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望岫息心INTJ【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04 14:42:56

  慕容璟混在众客里听着说书先生如何编排自己,竟没生出半点恼意,面纱下的双眸反而隐隐带笑,结了账又策马向着京城赶去。
第24章 吐真言(下)
  “萧兄,你输了。”看着对面的少年,林湛嘴角轻弯道。
  “今日时运不济,明日再来。”少年心不在焉,于是起身作揖欲离开。
  屏风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萧兄想必是日久未精进,才会连连败退。”
  云卿绕过屏风,看到慕容璟正盘腿端坐在棋桌旁,一副男子装扮,俊朗秀逸。
  云卿一时怔然,俄顷后开口道:“慕……千逸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嘴角带着一抹僵硬与勉强。
  此时,那名刚刚同云卿对弈的男子也起身往屏风处走去,看到已经多月未见的千逸,面露惊喜之色:“前些日子我还跟萧兄提到千逸兄呢,这段时间一直不见你来,甚是想念。”
  云卿看了他一眼,忙解释道:“是他想念,不是我。”
  还没等慕容璟开口,那男子便说:“千逸兄现下可有闲情与在下对弈一局。”
  云卿本以为慕容璟会欣然应下,没想到她竟开口说道:“我与萧贤弟上回有局断棋,已搁置了数月,今日怕是无法相陪了,林贤弟看明日如何?”
  “明日巳时此地,林湛在此恭候。”
  待林湛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云卿才带着冷意说道:“在下怎么不记得与兰陵郡主有过断棋。”
  那慕容璟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用一种戏谑的目光打量了对面的人一番后,道:“乐渊大人确实没有断棋,但似是有断袖。”
  云卿眼神冷漠又平静,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似是早已意料到此消息已传到了慕容璟耳中:“是又如何?”
  慕容璟微微一笑,神色平静地问道:“不知是与何人断袖?”
  “这种私事就不劳烦郡主打听了吧。”
  “是之前同你来的苏砚吗?”慕容璟道。
  云卿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状态紧绷起来,一时急血攻脑,解释道:“苏砚只是我的侍从,前些日子家中老母身体不适,请辞返乡去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乐渊大人莫着急。”慕容璟抿了口茶,又慢悠悠说道,“前些日子我与昭元帝君有过一面之缘,发觉令弟长相与之前的苏砚有几分相似,后又听闻纪大公子有断袖之癖,以为是纪大公子与昭元帝君自小感情甚笃,因为令弟进宫之事伤心过度,才与相貌相似的侍从有了断袖之情。”
  云卿放在桌下的手不由地攥紧了衣角,许久才说出:“我与云澜感情甚笃是没错,云澜进宫那日是心有感伤也是不假,可苏砚在云澜进宫前便已离开,郡主猜测之事只怕是空穴来风。”
  “要是没记错的话,令弟长年居于萧府,与大人甚少见面,若说感情甚笃,怕是过于勉强了。”慕容璟不紧不慢道。
  云卿意识到自己被她套话了,一时不知如何圆场。既然她已经发现了,那越解释越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
  “昭元帝君便是苏砚,对不对?”慕容璟轻声问道。
  “在下身体不适,先回了。”云卿将跟前杯中的茶一口气喝下,头也不敢回地拂袖而去。
  跨出门槛时,他心跳如鼓,慌不择路,下意识地跑去了高府。
  看到千尘后,云卿全身紧绷的神经忽才松了下来,走路都有些颤抖了。
  千尘看着匆匆而来的云卿,直觉发生了不好的事,连忙屏退左右。
  云卿环顾四周,确保没人后,压低声音说道:“慕容璟已经知道云澜的身份了。”
  千尘听后,那张十几年来一贯云淡风轻、处变不惊的脸上,微露出紧张之色。
  此乃欺君之罪,若是永昭帝震怒,怕是纪氏全族都难以保全。
  “她是如何知道的?”千尘很快便平静下来问道。
  云卿把方才在胜棋楼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千尘听闻沉思了片刻,安抚云卿说道:“慕容璟既然已经知道此事,以她和昭宁帝姬交情,若真想告状怕是早就说了。”
  “你的意思是……”云卿话说一半停了停,“她会保守秘密?”
  “她既然选择先告诉你,定是没打算对付纪氏,反而旁敲侧击地提醒只要有人心生怀疑,想要查到此事并不难,不要掉以轻心为好。”千尘安抚他。
  云卿转念一想,慕容氏与纪氏虽算不上交好,可素来也并无仇怨。况且以他与慕容璟的关系,也不至于要害他。
  他和慕容璟的关系?他和慕容璟到底算什么关系?想到这里,纠结迷茫的情绪又涌上心头,原本紧张无措的心房竟生出隐隐的期待来。
  那日晚上,菊花在院中开得正盛,悠悠的芬芳,浮动着月光。
  知情者齐聚府中,绞尽脑汁去加固那个用谎言编织的网。唯有萧洛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似是将一切都掌握在了手掌之中,只等东窗事发之日,将这个谎言彻底变为现实。
  待到再见慕容璟时,已是露月中旬。
  天气渐凉,云卿一身青衣同云柔走在东街的夜市上,两人各手持一个唐人,待云柔吃完后,云卿把手里的递给了她:“你吃吧,我不喜欢甜的。”
  “那你还买两串?”云柔嘴上说着,手却非常诚实地接过了那串糖人。
  云卿又从另一只手中变出两块桂花糕来,一并塞给了她:“别减肥了,多吃点有力气看书。”
  “我又不是你,怎么吃都吃不胖……”云柔嘀咕着。
  “也不是白吃的,吃完了回去把剩下的几篇都背完。”云卿道。
  云柔正想说他现在的说话样子越来越像纪婠了,忽觉身边的人停住了脚步,抬头迎面对上了一张极其艳丽的面容。
  肌肤如雪,吹弹可破,细眉间点缀着一朵赤红的五瓣桃花,微微上扬的眼尾带着几分戏谑的滋味,妩媚生姿。
  云柔看着云卿和眼前的女子四目相对,一个面无表情,眼神中似有几分警惕和疏离,另一个似笑非笑,墨色的瞳中有种看透一切的深意。
  “璟姐姐,好巧。”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半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反倒是一旁的云柔开始局促不安,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僵局。
  “说来也是有缘,逛个夜市都能遇上。听闻云柔妹妹出宫住了,前段日子忙,姐姐还没找着机会来看你呢。”慕容璟唇角一勾,转眼间绽放出如花般笑颜。
  云卿眼中的冷意不减半分:“郡主,若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先告辞了,云柔还有功课未完成。”
  云柔一听便知道云卿是在拿自己当借口,但一想起慕容璟知道云澜身份的事,实在不想也不愿同她多言:“云柔还有功课,就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一定来找姐姐。”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云卿拉拽着往反方向走,只能边走边回头看着慕容璟把剩下的几个字说完。
  慕容璟怔怔地望着云卿远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一浓眉乌发的少年从慕容璟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闪身而出,嘴角噙着丝丝笑意:“纪氏的大公子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姿容绝美,看来我这京城的美男排行榜又该更新了。”
  他收了扇子,掰着手指喃喃道:“二姐,你说他该排第一还是第二,排第二吧,好像委屈他了,可排第一吧,又觉得委屈尘哥哥了……真的太难选了,算了,凡事有先来后到,第一还是留给尘哥哥吧……或者让大家投票吧……这样公平点。”
  “一天天没事儿干,就知道研究别人的长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以貌取人了?”慕容璟瞟了眼那少年,问道。
  少年眨巴了两下墨色的大眼睛,不解道:“以貌取人有错吗?而且我不是从小就喜欢好看的人吗?这习惯又不是一两日养成的?再说了二姐你难道就不是吗?我就不信你喜欢难看的,我跟你讲,以貌取人才是正常的,那些喜欢难看的人才不正常,那是种病,叫‘恋丑癖’。得治……”
  紧接着,少年用扇子点了点云卿的背影道:“那薛灵泽论才貌,哪点比得上他?不对,‘才’我倒是不清楚,不过有这‘貌’,哪怕他是个傻子,那也是不能说傻,应该说是笨蛋美人……”
  慕容璟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少年的脑门上,斥道:“他才不傻呢!”
  少年揉着脑门,神色委屈:“好疼啊……下手那么重……”
  长街之上,花灯绽放,夜市兴盛,行人如织。
  云柔被云卿拉着快步往前走,恨不得立时消失在慕容璟的视线中。
  “大哥,尘哥哥说得没错,慕容璟她其实是想保护纪氏的,要不然早就告密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我还是紧张。”云柔越说声音越弱,她觉得自己非但没有因为慕容璟对纪氏的帮助感恩戴德,反而刻意疏远,不经意间生出了罪恶感。
  “我也跟你一样,被人发现这么大的秘密,不心虚才怪,别说是你我,就算是母亲,日后遇上慕容璟心里都不免打退堂鼓。”云卿边说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回避慕容璟的理由与云柔没有分别,仅仅是因为她知道了纪氏的秘密。
第25章 暗恨生(上)
  慕容璟前脚踏入后府,后脚便听到西面屋子传来训斥的声音。
  薛灵沢身边的侍从正对着一侍女厉声道:“咱家公子再不受宠也是从二品的郡君,现在连个侧室侍女都敢欺负到他头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侍女面色忿忿,似要反驳,却被一句清朗的女声打断了:“母亲明日还要上早朝,你们在此嚷嚷是想打扰母亲休息,明日在殿前失仪吗?”
  那侍从见慕容璟面如寒冰,目似冷电,不禁打了个寒噤,嚣张的气焰立马歇火下去,虽心知肚明这慕容府大得很,这点动静根本传不到慕容淑的住处,却只能头一低站到薛灵沢边上,不敢再多言。
  那浓眉深发的少年见了此场景,讥讽道:“姐夫啊,我听说这人经常动怒,可是会变丑的。姐夫本来就不好看,再丑一点怕是没法看了。”
  薛灵沢原本就面色不佳,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相貌平平,虽算不上丑,可放眼美男云集的京城贵族世家,就显得黯淡无光了。
  尤其是这慕容府,上到家主慕容淑,下到慕容璟养的那一堆侧室,个个都是容貌出挑之辈。因此不少下人曾偷偷议论薛灵沢,说他是全府最丑的主子。
  薛灵沢看着眼前少年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满是挑衅的目光,怒上心头,正想要发作,但又不得不憋了回去。
  这慕容琛自小就被慕容淑和慕容珺宠得无法无天,处处惯着他。
  而慕容璟虽常教训慕容琛,实则也护短得很。
  慕容璟本就不待见他,他要是这时与慕容琛计较,只会让慕容璟更加厌恶他。
  “怎么回事?”慕容璟进了暖阁,在主位上坐下,慕容琛动作懒散地坐在另一边,显然没有给薛灵沢留位置的意思。
  薛灵沢用手肘怼了侍从一下,那侍从看了眼他,对着慕容璟开口道:“郡君昨日从薛府中带回一盅上品燕窝,本打算拿去厨房熬了孝敬家主,结果被这侍女偷拿去给了降娄侧姑爷。”
  那侍女说道:“这燕窝本来就是侧姑爷的。”
  “胡说,你家侧姑爷一街头卖艺的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燕窝。”侍从立马反驳道。
  “好了。”慕容璟听到“街头卖艺”四字立马怒了,训斥道,“降娄再怎么说如今也是你的主子,如此不敬的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
  那侍从哑然,不敢再开口,薛灵沢见状道:“郡主,阿晋这话是不敬了些,但说的也是事实,我本无意与降娄争,可这燕窝是陛下赏给我长姐的,十分珍贵,我本想给王君大人补补身子,谁知被这丫头拿走了,才责罚于他。”
  肆无忌惮的笑声打断了薛灵沢的话语,只闻慕容琛道:“这燕窝是什么时候被端走的?”
  “刚刚。”薛灵沢没意识到这问题是个圈套,傻话脱口而出。
  “哈!”慕容琛笑得更猖狂了,好一会儿才收住,“我亲爱的姐夫,现在都亥是四刻了,你煮燕窝孝敬父亲是想给他当早饭吗?”
  慕容璟转着中指上的镶玉金扳指:“而且父亲本就对燕窝过敏……”
  慕容琛立马应声道:“薛大公子下次说谎,可别忘了打草稿,不然漏洞百出的,听的人也尴尬,想笑还得憋着……”
  薛灵沢的脸色已经铁青,低头不语。
  那侍女又添一把火:“小王爷,我们侧姑爷前日被人所伤,失血过多气色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我……我怕白日煮燕窝被……被人抢去,才晚上才厨房煮的,结果阿晋恰巧路过,非说那是郡君的,要拿走。”
  慕容璟一言不发,任凭慕容琛发挥:“阿晋,你这第几次了?”
  阿晋对上慕容琛那双深邃又带着点邪气的眼睛,声音颤抖了起来:“小的,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我是说,薛大少爷指使你去抢劫,是第几次了?”他眼睛微眯,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笑,有一种妖冶的美,释放出让人屏息的压迫感来。
  在慕容府,薛灵沢一直都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你说他是慕容府的人吧,倒也是。毕竟是明媒正娶的从二品兰陵郡君,经过入了玉牒的皇室成员。
  你说他不是慕容府的人吧,倒可以这么说。但凡在外面,慕容璟从不与他同坐一席,每次两个人都是各管各的,一个代表慕容氏一个代表薛氏,就跟不认识一般。
  大周的母系社会与传统的父系社会并不是简单的性别反转,而有着独一套的宗族秩序。
  比如,在成亲后,男子并非简单地脱离原家族加入新家族,而是具有双重身份。
  薛灵沢以薛氏大公子的身份坐在薛氏的席位上并无不妥,可成亲好几年,他一次都没坐在慕容氏的席位上,难免让人觉得他和慕容璟有什么问题。
  即使这个问题所有人心知肚明,可像慕容璟这般连在外人面前做戏都不愿意的,也实属罕见。
  在他五岁那年,他的母亲薛氏族长就患病去世了,因此,他与慕容璟的婚事是他二伯和长姐代为定下的。
  在慕容淑来提亲的那一日,他的人生就陷入了一种似真似幻的状态。
  至今他都没想明白慕容淑来提亲,究竟图什么。
  从门第上而言,薛氏虽与慕容氏同列原六世家之一,可经历百年时间的变迁,薛氏早已过了黄金时期,而慕容氏乃武氏皇族的后裔,明明可以选择更为显赫的长孙氏、纳兰氏或是上官氏联姻,哪怕是后来居上的郑氏和高氏,在朝中的影响力也远在薛氏之上。
  从个人角度而言,慕容璟的美貌在京城无人不知,而他却相貌平平。别说和其他氏族公子比,就光放在薛氏内部,论才貌,他的胞弟薛灵淳和堂弟薛灵洋也远远比他拿得出手。
  其实当时慕容淑来提亲时根本就没有指名道姓娶谁,而是说想让兰陵郡主与薛氏嫡系联姻。
  那时,他的长姐薛灵沄,刚刚继任薛氏族长,本想要举荐容貌姣好的薛灵淳或薛灵洋,可他二伯薛蚨考虑到他年纪最大,条件也没两个弟弟好,日后怕是不好嫁,便说服了薛灵沄并试探性地向慕容淑举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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