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一郎父子一边从肮脏的血水里捞出钱财倒进禅院家,一边在宅子里供养着本不该存活于世的咒灵。一墙之隔的无辜女性接连死去, 寝屋里的老东西却依然每晚入睡得心安理得。
……但为什么现在不送了呢?
具正人离开博多前说过“最后一批”那样的话,而具一郎吩咐咒术师留守博多的理由是“以防万一”。这说明他们心底都认为京都这里大概率不需要再送来女人。
你曾经猜想禅院家以具一郎为首的那部分势力是想利用两面宿傩的力量。所以一方面要将诅咒万无一失地镇压, 另一方面又要千方百计地保证他活着。因此,唯一的解释就是控制和利用两面宿傩的计划已经取得了进展。
并且计划的下一步需要具正人——否则他不会特意中断博多那里的“工作”,大可以寻找新的团体继续走私贩卖人口,没必要又赶回京都。
根据咒术师的招供,具正人口中的“最后一批”是在三个多星期前送来的。三个多星期前发生过什么?你试图回忆但一无所获:那阵子你和禅院直哉刚好在爱宕山上;伏黑惠是因为任务被直接送到的山脚,五条悟则是临近尾声才突然现身……根本没有人回头留意禅院家。
真希也表示那阵子禅院家一派平静,刚好一些事务取消了,反而很清闲。
“但是,有一个问题……”
虎杖忽然说道,还像是坐在高专教室里那样举起了手。
“我白天和五条老师也说起过……就是说,两面宿傩被打败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没有回收到尸体和咒物,很可能当时就被禅院家的某些人接手了。但是我们调查到的输送人口的犯罪却是几个月前才开始的……如果那些受害人是被当做宿傩的‘食物’,那更早之前的几个月为什么不需要进食?”
你们立刻意识到了他说的问题。
“并且,实际上两面宿傩并不是非吃人不可。”五条悟接过话继续道,“比起填饱肚子,‘食人’更像是那只诅咒本身的恶劣兴趣。悠仁在电话里提出这一点后,我有了一个更糟糕的猜想……所以下午我又临时去了一趟‘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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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很快到达了总窗口。总部一向冷冷清清安静得像间冰柜,今天却似乎有些大动静。往档案科过去的一路还听见了不少窃窃私语,似乎是证物科那里出了桩乱子。
和他要调查的事应该没关系。
五条悟继续往前,在下一个转角处迎面遇上了一名戴着眼镜的工作人员。那处位置的走廊有些狭窄,两边相比显然是他更高大更堵路,于是迅速侧了侧身好让对方通过。
但那人却停下了脚步一个劲地盯着他。
“五条先生?”
对方试图搭话,听声音是个文文静静的女孩。
嗯?五条悟低下头。
得到了回应的女孩接下来立刻变得热情活泼过头了,原本娴静的声音叽叽喳喳吐出了一连串的话。
“真的是五条先生呀!我来总部好几年了,却从来没遇到过您,今天真是运气不错,好事一桩接一桩地发生!……我从小就看着五条先生的照片长大,啊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不是奇怪的照片,是辅助科那里拷贝来的您祓除咒灵时的飒爽英姿!……嗯?您要去档案科吗?我就是档案科的!今天正好值班,我带您一起去吧?需要什么资料可以立刻帮您调出来!”
碰到粉丝了呢。五条悟心想,好像是个好说话的人,这样倒也不错。
剩下的路上女孩依然在一个劲地说话:“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很崇拜感谢五条先生!说来话长……我小时候没有觉醒咒术,咒力也很少,因为性格粗心大意所以做辅助监督都很有问题。妈妈和亲戚商量了之后把我送去了人类社会念书上大学,结果毕业后因为是女性所以不太好找本专业的工作,只好又回到咒术界想看看有没有就业机会……”
“本专业?是什么呢。”五条悟随口问道。
“是建筑保护和修复专业!利用最新的材料和技术可以将破损的建筑修复得完美无缺!本来在咒术界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多亏了五条先生我才能找到工作!”
……多亏了他,是什么意思?
“因为以前大家都老老实实地祓除咒灵不会搞出很大的动静——直到五条先生毕业后开始频繁出任务……听说是完美延续了学生时代的风范,这里一发‘苍’那里一发‘赫’,噗休噗休山崩地摧,整座建筑从头到脚都会被炸得稀碎!……您一共有十几还是二十几次忘记放帐来着?我记得还被东●电视台报导了瓦斯事故哈哈哈哈哈……”
总之,后来窗就觉得老是伪装成事故然后赔钱实在划不来,有必要设置一个部门专门负责建筑修复。“刚好那一年我回到咒术界,立马混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铁饭碗!真是太感谢五条先生了!”
“原来如此!不用客气哦。”五条悟恍然大悟,毫无障碍地领受了这份感激之情。但之前对方说自己是档案科?难道是因为最近收敛了一些,害得那个部门被解散了吗?
“不关五条先生的事!五条先生保持自己的风格就很好!”女孩用力摇头又用力点头,“部门还在的啦,我被调离是因为别的原因……对了,您这次来是想查阅什么档案呢?”她带着五条悟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熟练地操作起来。“这边显示您不久前刚调取过一份调查报告,有关于特级诅咒祓除后的现场清点……”
“比那一份更早。我想找有关两面宿傩重塑肉身那一天的记录。”
女孩迅速筛选时间,锁定后调取出了五条悟想要的报告的电子档。记录中的内容似乎没有问题,简略的描述了名为虎杖悠仁的咒术师吞食咒物、与寄宿的两面宿傩分离的前情,又详细记下了接下来观察到了一些事——主要是关于两面宿傩重塑**后的一些情报。
然而这份报告中列出的相关人员,没有一个姓禅院。
女孩奇怪地问:“您不是在想翻阅报告,而是想找出当时参与了调查任务的辅助人员?”
五条悟点了点头:“可惜,并不是我要找的人。”
女孩若有所思地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五条悟。
“……不介意的话不如再去证物科碰碰运气?五条先生您看这里——”她将文档一连往后拖了几页,“这里,写到‘事后为重伤的咒术师虎杖悠仁安排了伤口检查’。撰写报告时尚未验伤所以相关人员栏里不会有检验科的名字……但如果之后确实进行了伤口检查,那么证物科一定有留存下照片和负责人的手写签名。”
两人又匆匆赶往了证物科。
遗憾的是女孩在证物科的那位熟人正好不在,据说是因为本人负责保存的一件重要证物遗失了,所以被请去配合调查了。五条悟想起来时听见的窃窃私语:证物科出的乱子应该就是指这件事吧。
好在办公室里的另一位工作人员也挺好说话。
对方道:“松本这下可惨了。听说丢失的证物本身就是件罕见咒具……”
女孩道:“他刚拿到的时候不是还到处炫耀吗?说那件在黑市上价值六百万的咒具证物被托付给他保管了,还说是自己即将得到重用的证明……”
对方问:“也跑到档案科炫耀了吗?对哦,那家伙是你前男友来着……”
女孩喜笑颜开:“是啊是啊,前男友出大事了,说不定工作都会保不住,真是想想就开心哈哈哈哈哈!”
……
五条悟站在门外一不小心听了会儿八卦。闲聊了几分钟后女孩顺利地要到了有关虎杖悠仁伤口的照片证物,又寒暄客气了几句后才告辞离开。一走出办公室的门立刻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五条悟。
装着照片的纸袋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两个负责人的签名:一个姓禅院,另一个姓加茂。
“谢啦。”五条悟笑道,“帮大忙了。”
第48章 禅院家-十六
五条悟将两张照片叠在一起, 上下错开几公分,对齐了的表格里一左一右都是一对同样的名字:禅院某某,以及加茂某某。
五条悟接着为你们梳理了有关这两人的时间线:“两面宿傩重塑肉身后不久, 是他们为昏迷的悠仁检查了伤口并留下了照片记录, 那时他们在检验科;两面宿傩被‘战胜’的当天, 也是他们提交的调查报告,还原了当天战况并确认宿傩‘肉身与咒力已一同消散’的‘事实’,那时他们又都成了辅助监督;一个月后,姓禅院的辅助监督死于交通意外;又过了几个月,加茂家的那一位也在终战里死于一场混乱。”
过于巧合的事往往不可能是巧合。将这两个人的经历单独拎出来一看,不难猜测他们是在调动安排之下一路跟进的两面宿傩有关事件;并且必定在第二次事件中知晓了某个秘密,后来才会被隐秘地谋害并伪装成事故。
“两年前具正人带着一名禅院家的咒术师离开京都,重建犯罪交易网, 这是禅院具一郎个人的安排——那么,去年安插在‘窗’内的两枚棋子被调动,最后还被策划了死亡以灭口的, 又是谁的安排?”
五条悟说完,毫不掩饰地看向了禅院直哉。
“悟君是在怀疑我?”
禅院直哉冷笑, 皱眉道:“调用棋子是为了追踪两面宿傩, 贩卖人口是为了豢养诅咒,我看不出来这有什么矛盾的。很明显从那个时候起具一郎就开始和加茂家勾结, 然后才有了具正人在博多那里的计划。”
“在你授意之外?”五条又强调地问了一次, “而你完全不知情?”
禅院直哉脸色不霁:“你要是想说我参与其中, 至少先拿出点证据来。”
“直哉君,你最好先看看周围。”五条悟说出口的话可不像语气那般客气, “没错,就从左边看起好了。这间屋子里除了你都是我们咒高的人, 并不是威胁你,只是现在连我没毕业的学生都坐在这里,替你们禅院家操心两面宿傩这桩本该在一年前就彻底解决的破事——”
“再加上那几十个甚至上百个被绑架的异国女性的性命,我想确认下禅院家主本人没有涉及其中,不算是过分的要求吧?”
五条看着他又道:“直哉君要是没办法证明自己值得信任,保险起见我只能带上咒高的人立刻离开禅院家了。”
片刻沉默后,禅院直哉作出了让步。
“诅咒的事我不知情。但具一郎和加茂家私底下有联系的事,我知道。”
他想了想解释道:“这不算秘密,直毘人活着的时候加茂家就和我们有来往,你应该也听见过消息。”这倒不假,御三家之间即使两家势同水火,或是哪一代的家主之间关系恶劣,私底下也不可能全无往来。
“但都是些可有可无的表面功夫,到我老爹死后就暂停了下来。”
禅院直哉原本以为加茂家只是选择了先行观望,但曾有一次他看见送往具一郎庭院的一只礼盒上盒盖角落印着加茂家的家徽。
感到怀疑是自然的,但总不至于当场拆了别人的礼盒检查。“我事后查到,从直毘人死到我继承家主,期间加茂家的人一共来过两次,都是私底下单独拜访了禅院具一郎。然后是那次送来的盒子,再然后就没有人再来过。”
禅院直哉推测两边私底下肯定仍然有联系。但因为曾被羂索利用家族术式,终战之后加茂家一直行事低调。以目前五条家稳固如山的现状来说,那边不可能敢有大动作。
“就算他们背着我两家密谋,最想对付人的肯定还是你。”他对着五条悟道。
“……多大的盒子?”
禅院直哉愣了愣,照着记忆里的大小比划了一下。
这么大的话,倒是够放下一枚卷轴了——五条悟向身边几名学生解释道:配合某些咒术后,实体的文字记载可以实现绝对的保密性。所以即使在现代,依然有不少家族坚持以卷轴记录不传之秘,例如上川家的制器技艺,京都以外的地区早已失传,只有族内工匠代代相承。
“我开始往某个方向怀疑,是因为你们婚礼上具一郎主持的那道仪式。”
五条悟举起右手,每说一个词就竖起一根手指:羂索,加茂,宿傩,女性,血液。
“有什么想法了吗?”
“——那个?!!”
钉崎与虎杖面面相觑,五条悟向他们点了点头。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钉崎和虎杖亲手祓除过“血涂”和“坏相”,伏黑、真希和真依也都知道胀相的存在。目光最终停留在矮桌对面。
“直哉君,名喜多君——听说过‘咒胎九相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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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谈结束时已经临近午夜。
五条悟告诉你们有关咒胎的事后,那股强压下的反胃感又成倍地翻涌了上来。
普通女性无法进行咒胎的妊娠,恐怕是从加茂家得到了羂索留下的相关秘术,但具正人一批一批地向京都运送人口,意味着那些女人恐怕在被“使用”过一次后都死于失败的实验。不仅要毫无尊严地死去,死前还要被咒胎寄生,被榨干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