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美人画——颜图【完结】
时间:2024-04-04 14:47:07

  微婳抬眸看他。
  “我们谈谈。”肃王眼眸淡淡,隐露期盼之色。
  外面阳光大盛,书房里摆着冰鼎,冒着袅袅凉气,院子里的树荫中有小鸟啾啾鸣叫。
  今日天气很好,适合谈心。
  微婳点点头道了一声好,男人脸上神情略松,将手移开。
  肃王想了许久,准备了许久,可现在临到开口,却觉得喉咙火热干涩,千言万语竟只化为了三个字。
  “……对不起。”
  微婳凝着他的眼睛,很真诚,是他想了许久能够真心实意说出来的,比那书信里的套话好多了。
  真不真心,她能分辨。
  “嗯,我原谅你了。”
  姑娘轻轻柔柔的话语盈盈入耳,却在肃王的脑子里炸开了炫美多彩的焰花。
  肃王有些不敢相信,倏忽睁大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黑色又沉又亮,像夜空承载着无穷的能量,可以让人焕然新生。
  “真的?”
  “真的。”
  “婳儿!”他又惊又喜,想上前一步揽上她的腰肢,谁知微婳却像是早已预料他这个动作似的,提前往后急退两步。
  伸出的手轻轻滑过她柔软丝滑的衣衫,他呆呆地看着她,有些怔愣。
  “韩凌靖,我原谅你了,但不代表愿意接纳你。”
  “我们本就因这件事绑在一起的。我图你权势,对营救父亲有利,你图我乖顺讨巧,能给你曲意温柔。两厢不过是互有所求,互有所予罢了。”
  “我们二人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其实并不见得对对方有多深情,这也不是什么真情实爱……”
  “胡说!”肃王的瞳仁骤然凝缩,像是湍流里忽然现出的漩涡,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狠心姑娘给吸进去,融为自己的骨血。
  “你怎知那不是真情实爱?”
  “难道在肃王府你帮我上药时,你脸上流露出来的心疼是假的?”
  “从火场逃生之时,你愿意依托我信任我是假的?”
  “逆王事败,皇后娘娘说你担忧我为我夜夜焚香祈祷神明,难道也是假的!”
  “婳儿,你不能凭你一个人的论断,就否定了我们之间的所有……”
  微婳摇头,“我没有否定以前,我说我原谅你了。我想了很久,以前的事也有很多无奈,你有你的立场和难处,我确实不能一味怪你。”
  “那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了呢。”
  男人的话逼红了微婳的眼眶,她垂眸,浓黑的睫毛在轻颤。
  “我不怪你,但我也不想委屈我自己。我想……我们或许不合适。”
  她眼眸一翕一合,晶莹剔透的泪珠便从眼眶滚出,沿着莹白的脸庞滑到尖尖的下巴。
  为什么说这样话的时候,心会如此苦闷难受。
  “什么样的才合适?你不像你母亲,我更不像你父亲,其实,你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吗?”
  微婳闻言怔怔了一会儿,“我确实迷茫,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找一个对我坦诚、对我尊重的夫君。”
  所以,这是她拒绝他的理由,不是变心,不是抗拒,只是迷茫,不知所措,毫无方向。
  男人那颗差点被她三言两句就纠割绞杀的心,现在终于好受一点儿了。
  在遇到她之前,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娶妻,或许就这么一辈子过了,在黑暗中挣扎,孤冷中度过,见到了她,才知道是她。
  原来所有的预想,都会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不一样。
  他开始贪恋她身上的暖,身上的光,他对她的爱已经噬心蚀骨。
  让他放手,是绝不能够的!
  肃王伸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于夫妻之道,我没什么经验。我平时忙于公务,能见过的恩爱夫妻不多,唯有两对叫我印象深刻。一对是你的父母,如胶似膝,另一对是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吵吵闹闹又和和美美。”
  “我外祖父年轻时气盛,我外祖母脾气也不弱,两边长辈有时候看不过眼,说干脆让两人和离。那时两人年轻,家世都好,并非不能再嫁或再娶。可一听说要和离,我外祖父和我外祖母又抱在一起痛哭,还怨怼长辈要将他们神仙眷侣拆开。”
  “后来长辈们不管了,他们自行和好,谁知过不得多久又开始吵。吵得时候是真的气,和好的时候又是真的好。”
  “我问外祖父,既然过不下,为何不和离。外祖父狠狠敲了我的头,说外祖母是他的心肝肉,怎会过不下去。我又问他那你们为何总吵。外祖父说,他的母亲厉害,他的兄弟姐妹又多,外祖母原来在闺中的时候就是个泼辣姑娘,来到他们家,姑媳间、妯娌间外祖母作为新嫁媳妇难免会受气,他就干脆逗外祖母把气撒出来,让外人瞧瞧,他媳妇不好惹的,但是要拆开也不行,他离了她活不下去。”
  “我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这世上会有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夫妻,又像你父母那样的,也有像我外祖父外祖母这样的,还有我们这样的。”
  微婳静静地听他说,她从来没听过他说这些,新鲜又温暖,根本不像他这样冷冰冰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直到听见他说“我们这样的”的时候,她眼睛忽然睁圆,讶然地看他一眼,随后脸上烧红,禁不住他热烈眸光,垂下头去。
  “婳儿,你提的那些夫妻平等,相互坦诚,互相尊重,我会努力做到。可这世上夫妻除了坦诚忠贞尊重,应该还有包容、体谅和支持。”
  脸上的燥热沁入心肺,微婳胸口里的一颗心怦怦跳得非常不安。
  “你,你别说那些夫啊,妻的,没到那程度呢!”
  肃王见她脸上羞窘得厉害,虽然嘴巴还是硬的,但知道她听进去了,心也软了。
  “好,我不说了。”
  微婳道:“我,我得好好想想。”
  眼前的姑娘冰肌玉骨,倚年玉貌,平时在外人面前总是显出一副通透玲珑的模样,内里却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情在哪里。
  罢了,自己也是浑浑噩噩了二十二年,不比她好多少。
  “我给你时间,不逼你。”
  微婳走后,肃王坐在回案桌之后,李简进来,还带来了张恒的一封信。
  肃王展开信,只看了几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李简道:“可是京城有事?”
  肃王道:“不是京城,是锦州府。”
  李简讶然。
  肃王道:“张恒信里说,锦州府似有异动,有人暗中通联纠合怕是图谋不轨。”
  李简道:“王爷有何打算?”
  “本王亲自去看看。”
  “那地方——”李简顿了顿,道:“张恒所说之事并未确定,太子殿下大婚在即,王爷可先返回京城,此事交给属下去办。”
  “你调动不了那里的人。”他玄墨色的眼睛透露出冰寒的光芒,“本王亲自去。”
  “你安排好人留在这里护好沈姑娘安全,另传书让张恒与我们汇合,父皇和皇兄那边,本王再分别修书一封。”
  李简见他坚持,只好垂头应是。
  翌日,微婳来到肃王处,没见到肃王,一个目光精湛的方脸侍卫向她解释。
  “王爷有急事,赶去锦州府了,留小人在这里等候沈姑娘。王爷让小人转告沈姑娘,王爷与姑娘的约定有效,沈姑娘不必着急。姑娘若什么需要的,可来州府衙门找小人,小人叫罗强。”
  “锦州?你说他去锦州府!”
  “是。”
  微婳眼皮猛跳几下。
  锦州,其实就是以前的南诏国,他母妃遇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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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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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曾跟微婳提过肃王母妃的事情。
  “那孩子,自从亲见他母妃出事后,就变得冷僻孤寡,旁人看他总是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情温度。”
  “他以前每到春季就会头疾发作,但是今年没有。本宫问过太医,说是以前靖哥儿囿困旧事心魔缠绕,所以才会有头疾。现下天下昌平,公事无忧,他身心愉悦,头疾自然愈好。”
  “但是本宫知道,他不是因为什么公事无忧,而是因为遇到了你。”
  “微婳,你多担待些,他那样的孩子,心地不坏,只是有些冷,你把他的心捂一捂,他就热了。”
  皇后亲切地将这些话语说与她,她那时候不知道父亲之事是他设的局,还十分欣然地点了点头。
  可惜……
  自从肃王离开陵州之后便音信杳无。
  她担忧过几日,然而胡思乱想解决不了问题。
  既然担忧无用,干脆把心沉静下来,好好理一理自己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然而想寻个清净不受干扰的地方,却不是那么容易。
  即便柳峥恪守君子之礼,从未有过逾矩的言行,但他偶尔投放在微婳身上炙热的目光,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绝非懵懂无知少女,她能分辨得出哪样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哪样才是兄长看妹妹的目光。
  微婳向外祖父提出去何白山的别院避暑。
  外祖父同意了,安排人手帮微婳准备一应用品,又拨了一众仆妇家丁护院给微婳,还特意嘱咐由柳峥护送她上山。
  何白山,山峰连绵叠翠,烟碧浩淼,仙灵毓秀。
  半山之中,有一处平阔之地,浓翠绿荫之下掩映着白墙青瓦,正是柳家设在何白山中的别院。
  待一应事情处理完毕后,微婳亲自送柳峥出院子。
  阳光从林间空隙投落下来,斑斑点点洒在人的脸上衣裙上,林风徐徐而来,将两人衣衫裙摆拂起。
  “山中天气变化无穷,表妹仔细添衣保暖。”
  “多谢表哥提醒,外祖父外祖母年老体弱,还请表哥多多费心。”
  “表妹勿用担心,峥自当恪守孙辈之责尽心照料。”
  “时辰不早,微婳送到这里,祝表哥归程顺安。”
  柳峥止住了脚步,看着眼中含笑的微婳,点头道:“好。”
  他心底明白,他们能谈的只有兄妹之话,再无别的。
  山中无岁月,不知不觉,微婳在山上住了大半个月。
  她每日看书,品茶,兴之所至提笔画一下画。天气好的时候会出门散步,顺便采摘一些野花装饰一下自己的厢房,若不是偶尔会遇见过一两个樵夫、牧童,让人知晓这是人间,否则连微婳自己也恍惚,觉得自己活在仙人居住的桃源幻境之中。
  不过近段时间,这种错觉消失了。
  何白山连绵数峰,其一名唤凌云峰,峰上有一座道观,名曰凌云观,里面住着几个道士,据说颇有些仙名。
  何白山离陵州城不太远,时人迷信,对于道释二家极为崇尚,是以常有信徒或城中百姓前去游玩拜神,只要给足香火,也能在观里用些素斋,小住几日。
  到了盛夏,炎热难捱,去凌云观避暑小住的富庶人家的公子姑娘便多了起来。
  凌云峰与柳家别院原本相距不近,也不在同一座山峰上,那一日有两个年轻公子哥儿结伴上山,原是要上山找道士算命看看科举仕途如何的,结果上山后便迷了方向,误打误撞来到了柳家别院,还以为微婳的小院子是凌云观。
  直至见到宛若天仙的微婳,才知道错了。
  可也真的因为这一眼,让寻错路的赵公子和曹公子连仕途前程都不问了,急忙下山,各自回家托父母寻媒人要向那林中仙子提亲。
  两位公子都出身于殷实人家,父母着人去打听,知道何白山上的别院是柳家的,便觉得难办,再仔细打听,得知里面住的是高义候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当即哑火了,直接告诉自家儿子,不用想了,那姑娘确实是天仙,咱家配不上!
  何白山上有仙子,这样的美名传开了,虽然赵曹两位公子配不上仙子,但陵州府还有许多自认家世才学比赵曹二人更加出色的年轻公子,都想得仙子青睐。
  “这是在下前日所写的诗,想请沈姑娘鉴赏鉴赏。”
  “这是在下寻得的一副古画,沈姑娘丹青造诣高深,想请姑娘帮忙辨别一下真伪。”
  “在下在山下做了一个雅集诗会,不知沈姑娘可否赏脸。”
  “……”
  浪荡风流的年轻公子寻了些五花八门的借口守在院子外,为的就是想见上微婳一面,不过都□□练有身份的老仆给婉拒了。
  有不甘心的想要扒拉墙头看一眼仙子,谁知道手刚刚扶墙,头还没伸过墙头,就被身强体壮牛高马大的柳家护院一把拉扯下来,摔了个狗啃屎。
  若是规规矩矩地递上拜贴求见,微婳婉拒就行了,也不会如此恼火,但是爬墙头窥视行宵小行径,她就不能忍了。
  她着人将那个别行为不端的狂蜂浪蝶扭送到官府。
  官府把人收了,狠狠教训一顿,因犯的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关了一晚便通知家人来赎。
  如此一来,旁人见了,又会说道。
  瞧!那某某家的某某公子平日里看着正经得很,没想到竟然对何白山上那姑娘痴迷成这样,连读书人的脸面都不要了,做出这等有辱斯文的事情!
  由此看来,林中仙子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不知是不是柳家和高仪候的威名摆在那里,还是微婳并未给那些浪荡青年留半分颜面。至此之后,竟再也没有出现过爬墙头的事。
  日子又恢复往昔平静,恬淡如水。
  微婳伏在窗台边睡着了,醒来时夕阳西沉,金色余晖漫进窗户,桌面上有她未完成的画作。
  她伸了伸腰肢,活络了一下筋骨,抬头瞧见砚儿拿着一张纸张进来。
  “姑娘,朝廷的邸报。”
  微婳接过一看,上面只有一条信息,太子大婚,大赦天下。
  想起予初姐姐,微婳脸上神色柔和,眼底露出一抹笑意,然而笑意并没有持续太久,随后又被淡淡失落替代。
  锦州,竟然没有消息。
  她让砚儿将邸报收好。
  微婳用过晚膳简单洗漱后,正准备休息,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一阵动静,有护院匆匆跑过。
  “出了什么事?”
  砚儿道:“奴婢去看看。”
  没过过久,砚儿领着护院首领回来。
  护院首领就站在屋外,朝屋内的微婳禀告:“回禀姑娘,似有小贼夜闯别院。”
  微婳大惊,如果是夜闯别院,恐怕就不普通蟊贼或是爬墙头的公子哥儿那么简单了。
  “那贼人何在?”
  “被,被赶走了。”
  “为何只是驱赶!不直接擒住扭送官府?”
  护院首领汗颜:“小,小人无能,那人身手太好,吾等擒不住他。”
  微婳越听越惊,连柳家护院都擒不住,蟊贼又何须惧怕他们,还会被驱走?
  她心思玲珑,一点就通,“所以,不是你们驱赶走的,那是何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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