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云柔听到后皱了皱眉,“不行不行,传闻这妲己是个黑美人,跟它一点儿也不像。”
云卿喝了口茶:“那你说它应该叫什么?”
云柔沉默一阵后,忽拍了下脑袋:“想到了,你看它通体雪白,仙气飘飘,不如就叫云裳吧,纪云裳。”
云卿嘴里的茶差点儿喷出来:“纪云柔,我看你是疯了。”
云柔面露嗔色,对着云卿理直气壮道:“我不管,它以后就是纪氏二小姐。”
云卿脑子里还在想着如何反驳,可云柔“哼”了一声,早已抱着云裳走得老远,怀中的猫一直凝视着她,眼神中却含了几分委屈。
暮春时节,白日里已有了几分热意,可日落过后,晚风吹拂过处,仍是凉飕飕的。
慕容璟坐在湖心亭上,迎面而来的夹道风将她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忽然,她觉得身上的重量多了几分,玄枵正将一条披风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慕容璟看了他一眼:“坐吧。”
玄枵帮她把披风的带子系好后,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晚上天凉,小心身体。”
慕容璟神色平静地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最近顷云楼换了掌柜,是一个叫红娘的人,与薛灵沄走得很近。属下让房宿与斗宿假扮成顾客混迹其中,观察了那红娘一月有余,基本可以断定这红娘就是那背后之人的耳目,并且那人的身份与主上的猜测八九不离十。”玄枵说。
慕容璟嘴角微挑,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继续派人他们盯着。”
“明白。”玄枵道。
“云儿那里呢?”慕容璟问道。
“一切如常。”
慕容璟绷着的身体松了松,吩咐道:“多从风月楼调几个武功好的守在纪府周围,再密切关注薛氏手下那帮人的动静。”
“是。”
“回去吧,剩下的事你和星纪做主即可。”慕容璟起身,施施然地走出了亭子,玄枵默默跟在她身后,也出了亭子。
两人走到后花园的假山处时,正好看见行色匆匆的慕容珺。
“长姐。”慕容璟唤道。
慕容璟转过头看到她,忙快步走上前:“总算找到你了。”
“怎么了?”慕容璟问道。
“高公子要见你,说有急事。”慕容珺道。
慕容璟神色忽有些紧张:“他现在在何处,可有说什么事?”
“在你院中,没说什么事儿,但感觉还挺着急的。”还没等慕容珺说完,慕容璟已飞速往回赶去。
慕容璟到达院中时,千尘正站在长廊的西面,来回踱步,周身萦绕着不安的情绪。
“什么事?”慕容璟跑了一路,身上很热,一赶到便匆忙解下了披风。
“阿璟,我有事求你帮忙。”千尘道,“不过会让你为难。”
“什么事?”
“我母亲误食了断肠草……”千尘眉头紧蹙,眼里含着泪。
慕容璟遽然明白了,断肠草是江湖上有名的毒草,只要吃下一口,肠子就会变黑粘连,腹痛而死。
天下能解断肠草之毒的唯有生长在天山之巅的冰晶雪莲,这冰晶雪莲乃世间之罕有,当今整个大周也不过三朵,一朵在太上皇那儿,一朵在云梦的桑氏族长手中,剩下的一朵则在寒山寺的老住持那里。
只不过五年前,那老住持外出做法事之时,遭遇刺客突袭,恰好被慕容璟遇上,才得以逃脱。那老住持为表感激,将冰晶雪莲赠予了慕容璟。
“这冰晶雪莲价值连城,你若不愿意,我再寻其他法子……”千尘虽这么说,可他心里也明白,若是没有冰晶雪莲,除非天神下凡,便只有死路一条。
“阿照,将冰晶雪莲取来。”慕容璟对着侍女吩咐道。
半晌后,那侍女呈上一个精美的木盒,慕容璟掀开盖子看了一眼后,对前尘道:“这冰晶雪莲只有我知道使用方法,我与你一同回去。”
一瞬工夫,马车停在了高府门口,慕容璟同千尘匆匆下了马车,往里赶去。
高渐漓正躺在榻上,腹中似有千把刀绞着,疼痛不已。额头上冒着细密的冷汗,眼睛周围的皮肤正一寸寸地变暗。
一旁的侍女们除了帮高渐漓擦去头上的汗珠外,束手无策。
“母亲,”千尘扑到塌边,跪在地上,紧紧地握着高渐漓的手,“您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慕容璟穿过屏风,看见高渐漓这般模样,忙转过身,用袖口堵住了不经意间涌出的泪。
俄顷后,她调整好表情,对着高渐漓的贴身侍女采荷吩咐道:“冰水下锅,煮沸后立马捞出来,碾成泥后服用。”
“明白。”采荷接过那个木盒,对慕容璟颔首后,往厨房走去。
“等等。”慕容璟转身叫住了采荷,“不要放冰糖,药效会不好。”
采荷点点头,眉头间微微蹙了一下,继续转身走去。
服下冰晶雪莲羹后,高渐漓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腹痛也轻了许多。
“尚书大人的毒已解了,可身体还需慢慢恢复。”慕容璟对屋内的人吩咐道,“这冰晶雪莲性寒,虽可解毒但也伤胃,近些日子切忌食用寒凉之物。”
屋内人纷纷点头,高渐漓比之前有了些力气,张口道:“多谢兰陵郡主相救,这恩情,我们高氏记下了。”
千尘也看着慕容璟,没有说话,但眼里的感激之情流露无遗。
慕容璟的眼神里暖意渐浓,对着高渐漓道:“尚书大人精通兵法,乃国之栋梁,此次相救是作为大周子民的分内之事,大人不必挂怀。”
“不论如何,这次多亏了你。”千尘送慕容璟回了府。
“你母亲是朝廷重臣,我岂有不救的道理。”慕容璟道,“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千尘朝她点了下头,缓缓转身上了马车。
慕容璟望着远去的马车,憋了很久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伸手去擦泪,却沾上了满手的脂粉。
大家新年快乐
第40章 两相劝(上)
蚕月转瞬,不知不觉,已是麦月孟夏。
云卿穿着蓝白锦缎,手握短剑,立于慕容府门口。
“我找你们郡主。”
那护卫是个生面孔,兴许是不久前当值的,并不认得云卿:“哪个郡主?”
云卿顿了顿,平静道:“兰陵郡主。”
什么避嫌不避嫌的,一个多月时间,他早就想开了,无所谓了。
人生短短几十年,若是在意流言蜚语和他人的眼光,担心这担心那的,还活不活了。
护卫通报后,引着他来到慕容璟的院落中。
这是他第三次来慕容府。
第一次是四年前,他和纪婠吵架被罚后不想回府,不自觉地踱步到了这里,还因为打瞌睡时被长孙钰在眉间绘了花钿而引得一众人嘲笑。
第二次是去岁孟冬,他在凌烟阁遭遇刺杀后被慕容璟带回府中,住了五日有余。
此时的慕容璟一袭红裙,躺在亭中的藤椅中纳凉,裙摆慵懒随意地垂落在躺椅边缘,远看过去仿佛一朵盛放的曼陀罗。
此时,一只红杏隔着墙院探出头来,两相对比之下,夺目的花儿骤显逊色。
在见到云卿后,她原本无表情的脸上浅浅地浮上了一层悦色,自椅中慢悠悠地坐了起来,开口问道:“大人找本主何事?”
云卿原本是有话要说的,可见到她的穿衣打扮后不禁道:“三个月时间还未到,郡主穿得如此喜庆,怕是不合适吧。”
慕容璟觑了觑他,美艳是眸中带着点揶揄道:“怎么,乐渊大人最近是找到新的差事了?”
“差事,什么差事?”云卿纳闷。
“没什么,就是感觉你说话的语气和都察院那些老女人越来越像了。”慕容璟边说边斟着茶,“总爱管鸡毛蒜皮的小事。”
真是好心没好报!
云卿脸上带着点淡淡的愠色,没好气地坐到了石桌旁,喝着凉水一言不发。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慕容璟哄道,“我不穿出去就行,免得有人担心我被弹劾。”
提到弹劾,云卿又忍不住道:“你被弹劾的次数还少吗?想来已经无所谓了。”
慕容璟紧跟着问道:“那你呢?这种时候来找我,也不怕被人说了闲话。”
“不来你以为就不会有闲话了吗?想必薛灵沄早就盯上我了。”云卿道。
见她没有说话,云卿将手中的剑搁到石桌上:“这个礼物给你。”
慕容璟认出是云卿那日在凌烟阁用的剑,道:“这看着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她当时说过,要独一无二的,别人没有的东西。而这剑看上去似乎平平无奇,并无特殊之处。
云卿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可别小看了它,这是南诏国锻造的宝剑,有剑魂护体,隔空也能杀人。”
“真的?”慕容璟将信将疑,这南诏国的剑魂锻剑术她虽听说过,可失传已久,早已成了传说。
“你也不想想,就凭我那点三脚猫功夫,是如何从刺客手下逃脱的。”云卿道,“当时我握着剑乱挥,结果人都没碰到,竟然就死了。”
慕容璟回忆起那日的场景,云卿的左肩被刺了一剑,地上倒着个被割喉的刺客,可手中的剑却是滴血未沾的。
慕容璟推了回去:“我武功好,用不着这剑,你还是自己留着防身吧。”
云卿又推了过去:“留给你呢,我也一样安全,你那日答应过我的,可不准反悔。”
慕容璟想起那日凌烟阁的事情,嘴角淡淡一笑,眉头又微微一蹙,半晌后接过剑:“好。”
云卿又道:“你平时多用它,这剑有个性,需要认主。我当初每日花一个上午的时间才认主的。你要是白天黑夜形影不离地带着它,三个月应是够了。”
慕容璟笑了笑:“一柄剑,脾气还挺大。”
时间飞逝,昭宁元年的端阳不期而至。
长安的龙舟比赛向来精彩,每年此时,都是万人空巷。
慕容璟戴着面纱斗篷,拉着云卿行走在人群中。
本就拥挤,她的斗篷又格外占地方,很是不便。
云卿忍不住道:“你要不还是把斗篷拿下来吧。”
耳边传来的声音语气坚定:“不行,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被人认出来为好。”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云卿道。
“可是我介意啊。”慕容璟说。
云卿眼眸垂了垂:“慕容璟,与我一道走让你觉得很丢脸吗?”
面纱下的表情凝滞了,她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歧义,而他恰好会错意了。
云卿明显感觉到慕容璟的身子木僵了一瞬,半晌后才听她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别人说你闲话,我介意。”
胸中块垒尽消,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云卿的步子都轻了轻。
待到两人行至江边,龙舟比赛已接近尾声,云卿本就无意看比赛的,倒是无所谓,慕容璟却蔫蔫道:“本来还能看比赛打发点时间,现在又没事情做了。”
没事情做,怎么会没事情做?
事情这不就来了吗?
转头间,云卿便看到了个“不速之客”——纪婠。
“母……母亲怎会在此……”云卿的神情僵了僵,心道慕容璟幸好戴着面纱,不然怕是要完蛋。
纪婠打量了一瞬那个戴着面纱斗篷的女子,问道:“她是何人?”
云卿刚想扯谎说不认识,慕容璟却直接上前了一步,与他站成了一排。
她完全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直接应声道:“静安大人,好久不见。”
纪婠并没有觉得多意外,淡淡答道:“犬子不懂规矩,喜欢到处乱跑,倒是劳烦郡主纡尊降贵陪同了。”
云卿虽看不到慕容璟的脸,可隐隐感觉到了两人对峙而立,周身散发的凝重气息,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博弈。
“母亲,阿璟她……”
理由还没编好,就被纪婠硬生生打断了:“你叫她什么?”
大周的官宦贵族中,称呼往往反映了关系的亲疏。
像慕容璟这种出生自带爵位的皇室成员,常常被称呼为“郡主”。
而像云卿这种成年后才被皇帝封爵位的外戚,外人都会称他一声“大人”,府中下人和一些旧识则仍唤他一声“公子”。
只有关系非常亲密的人,才会省去姓直接喊对方的名。
云卿从来没这么喊过慕容璟,就算是跟她拌嘴,也是直呼她全名。方才竟鬼使神差地喊了她“阿璟”,而且还是在纪婠面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石化在了原地。
慕容璟也是一愣,忙解围道:“乐渊大人这怕是被阿琛给影响了,本主回去好好教训阿琛,还请静安大人莫怪。”
慕容琛性子活跃,还是个自来熟,在外边见了长辈都是一口一个“姑姑”“伯伯”“叔叔”,见了同龄人也都厚脸皮叫“哥哥”“姐姐”。
若换成旁人怕是早被训斥不懂规矩了,可慕容琛本身就长得讨喜,又是郡王,不少人巴结还来不及,自然没人见外。
当然,也不是没翻过车,都察院那几个老古板就不吃这一套。
慕容琛当初喊了一句夏如茵“夏姑姑”,反而被夏如茵说教道:“王爷乃是皇室血脉,唯有陛下还有各位帝姬王姬才担得起王爷一声姑母,王爷如此称呼,怕是要陷本官于不义……”
纪婠冷冷道:“奕安郡王身份尊贵,若因犬子的过错而让王爷受罚,本爵是万万担不起的。”
不等慕容璟回答,纪婠便看向云卿道:“今夜太上皇在玄清宫设了家宴,已经未时了,你还不回府准备?”说完浅浅向慕容璟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云卿犹豫了一瞬后跟了上去,不忘回头看了慕容璟两眼,却被面纱挡着,看不清她的神情。
回府的马车上。
纪婠明显面色不豫。
云卿仍是大着胆子道:“其实,她也不是母亲想的那样,上次若不是她,我也来不及赶去宫里救小叔……”
纪婠凝神看了他一瞬后问道:“一码归一码,恩情自是要报,但世上报恩的方式那么多,不是非以身相许不可的。”
云卿自那次后,就常在纪婠面前说慕容璟的好话,为了不引起纪婠的反感,他将自己的一切行为都解释为报恩,看来现在不得不说实话了。
“母亲,我不是报恩。”云卿支吾着,“我是真的喜欢她。”
纪婠一时失神,难以置信道:“她……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云卿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她长得好看吧……”
他知道纪婠肯定又要说什么“长得好看能当饭吃”之类的话,忙抢先说道:“这长得好看确实不能当饭吃,可长得不好看不是让人看了就吃不下饭吗?再说了,父亲若是长得不好看,母亲能看上他?小叔要是长得不好看,陛下能看上他?云澜要是长得不好看,帝姬能答应当年的赐婚?还有云柔,她喜欢阿尘不也是因为阿尘长得好看……反正大家都一样,三观跟着五官跑,母亲也没什么可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