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爱哦,”岛崎亮说,“小遥,猫叫什么名字?”
她不回答。
“什么嘛,小遥和我说话的次数用完了?”
岛崎亮拍了拍猫看起来很敦实的屁股,也就是尾巴根部分。猫喵了一声,它的尾巴根分布着相当密集的神经,十分敏感。
猫很生气,尾巴便甩来甩去打岛崎亮。
没打到,做人一向温文尔雅的岛崎亮向猫解释:“我只是请你让一下呀。”
猫不听岛崎亮解释,他又听见一句:“请你离开。”
原来是也很生气的鸣海遥在对自己说话。
岛崎亮顿悟:宝贝的说话次数没用完真是太好了!
他假装听不见地抱起翻冰箱的猫放在地上。
而鸣海遥现在是真的很烦了,她趴在书桌,苦闷地用盲纸埋脸。
岛崎亮察觉到她的心烦意乱,他不知道明明很优异很受欢迎的自己怎么会这么惹人和猫烦了。
搞不懂呢……得表现好一点才行。
猫小偷离开的冰箱空空荡荡,他拿出仅剩的鸡蛋,决定做蛋包饭好了。
鸡蛋轻轻敲击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响。他打进碗中,加入牛奶,蛋黄蛋白在碗中徐徐搅拌……
听着岛崎亮做饭的动静,鸣海遥慢慢撑起脸庞,叹气,继续做题。
盲纸上的题目难度和无障碍学生的一致,只是她会慢许多,盲文一方才代表了一个音节,手摸和眼看也有速度差距,还好视力障碍者考试的时间也相应延长许多。
但避免不免了手腕酸痛,她甩了甩手,鼻端闻见一股黄油香味,飘满公寓。
“叮——”鸣海遥听见,是电饭煲煮饭跳的声音。
做蛋包饭的男人瞬移过来给她揉起了手腕。
鸣海遥抽开手。
被嫌弃的岛崎亮耸耸肩,不在意道:“那吃饭吧,亮哥哥做的哦。”
人不知道为什么走开了,猫趁机跳上桌面,却无法靠近引起自己兴趣的东西。
它开始不停向鸣海遥喵喵叫,使唤她过来。
鸣海遥朝着猫走去。
鲜嫩饱满的欧姆蛋盖在热腾腾、香喷喷的米饭上,一勺下去,滑嫩的鸡蛋包裹饭团,滑入味蕾。
鸣海遥尝一口后,竟没有礼貌地去拉长声音提高声线说一句:“美味——”
而是沉默,一会,才缓缓将要张嘴说些什么。
在她旁边坐着的岛崎亮和挤在他桌前的猫都耐心等待着。
“你不是会做出美味鸡蛋三明治的人。”
蛋包饭的蛋做老了。
岛崎亮起初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思考片刻,突然想到第初次睡后隔日早吃的三明治。
他尴尬笑一笑,又回忆起那夜的鸣海遥,不禁咂嘴。
“那时候确实很美味呢。”
岛崎亮被鸣海遥赶出了公寓,用白杖打出去的,他都没吃自己做的饭……可他不想继续惹鸣海遥气恼,只好揉揉额前碎发,准备去找个地方吃饭。
再等晚上回来睡觉,岛崎亮想。
还有,铃木前妻说的漂亮话完全没用,落到实处毫无操作性。
鸣海遥发现,猫总是喵喵叫个不停。
她对猫说:“你想说什么?”
“你有什么事?”
“我听不懂。”
“不要说了。”
“你想做什么?”
“我不明白,你怎么想的?”
直到鸣海遥把猫抱在怀里,臂膀和胸膛沉甸甸地捆住猫,身体与身体温热地贴合,猫才不叫了。
她搞不懂猫。
“你很孤独吗?很没安全感吗?”
狭小的空间轻轻挤压着躯体,猫眯着眼睛,视野变得昏暗,发出一阵阵舒服地呼噜声。
猫呼噜呼噜的时候,空气跟着波动,心也颤动起来,很安全的感觉,人知道自己不被爱、一事无成,但人还有猫。
岛崎亮在夜晚回来,他把熟睡中的鸣海遥揽进怀里,抱住,而她应该很满意他的怀抱,头拱到了他胳膊、腋窝、胸膛三者夹着的空间,微微挤压,三面围堵。
他感觉自己手稍微有点麻,还有猫也压在了脚掌上……
猫很软和,皮毛触着人类裸露的皮肤,很舒服;鸣海遥的头发绕着他的手臂,脸庞抵着睡衣,呼出的气透过布料渗到了皮肤……
岛崎亮想现在的局面完全是自己被柔软的小动物包围控制了。
他保持着姿势,睡了过去。
天将将亮,醒来的猫用肉鼻头凑近人类,嗅了嗅确实还活着,然后放心地换了个床沿的位置继续趴着小憩。
原本安静蜷在岛崎亮怀里的鸣海遥翻了个身,似将要苏醒。
岛崎亮微觑起眼,他轻轻撩开她挡在脸上的头发,面颊便无防备透出湿润的红晕、鲜活的热气,然后细细挑出夹在自己手臂处的发丝。
他思忖鸣海遥像剥开的贝壳,内里的软乎乎蚌肉,且毫无自觉,每一寸皮肤都可供侵吞盘剥。
不管是摸起来的形状、听到的声音、闻到的味道都是那样柔软。
此时此刻,做个爱好了。
他先是温和地用手贴近……
鸣海遥迷迷糊糊地醒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她感觉自己被人整个压在身下,铺天盖地地罩住,身体节节败退。
越退越无助,直到退无可退,她不得不呻.吟起来。
鸣海遥说:“我讨厌你。”
第58章 恶心异常
下午,风清气朗,灵幻新隆拉开白色百叶窗向外看过。
“今天是个适合告白的好日子呢。”
他提到的是影山茂夫今天计划向转学搬家的青梅告白心意。
“会成功吗?”芹泽克也问。
灵幻新隆哪知道去。
但美好不持久,突如其来地动山摇与不明原因龙卷风破坏了一切。
鸣海遥扶着墙勉强站稳,耳边捕捉到墙体开裂、重物坠地的动静,还有芹泽克也说新闻里市民捕捉到的失控源头——地裂与龙卷风中心的人影很像影山茂夫。
“不是去告白……路上出问题了吗?”
灵幻新隆回想起另一个下属鸣海遥失恋后的行尸走肉模样,顿感心惊肉跳。
他思考片刻,稳住桌面上差点坠落的水杯,抬眼对倏地出现的男人嘱咐。
“你来了,那麻烦你带鸣海去临时避难所。”
岛崎亮到来,他带走了无助的鸣海遥,芹泽克也则护送灵幻新隆去尽量靠近“像影山茂夫”的人影。
鸣海遥很害怕。
她对世界的认知是摸起来的形状、听到的声音、闻到的味道,现在一切都患得患失,脚碰到的地面在剧烈晃动,耳朵涌入的声音嘈杂难以分辨、鼻孔呼吸到的空气都仿佛夹杂了悲鸣——有人正在遥远的地方呼叫救援。
她感到极致的恐怖,不是因为死亡,而是因为不确定性……自己最是无助、无用因而产生的畏惧。
鸣海遥努力朝岛崎亮靠近,保持与熟悉世界的联系,说:“还有绘里香,你要去接绘里香。”
味玉县调味市政府将体育馆、政府广场组织成为临时避难所。
人声嘈杂的避难所里,鸣海遥虚虚地挨着岛崎亮,她的脚边搁了装猫的包。
由于早上的事,她本应很生气的,但现在情况下,什么都气不起来了。
岛崎亮是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但他在灾难时来到了自己身边。
“你不去阻止他吗?”鸣海遥问。
她想龙卷风的中心听说是平静的,而岛崎亮瞬间移动的能力比芹泽克也更适合。
岛崎亮心不在焉道:“你要我去吗?”
那个引起灾难的人,很强大,他能感觉到庞大且源源不绝的能量正从龙卷风的中心撕裂而出,那是原始的恐怖的力量,令人心生畏惧——比上次遇见更加强大了。
本能驱使他想要去击败那股力量。
岛崎亮是个聪明又狡猾的男人,他对强大的对手跃跃欲试,想要来一场有趣到残忍的战斗,又保持着随时逃跑的闲心……总而言之,反正打不赢就跑路。
鸣海遥紧抿双唇。
过会,她保持着绷紧的状态,嘴巴一张一合:“你被铃木社长打伤的地方完全好了吗?还痛吗?”
完全没有伤的岛崎亮:“啊……还是很疼,每天都在隐隐约约的疼,为了转移注意力做出了很多努力呢。”
他被抱住——
“那就不要去。”鸣海遥特别小声地说。
岛崎亮眯着眼睛,勾起嘴角轻笑:“担心我受伤?”
她点头,闷闷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为什么?”
鸣海遥摇头,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岛崎亮扣住她的后颈,距离徐徐拉近,“这次也原谅我好不好?”
鸣海遥没有摇头,却也没有点头。
用于出声的喉咙古怪地哽住,好恶心,她想吐。
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鸣海遥倏地变了脸色,她紧紧闭合嘴巴,向前伸出手。
一件衣服递进她手中。
“吐在这里。”
那一瞬间,岛崎亮已把外套脱了下来、叠成了船形。
他根据以前有过的情况,轻和地为她抚背,“是我给你压力了吗?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吧,没关系,不要太紧张了。”
“如果你们能将事态稳定下来,有减刑的可能性,拿出干劲好好干,当然不要忘记政府随时在监控着你们。”
铃木统一郎平静地坐在超能力罪犯中间,他对自己被政府当成苦力到处使毫不在意,更没人会在意他是否受到伤害。
理智下,他对政府人员提出:“我没空带上这些碍手碍脚的东西。”
铃木统一郎必须一个人毫无累赘地迎击对手。
……
“BOSS去了呢,”岛崎亮忽然说,“我给人打个电话。”
他能感知到两种不同的力量在碰撞,且属于铃木统一郎的能量明显不敌。
鸣海遥没说话,方才狰狞地呕吐后,便陷入了长久的寡言。
岛崎亮和人联络,她则把猫包开了个缝,手伸进去抚摸里面极度不安的猫。猫被安慰,就会安静一小会,然后再次不安哀嚎,她再去抚摸,如此反复。
他的通话对象说:“知道了,我来给废材老爸尽孝吧。”
现在,摆在铃木统一郎的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是和失控的影山茂夫同归于尽,另一条是回头,和儿子一起逃跑。
铃木统一郎选择了回头。
铃木将扶着重伤的他一路前行,就像回溯时间,踏上自己从前选错的道路,终于慢慢走到思念的人身边。
“妈妈恋爱了。”铃木将说。
铃木统一郎问:“是吗?”
铃木统一郎思念的人不仅是恋爱了,还快举行婚礼了。
他低下头,语气平稳地问起他们婚礼怎么决定的,在哪天?
铃木将说:“妈妈害怕你。”
一向混蛋的老爸如常沉默以对。
他只得实话实说,逼迫铃木统一郎面对现实:“我也没把握能在你失控的情况下保护她……和那个男的,他死了妈妈会伤心,老爸,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以伤害她来表达爱。”
铃木统一郎问铃木将:“那我应该做什么?”
“老爸,你什么都不用做。”
男人忽然偏头望天,扫视到追踪自己行踪的无人机正在接近。
他松口道:“我什么都不会做。”
得到承诺的铃木将也看向逐渐靠近的无人机,嘴角紧紧咬着的脸庞肉却没有一丝放松。
调味市遭遇了人祸天灾,不知道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的,现实是市民暂时没法上班,被迫居家上班或者度个小长假。
这样情况下,在家休假的鸣海遥打算于灵类咨询所辞职。
倒不是怎么了,只是她不好意思在那待下去,大家都很好,但她感觉自己很糟糕。
鸣海遥讨厌自己。
恶心。
导致鸣海遥自我厌恶的直接原因,岛崎亮,可她也没有和他重新在一起。
至少她认为自己没有,情况很难讲,对方总是无处不在地骚扰、纠缠她。
他如同她站在太阳底下挣脱不了的阴影那般。
“芹泽也半路回来了,他这么强呢,都没辞职,很好意思地呆着了,你辞什么?”
带猫去隔壁市医院打疫苗的岛崎亮打电话给鸣海遥。
“不一样,”鸣海遥说,“我挂了,不是猫的事情不要跟我说话。”
“对了,猫刚刚——”岛崎亮开始立刻编起猫的瞎话来。
猫用完,他又提起:“将的妈妈要结婚了,有邀请我呢,小遥想去玩吗?是浪漫的室外婚礼哦。”
喜欢无聊事物的小女孩被那“浪漫的婚礼”短暂吸引了注意力。
“不。”
没意思,鸣海遥想,她不想去到陌生的地方了。
有的没的之后,鸣海遥问:“你有没有觉得无聊?”
“没有啊,”他微微仰头,朝向扒墙四处飞的猫回答她,“猫很可爱呢。”
“可我觉得很厌烦了。”她说。
岛崎亮手中的电话断音,眼角笑意随之消散。
他意识到了什么,做下决定。
婚礼当日,特殊监狱发生了一场由囚犯内部延伸到狱警及其外部的大型混乱。
铃木统一郎踏出牢房的一刻,头顶的扩音响起:“BOSS,抱歉,您不能离开这里。”
由高强度的刀片刺网和铁栏杆猛然从他眼前落下,通了电。
铃木统一郎通过讯号操控的能力,确认阻拦人是自己的下属之一羽鸟希。
但这并不能遏止铃木统一郎走出监牢的步伐,他继续踏出。
马上,坚硬无比的水泥地面长出了巨大的植物,捆住铃木统一郎的双腿向下压去。
操控植物,是峯岸稔树的能力。
他自若地抬起脚,手向下释放爆裂的力量摧毁阻止自己的一切。
“BOSS,怎么说话不算话?”
说着轻挑语气的黑衣黑发男人徒然出现在铃木统一郎身后,手按在他肩上。
原来还有岛崎亮么?铃木统一郎忍不住冷笑。
可不止,穿着绀色西装有些畏缩的男人从墙边拐角走出,是芹泽克也。
“社长……最好不要去吧。”
铃木统一郎停在原地,环视一圈,果然发现巨人化的柴田宏出现在了附近,神情紧张,似乎随时准备爆发。那也是曾经爪组织的“五超”之一。
他想,原来他曾经的下属都来阻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