎扭头看向彭欢，他强颜欢笑的嘴角同样尴尬地抽搐着。
空气安静下来，人人都在偷眼打量这个男人，暗自猜测他的身份，却又不敢相互议论。原本运行迅速的电梯，此时似乎上升得格外缓慢。
总算捱到十六楼，程黎走出电梯，只等背后的门一关，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情况啊，谁呀？”
彭欢面无表情：“太子。”
“啊？”
“我也是刚听说的消息，”他压低声音，“咱公司的太子，要上位了。”
“就刚刚那个？”程黎惊讶地指着身后的电梯，还不能消化这则大新闻，“那老大呢，退居二线？”
“齐董还是董事长，齐帆暂时任职总裁，不过基本上就是接手了。”
还没来得及细问，杜国庆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在背后炸开：“你们说啥，谁接手了？”
二人吓了一跳，这才看见他刚从另一个电梯出来，又把来龙去脉跟他讲了一遍。
“行啊你小子，连太子名字都知道了，消息挺灵通啊。”杜国庆随手在彭欢瘦削的肩头拍了一巴掌，打得他一个趔趄。
“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彭欢揉着肩膀苦笑，“他跟我同校同院，昨晚大学同学告诉我的。”
也难怪他苦笑。昔日小一届的学弟，仗着出身转眼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换了谁都难免心里不平衡。
连杜国庆都有点气不过：“还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有的人就住在罗马啊。”
“也不能这么说吧，”程黎说，“好歹彭欢也是清源理工大学毕业的，在清源排第二呢。太子能考进去，多少还是有点真本事。”
彭欢斜眼看她，开玩笑道：“记这么清楚？我怎么觉得你在炫耀呢，排名第一的清源大学学子？”
“怪我咯？”
程黎的记忆力确实出色，不过她之所以对彭欢的毕业院校印象深刻，主要是因为弟弟程嘉彦就读于那所大学。
“唉。”彭欢叹了口气，按下电脑开机键，“谁不想赢，但起跑线就不一样，能怎么办？”
受他这话的影响，程黎也不免想到，普通人努力奋斗一辈子，可能也达不到那些富二代得天独厚的高度。所谓的“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有时就像个天真的笑话。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种负面情绪抛到了脑后。
谁任董事，谁任总裁，实在是离她太过遥远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无非是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她还要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呢！
然而她才刚迈出登顶的第一步——打开电脑，就看到一封很可能改变她攀登路线的邮件。
发件人是星辉云课堂的项目总监。大意是说，近期项目的直播功能上线。虽然初期运行还算顺利，但后来几名网红教师开始直播课程之后，因同时进入直播间的用户过多，多次出现系统崩溃、画面延时以及卡顿等问题。
现急需增加直播组的研发人手。其他组的研发人员有意向的话，近期可以主动报名申请调动，同时领导层也会将合适的人选划分过去。
“嘿，兄弟们，看到邮件了吗？”彭欢又坐不住了。
“你不会想去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直播的产品组有谁，周扬朝哎！”杜国庆脸上写满了拒绝，“跟他对接，连‘这个需求不可能实现’这种话都说不出来，他分分钟给你说出三种实现方法，折腾不死你。”
“有道理。”彭欢点点头，又转向程黎，坏笑道，“黎，你呢，不打算跟周大神再续前缘？”
“别，我高攀不起。”程黎比了个就此打住的动作，“我可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瓜葛。”
直到现在都还总是有人开他俩的玩笑，她可不想再制造出其他供人八卦的话柄。而且以周扬朝那满嘴跑火车的性子，要是真在一组，恐怕迟早会把她气死。
仿佛要即刻证明她的想法，旁边一个男同事突然兴冲冲地叫她：“程黎，你看到周扬朝刚发的朋友圈了吗？”
他也是当时的目击者，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显然是刚在前线吃到了最新的瓜。
程黎隐隐感到不安，飞速点开朋友圈，果真傻眼了。
只见周扬朝写道：“鉴于误会的朋友太多，有损人家清白，特此澄清一下，之前都是开玩笑的，最后也是我加的好友。”
配图是“添加到通讯录”、“申请添加朋友”等几张与她加好友过程的截图。
他还给她的昵称和头像打了码。这样一来，当初围观现场的人自然秒懂，而原本不知情的人只会不明所以地忽略这条动态。
程黎着实被他这波操作秀到了。
她点开与周扬朝的聊天界面。空荡荡的窗口中只有一条转账记录，那是他刚才还给她的牛仔裤钱。
现在她又在下面添了一条：【？】
周扬朝回得很快，像是早有预料：【坑我填了，忙我帮了，所以现在是你单方面欠我的，有异议吗？】
程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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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周扬朝穿过云信密集的工位区，走向空无一人的阳台。关上玻璃门，嘈杂的人声瞬间被隔绝在身后，他拨出了一通电话。
“来了老弟？”他熟稔地招呼。
“有事直说。”电话那头，齐帆不客气地回应。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
“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周扬朝笑了：“齐总明鉴，这不是想让您帮我走个后门么。”
“周总出类拔萃，还需要走后门？”齐帆跟他日常商业互吹。
“别乱叫，现在还是小周呢。”周扬朝纠正了他的称呼，语气正经了些，“这不是直播组缺人吗，想让你帮我调个研发的人过来，你们公司的。”
齐帆愣了愣，没料到他是为这事：“哪路神仙能被你看上啊？”
周扬朝报了基本信息，耐心地等待他在企业职工内部系统中查询，然后将手机举到离自己耳朵半米远的位置，果然很快就听见对面震惊的呐喊：“卧槽！先说清楚，你看上的是人，还是人家的技术？”活活把听筒播放喊出了免提的效果
他面不改色：“技术。”
“人家刚入职，你就知道技术怎么样了？”齐帆当即揭穿了他。
“那你还问我？”周扬朝懒懒地反问。
齐帆一噎，知道不能顺着他的逻辑说话：“少跟我扯淡，不给个让我满意的理由，这忙我可不帮啊。”
周扬朝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面前的栏杆，沉默一阵才道：“我总觉得我好像认识她，但又想不起来。”
“什么意思？”齐帆没太理解，“你们以前见过？”
“没有，面孔是陌生的，”周扬朝思考着道，“但给人的感觉很熟。”
齐帆跟着思索一阵，得出了结论：“你是不是网恋过啊？”
周扬朝：“……”
-
直播组招新的邮件才发了短短数日，最终的名单就已敲定，发到了所有研发人员的电脑上。
打开之前，程黎莫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实习期间她有多想跟周扬朝分到一组，如今她就有多怕老天爷听到她当初少不更事的祈祷。
心虚之下，她决定先问问旁边的人：“国庆，你看到名单了没？”
杜国庆正在紧张地浏览名单，边看边说：“那天我说跟周扬朝对接会被折腾死，不会现在报应到我自己头上吧？”
得，看来对周扬朝有心理阴影的不只她一个人。
突然，杜国庆指着屏幕笑了起来：“黎，原来你才是天选之子啊。”
程黎心猛地一沉，扑到他的显示器前，只见他指尖正对着的确实是她的名字，白底黑字真真切切。
她还在发愣，对面的彭欢忽然爆发出一阵更加嚣张的大笑：“国庆，你还笑别人，你翻完名单了吗？”
杜国庆一怔，笑容顿敛，浑身的肉都跟着战栗了一下。他快速下滑鼠标滚轮，只见刚才未显示完全的名单下方，赫然出现了他的大名。
见状，程黎忍不住也乐出了声，可没等进一步幸灾乐祸，蓦地想起自己也是同样境地，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没事，对接优秀的产品经理才能成长得更快，说不定你们是因祸得福呢。”彭欢憋着笑安慰道。
程黎：“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杜国庆：“要不我现在就去申请，把这个成长的机会让给你？”
“君子不夺人之美。”彭欢立马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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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小周滥用私权卡。
第7章 第七章
程黎虽然不想再跟周扬朝有过多牵扯，但其实仔细想想，彭欢的话并不完全是玩笑。刚入职如果能有大神指引，确实能进步神速。
何况直播组的前端组长还是任宣宇，一个才入职易迅三年就靠实力晋升的技术大牛。有他做直属领导，肯定能更好地融入项目。
这么一想，程黎心境好转不少，搜寻着名单中还有哪些熟人，却冷不丁瞥见梁恺也在其列。
有的人从见第一面起，就能感觉出来跟他极其不对付。梁恺对于程黎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是检索组的后端开发。当时程黎刚来实习，他见了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一个女孩儿，怎么想不通跑来易迅搞研发，随便做点轻松的工作不好吗？”
程黎心里很是不适，但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便没有当场翻脸，只随口应付了两句。
谁知他后面还有更多令她忍无可忍的发言。
在得知他们同组之后，他对周围的男同事说：“领导还是挺贴心的，知道咱们项目累，特意招了一美女来调节气氛。”
还有一次，彭欢跟她探讨技术问题，梁恺听见之后不屑道：“你指望一个女程序员跟你说出什么花儿来？她能改改配置和参数就不错了。”
程黎虽然深知不与傻瓜论短长的道理，但面对日常在她雷区蹦迪的梁恺，实在是无法心平气和地沟通，往往说不了几句就忍不住要跟他互怼。
闹到现在，他俩早就彼此看不顺眼，没想到又冤家路窄地都进了直播组。
不过再不情愿，程黎还是没打算去申请调组。她想尽量表现得专业一些，不愿让别人认为她是个把私人恩怨带入工作中的人。
然而秉承这种专业所要承担的后果，很快就降临了。
当天下午，程黎去云信参加直播组新老组员对接会。刚出电梯，偏偏就遇到梁恺从另一个电梯走出来。
她想装作没看见，继续朝前走。梁恺却不愿就此放过她。
“见到前辈了，连声招呼都不打，也不知道是心比天高，还是没有教养。”
易迅和云信的中坚力量主要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平时不论岁数职位，互相大多以名字称呼。尤其是研发这边，更是只拿技术说话，不搞论资排辈那一套。
梁恺虽然三十出头，仗着年龄资历带了几个徒弟，但在群英荟萃的星辉云课堂项目组里，并不算技术实力很强的。此时这么说程黎，无非是想借此机会满足一下平时不被众人敬重的虚荣心。
程黎根本不想理他，把头一偏，望向别处，正巧看到任宣宇也从电梯出来。
他跟她虽不同组，但因为是一个部门的，以前也打过交道。此时她存心要气梁恺，也顾不上跟任宣宇不太熟的问题了。
“嗨，宣宇。”程黎热情洋溢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挥手用力到都挥出重影的地步。
摆明了要用行动展示，她不是不跟人打招呼，只是不屑于跟他梁恺打招呼而已。
果然梁恺被气得面目狰狞，一时却又找不到由头发作，只怒目圆睁地瞪着她。
程黎余光瞟见，心里一阵暗爽，差点没乐出声，却冷不丁发现任宣宇旁边还站了一个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周扬朝没有说话，似乎在静静等待她跟自己打招呼
她的笑顿时僵在脸上，手也顿在半空中。
冤家路窄也就罢了，还在同一条路上遇到两个冤家。
程黎在心里迅速权衡一番，觉得还是气梁恺更重要，于是硬着头皮跟周扬朝也“嗨”了一声，却不知要如何称呼他。
按理说也该叫他一声“扬朝”，但程黎莫名觉得别扭，怎么都喊不出口。
于是这声招呼就在一个“嗨”字之后，硬生生地戛然而止。
“怎么，忘记我叫什么名字了？”周扬朝唇角带笑，显然是注意到她的不自然，故意挑明了这点。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好在任宣宇及时开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生得清癯，站在狭长的过道上更衬得长身鹤立，清隽的面容自有一种陌上人如玉的柔和气质。
“一些不可言说的机缘巧合。”周扬朝似是回想起与程黎的初见场景，眼中闪着戏谑的光，“是吧，黎哥？”
最后两个字他没出声，只做了个口型。
程黎瞪他一眼。他什么时候开始把这个当成惯用称呼了？
还好任宣宇知道周扬朝向来没个正经，并未深究他的话背后的含义，转向程黎说：“以后就在同组共事了，还要多沟通交流啊。”
他态度平易近人，礼貌谦逊溢于言表，令程黎对他印象极佳，客气道：“是我要多向你请教。”
“互相学习。”任宣宇微微一笑。
瞧瞧人家这境界。
程黎赞赏地看着他，又瞟了眼旁边玩世不恭的某人，不由感叹，同样是一组的两个大神，做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直播组的对接会设在星辉云课堂的项目专属会议室。程黎实习时来过几次，对这个兼具科技感和浪漫色彩的房间印象深刻。
一片熠熠生辉的浩瀚星空构成穹顶，地毯上大小各异的齿轮错落有致，中央一条条流线型白桌排成五角星形。
这样形状的桌子不像方桌那般商务，定是领导坐在中间，其他人坐在边角。五角星的设计使得所有座位变得平等，难分主次。
众人三三两两落座，程黎没看到特别熟悉的面孔，习惯性地选在一个边角坐了。
过不多时，大屏幕上开始放映ppt，项目组长一一罗列出近期星辉云课堂出现的问题，组织大家自由讨论。
易迅和云信都不存在会上发言的严格规矩，也不讲究长幼尊卑之序。在座的都非等闲之辈，各有一番精彩见解，讨论氛围友好而热烈。
尤其是一些平日沉默寡言的社恐研发，话题一涉及专业领域立刻判若两人，双眼放光侃侃而谈。
程黎也不惧于在这种场合自我表达，选在合适的时机谈了一些她的想法。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梁恺又开始跟她抬起杠来：“程黎，你想得太简单了吧？领导那么费劲儿地调新人进组，可不是为了听你这种粗浅的想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