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姑娘别哭【完结】
时间:2024-04-03 23:07:08

  娄擎则轻蔑一笑:“若喜欢,改日抓来你玩。”
  小太监想劝一劝,这女子是白二爷带回的人,如今又住在七皇子安排的府邸,眼下形势焦灼,万万不能动这等心思。但小太监并未开口,太子劝不住的。
  过去这些时日就是如此,衔蝉与娄擎打了一次照面,在京城亦小有名气。
  当衔蝉拆开照夜的信的时候,只读了几行便觉不对,问白栖岭:“他出什么事了?落笔不对,不是他的笔力。”
  白栖岭就如实相告:“受伤了,差点死了。是你们一起长大的飞奴救了他,如今他养得差不多了。”
  可信中照夜对此只字不提,只说霍灵山上的花开好了,他摘了一朵,晾干了,要她夹在书中。衔蝉小心翼翼拿起那朵干花,生怕掉落叶子,那花上依稀有遥远燕琢城的味道,她闻了仿若归了家。
  她又问白栖岭花儿如何,白栖岭道:“小东西升官了,还有了心上人。”
  心上人?衔蝉睁大眼睛,花儿情窦未开,哪里就有心上人了?可眼前的白二爷挺直了腰杆,咳了一声。
  “您…您跟花儿…花儿她还什么都不懂呢!”
  “什么都不懂?”白栖岭哼一声,什么都不懂,脱自己衣裳倒利索。他没直说,只对衔蝉说:“她既是什么都不懂,你不妨教教她。如你们这般千里递花花草草的本领也倾囊相授,别只说那些无用的!还有,”白栖岭对衔蝉说:“也跟她说,要对心上人掏心掏肺,嘴得甜。”
  衔蝉捂着嘴轻声笑了,她还是头一回见白栖岭这般,如个黄口小儿般不讲道理胡闹,想来对花儿是动了很深的心思了。于是应承下来:“好,只是不知她愿不愿学?移我对花儿的了解,她八成要说:学那些阴阳怪气的东西做什么!”
  白栖岭一想,可不!就是那么个倔人!
  与衔蝉聊完私事,就低下声音来,神情严肃,字字珠玑。衔蝉一边认真听一边点头。白栖岭见衔蝉懂了,就对她说:你想好,那位置就在街上,除了那些好奇之人,不定有什么闲言碎语。
  “想好了。”衔蝉点头:“再难,这事衔蝉也会做。”
  白栖岭于是就走了。
  娄|在他府上等他小酌,他只喝几口便是放下酒杯。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挽起衣袖给娄|看,一道一道的疤。
  “家眷心疼坏了吧?”娄|问他:“家眷没嫌弃丑?当然你自己是无碍的。”
  白栖岭自己并不介怀这些,不过一具躯壳,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他倒也怕吓着花儿,于是就想请娄|的御医帮他看上一番。娄|本就有此意,见他主动提了,就应允下来。
  娄|最为担忧谷家军,如今江南大仓的粮草运到了燕琢,好歹能保谷家军度过这个冬天。可燕琢的冬天着实漫长,还不知能不能挺到下一年河开燕来。
  白栖岭把谷家军的情形细细与娄|说了。如今娄擎及其母把持朝政,对谷家军采取了封锁之势,好在西南部闹得凶,朝廷不得不兼顾,一时之间给谷家军以生存时机。
  说到西南部,娄|对白栖岭道:“有传言江南霍家要举家搬往西南,若此事定了,那他们就不仅是通敌了、而是叛国。”
  “所以,霍家与太子一脉究竟有何渊源,要闹到如此地步?”
  娄|摇头:“并不知。只知霍大人三命不归朝,太子也拿他无法。是以这次江南大仓的粮能从江南出来,也可见霍家人的想法:谷家军在燕琢,亦是能牵制朝廷的。”
  白栖岭闻言点头。
  娄|叹口气:“罢了!如今情势如此,只因民智未开。你看他们对女子读书为官的态度、对奴隶下人大人态度就可知根源在哪。是以这个学,要办,至于办到哪步,就看我能活到哪天。”
  这酒自然不能尽兴,二人匆匆别过了。
  白栖岭卧在床头,拿出花儿那封信,又仔细端详一番。这人有了念想,就犹如鸟雀被拴上了绳子,飞不高了。他即厌烦自己如此婆婆妈妈,又有甘之如饴之感。最怕黑灯闭眼后。
  从前没碰过念过,她只会出现在梦里,梦里无论如何,睁眼骂一句“晦气”就过去了。如今闭眼即是,她发间的清泉味道,还有小小一个她。他在梦中与她千般万般好,从不心疼她;如今不同了,清醒时候就怕她折了断了,又总在妄图想象那各种美妙。
  好不容易入睡,又有如临大敌之感,在他这处宅子里,原本是很安稳的地方,即便如此,他也知那上头或许有一双、两双眼睛在盯着他,盯着他手里那秘密的武器。他们都期望知晓白栖岭手中那设计奇巧武器的人是谁,究竟是谁助他谋得巨利自此富甲天下。
  他们遍寻无门,是以并未对他动手,他得以横行的秘密是一颗别人找不到的棋子。
  入睡之后,他的头脑之中倘若没有绮梦,就有一只笔在纸上笔走乾坤,精巧机关罕见工艺,一页纸又一页纸,一遍接连一遍校,最终那一页,依稀能动能走栩栩如生。每每此时,他会突然从床上睁开眼,拿起一支笔,画下来,再销毁。
  除了懈鹰无人知晓,那会造兵器的大师傅除却别人知晓的,还有更厉害的一个人,那便是他。
  就连七皇子娄|都不知。
  这是白栖岭的面具,在他贪婪的商人嘴脸之下,是一个能工巧匠的天赋之资。
  这要归功于被关在黑屋中的无数幼年时刻,他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起初是弓箭、后来是刀叉,再往后他见过的可以称得上武器的东西,都曾在他的树枝下出现。也要归功于柳公的启发,他给他讲孙子兵法、讲古人造兵器;他从军历练,亲眼见到各式兵器的用场,从此他头脑中的主意倾泻而出。
  别人都道他市侩凶恶,无人知晓他天赋异禀。
  再过几日,他将一个新的兵器交由娄|,让他快马加鞭给谷家军送去。他特意叮嘱:这是给孙燕归及其部下的精巧武器。
  那是一根小圆筒,看似普通,可先射带毒的镖头,再有一根金丝线瞬间弹出缠绕脖颈,其锋利可致人迅速毙命。
  白栖岭是为花儿着想,她天生体弱,不懂近身搏斗,若有这东西,在战场上短距离内可保命。
  “衔蝉也可一用。”娄|说道。
  “明日墨师傅会教她。”
  墨师傅名义上是造墨的师傅,其实也有功夫傍身,跟在衔蝉身边,也是为护她。
  “白兄如此用心,亲眷定能感同身受。”娄|玩笑一句,小心翼翼将那兵器交与手下要他们速速送出去。
  “且不提她是否感念,她能活着就好。鞑靼要清剿谷家军了,太子又从中作梗,眼下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她虽是聪敏,我却也担忧她体弱。有时战场不仅需要动脑子,还需要看运气。”
  白栖岭的担忧不无道理。
  在他的武器到这一天,谷为先正准备带队开拔,到底是行伍之人,身体恢复极度快。他们要去狼头山,趟那条地下暗河,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花儿和柳枝被编排在前列,由她带队往狼头山行进。谷翦派人叫她进屋,将白栖岭的东西交予她,并给她讲解如何使用。花儿拿着那小东西揣进腰间问:“就我和柳枝有?旁人没有?”
  “时间短,先造出你二人试用。”
  “白二爷怕是担忧我被鞑靼一刀砍死,是以造了这么个东西要我先发制人。”花儿心中甜滋滋的,面上也笑开了花。
  柳公见她领情了,就拍她:“此次地下河一役,怕不是简单一仗。你和柳枝作为谷家军唯二的女子当照顾好自己。打不过先保命,命在什么都在。”
  “我可以跑,柳枝未必跑。柳枝憋着劲儿要砍鞑靼脑袋呢!”花儿这样说一句,跑了出去。
  她日日吃饱日日训练,人一日一个样,简单竖起的头发荡在脑后,一根黑色绢帕罩着,手中托着自己的头甲,腰间一根细腰带束出她羸弱的身板。虽羸弱,却也初见了飒爽英姿的模样。从谷翦屋内跑出的时候甚至有人小声道:“这孙燕归也不丑。”
  “何止不丑,还有几分好看。”
  柳枝闻言笑了,待花儿走近悄悄与她说道:“这些人可终于是长眼了。可惜晚了,我们燕归早被有慧眼的智取了。”
  花儿脸微微红了,将那武器递给柳枝,并教她使用。那武器太过精巧,柳枝一直啧啧称奇,不知谁人有这样的本领。花儿心道:白二爷的兵器师傅,有这样的本领。
  就连她也不知,那是白栖岭深夜不睡特意为她造的。
  开拔时候她摸着腰间小小的东西,总觉得它在发热,那热意源源不断流向她身体的每个角落。或许真正的情意就是这样滋生的,他惦记她,她感知得到。
  这条路她走过一次,这次更是轻车熟路,队伍在她的带领之下极速前进。有时谷为先跑上前故意问她:“孙燕归,路对吗?”
  她都笃定答道:“对!”
  她像一个天生的将领一般,对此有着极高的敏锐。又因着她这般笃定,令她看起来格外不同。谷为先见惯了名门贵女,偶然遇到这样一个从泥土里爬出的女子,又经历着谷家军的历练从不叫苦叫累,有着不输男人的坚毅,就另看她一眼。
  谷为先把这叫做彻头彻尾的欣赏,他欣赏花儿,是以总是斗她。好不容易歇息的时候问她又踱到她面前:“孙燕归,何时能到?”
  “明日午时。”
  “你可知到那暗河要对天时和地利?”
  “少将军不是会对吗?”
  别人闻言嘿嘿笑,谷为先也不恼:“那你好好学着,以后就你和照夜来。”
  “行!”花儿咬口饼子抬头对他笑,一口好牙晃得他头疼。柳枝在谷为先面前格外拘束,他来了她甚至不吃东西。花儿就问柳枝:“你怕他?”
  “我不怕他。”
  “那你怎么不吃东西?”
  “我敬他。”
  花儿一想,也对,谁不敬他,她也敬他、起初也不敢与他谈笑。
  再启程就是披星戴月的夜间行军,这十分考验斥候的能力。因着照夜上一次没跟来,是以这一次全靠花儿。重担压在她肩头,照夜问她怕不怕,若是走了冤枉路别人会怪她。她倒是想得开,反问道:“行军打仗谁没走过冤枉路呀?大将军说当年他带着白跑二百余里呢!”
  谷为先在一边听了直笑,他倒是想在花儿面前端起少将军的架子,无奈她讲话属实好玩,动辄敢拉出大将军垫背。谷为先就问她:“那若要真怪你呢!”
  “那就怪!人非圣贤,我也只是个小斥候罢了!”
  真是一块滚刀肉。
  谷为先知晓她只是这样讲而已,她辩方向却是认认真真,没有丝毫懈怠。谷为先自然知道如何走,但他就是不说,他想看看花儿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她果然厉害,深夜行军,没有一次错误。
  只是在休息之时会发会呆,摸着腰间的那个小武器,仰头看月亮。照夜坐在她身前,也抬头看月亮。二人都在此时失魂落魄。
  少将军谷为先是没有过这等光景的,他骁勇善战,从不在男女之情上费心。他从前认为白栖岭或许会与他是同类人,然而他一不留神就深陷情网了。
  月光下的少女,已不是刚来谷家军时的模样了,谷为先甚至能想象她过几年的光景,若能活着,定也要在世上有名号的。毕竟这样的斥候,属实难觅了。
  他们果然于第二日到达那个地方,谷为先留一半人把守,一半人随他下了暗河。
  那底下阴暗潮湿,暗河流淌发出潺潺声响,当人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就开始看到河面上的粼粼波光。循河缓缓而去,一路望不到尽头。
  谷为先怕有埋伏,始终不敢掌灯,这暗河流向哪里,他们并不知晓。
  打头摸路的花儿察觉到眼前突有刀光,下意识拿出白栖岭赠她的武器,一针射出去,也不管射到哪,估摸了一个大概,将金丝线也弹了出去。
  一瞬间,有热的东西流到她脸上,远在天之涯的白栖岭救了她一命。赶上来的照夜最先听到大刀落地的声响,一把拉住花儿。
  “有埋伏。”花儿惊魂未定,急急对照夜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额远河硝烟(十七)
  他们抵在暗河周边的墙壁上, 都屏住了呼吸。
  花儿察觉到脸上的血要凝固了干涸了,因为它不再向下流淌了。此刻才后知后觉体察到命悬一刻的紧张,手中紧紧握着白栖岭赠她的武器, 而嘴唇微微抖着。
  她深知若选这一条路, 这样的惊魂瞬间定将永远伴随她。她告知自己不要怕,呼吸定下来, 若下次再遇袭,务必要反应更快。
  河道里阴风阵阵, 吹得人肉皮发紧。河水流淌的潺潺声随风愈发地大, 几乎遮住任何声音。照夜挪到花儿身边, 与她耳语:“你分辨声音, 我分辨来人。”花儿点头,闭上了眼睛。
  在她年幼之时, 他们躲在山洞里玩,欲吓那经过的樵夫,照夜就说:“你听声,我辨人。”
  照夜把此刻当成幼年嬉闹, 以缓解花儿的不适感。伽马靠墙蹲着,洞内的风吹到他们脸上。花儿在流水声和风声中听到了地上的打斗声, 还有不远处极力克制发出声响的轻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缓慢、凌乱, 但有序。
  他们出发前问那个算命的:狼头山究竟有什么?
  算命的讳莫如深一笑:“狼头山有聚宝盆,夺命的聚宝盆。”
  “你再多说些!”花儿蹲在他面前, 诱哄他:“你不是说见我有见自己骨肉之感?那你告诉我, 我依你心意,叫你声爹。”
  旁人为她“认贼作父”捏一把汗, 她却百无禁忌, 摇着算命的腿哄他。那人终于一改做派, 对她说:“狼头山有孙家人的聚宝盆,只有孙家人才能打开。”
  “那山匪如何知晓的?”花儿继续问。
  那算命儿老儿却神秘一笑不再做声。花儿从他眼中看到一种兴奋,类似于那些山匪在斗殴之时所展露的那种嗜血的兴奋。
  后来她对谷为先说:“会有埋伏。”
  此刻他们在地下河里,她听到那些脚步声,轻声对照夜说:“照夜哥,约么百余人。”
  照夜极力分辨,那形影如迷踪,除了行进的人,他依稀看到山洞之上攀着的东西。他举起手,谷为先示意停下。他拿起箭朝斜上方射了出去,花儿听到箭头扎进皮肉的声音,但奇怪的是,那人没发出任何声音。谷为先再射一箭,片刻后,一个东西砸向地面。
  扑通一声,地面都似乎抖了一抖。
  “果然。”照夜道。
  他们都不再发出任何响动,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在这漆黑的洞穴之中,杀戮即将上演。对面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再过很久,花儿听到远处传来呼噜呼噜的类似于野兽的声响,她的汗毛竖了起来,紧紧攥着拳头,急急对谷为先道:“有老虎!他们带老虎进来了!”
  别人听闻有虎,顿时举起了手中的弓箭。他们不曾想到对方会有人驯养老虎。
  柳枝在一边问:“真的有虎?”
  花儿点头。
  谷为先问她:“说山中的野兽喜欢你,见你绕道走,可是真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