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望岫息心INTJ【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04 14:42:56

  屋后,栽种着一棵梨花树,满树的梨花在春日的暖阳中勾勒出一幅趣意盎然的雪景图。
  “这是母亲和父亲当年定情的地方,后来……母亲做了官,朝中事务繁忙,就很少来了……”
  云卿环顾四周,打量了周围的陈设,怎么也想不到这竟然是慕容淑的屋子。
  这慕容府的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无不喜欢艳丽浮夸,穿金戴银,就差把“有钱”两个字挂脸上了。
  若换成旁人,定会显得又土又俗,可偏偏这一家子都长得惊为天人,反而与这溢出来的泼天富贵相得益彰。
  “没想到丞相大人年轻的时候还……挺朴素。”
  慕容璟本想说什么,可顿了顿还是没说出口。
  慕容璟取了口锅,架了几根柴火,问道:“会做饭吗?”
  云卿愣了愣:“熬药算吗?”
  慕容璟瞥了她一眼:“就知道你不会,看来今天得让本王姬大人伺候你这大公子了。”
  云卿哑然道:“你会做饭?”
  “怎么了,很意外吗?”
  云卿点点头,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从小过的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要不是那些日子碍于形势所迫,他现在肯定连煎药都不会。
  慕容璟拿起弓箭,起身往丛林深处走去,吩咐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打两只野兔来。”
  那弓箭正是当年慕容琛从胡人商队里买来的那只,也是她对着湖心亭的玉佩,一发击中,穿孔而过的那只。
  整个过程云卿都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看着。
  看着她如此娴熟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们簪星卫上任前是会训练野外生存能力吗?”
  慕容璟微微一怔后道:“小时候在军营里待过一阵子。”
  军营里?他记得慕容氏世代从文,怎么可能去军营任职?
  慕容璟又补充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常生病,大夫说是缺少锻炼,后来送去军营一年多,慢慢就不怎么生病了。”
  这倒是说得通。
  午时过后,云卿似有什么话想说,却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
  慕容璟看出了他有心事,问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一直噎着不难受吗?”
  云卿这才放心开口道:“我好像中了秘术,就是诅咒。”
  慕容璟神色一凛,原本半躺着的身子突然坐直了。
  “你还记得那年在凌烟阁,你让我抽签,发誓答应你一个承诺吗,后来我没做到。我当时觉得那个签就是弄着玩的,没想到真的灵验了。”云卿低头道,“我本以为我强行催动仙剑阵法,没死的原因是妖猫用灵力护住了我的心脉,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那个签……”
  “那个签上写的是:容颜永驻,长命百岁,所以我不论如何,都死不掉。我当时抽到那个签的时候觉得自己运气真好,甚至希望它能灵验。但真的灵验之后,我又不想了,因为我不想等你变老了,我还是现在这个样子,也……也不想看到你先死……”
  慕容璟的脑袋轰然炸开,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惘然失神。
  那日她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让他退婚,可他却几乎没有犹豫地违背了那日的誓言,是因为那时的他觉得,他能承受违背誓言的后果。
  容颜永驻,长命百岁,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他们看到的签是一样的,就像他以为她看到的也是“容颜永驻,长命百岁”,可若她告诉他,她看到的根本就不是……
  不行,她不能告诉他……
  “阿璟……”云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慕容璟回过神来,强压着唇齿的颤抖,强颜欢笑道:“那不是挺好的,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有一天年老色衰,我会移情别恋了。”
  “可,可我不想……”突然感觉双唇触上一片柔软,带着梨花清香的气味充盈了他的鼻尖,又在短短一瞬后散开。
  慕容璟的手仍捧着她的脸,看着他因受惊而木僵的表情笑了笑,又将斗篷扣到他头上,笑道:“看来以后得金屋藏娇了,免得等我七老八十了还有色鬼惦记我家小娇夫。”
  云卿漂亮的眼睛里泛出一抹怒色:“说谁小娇夫呢?”
  慕容璟拉起他上马,准备回去,顺带不忘回了句:“谁应我就是谁呗。”
  又过了一个多月,云卿再去慕容府的时候,仍是没见到慕容璟。
  自从那日回来后,慕容璟就找过他一次,后来他去了慕容府,却回回都吃了个闭门羹。
  一日清晨,突然有护卫来报,是慕容琛来找他。
  待他出了门看到慕容琛时,已有了隐隐的不安。
  眼前的人神色凝重,眼周带着点青灰,显得十分娇弱憔悴,与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大不相同。
  慕容琛没有进府,而是带他进了一家人少的茶楼,掩上了包间的门。
  坐下的瞬间,他突然将双手覆在了脸上,片刻后,泪水顺着指缝不住地往外涌出,滴落在漆着涂料的木几案上,越蓄越多,仿佛打翻了一盅茶盏后留下的一摊水。
  似乎从认识他到现在,他从未见过慕容琛伤心流泪,似乎在他的印象里,慕容琛永远都是那副面带笑意,玩世不恭的模样……
  之前的隐隐不安陡然变成了强烈的惶恐。
  云卿伸手,强行控制着颤抖,缓缓拿开他遮住双目的手,轻声地问了句:“阿琛,发生什么了?”
  慕容琛几欲张口,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很久,他的情绪才略微平静,带着啜泣道:“我,我二姐病了。”
  云卿如受雷殛,脑袋轰然炸开。
  病了?她年纪轻轻,又是习武之人,怎么会突然病了?
  接着又听慕容琛道:“长安街上所有大夫都看过了,皇姐把尚医局的御医都派来了,可是都说治不好。”
  一颗心突然沉到了海底,被极强的水压吞噬得喘不过气来。
  “二姐不让我告诉你,她说过几日等王姬府竣工了就要娶你,所以一直用药吊着。你……能不能先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云卿握着杯子的手收紧到极致,变得青红交加,陶瓷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显得尤为清晰,锋利的边缘在他的手上割下一条不浅不深的伤口,血顺着伤口往外渗出,可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没有回答慕容琛,一把推开了包间的门,近乎跳跃地下了楼,一路狂奔,冲进了西街的玉石铺中。
  他的发髻被风吹得凌乱,袍子也起了皱落了灰,朝露坐在柜台边,看了他一眼,继续盘着两个核桃,气定神闲。
  他已经顾不得地上干不干净了,猛地扑上去跪倒在她面前:“师父,你救救阿璟,她……她快要死了。”
  朝露的目光中一丝悲悯,旋即又变得冷若冰霜:“这是她的命,我救不了她。”
  云卿满心的悲痛化为了怒意,咬着牙关道:“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因为我外爷吗?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救不了,而是不想救……”
  朝露盘着核桃的手顿了顿,半晌在挥掌间幻化出一抹亮色,一幅星图隐隐浮现,她点了点其中异常微弱的那颗,对着云卿道:“命星寂灭,哪怕是我师尊下凡,也无济于事。”
  云卿瘫坐在原地,整个人就如同被抽干了那般,只留空荡荡的一个躯壳。
  玉佩异动,化作了通体雪白的八尾狐,难得地收了往日的兴奋的激动,轻手轻脚地迈步到云卿身边,变得巨大,仿佛是一座靠山,支撑着他的即将倒下的身躯。
  接下来两章《忆流年》会以女主视角重新打开《长安录》,到时候大家会看到一个和男主视角完全不同的故事,这两章更新后还会有一章《尾声》,正文就完结了。
第105章 忆流年(上)
  慕容璟靠在榻边,厚厚的被褥覆盖着她的周身,即使已经麦月初夏,可她仍冷得瑟瑟发抖,体温与生命的流失是不分冬夏的。
  她已经病了半个多月了,甚至不能说是病了,这病很奇怪,谁都诊断不出来,但都说没救了。
  因为这是魂魄与肉身逐渐分离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二十年前,在冰冷的池水中,她也曾经历过。
  所以,她知道,她快要死了。
  她想起那日,就在她母亲的木屋前,他告诉她那签写的是“容颜永驻,长命百岁”。
  她马上意识到了这签是江湖上所说的“祸福签”,一面是祸,一面是福,祸福相依,得失相伴。
  福已成真,祸虽迟但到。
  果不其然,那祸不过短短十日,便降临了,她连最后的那点侥幸都荡然无存。
  门缝被轻轻打开,慕容淑端着药坐到她塌边,不知是不是因为将死之人心性会变,她看着慕容淑,竟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那藏在心底二十年的秘密。
  是的,她叫了她二十年的母亲,也骗了她二十年,此时此刻,蓦地感到一阵愧疚。
  她原本打算瞒一辈子的,但此刻突然不想瞒了,突然想告诉她了。
  也许告诉她了,等她死的时候,她就不会那么舍不得,也可以少经受些丧女之痛了。
  “母亲,其实我不是慕容璟,对……对不起……我骗了你。”
  慕容淑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停,也许是怕洒了,干脆将碗放到了一边。
  昏暗的烛火映照着慕容淑的面庞,她虽已年近半百,却几乎看不到白发,明眸朱唇,仍然美艳,唯有从眼角浅浅的几道细纹中,才能勉强捕捉到岁月的痕迹。
  她敛了敛眉笑道:“我……我都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儿。”
  笑颜中猛然闪现出一汪泪花,盈盈垂落脸颊:“我的女儿,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是我把你唤来的……。”
  思绪以离弦之箭的速度飞越漫漫时光长河,飞越生与死的边界,飞向鬼门关,飞向奈何桥,飞向端着汤的老人,飞向记忆中的自己。
  那年,是庆永二十一年。
  她,十二岁。
  在她所居府邸的不远处,有一片桃花林。
  长安的桃花正常情况下都于杏月盛开,蚕月凋零,花期总是不太长。
  而那片桃花林的桃花总是谢得格外迟,一直绽放到皋月伊始,才隐隐有颓败之意。
  那日她母亲去上朝后,年仅五岁的弟弟一直念叨着要吃桃花饼。
  桃花饼的保存时间最长不过七日,如今已是麦月十七,长安城别处的桃花早已谢尽,应是买不到的桃花饼的。
  “后府的桃花还开着,你乖乖等着,阿姊去采桃花好不好?”少女轻抚着孩童的头,柔声道。
  孩童点点头,坐在屋内伸长了脖子等着。
  她自小习武,轻功甚好,几步就上了树,提着篮子在一棵又一棵树之间徘徊着,抖落下片片花瓣,将将落入手中的花篮里。
  正当花篮即将装满的时候,一个倏忽间,她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地跌落于河水中。
  她本是会游水的,可那日却万分不巧,她的右腿被水草缠住了,又没有带剑和匕首,挣扎无果后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在一片白雾中,穿过那片白雾,便到了一个没有光的地方,很黑很黑,周围全是魑魅魍魉。
  她与一众魑魅魍魉排着队,这才发现自己也成了魑魅魍魉之一。
  她看着前方,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喝下那白发老太给的汤,然后走过了一座桥,有些下了桥去了新的地方,而有些却被打下了桥,在血红的池水中来回挣扎,呜咽翻腾。
  她倏忽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这是六界中的冥界,那老人叫孟婆,那碗汤叫孟婆汤,而那座桥就是奈何桥,那条河叫血池河。
  那老人递给她一碗汤,她知道喝下那碗汤后,她就会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但是她犹豫了,这一生她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放不下她的母亲,放不下她的弟弟,也放不下家族的使命……
  “我可以不喝吗?”
  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泛出荒唐可笑的神色:“你肉身已死透,回不去了。”
  “那,那有别的办法吗?”
  那老人深思了片刻:“姑娘,你家半里外的地方有个五岁的姑娘方断气半刻,若是借用她的肉身,倒是可行。”
  说罢孟婆手中变出一枚血珠子:“含着她,往回跑,不要回头,但是……”
  话还没说完,她就从老人掌中拿过了那枚血珠,朝着来时的方向一路飞奔。
  没过多久,便穿过了那片云雾,一缕刺眼的日光灼得她晃眼。
  她又回来了,在距离家只有半里的地方。
  孟婆望着她跑远的背影,叹了口气,吐出了方才没说完的话:“但是这肉身只能借二十年。”
  当她睁开眼睛时候,身旁正坐着一美艳逼人的女子,她觉得有些眼熟,却一直想不起在哪见过。
  一旁的侍女突然激动地喊道:“王姬,快看,小郡主活过来了。”
  那女字突然抱起她,涕泪纵横,低声呢喃着:“阿璟。”
  王姬?阿璟?她这才意识到变成了慕容氏的二小姐,大周的兰陵郡主慕容璟。
  从那一刻,她便开始扮演起了这个角色,她要以慕容璟的身份,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人。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
  一年后,慕容淑又生下一个男婴,慕容珺兴奋不已,正在念叨着方才族中长老给幼弟拟定的名字:“阿璟,你看这几个字哪个合适?我看这个‘瑆’就不错……”
  她的目光从纸上掠过,不经意地想到了自己的弟弟,恍惚中下意识低声呢喃:“阿尘。”
  慕容珺听后又提笔补下一个“琛”字,后来这个孩子便叫慕容琛。
  她总在这个孩子身上寻找阿尘的影子,可怎么也找不到。虽然名字上只差一个音节,可阿琛从小顽皮捣蛋,和她的乖巧的阿尘有着天壤之别。
  两年后,麦月十七,是她的原身殒命的日子,她思乡情切,可身份却阻碍了她前行的脚步。
  于是她只能来到曾经常去的那片桃花林,想着她的阿尘是不是也会去那里,然后以慕容璟的身份与他说上几句话。
  那天阿尘真的去的那片桃花林,还不慎得罪了庆历长帝姬,她利用身份之便,对这位不怎么熟的“姨祖母”撒娇,化解了一场危机。
  又过了五年,她从慕容淑那儿得知永昭帝要选阿尘为下一任簪星卫统领,于是毛遂自荐,抢下了这个危机重重的差事。
  后来,她拜了上一任簪星卫统领纪妍为师,就是她母亲好友纪婠的长姐。
  第二年,朝中政敌构陷高氏,永昭帝与高渐漓将计就计,假意放逐。
  她虽知内情,心里却明白什么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于是再次利用大周郡主的身份,护送她的亲人一路平安。
  七年后,芙蓉园内,昭宁帝一眼便看上了阿尘,可是她知道阿尘不愿意,只能想尽办法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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