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望岫息心INTJ【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04 14:42:56

  “有个小秘密,不知大人可想听?”
  云卿嘴上不吭声,眼中期待的神色却出卖了他。
  “乐渊大人可有猜到簪星卫的上一任统领为何人?”
  “我只需要知道这一任是郡主便可,至于上一任,本爵没有兴趣。”
  慕容璟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嘴里缓缓吐出:“那如果她姓纪呢?大人也一点都不好奇吗?”
  云卿原本倚在桌上的身子猛地紧绷了几分,直直地坐了起来,如炬的双眸死死地盯上慕容璟:“你说什么?”
  “我的师父便是上一任簪星卫统领,纪妍。”
  如同一壶冰水从头顶倾斜而下,淋湿了全身,寒意阵阵,沁上了五脏六腑,渗出了发丝。云卿僵在了原地,脑海中的一幕幕如狂风骤雨般呼啸而过。
  恍惚之间,慕容璟已经挣开了绳索,超绝的轻功下,就像一道幽灵,顷刻间飘到云卿面前,拎着他的领口,反手几下,点上了他的穴道。
  云卿像只提线木偶般被她拎上榻,双手双腿无法动弹,就连喊救命都发不出声。
  慕容璟拿起方才那把匕首,掂了掂,如同拿着一根筷子般在几根手指间转了几圈,最后轻轻贴上了云卿的脸:“你想不想知道薛灵沢是怎么死的?”
  云卿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隔着水汽,黑夜中那明艳无俦的容貌变得模糊不清,更添了几分朦胧美来。
  “他就是好奇心作祟,好好的郡君不当,非要自作聪明查我的行踪。”慕容璟拍拍云卿的脸,“这簪星卫是皇家的最大最隐秘的特务机构,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任何人只要得知了统领的身份,那便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格杀勿论。”
  云卿的脸色乍然惨白。
  只听她又幽幽道:“看来今日大人只能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云卿说不出话,只能用一种近乎摇尾乞怜的姿态看着慕容璟,眼中除了哀求,更多是难以置信,他不信慕容璟会杀他,死都不信。
  夜色中的瞳色泛着蓝光,眼泪一开始像断了线的珍珠,后来如决堤的江河,顺着他白如瓷的脸颊往下滚,殷红的唇瓣因为恐惧,已经抿成了一道直线,仿佛一幅暗夜中的美人落泪图。
  匕首缓慢地从脸颊往下游移,顺着颈部蜿蜒行进,最终停在了胸口偏左两寸的位置。
  “你说,这是不是心脏的位置?”慕容璟捏上他尖尖的下巴,玩味地问道,“姐姐我好久没杀过人了,这位置还真有点儿找不准。”
  窗外的寒风隔着缝隙渗进来,云卿打着哆嗦,手脚冰凉。
  慕容璟又将刀剑移到他的腰带处,带着坏笑说:“要不把你衣服脱了,这样我好找心脏在哪,一刀给你个痛快。”
  云卿的眼里哀求褪去的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无尽的后悔。
  慕容璟这是要先奸后杀的架势啊。
  果然比传说中的还要变态好几倍……
  命到最后关头,他竟开始羡慕起薛灵沢来了,要是他也能长得平庸点,至少还能死得体面点。
  云卿的嗓子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气声说:“我几个月没洗澡了,怕脏了郡主的手。”
  慕容璟极其轻佻地用匕首抬抬他的下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冷嗤道:“脏?谁不知道乐渊大人有洁癖,一天不吃饭没关系,一天不洗澡就要发疯,这身上洗得可是比厨房里的碗碟都干净啊。”
  一阵凉风吹过,将他的气息带到她鼻尖,淡雅的芍药香沁在风中:“不像是涂的香膏,更像是洗多了花瓣汤浴腌入味的。”
  云卿闭上了眼,将头转到了一边,放弃抵抗。
  他预料的一切迟迟没有发生,许久后,缓缓地睁开眼,发现慕容璟早已不在榻上,而是坐在他之前坐的位置上,悠闲地品着一盅茶,而另一侧,坐着一个乌纱罩面,头戴斗篷的人。
  慕容璟三两步上前,解了他的穴道。
  那戴斗篷的也跟了上来,伸手想要碰他。
  他刚被解了穴道,虽然能说话能动弹,却没什么力气。
  云卿边往里边躲对着那戴着斗篷的人怨声道:“别碰我。”
  那戴斗篷的人见他如此模样,对着慕容璟道:“小兔崽子,看你都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了。”
  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那人拿下斗篷,露出面容。
  云卿像是溺水的人见到救命稻草般扑了上去,紧紧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姑母救我。”
  纪妍心疼极了,拍着他的背道:“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被纪妍一哄,原本惊魂未定的青年霎时泪盈于睫,告状道:“她非礼我……”
  慕容璟瞟了眼云卿,揶揄纪妍道:“你这宝贝侄子跟我们阿琛可真像,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关键时刻只会抱大腿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才是亲兄弟呢……”
  云卿原是心有余悸,可慕容璟这一席话让他怒了,他猛地松开纪妍,怨道:“你俩合起伙来整我。”
  纪妍道:“云儿,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少管这些事儿,你偏不听。”
  云卿挂了张脸不理她,纪妍连骗带哄了好久才让他怒气消了些。
  “那我现在都全都知道了,”他抬头看向纪妍,“你们不杀我,不会是想把我关起来吧?”
  纪妍笑道:“这簪星卫的统领身份,固然是皇室机密,但陛下可没说所有知道统领的人都要灭口。”
  “那薛灵沢呢?”云卿问道。
  慕容璟笑了笑:“骗你的,他就是我夜游杀的,跟这事儿没关系。”
  云卿半信半疑。
第69章 雨欲来(下)
  凛冽的寒风从窗边渗入,吹冷了一壶温茶。
  纪妍和慕容璟告诉了云卿薛氏背后之人是广平王,并且意图谋反,事关朝政而非个人恩怨,想让他知难而退。
  不期然云卿竟然冷不丁地问道:“那我能加入吗?”
  云卿其实早就知道了,正是因为危险,所以他更不能置之不理。
  慕容璟和纪妍愣了愣后,异口同声道:“不行。”
  “为什么呀?”云卿着急。
  “簪星卫除了统领外,只收平民和江湖人士。”慕容璟道,“你是外戚贵族,身份不过关。”
  云卿不服:“这是什么狗屁规定,情报组织就应该海纳百川,渗透各个阶层,才能获取更全面的信息。”
  纪妍道:“皇室规定,无法更改,抗议无效。”
  云卿兴致缺缺:“那我就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吗?”
  慕容璟撑着下巴,思忖了好一会儿,看向纪妍道:“师父,您这宝贝侄子跟我一样,都丧偶,要不您做个主让他到我府中续弦,我接下来忙得很,院中事情都没人打理,正好还可以帮我管管阿琛,省得他闯祸……”
  云卿想起之前慕容璟三番五次跟他暧昧不清却又不想负责的态度,怒上心头,拍案而起:“慕容璟,你休想,用得着我手朝前,用不着我手朝后,你怎么就想得那么美呢!”
  “哦?是吗,我还以为某人心里应该早就乐开花了呢。”慕容璟摇头晃脑,“毕竟拜堂的时候还要戴着本主送的玉佩。”
  她看到了,她果然看到了,任何细节都逃不过大周头号间谍的眼睛。
  云卿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好了,这事我可做不了主,真看上我侄子,跟婠婠说去。”纪妍道,“不过凭你在外边的浪荡名声,怕婠婠是不会同意的。”
  慕容璟摇摇头:“真是可惜了。”
  云卿松了口气,可如释重负的背后,又暗藏着浓浓的失望。
  关于云卿得知慕容璟真实身份的事情,千尘很快便知道了。
  一日,千尘找云卿去曲江上滑冰,有了上次的经验,两人特地戴了面具。
  滑累了,坐在冰雕之上,两人闲聊起来。
  “那日我去见了陛下,垚姐姐没事。”千尘道,“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气消了,能放她出宫。”
  云卿叹道:“就算出宫,她也不是昔垚了,纳兰昔垚已经死了。”
  “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了。”千尘道。
  “说到底是高姑姑用自己的命换了垚姐姐的命。”云卿道。
  “一切皆有定数。”千尘叹道。
  “对了,你找陛下做什么?”云卿问道。
  “辞行。”千尘悠悠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前段时间我遇上一仙门子弟,卜算出我有灵根,所以明年重阳待天门打开,我想去试试。”
  云卿凝神片刻,计算着日子:“那只有十个多月了,十个多月你就要离开了。”
  云卿的心渐渐失落下来,阿钰成亲了,昔垚不在了,现在千尘也要走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不想千尘走,可挽留的话怎么说都显得太矫情,半天只能憋出一句:“可你走了阿悦怎么办?”
  “明年我会带阿悦去慕容府提亲,她是高氏唯一的女性嫡系血脉,也是未来的族长,娶一个异姓郡王不算高攀。”千尘淡淡说,“阿琛虽看着玩世不恭,可对阿悦是极好的。而且,有阿璟在,我大可放心。”
  云卿笑了笑:“看来你对慕容璟很信任啊,不过就是在桃花林里救了你一次,就把你收买了。”
  千尘神色一凝,肃然道:“云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她就是簪星卫的统领了?”
  云卿微微一愣,道:“所以,你也知道?”
  皇家机密,高渐漓和慕容淑都是永昭帝心腹,知道倒是不足为奇,可为何千尘也会知道?照道理高渐漓应该是瞒着他的。
  千尘点点头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太上皇一开始选中簪星卫统领不是阿璟。”
  一段往事在漫天的冰雪中铺陈开来。
  庆永二十一年,高渐漓的大女儿,高千尘的长姐溺毙在桃花林的小河边。
  那年,高千尘五岁,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众人将阿姊打捞上来,嘶声竭力地呼喊,他的阿姊都没能睁开眼睛。
  他没有哭,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命。
  高渐漓心急如焚,她接受不了在失去女儿后又失去儿子,病急乱投医,不惜动用兵权,深夜调了军中最好的军医为千尘看病,才将儿子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可私自调用军医乃是大罪,当时还在世的八代武皇庆永帝大发雷霆,欲将高渐漓下狱。
  高渐漓没有任何辩解,因为在私调军医前便已料到后果,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此时,一个人的出现让此事彻底反转。
  朝堂上,当时还是皇太女的永昭帝对着庆永帝回禀道:“母皇,此事另有隐情。其实那天夜里,是昭宁突然染了风寒,却恰不在宫中,儿臣无奈,才想到了调用高大人管辖的军医。”
  事关未来天子的性命,高渐漓此举瞬间从罪大恶极变成了忠心护主。
  后来,高渐漓问永昭帝当时为何要帮自己,永昭帝的答案是:“高大人惊才绝艳,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本宫想得到高大人的一片忠心。”
  从此之后,高渐漓成了永昭帝的心腹重臣,地位蒸蒸日上。
  高氏也从二等氏族一跃成为特等氏族,补齐了最后一个空缺,京城十大家族最终形成。
  兵部尚书,官居正三品,在宣政殿的百官中似乎算不得多大。
  可高渐漓却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永昭帝的心腹,还因为她是当今朝中唯一的,也是大周历史上少有的双官。
  科举选文官,武举选武官。
  高渐漓既是殿试的榜首,又是武举的擂主,是当今大周唯一一个手握兵权的文官。
  哪怕是位居三公的一品大员,在高渐漓面前,也要礼让三分。
  十一年前,随着纪妍年纪渐长,永昭帝决定在世家子弟中选择一名能力出众者接任簪星卫的统领。
  这名统领除了能力出众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永昭帝绝对忠心。
  千挑万选,永昭帝将高渐漓召进宫,决定秘密培养高千尘为下一任簪星卫的统领。
  可就在前一天晚上,永昭帝突然改变了主意。
  “是阿璟,她向太上皇自荐,拜你姑母为师,接任簪星卫统领。一开始太上皇并不同意,成为簪星卫的统领,意味着一生无法入朝为官,做着最危险的事情,却不为人知。她是皇族,是安庆帝的血脉,是大周的异姓郡主,她的一生,本不该是这样的。”千尘望着冰面上嬉戏的人,洁白的面具下掩盖着怅然。
  “后来呢?陛下为何同意了?”面具下的蓝瞳在冰雪中闪动着。
  “我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陛下。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在这之前是如何知道陛下要将我培养簪星卫下任统领的事情,而且偏偏这么巧地在陛下打算召我入宫的前一天去毛遂自荐。我曾问过她无数次,明着问,暗着问都试过,可她缄口不提,后来我只能放弃了。”千尘道。
  须臾,千尘又说道:“她只说,如果我阿姊还在,一定希望我能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而不是深陷各种斗争的漩涡中。”
  “那除了簪星卫的人,知道她身份的人还有谁?”云卿问道。
  千尘沉思了片刻:“太上皇,陛下,长帝姬,我母亲,你姑母,丞相大人,金陵郡主……现在又多了个你,慕容琛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可能不知道吧。”
  云卿苦笑:“都是些厉害人物。”
  千尘看着他,两人戴着面具,目光相互触:“云儿,我希望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永远不要卷入朝堂的这些斗争之中。”
  “阿尘。”云卿欲言又止,“我以为你会支持我的。”
  “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她的意思。包括那次逼你退婚,阿璟从来没有不信任你,她只是怕垚姐姐连累你。”千尘叹道,“正因为经历过身处黑暗的滋味,才更希望你活在阳光之下。”
  云卿沉默许久未说话。
  “阿尘,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识慕容璟的吗?”云卿问道。
  千尘思索了片刻:“那年她送你回府,你被义母责罚那次吗?”
  想到那时纪婠因为生气,让云卿在祠堂跪了一通宵,还是第二日千尘来去纪府找他,为他求情纪婠才作罢的。
  云卿摇摇头:“不是,还要早。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在胜棋楼,她的棋术很好,在她手底下,我的胜率勉强只有一半。胜棋楼的人大多是化名而来,互不过问身份,这是规矩。可是我还是没忍住打破规矩去调查了她的身份,然后假装不知道那样,同她称兄道弟近两年。”
  “那时的她,其实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甚至知道我在调查她的身份,只是两个人都没有点破罢了。”云卿蓝瞳杏眼里藏着笑意,“不论是下棋时落子,还是我的一举一动,她总是能看穿,甚至未卜先知。但有一件事,她一直不知道。”
  “什么?”
  “她以为我是调查了她的身份后,我才发现她是女子的。”云卿笑道,“可事实上,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了她是女子。不得不承认,她的易容技术确实很好,骗过了所有人,可唯独没有骗过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