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鸢的动作和话语,让在场所有人震惊不已。连祁漠炎都没有想到,她比他想象中更加爱憎分明,还如此爱憎分明!
一时间,他竟然看着阿鸢发起了愣。
傅珹歌此时却委屈地捂着脸,朝着阿鸢露出邪魅一笑。“这么一挑拨,你就信了?我还以为,西蜀的昭凌公主有多聪明呢!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反正我没做过的事,你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的。”
这两人的态度和之前相比可真的是天壤之别,阿鸢气头上恼怒发火可以理解,可为什么一向沉稳自持的傅珹歌如今却能说出这样一番刺激千凌鸢的话语,刻意惹她生气?
两人对彼此的态度转变如此巨大,彻底让周围围着的人咋舌。
正疑心之时,阿鸢却又反手给了傅珹歌一巴掌,怒骂道:“混蛋!我千凌鸢真的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这种人。幸好如今让我早些看清你的面目,才不至于酿成大错。”她不再理会已经被自己打得脸都已经发红的傅珹歌,转而命令陈元道:“陈将军,你还愣着干什么?把傅珹歌给我押入死牢。”
原本只是小打小闹一阵,祁漠炎倒还不至于相信她们俩人翻脸速度如此之快,可阿鸢都已经下令抓捕傅珹歌,这让祁漠炎心底一阵暗爽,早就已经忽略了刚来时,被清晨一早就呆在一起的两人气的差点断气,命人照阿鸢的吩咐将傅珹歌抓回了死牢。
傅珹歌没有反抗,他肆意狂傲地笑着,好像自己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但却丝毫不在乎。总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让祁漠炎相当厌恶。
*
那使臣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南齐营帐,一见到副将郑剋就扑倒他怀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磕磕巴巴半天:“不…不好了!郑…郑将军,速速派人禀…禀告陛下,傅…傅珹歌他…他有不臣之心!我们…我们南齐使臣团十几余人,全…全被他给杀了!要不是,要不是我跑得快,我…我估计也没命了!”
郑剋赶忙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定,面色凝重地问:“张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无凭无据,怕是落得个欺君之罪!”
张使臣红着脸,胸口起起伏伏,一口气半天顺不过来,好不容易才皱着眉头,稍微能说出几句话。“当然…当然有证据!”
他从背后拿出一支长羽箭递给了郑剋:“郑将军应当认得此物吧?”
郑剋接过他手里的箭,稍稍瞥一眼便能看出,这就是当年傅家军的专用箭羽。可是,傅家军不是在傅珹歌离开南齐时,就被萧北南分离解散了么?如今这箭羽的出现,难道…
“傅珹歌私养兵马?!”
张使臣狂点头:“可不是嘛?我就说谁敢在西蜀境内对我和使臣团下毒手,他们射穿了我的车厢,以为我已经死透了,谁曾想我竟然躲过了这一劫。傅珹歌胆敢大殿之上杀了胡丞相,还敢杀使臣,那他下一步岂不是就要逼宫谋反?”
这话一出,把郑剋也吓了个脸色苍白。如今萧北南一心对战西蜀,这要是后院起火,被傅珹歌抽了釜底之薪,那南齐可就完了。
“难怪!难怪他这两天总是不在营帐中,说是要去钓鱼。我看,他分明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想了想,他当即跺了跺脚:“不行,事不宜迟,这件事必须赶紧告诉陛下。”
郑剋话音刚落,便书信了一封,急急走出营帐,派了那小将快马加鞭赶回云州。
为了使萧北南相信这件事,张使臣也跟随小将一同回去。而他们还没到云州,傅珹歌被抓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萧北南的耳朵里。一起到云州的,还有西蜀退回来的聘礼。
一箱箱聘礼死气沉沉地摆在大殿上,萧北南交叉着双手呆呆看了很长时间,大殿里也没有人敢吭声。直到张使臣归来,一番痛哭流涕的哭诉之后,他才忽而莫名地大笑起来。
笑声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笑的眼眶都泛了泪花,才勉强停住。萧北南回转过身子,面对着大殿之上群臣呆滞迷茫的目光。最后竟然出乎所有大臣的意料,道了句:“传我令,让郑剋无论如何,想办法救出傅元帅,否则军法处置!”
此话一出,最为震惊不已的,当属那名张姓使臣了。
“陛下!恕臣愚钝,这傅珹歌先前便公然谋杀胡丞相,如今又对使臣团下手。他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陛下若不除掉他,恐将后患无穷啊!”
萧北南目光凛然地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患?什么后患?!你们难道没见西蜀退回了聘礼么?若是不能迎娶阿鸢,我这个江山坐着又有何意义?还有,你在西蜀遇刺,用的却是傅家军的箭,你们以为阿珹会这么蠢?还是觉得朕这么容易就中了这离间之计?”
“离间计?”
大臣们听着这话,突然觉得有些道理,都点着头窃窃私语。
萧北南继续道:“如今傅颖权全家性命都还在朕的手中,以阿珹的性子,他是不会自掘坟墓跟朕作对的。所以,这一切都是祁漠炎自以为是的计谋罢了。让郑剋按原计划直接发兵,我南齐使臣遇刺,元帅被抓,这些理由再好不过了!”
三天后,覃州边境狼烟四起,郑剋领兵一路踏破西蜀的三道防线,和朱项阳正面相抗。
这一仗突如其来,打得朱项阳措手不及,甚至还没等到赵信得到消息派兵支援,郑剋就靠着偷袭直接生擒了朱项阳,攻下了覃州城。
这一战实在是耻辱,令赵信连给祁漠炎书信汇报的勇气都没有。还没想到好的理由回禀,南齐那边就发了话,要西蜀用傅珹歌交换朱项阳。
赵信犯了难,这要是一般人,他完全可以不管不顾,直接再打回去夺回覃州也就行了。可偏偏这人是朱项阳,是祁漠炎的亲表弟。
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祁漠炎的耳朵里,可这时候的他,哪有闲情顾及朱项阳。
早在桑榆镇的时候,他就恨不得将傅珹歌除之而后快,迫于阿鸢一直在他身边,根本没有办法下手。如今,他好不容易被关入刑部大牢,正好落入自己手里,即便是天塌下来了,他也不可能放弃这个好机会。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到了最后也能成为一场空。
刑部大牢最里面的一间房,即便是青天白日,也是昏暗无光。地上稀稀疏疏躺了些干草,还能听到老鼠出没的声音。
傅珹歌一言不发靠墙坐在地上,蜷着右腿,闭着眼假寐着。
忽然间“哐当”一声响传来,他的耳朵轻轻翕动,敏感地颤动着眉,暗自倾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没有睁眼,但那脚步声也很快在他牢房门口停了下来,继而是一阵锁链吭哧哐当的声响。
等到那脚步声步入牢房,走到他面前,他这才睁开眼,眉眼含笑的看着面前人。
“你倒是悠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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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刑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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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子渊走进这刑部大牢竟然毫无阻碍,此刻正双手交叉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傅珹歌笑着伸手,他便也伸手一拉,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傅珹歌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淡然道:“恐怕如此悠闲的日子已经所剩不多了。”
“你说的没错!”桑子渊四下看了看,不得不佩服阿鸢和傅珹歌两人做戏是真的够足,这牢房的环境看上去也着实是有些差,连个能落脚坐下的地方都没有,唯有角落有张破烂不堪的草席,脏的要命。
桑子渊咬了咬牙,走过去将就着坐下,示意傅珹歌也坐过去。“你来,我给你分析分析如今这形势。”
傅珹歌很快坐到他身边,两人就这么比肩坐着,转头面对彼此都有些尴尬,只能侧脸过去。
傅珹歌浅浅清了清嗓子,问他:“是阿鸢让你过来的?”
“嗯!”桑子渊点了点头,看傅珹歌的目光一直斜睨着门外,不由笑了笑:“不过你不用紧张,虽然刑部尚书方万雄确实和祁漠炎关系匪浅,不过目前我已经略施手段,将他拉拢到了我这边。祁漠炎的种种罪证,我也掌握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击。”
傅珹歌忽而转头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面露心忧:“那…阿鸢她…”
桑子渊知道他的担心,立马摆了摆手:“阿珹,阿鸢她可不是一心只有儿女情长的女子,她独立坚毅,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清醒明智。虽然祁漠炎和她自小青梅竹马,但是非好歹,她很拎得清。这次我调查祁漠炎,也是她早就授意的。不然以我一个小小的知府,又怎能驱动刑部尚书这样的大官?”
“早就?”傅珹歌狐疑地拧紧眉:“你的意思是,在此之前,你们就在怀疑他了?”
“当然!”桑子渊肯定道:“在桑榆镇时,桑元征就曾亲眼目睹祁漠炎伤你,还在你受伤之地捡到过一只祁漠炎的飞镖在县衙转交给了我。阿鸢对此事一清二楚,只是念在多年旧情,你又没有大碍,就还想着对他网开一面。谁知他不仅残害桑榆镇百姓,更是逼宫害死先王的罪魁祸首。如此,你觉得阿鸢又要如何一度原谅他呢?”
傅珹歌恍然,原来这一切,她早就清楚。只是一直暗藏在心底,从来没有表露出来。她暗下查他罪证,和他演着双簧,是早就做好了和祁漠炎新老旧账一起清算的打算。
他心中欢喜,却不露于色。眸中的光却不自觉间闪烁跳跃了一下:“你刚刚说残害桑榆镇百姓,是怎么回事?”
桑子渊这才将傅珹歌当日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讲了一遍。
血洗桑榆,火烧桑坪村,只为嫁祸傅珹歌,让阿鸢彻底死心。这祁漠炎不只是疯子,更是个恶魔。
桑子渊继续道:“不仅如此,此次南齐使臣之死,也绝对是他的手笔。他射杀使臣团,用的也是你之前傅家军的长羽箭。这一招,不仅可以挑唆南齐,让两国交战,这样一来阿鸢也无法前往南齐和亲。而你,则会被萧北南忌惮,即便你顺利回到南齐,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好阴险的招数!”
傅珹歌听完,心中的疑惑却不减反增,忙道:“我正想问,祁漠炎是西蜀丞相,从何处得到我傅家军的长羽箭?自从我离开南齐,傅家军也散得差不多了,难不成也是萧凛?”
“呵呵!”桑子渊听得发笑:“原来你也知道了萧凛的真实面目?那你知不知道,祁漠炎和你们南齐的丞相胡洛布早就私下往来密切,而萧凛,就是胡洛布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陆十松也正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才被打落山崖。”
“十松?十松他如今…”
“他没事,你放心!如今她们几个都平安,倒是你,眼下却被祁漠炎如此算计。听说你父母也被萧北南控制,那你有过什么打算没有?这一局,到底应当如何翻盘?”
傅珹歌有一瞬间静默不语,他记得来覃州以前,苏申曾有对他一番劝阻,让他莫要逃避。那时候他心中有些纠结和彷徨,他深知,从他们一家踏入南齐地域开始,从他答应加入萧北南麾下开始,萧北南对他的掌控就不可能轻易断掉。
他全心全意辅助他,他却一心一意利用他。何况,自从柳湖一夜,他就已经注定要和萧北南分道扬镳,为了阿鸢,他也不可能保持着当初的执念。
“萧北南如今有何动作?”
桑子渊道:“郑剋大军已经破了覃州城,我方先锋朱项阳被捕。萧北南让西蜀拿你做交换!说真的,我以为祁漠炎这次到覃州是为了先发制人,没想到他会枪口一转,直接对准你。”
傅珹歌脸上一僵,那日柳湖上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忘不了祁漠炎见到他和阿鸢在一起时的眼神,远比初次在桑榆镇见到他的恨意更重十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祁漠炎是不会以我来跟萧北南交换朱项阳的。他想要我的命,而且很快就会来找我!”傅珹歌面色沉定。
桑子渊点了点头:“我跟阿鸢也想到了,所以,阿鸢是这么想的…”
他凑到傅珹歌耳边,嘀嘀咕咕着跟他说了好一阵子,傅珹歌脸色随着他的话语渐变,眉心紧蹙着听他说完。
*
大牢中忽然一片安静,由里而外,仿若无人一般。
和他们猜想的如出一辙,当天上午桑子渊才离开,下午祁漠炎就带着一队人马,身后跟着方万雄走进了刑部大牢。
大牢中一样的死气沉沉,尤其是当祁漠炎和方万雄齐齐走进,那种黑云压城般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大牢,如一团滚滚而来的烟云,令人视之便能窒息。
大牢中的囚犯们,都惶恐地瑟缩起来,蜷起身子目光像是绝地求生的猎物,在满眶的绝望中,又夹带着无言的愤恨。
祁漠炎一概不理,昂首挺胸步履如风,很快就穿越过一间间的铁牢,来到最里面的一间。
方万雄为他开了门,躬着身子请他进去。祁漠炎在门口顿了顿,目光略微扫了这监牢一眼,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邪笑。
战神又怎样?得到阿鸢的青睐又如何?最后,他还不是一样跌入这谷底深渊,还不是如草芥一般被她抛弃无视。
祁漠炎擒着那抹满意的笑,终于踏进这冰冷黑暗又潮湿阴森的大牢之中,他看着面色苍白浑身凌乱的傅珹歌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意气风发,心底涌起一阵暗暗的爽意。
如今他在他的掌心,在他的脚下,很快,他还会在他的羞辱中死在他的刀剑之下。不,他不会这么便宜他。他会让他生得如何风光,死便如何凄凉。
祁漠炎久久站在前方看着傅珹歌不说话,傅珹歌虽然紧闭着眼,却能依稀感受到他此刻那奚落嘲讽落井下石的眼神。
他微微一笑,“祁丞相,我又不是个娇俏姑娘,你如此含情脉脉看着我作甚?”
祁漠炎“哧”了一声,面上的笑意更加肆无忌惮。他朝前一步,躬着腰俯视着傅珹歌,“你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是让我看着很是舒爽,怎么能不多看几眼?毕竟再过些时日,想看也看不到了。倒是你啊,都到了这步田地,还不赶紧睁开眼看看这世界?以后想看,也没机会了!”
傅珹歌依旧没有睁开眼,他将脸往旁边一侧,笑道:“看?看什么?看一张虚伪冷血残暴无仁卑贱下流的恶心脸么?看一个软弱无能只知道栽赃嫁祸之人如何欣赏自己的作品?那抱歉了,我没这个爱好!”
祁漠炎冷眉一横,眉头忽然皱起来,听着听着火气越来越甚,竟然直接伸手用力一掐,指甲深深划进他的脖子里,他奋力嘶吼着:“你狂什么?你现在不过就是我的手下败将阶下囚,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一弓九箭’的战神不成?还是你觉得阿鸢会再次心软护着你?你别做梦了!
我告诉你,傅珹歌!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惦记阿鸢。今日,我一定要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肉,把你身上的每一处器官,四肢剁下来喂狗。我要把你的骨骸扔进江里任由江鱼啃食,我要把你的眼珠挖出来扔进粪坑中。我要让你下辈子投胎不成,做生生世世的孤魂野鬼!!”
祁漠炎发了疯一样掐他,鼓着眼看着他呼吸不上来,发出鬼魅一般的狂笑。
傅珹歌用力摁着他的手,好不容易挣脱一些空间,竭力开口问他:“所以…你屠杀桑榆镇…射杀南齐使臣,就是…就是为了给我扣上这些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