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美人画——颜图【完结】
时间:2024-04-04 14:47:07

  微婳话音未落,已有十来个身强体壮的青年护院从旁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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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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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门讨债的众人这才真的慌了,原来沈姑娘请他们去后院等候,不过是来个瓮中捉鳖。
  有人抗议,说那也是王掌柜一人之事,与他们无关。
  微婳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那刚才是谁说我家自诩清流却行无赖之事的?诸位人多口杂,小女子记忆不好,不记得是哪位说的,所以还是一并请去。”
  众人哑口无言。
  林王二人更是肠子都悔青了,硬着头皮道歉,言辞卑微恳切,比之前见到沈冲时还甚。
  微婳道:“此事作罢也行,只是诸位掌柜刚才是当众羞辱我家,如今却是私下向我赔罪,怎么说都不大公平。这样,我们先把账给清了,待会还请诸位移步前厅,与我说一声抱歉,此事便可揭过。”
  众人只好快速结清账款,想着随便说几句好话含混过去。
  谁知微婳着人提前告知左右商铺前来围观,等林掌柜他们出到前厅的时候,店外又聚集了许多看客。
  微婳握着王掌柜那张票据,微微一笑,“开始吧。”
  ……
  待最后一个闹事之人离开,看客也散去之后,微婳强撑了一日的狠劲顿时焕然一散,整个人虚弱地坐在椅子上。
  李嬷嬷心疼地握住微婳的手,浑浊的眼里泛出泪花。
  “姑娘,让你受委屈了。”
  李嬷嬷从微婳幼时便开始照顾她,她深知自家姑娘矜贵高雅,平日说话都是温声细语,客客气气的,如今主君被拘,家中无主事男丁,竟生生逼得姑娘抛头露面亲自上阵与人交锋。
  她的姑娘是天底下最好最金贵的姑娘,原本不该这样的……
  微婳自己心中也是苦涩难言,却还是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嬷嬷,没事,你们护了我许久,该是我拿出主家的气势守护这个家了。”
  微婳深知今日众人忌惮服软,除了她手握证据之外,还因她家并未真正定罪。
  前几日,父亲沈思因鸿胪寺卿告假,代为主持迎接乌塔王子的大礼,偏不巧有刺客潜入驿馆,虽然未造成严重伤亡,可驿馆众人着实受了些惊慌。
  微婳不明白,守卫之人自然要因失责受罚,但她父亲是主宾礼官,为何被拘。
  外界流言众多纷杂,一说他父亲通敌叛国,一说他僭越冒犯得罪乌塔皇室。但是迟迟都未定罪,也未给个什么说法。
  父亲向来持礼端方,品性忠良,她不相信父亲会莽撞失仪,更不相信父亲通敌叛国。
  她信父亲清白,可也知道世间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无妄之灾。
  她不能不为今后打算。
  微婳走出门外,黑魆魆的夜色又冷又沉地压在自己身上,她抬眼看向大理寺的方向。
  到底如何才能将父亲救出来呢。
  ***
  忠义候府邸西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巷子,巷子里有一间简易小茶馆,外头原是搭了凉棚,入冬后店家用羊毛毡绕着架子在外面围了一圈。
  茶馆的堂中放着一盆炭火,几块黑炭烧得正旺,哔哔剥剥响着,可即便这样,仍挡不住刺骨冷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呼呼地朝人脸上刮蹭。
  微婳坐在店里的角落边上,虽离炭盆较远,可是她选得位置足够隐蔽。
  寒意压身,她将身上氅衣紧了紧,伸出双手握着面前的茶盏,那几根青葱手指莹白如玉,竟似比白瓷茶盏还要白。
  茶盏里的茶已经微凉,她的手指亦是微凉。
  今天天气不好,茶馆里就她一个客人,店家走过来将炭盆搬到她的脚边,又给她换了热茶。
  微婳朝店家道了一声谢谢,声音清澈温柔,十分悦耳。
  店家看清她的面容,竟是一呆,随后自惭形秽地垂下头去。
  微婳将视线从店家身上抽回后,又怔怔地看向门外羊毛毡上留着给客人进出的口子。
  羊毛毡子被人揭开了一个口子,冷风瞬间呼呼灌了进来。
  砚儿匆匆走到微婳的身边,俯身低低喊了一声“姑娘”。
  微婳拉她坐在身边的凳子上,急切问道:“怎么样?”
  “听姑娘的,奴婢在侯府后门守到了午时末,终于见着张公子身边的东川,悄悄地把信儿递给了他。”
  “那张公子呢?”
  “奴婢没见着公子,但东川进去一会便又出来,说是公子让奴婢给姑娘递个话,请姑娘在此再稍等一会儿,公子他一定想办法脱身出来与姑娘见上一面。”
  微婳闻言并没觉得有多轻松,反而脸色凝重。
  主仆二人一直等到未时三刻,才见毡子被人掀开。
  来人是一个年轻公子,玉璧银冠,一身石青色水纹云锦冬袍,显得贵气逼人。
  年轻公子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角落里的微婳,但他先警觉扫了一眼周围,发现没有闲杂之人,这才径直向微婳走去。
  砚儿起身朝公子行礼,道了一声“公子”便朝着店家走去,自来熟地搬来一张矮凳,坐在店家身边跟他闲聊。
  店家想要探头看看那公子是谁,却被砚儿身影灵巧挡住,更不用说听得见两人说话的声音。
  微婳朝公子盈盈一笑,“林羽哥哥来了。”
  微婳一张粉面被冻得泛红,乌黑的眼珠像是灌入了水银,又水又亮,瞧着让人怜惜不已。
  张林羽看着眼前容色艳绝的姑娘,竟生出愧疚和胆怯,只低声道了一声:“微婳妹妹。”
  微婳将热茶替他倒上,想听他自己言说,可等了一会儿,他仍旧没有开口,心中残余的微弱希冀便如那渐冷的炭火,一点一点泯灭了。
  “早些日子,西域来了一群变戏法的,戏台就设在福林楼,听林羽哥哥说要邀我同去看看,可如今变戏法的都走了,怎的也没见林羽哥哥递个信来。”
  微婳的语气微嗔,可脸色如常,仿佛还如从前一般对他。
  亲切平和而又温文客气。
  张林羽躲开她的目光,将头低下,“我忘了。”
  “哦,原是忘了。”微婳亦是垂下了头,只觉得这会子天气暗了许多,更冷了。
  张林羽默了一阵,终是艰涩开口:“微婳妹妹,你家的事,我同父亲说了,我们家,实在无能为力……”
  “张公子不必愧疚自责,这原也不是忠义候府能插手的,是微婳不懂事,叨扰了贵府,实在不该,微婳向张公子和侯爷致歉。”说罢竟起身向他行礼致歉。
  张林羽胸口一窒,呆呆看着她,一时忘了反应。
  她从来都是唤他林羽哥哥,这声张公子刺得他胸口疼痛。
  可疼归疼,手中那握了许久的东西终究还是递了出去。
  “这是你我母亲结义金兰时候的信物,今日且先归还于你。”
  桌上一块莹白暖玉,雕着莲花水纹,静静躺着。
  这何止是两人母亲结义金兰的信物,更是沈家与张家缔结秦晋的信物。
  沈府主母柳氏和忠义候先夫人曹氏儿时情谊笃深,及笄那年更是结成金兰,两人约定日后嫁人生儿育女,无论贫贱富贵也定要结成儿女亲家。
  微婳握起那块玉佩,心中冰凉,却仍佯装不懂,故意问道:“这是为何?”
  张林羽看着她纯真模样,顿时有些心软,可父亲厉声告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羽儿,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沉迷在一个女子身上,沈家败落已成事实。你是不知,圣上的御书房里弹劾沈思的奏章都堆成了山!”
  “我知吾儿有麒麟之才,将来定国安邦会大有作为,若是选对了路,那更是鹏程万里!你明年春闱在即,大好前程,为何要去趟沈家那趟浑水,莫要色令智昏,自毁前程!”
  ……
  “微婳妹妹,当初柳伯母与我母亲不过是一句戏谑之言,许多事情都未摆在明面上,父亲让我将信物归还与你,于你,于我都好……”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忠义候夫人曹氏前年已过世,如今忠义候续弦的是河东杨氏。
  若是她沈家辉煌依旧,不管曹氏是否在世,结亲之说便依旧是金口玉言,现她沈家前途未明,结亲之说便成了戏谑之言。
  “多谢归还。”微婳将玉佩收回。
  “微婳妹妹!”张林羽始终心中不舍,“结亲之事虽然不成,可若是在别的地方需要帮忙,在下一定竭力相助。”
  微婳听得明白,这是告诉她,入他忠义候府做正室夫人是没门了,若是愿意委屈做个妾或是外室,他张公子还是能说得算的。
  她黑眸渐渐生冷,“不必,张公子才华横溢,侯府高门大户,沈家不想碍着公子前程,更不敢恣意攀附侯府,从此一别两宽,小女子告辞。”
  砚儿见微婳起身,急忙将茶钱递给店家,追上自家姑娘。
  砚儿觑着微婳的脸色,小心唤了一声:“姑娘?”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微婳的脸上,原来积在胸口的滔天怒火被冷风一扑,倒也消散了些。
  “无事。”微婳将帷帽戴上,将那愠怒脸色遮掩了去。
  不过是摊牌罢了。
  确实如张林羽所说,对张沈两家都好。
  起码经此一事,她知晓张林羽只不过是个审时度势的利己之人,而他也明白,她沈微婳绝不做见不得天光的温柔娇妾。
  况且此前她跟张林羽也根本谈不上倾心相许,只不过因母亲的原因与他多见过几次面。
  既知彼非良人,那也无甚可惜的。
  今日天气不好,宁德街上的店铺早早关了门,只有文轩阁一家还开着门,店里竟有两位客人。
  微婳走近自家店铺,便听见李嬷嬷在与人争执。
  “春宫图怎么了?如今跟你家做生意是给你家姑娘一点薄面,你以为沈家还能有从前风光?可不要痴想了。左右都是画,画花画鸟画人不都一样吗?我是替沈姑娘可惜,可千万不要浪费姑娘的一手丹青妙笔呀。”
  “放你娘的狗屁!我沈家一日没被定罪,就一日还是清白良民,我家姑娘高贵玉洁,轮不到你们这些黑心瞎眼的糟心货来埋汰!什么乌糟低贱的玩意儿也敢来我家学狗子乱吠!拿着你这脏东西滚出去!再敢来我家,我去官府告你们私贩□□。官府要是不管,我老婆子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李嬷嬷为人老辣,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怼让来人臊红了脸。
  “不知好歹的老货!”来人骂骂咧咧地走了,经过微婳身边时看了她一眼。
  微婳带着帷帽,来人看不清她容貌,只以为她是来买画的。
  那人污言秽语犹如一把尖刀扎在她的心窝上,双手禁不住蜷握成拳,指甲盖在软肉上掐出一个个小小的深痕。
  店里还有人,微婳不愿应付,便站在店外不远的地方,砚儿也乖巧地守着在身旁。
  另外那位客人看起来倒像个正经客气的,李嬷嬷也缓回了语气。
  “不是我黄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家姑娘的画艺可是这宁德街里所有画师中最好的。画得那鸟儿栩栩如生,便是同时画了两只鸟儿,也能让外行人一眼瞧出,哪只是公哪只是母……”
  “那画人呢?”说话的是新进来的一个年轻公子,身穿山巩底色莲花团纹长袍,腰间犀銙蹀躞带,头带玉冠,衬得整个人俊逸非常,利郎无双。
  李嬷嬷一听见“画人”二字,想起了刚刚轰出去的那乌糟玩意儿,没想到面前的玉面公子居然跟他们一伙儿的,火气瞬时暴涨,正要开口骂人,却听见一声清悦声音响起。
  “自然也是画得的。”
  说话的姑娘带着帷帽,雪白大氅遮不住婀娜娇软的身段,盈盈走来,仿若人间仙子。
  李嬷嬷拉住自家姑娘,低声道:“姑娘,这活儿接不得呀!”
  微婳安慰说道:“嬷嬷放心,他腰间挂有大理寺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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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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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的金漆牌匾悬于府衙大门之上,四周高墙陡立,朱红大门洞开。门外左右各设两尊一人多高的镇邪瑞兽,鬃毛飞扬龇牙咧嘴,似要将这世间鬼祟吞噬殆尽。瑞兽之外又各站两排执刀披甲的高大护卫,甚是威严。
  从大理寺门外往里看,竟不能一眼看到底,只觉得大理寺内乌黑房舍影影重重,似是无穷无尽、森严莫测。
  锦衣公子领着微婳一路从大理寺门走进来,穿过影墙,沿着西边的房舍走,弯弯绕绕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宽敞院落。
  院子外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身穿紫色官袍,面色焦急又隐含威仪,见到锦衣公子紧忙迎来。
  “刘大人,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里面那位可要掀桌子了。”
  锦衣公子眉毛一扬,道:“这又不是多稀罕的事,大理寺里的桌椅板凳、花花草草,哪样没有遭过他的殃。”
  紫衣官员瞬时紧张,“刘大人慎言。”
  锦衣公子嘿嘿笑了两声,不再延续这个话题,身子往旁边一侧,让出微婳。
  “这位是我请来的画师。”
  微婳屈身行礼,“见过章大人。”
  微婳出身高门世家,父母悉心教养,眼界较寻常女子更为开阔,已然猜出面前的紫衣官员便是大理寺卿章致忠。
  而那位锦衣公子,虽然此前他未曾挑明身份,可参看年龄样貌,应是大理寺少卿刘延。
  她也曾犹豫自己贸贸然地跟来大理寺是否不妥,可转念又想,对方既不因她身份尴尬,自己又何必杞人忧天。
  有这么一个结识大理寺官员的机会送上,无论如何,她不能放过。
  天色昏暗,章大人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刘延身上,虽瞧见他身后跟着个人,但帷帽氅衣,也不曾太在意,此时听见娇娇滴滴的一声,再看那袅娜身段。
  章大人惊诧:“怎么带回个姑娘?”
  “宁德街的画馆都关门了,只有一家还开着门,原本人家也要打烊了,我好说歹说费尽口舌才把人请来。章大人莫要小看人家姑娘。这姑娘画技超群,花鸟人物俱能画得栩栩如生。”
  嗯,她家那位嬷嬷便是这么跟他说的。
  刘延见章大人脸色尤有迟疑,忍不住刺他一句,“要不,章大人再派人上街寻一个画师来?”
  章大人瞪他一眼,心中窝火,却又不敢表露明显。
  谁让这下属是刘太傅的二公子,且不论刘家在京城的根基背景深厚了得,便是单说刘延自己,也是天赋秉异,才华出众,在大理寺年轻一辈的官员中很能拿得出手的。
  尤其近两年,刘二公子将陛下交办的几件大案办得干净利落,十分漂亮,陛下对他是越发器重。
  现下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少卿,而且还与院子里那位情谊非常,封侯拜相不过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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