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不见对于鸣海遥造成的人生困境有一:东西总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现在她又找不到的是扎马尾的头绳。
鸣海遥开着水龙头反复漱完口,再让手指粘水,慢慢梳顺身后散开、凌乱、缠绕的头发。表情平静的她心里想着,刚刚吞的东西有丢丢像湿湿的蛋清,没什么味道——这种大人感十足的心得体会好想分享给绘里香!
“小遥在想什么?”
身后有人靠近,隔着薄薄的衬衫,两个人皮肤相抵、气味融合、体温传导。
闻声,鸣海遥甩干净手指表面沾着的水,对来人摊开掌心:“手机。”
“沙发靠枕那边的缝隙里,小遥下次不要这么不小心了。”他松口。
她觉得岛崎亮说得很有道理,一丝不苟地答应他:“我会注意的。”
认真的回答却得到对方的一声轻笑。
鸣海遥:?
“笑什么呀?”
岛崎亮诚挚告知:“良心消失了。”
“我找到了!”
“好棒哦,鼓掌。”
但从沙发缝隙里摸出来的手机没电。
鸣海遥摸到充电口,笨手笨脚地往里戳进充电线,蹲在插头旁等待手机充电开机。
她发觉似乎岛崎亮也有在一旁等待——自己等手机开机,他在等什么?
“你……亮哥哥是需要我再做点什么吗?”
“不能陪着你发呆吗?”
鸣海遥怔一下,像螃蟹走路那样慢慢挪蹭贴近声源方向的人:“可以呀。”
第20章 二十九分九十九秒
“为什么不告诉我正确的时间呢?”
说话间,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步压缩。
“玩笑嘛。”岛崎亮说,如果自己认真不想告诉她,那模式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他浅浅嗤笑,可鸣海遥的弱小使她却连随意的对待都挣脱不开。
听到答案的鸣海遥语气怏怏地说:“亮哥哥把我当成小猫小狗一样玩来玩去的。”
“很可爱。”
她却显得很烦恼,“我有时候觉得你很远,有时候很近。”做.爱的时候很远,温存的时候很近。
岛崎亮用脑袋扎进她的怀里,行为很可爱,不想想自己的重量结果拱得鸣海遥向后重重跌坐在地。
向后摔的那刻,她还可爱地用手肘护住了他的头。
岛崎亮问:“现在还远吗?”
鸣海遥答:“现在很近。”
毛茸茸、刺乎乎的脑袋在她肚子上蹭了又蹭,温存良久。
待鸣海遥腿麻一阵,为他别别扭扭换了姿势,终于又记起充电的手机,她困惑道:“欸,它怎么还不开机?”
试着同时按住侧边按钮和调低音量按钮使其强制开机。
“亮哥哥,它有出现那个标志吗?”
“没有,至少得充电半个小时吧。”
“现在有多久了呀?”
“有29分钟99秒。”
鸣海遥皱起眉头,强调道:“不要玩我了。”
他笑逐颜开地说:“很有意思呀。”
岛崎亮做出这些行为并非在意时间或者什么,他只是在随心所欲地对待鸣海遥。
喜欢圈养起来的弱小动物,投喂、观察、关心、爱抚、陪玩;弱小动物被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明明很生气闻到零食味道依然不记仇地粘上来也很可爱,喂了零食再抱抱她,还要说:我真的很爱你呀。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鸣海遥把岛崎亮推开,环抱着手臂,有点生闷气地默默挪位置企图远离他。可她不管如何移动,都无法改变彼此间仿佛固定的距离。
在鸣海遥郁闷得不得了的时候,岛崎亮平淡地开口:“30分钟到了。”
下一秒,漆黑的手机屏幕现出刺眼的标志,随后显示绿色的充电状态。
他又对茫然无知的目盲少女说:“现在是9号凌晨2点54分。”
于是,鸣海遥原谅般地安静挨近他,让有点重量的脑袋再度躺进自己小腹上——这次,岛崎亮不保持距离了。
“我的面试过期了。”
“哦,是吗?”他似乎感到惊讶。
她自我安慰着:“是的呀,不过我再努力投简历就好了,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还有,和绘里香约定好一起玩的日期也过了。”鸣海遥懊恼地想起那天如幻听一样的震动感。
“是这样啊,很可惜。”他又说,似乎为此感到遗憾。
吸着鼻子的鸣海遥委屈得有点想哭。
幸好她还有岛崎亮的安慰:“没关系,等白天小遥去好好和朋友道歉就好了嘛,记得要勇敢点哦。”
鸣海遥的心突然跳得很快,有一种陌生的什么情感从内在最隐蔽、束手无措的肉里涌了出来。她不禁跟着那感情答应着岛崎亮的话。
“嗯。”
“她一定担心坏了……”
等手机开机,旁白却没有念出属于铃野绘里香的来电记录。
于情于理都不相符的现状令鸣海遥疑惑不已,这时,身畔漫不经心的话语传入耳中。
“看来小遥的朋友没有想象中那么在意小遥呢。”
鸣海遥反驳道:“不是。”她的表情很是严肃,如同即刻准备登台进行《我的好朋友》主题演讲。
“好啦,是我说错话了。”岛崎亮从善如流地起身拉走怔神的她,“为了白日的道歉,小遥必须改变紊乱的生物钟才行。”
……
“亮哥哥,我睡不着。”
她从温暖、轻盈的绒被里探出脑袋,吱吱地呼唤着背对自己的岛崎亮。
被闹醒的岛崎亮谅解了她,他翻身,喉结上下滚动:“不要再想了,好好休息……还是我们做点什么?”
鸣海遥将他的提议置之不理,反而低声细语地对他说:“那一天的通话记录都没有——我觉得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后,绘里香的电话没打进来。”
“原来还可以这样想啊。”岛崎亮哑然失笑。
“不对吗?”
“当然不对。”岛崎亮肯定道。他赫然意识到原来鸣海遥的柔情不止奉献给自己,故而有些……不爽。
旋即冷不丁地告知对方事实:“实际上是我把来电记录删除了,再藏起来,只是不想你被除我以外的其它事物分散注意力,挺辛苦的呢。”
鸣海遥:“……”
“哦?”他轻佻地勾起嘴角,似添油加火地追问:“怎么,不生气吗?”
“不生气。”鸣海遥说。
她没有说谎,还来不及生气,心里就溢满了其它、奇怪的情绪,像一颗小树在等待爱意长成之前先结了迷茫、烦躁与悲伤的果实。
谈恋爱是这样乱糟糟的体验吗?
“亮哥哥把我当成猫猫云朵或者透明玻璃。”
岛崎亮打了个哈切,附和说:“小遥很美好。”
“我不是。”
一边,发觉她没有特别反应的岛崎亮感到发困,有时候游戏选中的对象太过温吞也会使体验变得无趣。
“那小遥是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纠结半天,最后忸怩答道:“是人。”
青年在莫名其妙的答案里愈加困顿,简直无法抵挡的睡意令他本能想要找个最柔软舒适的枕头美妙酣眠。
“我不要当那些很美好的东西……”
他猛然倒向她,头沉沉埋进女孩的颈窝,鼻腔出声:“嗯,知道了。”
睡着了。
独自清醒的鸣海遥用手臂轻轻揽着岛崎亮的面颊,忽然觉得此刻的他很遥远。
也许她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在痛苦与孤独里。
也许从来没有一个人试图分享过虚无里的她感受到的疼痛。
这感觉很坏。
于是,鸣海遥用力把岛崎亮摇醒,等他醒来又不知道说什么。
容忍他对自己做下的一切出于什么呢?她不明白。
被摇醒的岛崎亮尽管脑袋迷蒙、神志发昏,人却很明白她是因为什么,他对她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样伤害你。”
第21章 做这种事才能原谅他
“原谅我吧?”
鸣海遥缄默不答。
昏沉的神志在凝重的气氛里逐渐清醒,他稍微撑起脑袋,轻吻她紧严闭合的眼睛。
“怎么才能不生气呢?”岛崎亮的声音压在喉头下方,“怎么都可以哦?”
“那么……”
“那么?”他好笑地重复道。
嘴唇似乎不受鸣海遥控制一样地张张合合:“你能让我用白杖敲你的脑袋几下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岛崎亮惊讶地睁开双眼,大脑也彻底醒来,“原来小遥生气到要对我使用暴力的地步了啊……”
她拿手推开他的脸,闷闷地说:“不行就算了。”
“……好啊。”
岛崎亮一边情不自禁忖思自己这算是发疯还是自作自受,一边用超能力移动盲杖到自己手边。
他把“凶器”交付给柔柔弱弱的盲女孩时,还担心道:“可是小遥敲得中吗?”
总不能鸣海遥找方向敲空了自己还硬得上撞吧——感觉可能性极大。
“亮哥哥能不能帮我指挥方向?还有不要动……”
拥有瞬移、预判、超感知等特殊能力的岛崎亮捂着脸,出声答应:“好。”
鸣海遥便从床上坐起身体,将折叠的盲杖慢慢拉出,过程中还因为紧张得出汗的手心而使不上劲。
“亮哥哥……它卡住了。”她觉得提议这个的自己实在太奇怪了。
岛崎亮闻言微微叹气,引着鸣海遥把七节的手杖完全抽出,再带领她直持着盲杖的手,将杖头的滚轮抵在自己头上。
“这里,小遥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鸣海遥先镇定地点头,小心翼翼经由对方指引敲了对方保持不动的脑袋咚咚咚三下——声音不太清脆,她想。
而后抵着肚子像对待不太灵敏的折叠雨伞般将盲杖收好,放到床头柜上,回头问:“痛不痛?”
黑线具现化的岛崎亮扶额作答:“倒不是很痛,更多是有点晕头转向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事的诡异感。”
鸣海遥转身抱住岛崎亮那刚刚挨敲的脑袋,发觉如茂密草丛的头发塌了一小块。她的面颊亲昵地抵着那处,仿佛一张嘴头发就会扎进来。
她突然很高兴:“就是这样,我那时也是。”说完因吃到头发而换了位置。
他问:“什么?”
“什么什么呀?”鸣海遥变换位置的途中,胸前、颈部皮肤不经意擦过对方的鼻梁、嘴唇。
“谁这样对过你吗?”
鸣海遥想了想,低头徐徐找到对方柔软的嘴唇,轻轻地亲亲对方。以这样的距离,她答非所问道:“我一点也不生气了,亮哥哥现在离我好近好近。”
她不想说,岛崎亮就适时不再追问。
他在想原来轻轻地被打一下就好了吗?某种意义上真的很好哄。
而她在想,被“爱”或者说与他做.爱带来的美好感受到底太虚无缥缈,总落不了地,只有疼痛感真实得沉沉下坠。
鸣海遥因这类想法显得有点中二的自己而咧嘴嘿嘿笑起来,喘息悉数扑在了岛崎亮的唇边。
“小遥在笑什么?”
“原来我离成熟的大人还很远,指想法啦。”
“会敲人脑袋解气的小遥也确实不像大人。”
“不是为了解气才这样做的,”鸣海遥郑重其事地解释道,“是为了能与心里特别存在的人共享感受。”
紧接着,她被岛崎亮热烈地回吻。躯体惯性后仰,在撞到床头的刹那被人稳固地护住,逐渐下滑缩进温热的绒被里。
可能是待在被外的空气里太久了,她感觉与对方皮肤相贴刹那的触感微凉。那护着自己的手往下游弋时,也许是故意,略有薄茧的指腹、掌心按压着光滑的脊背,摩挲、下潜。
鸣海遥再以同样热烈地咬上对方的舌尖。
……
白日。
电话里的铃野绘里香说自己只是很担心小遥,虽然前面她有说了没事但还是会为她不安。
“对啦,你前几天的面试怎么样呀?”
鸣海遥怅然作答:“忘记了。”
“面试当然是成功啦,我是你的boss。”一旁光明正大在偷听的岛崎亮笑眯眯道。
她不当真地笑一下,捉起岛崎亮的小指摇了摇。
找工作还挺难的呢……普通人都难。还有就是政策下,残障人士的就业现状逐渐好转;实际上,许多企业的雇佣率远远没有达到法律标准。
铃野绘里香对鸣海遥竟然忘记面试的行为进行评价:“这也能忘的小遥变得怪怪的了。”
“对了,之前几天小遥妈妈还问我小遥的‘男朋友’相关,那事我给你敷衍过去了……妈妈和我都不认可这种会带着你消失的坏男人哦。”
“其实没错啦,”她有点害羞地说,“我真的谈恋爱了。”
铃野绘里香沉默片刻,确信:“嗯,小遥的脑子真的坏掉了。”
岛崎亮有些难解自己的形象为什么会如此之差,想了想貌似也能理解。
保持着微笑的他怡然道:“小遥的朋友对我误解很深呢。”
总之,鸣海遥对两人统一发出干笑作为回应。
听筒里的铃野绘里香正提起最近外面发生的事。她听客人说才知道外面突然长出来被市民尊称“神树”的巨大花椰菜,“我们店里还跟风出了‘神树’新口味的咖啡,很受欢迎。”
“听起来很厉害哎,好喝吗?”
“小遥用脚趾想想就知道,老花椰菜口味的咖啡能好喝到哪里去呀。”
咖啡店员继续讲起她们楼下新搬来的万事屋,所长和高个、矮个员工看见她都问过需不需要帮忙……
“感觉是好人!”铃野绘里香判断道。
鸣海遥的思绪随声漂浮起来:那个世界变得好快。
那孩童玩乐式地抓住男人指头的手不自觉地落在身侧,搓揉着衣摆的一角。
岛崎亮见她收回了手指,便悠悠闲闲地插兜,偏着头不以为意的望向窗外。
敏锐的感知穿透明光瓦亮、视野开阔的落地窗玻璃,“俯瞰”着城市中央——曾被反社会超能力组织“爪”占领的高耸眺望塔如今变成了绿色的花椰菜模样。
岛崎亮望着“神树”似笑非笑地掀起唇角。
他回想这东西大概就是前boss被中学生打败的那天傍晚长出来的超能力产物,竟被普通人称为“神”。
鸣海遥因为听到妈妈向好友了解岛崎亮的事情,所以又给妈妈打电话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