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进信用卡公司伺服器的事他几年前就干得轻车熟路,到时候得让那个看起来很了不起的男人晓得晓得:不和情报人员打好关系迟早会吃苦头。
另外,“窗”那里的后门他也不打算放弃。
实际上榎田不光在“窗”的系统中动了手脚,还追踪找到了一个咒术师限定的内部论坛。通过盗用窗系统中某位员工的个人信息,他混进其中注册了账号,又根据自己擅长调查信息的特长,成功地把情报屋的生意发展进了咒术界。
论坛中的情报生意蒸蒸日上,大部分舍得购买情报服务的顾客都挺有钱的,每次获取委托、入侵窗口、盗取情报、完成调查,很快就能收到报酬——也不需要和那些稀奇古怪的咒术师现实里见面,简直像是在跟NPC提交任务获取金币奖励一样简单。
前几天还碰见了一个咨询婚姻问题的客户:先是被胁迫着签了一份强制合同一样的东西,后来还跟胁迫犯结婚了,最近又为了和新婚妻子离婚悬赏九百万……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总之,钱又好赚,危险性又低,咒术界真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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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过几天那位想离婚的客户又发来了新的要求:
要跟新婚妻子出去逛街,该怎么骗取她对我的信任?
第43章 禅院家-十一
禅院直哉主动提出要带你出门时, 你下意识地觉得他不安好心。
“……怎么突然要出去。”你道。
“是你上次自己说想出去的吧?”他反问。
“说过是说过,但上次是上次……”你辩解。
上次住进来才两天,每天早上看着禅院直哉爽完翻脸, 苦大仇深地背影离开长廊后一整天都见不着他。没有朋友和亲信在身边, 也没人陪你说话。禅院家沉闷得像只拧紧了盖子的玻璃罐, 一个人无所事事,这才想出门逛逛京都放松心情。
可不是为了被禅院直哉骗出去杀。
再说了,你想出门就带你出门,他什么时候对你这么好了?
鉴于上次喝水的事还没翻篇,你也不好把狐疑赤。裸裸地摆在脸上。
“要去哪里?”
“清水寺。”
你立刻想到了清水寺的瀑布与眺望台,禅院直哉却告诉你:要去的地方是那附近的一家瓷器行。
“我让人告诉具一郎了,说你想买些新的餐具。”
所以实际上是他自己想挑选瓷器,顺便大发慈悲带你出门?
餐具和瓷器, 风雅的艺术品和有格调的居家用品,你一窍不通也没什么兴趣,不明白这有什么意思。
“那你自己去好了……”
“你得陪我吧?”
这么黏人的吗?你打量了他一眼浑身都觉得不对劲, 禅院直哉今天怎么跟吃错药了一样?
“好吧,陪你就陪你……”
“我是说那只杯子——”
那只被你扔进院子, 掉在石板路上磕得稀碎的陶土杯子。他提醒你道。
“——你得赔给我一只吧?”
哦。
是你自作多情。
赔就赔了。
……
套着束手束脚的出行和服, 踩着硬邦邦的木屐走过漫长的石板长街,整整一个小时后你忍不住开始想: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能出来透透气固然是好的, 可身后跟着家仆, 前面是顾自往前走的禅院直哉, 看见想尝一尝的点心不能去买,路过清水寺也不能进去逛逛, 走累了想休息更不能想停下就停下——这不就跟以前一样了吗?
而且在人前,你还得换上费力不讨好的繁琐装扮, 好给禅院家主做个漂亮的陪衬。
禅院直哉忽然停下来,少见地转过身看向你。不光在原地等了等,之后还特意放慢了脚步。
“脚痛。”你追上去之后慢慢跟在他身侧,忍不住轻声抱怨。走那么点路本来是不至于的,但难踩的木屐和不平整的石板路膈得脚腕酸胀发麻。怕崴了脚更是得小心翼翼,三步一停。“后面跟着的四个都是具一郎派来的人吧?”你想,不用白不用,不知道能不能坐着竹椅让他们抬着你走。
“你这种时候倒是挺像个大小姐。”禅院直哉听了直嘲笑你,“平时粗鲁得不像个女人,这会儿还真会作威作福。”
所以说,因为是具一郎的手下才会有这种恶劣的念头,换成早上那个替你梳妆换衣的侍女你当然就不忍心了。
“还有多远?”
“快到了。”
快到了是有多快?十分钟?五分钟?还是有禅院直哉——的术式——那么快?
半分钟后。“到了。”
……喔,那还真是挺快的。
随行的四名家仆在禅院直哉的命令下等在了门外。你跟着禅院直哉一同穿过了朴素又不起眼的入口。
……
一只杯子能值多少钱?
百元店的粗陶杯盏只有女性手掌的手心那么大,一百日元一只,五百日元可以买到六只;百货公司里常作为礼品出售的陶碗漆器一套几万到十几万日元不等,不过一模一样的东西放进银座就可以卖到几十万日元;再贵的应该也有,不过就算一整套超过了一百万,折算下来其中一只小小的陶土杯大概也就几万日元?
陶器行的入口低调又窄小,里面却别有洞天,装饰得井井有条。你和禅院直哉并排坐在内室,他手上举着两只除开颜色外一模一样的素烧陶土杯,而你看着桌面上店主写下的报价,顶着嗡嗡作响的脑子又数了一遍上面的零。
三百万日元。
“直哉。”
“嗯?”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觉得呢?”
“……你有病吗?”
花三百万买只杯子?每天早上就用来喝口茶?他怎么不用来刷牙漱口?
禅院直哉啧了一声:“直毘人买的——关我什么事。他以前连茶都不喝,鬼知道他买来干什么。”
你:“……”
三百万啊,三百万啊。
你那时候单手拎着三百万就跑出了走廊,边跑边把三百万扔起又接住,手指伸进三百万、顶着三百万的杯子底边走边转啊转……又用三百万接了一杯隔夜凉水,最后捧着三百万随手砸向了庭院里的石阶——三百万碎成了一片一片,掐指一算每片都值几十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本以为是一起出门逛街的快乐一天,转眼却发现背上多了三百万的赔偿债。
你看看数字,看看杯子,又看看直哉。家主大人不搭理你,低着头专心致志端详着手中的陶器,但勾起的嘴角分明是得逞的奸笑。
你悟了:这个混蛋,怪不得这么好心带你出门——在这儿等着呢。
坐在对面的店主分明是无咒力的普通人,禅院直哉此刻却与他相谈甚欢。
“……确实是同一位匠人以同样的材料和工序流程烧制的。但每次制作时温度、湿度以及陶土本身都存在着细微差异,不是同一批的器盏不可避免地会有些许不同。”
“颜色有差异没关系,倒不如说差得多一点才好。”
禅院直哉仔仔细细地一番对比后,将偏浅且更接近原来颜色的那一只放回了桌上。
“就要这只吧。”他举起另一只手。
“那一整套都是同样的颜色……”
一只杯子就要三百万,一整套得多少钱?禅院家的钱是大风吹来的吗?
“……有点不一样我才能分清哪一只是后来补进去的。”
为什么要分清?难道是为了永远不忘记你砸碎过他一只杯子?你腹诽:就这?结婚那天晚上竟然还说你“记仇”?谁才是小心眼啊,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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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端走茶杯消失在门外,显然是去替你们包装商品。
你犹犹豫豫地坐过去扯了扯直哉的衣角。“直毘人,他……你爹,他的东西,很重要吗?”
“毕竟是我死去的亲爹,留下能维系父子关系的东西就那么几件。”禅院直哉侧过头,手背托着脸颊笑眯眯地盯着你,“又是遗物又那么值钱,你说重要不重要?”
他这么一说自然是很重要……但他们禅院家什么时候有父子关系这种东西了。
而且你分明听说,这家伙亲爹死的时候笑得可开心。
“是‘我们’禅院家。”禅院直哉提醒你,“你现在也算是禅院家的人了。老头子虽然死了,按规矩你也该叫声爸爸。还是多叫几声习惯下吧。”
叫个鬼啊,见都没见过。你又道:“毕竟都死了,东西留着也是睹物伤人。碰巧这次摔碎了,说不定是你爹在天有灵暗示你不要再记挂他了呢?”
“你的意思是是我爹抓着你的手逼你砸的?”
“……”你沉默。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合理:那天早上破杯子砸烂的时候禅院直哉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突然就变成天价遗物了。
禅院直哉怕不是想坑你。
三百万对你的存款来说是比巨款,但对于禅院家家主来说,为这么点钱坑蒙拐骗又未免太不值当。还是说他料定你不乐意掏这么多钱,早就准备了别的条件等着你?
你试探着问:“总之,就是说……要不别买新的了?反正你也不缺一只杯子……”
“出门前答应的事现在想赖账吗?”禅院直哉意有所指,“那以后别的事情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可你不吃这套。“你为什么要相信我?”你慢吞吞地反问道,“我们之间,本来就是靠束缚保障的关系……反正已经有了牢不可破的‘束缚’,就算没有‘信任’也不要紧吧?”
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半的原因是禅院直哉轻信于你。轻信轻信,有“轻”也有“信”。正因为轻视你,才会随随便便信了你的话,接受束缚将感知联系于你的咒力,彻底失去了主动权。所以事到如今你一点都不相信他还会再给予你“信任”。
相对应地,一个不信任你的人,你当然也不敢信任他。
禅院直哉果真陷入了沉默。显然谈话没有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他一言不发,你只好继续猜测:陶土杯如果真是直毘人的遗物他也未必会在意,就算真的价值连城也不至于让他花那么多钱去买。所以他是想看你赔钱的心疼样,还是真就单纯地想要那只杯子?
前者的话,你可不打算耗费那么多存款。
你也不懂为什么杯子那么贵,要是只注重外形和色泽相仿的话,上川家的工匠简简单单就能仿制一只一模一样的。
“随便你吧。”他冷淡道。
看来是既不想要钱也不想要杯子。
第44章 禅院家-十二
禅院直哉没了兴趣。在你的婉拒下, 陶土杯最后还是没买成。
店主倒是没说什么,应了一声就把扎着礼缎的包装盒又撤了回去,还笑着道无妨。
越是这样反而越叫人过意不去。你想了想还是挑了四套餐具——跟来的四个人一人搬一套, 正好那边也能圆上给禅院具一郎的借口。
回去的路走得比来时还要累。你挽着禅院直哉的手臂, 脚上是好受了点, 心情却更差了。
倒不是因为察觉了禅院直哉算计你。相反地,他终于开始算计你了才是正常的。自大的男人很难因为简简单单的性就被挫伤自尊,愤怒会屈服于快感,耻辱会等到大脑放空的那一瞬间之后才姗姗来迟,随即疲惫带来睡眠,而睡眠洗刷掉沉重的情绪,等到阳光明媚的早晨,掬起的水滴滴答答从指缝逃跑得一干二净, 留在掌心的只有后知后觉的懊悔和怨恨。
厚脸皮的男人只要躲起来一阵就能舔干净伤口,即使心有不甘也会套上外壳恢复成人模人样。更别提有人的时候,不管是男是女, 仆从还是族人,你都宽容体贴地给足了他面子, 让他白天尽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当生活找回平衡点, 重新振作起来也就没那么困难。而禅院直哉那种性子,哪怕命还捏在你手里也不可能躺平了任你搓揉, 想必心里正阴仄仄地计划着如何翻盘报复。
不算是意料之外……你本来也没打算把他里里外外都玩坏——有那种兴趣可没必要结婚。
怀柔的后果就是逐渐失去他对你的畏惧, 接着等待他的反抗, 见招拆招,届时再狠狠给他点教训, 好让他重新认清形势。
人生的意义不就在于这点乐此不疲的循坏吗?
但算计总会有个目的。
既不想要钱,也不想要杯子——禅院直哉似乎执着于让你背上一种名为“亏欠”的债务。你猜不透他想要什么, 只觉得事情开始向控制之外的方向发展,这令你感到不悦。
“怎么不说话。”
沉默无言的微妙气氛持续了一路,禅院直哉竟然主动开了口。
“没什么。”
“平时没什么也一直吵吵闹闹的吧。”
那还不是因为他晚上一受打击白天就对你爱答不理。
你淡淡道:“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心情哄你。”
禅院直哉嫌弃地皱了皱眉。分明是只能顺着摸毛的个性,表情却像是在说谁要人哄了。
“不想回去?”他问道。
你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会在意你心情为什么不好。
虽然不是因为这个,但不想回去倒是真的。禅院直哉接着问你想去哪里,你想了想京都府的中心区域,似乎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