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或许最开始的前提就是错的。
所以你才把禅院直哉叫了过来。
上川会社里他头一回认真打量你的脸就注意到了你和上川家主长得不太像,大概这家伙看脸也挺有天赋……但不可能谁都像你一样是例外,如果直哉觉得弥子小姐和加茂家主不像,或许她真的不是加茂家的人。
禅院直哉蹙着眉,良久点了点头又摇头,同意了你的猜想:确实,不像。
“你是觉得……她是被具正人从海外绑架来的女人?”
你咬着下唇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这样的话,绞断的头发,苍白病态的躯干,还有面对你们时一言不发、隐隐畏惧的态度,就都说得通了——那根本不是作为被家族抛弃的庶女而对禅院家感到的畏惧。
“加茂”小姐就在这时发出了梦中的呢喃:短促破碎的音节断断续续,涉谷,乌鸦,其他……勉强拼凑也根本无法理解,或许原本就不是你们能听懂的语言。
并非这个国家出身普通女性,自然会对位处异国的整个不合常理的咒术界感到恐惧。
第54章 禅院家-廿二
“帮你确认过了。”真依道, “加茂那边说,族里确实有个女孩叫弥子,但和你照片上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同一个。”
你点了点头:这算是坐实了猜想。
禅院直哉肉眼做出的判断毕竟不算是切实的证据, 考虑到具一郎和加茂家的联系未必家主就不知情, 原先能打听一番的几个相熟之人现在也变得难以信任。
相比较下, 或许还是倾向变革的年轻一代更靠得住。京都校与东京校上一次的交流赛上加茂家继承人和伏黑他们有过接触,又和真依只差了一届。简单问了真依对加茂宪纪的看法后,你将弥子小姐昏睡时的照片顺手拍下发了过去,请她帮忙向那位确认。
……
此刻弥子小姐屋外,有靠在障门边上的真依和你,还有站在两步开外更远处,近日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一直逗留在京都的真希。叫上她们一起过来是想着弥子小姐睁开眼时看见的如果都是女孩,大概即使是陌生人也会稍有些安全感。
你当然也是陌生人。虽然昨天早上有过一面之缘, 但那时她低垂着脑袋,大概也只听见了禅院直哉开口说话的声音,或许完全没察觉到你的存在。
再有就是, 你自认不擅长安慰人质……在家的时候和性格不合的表姐堂妹都相处不来,更别提现在全然陌生的弥子小姐。被胁迫绑架辗转异国他乡, 又一头栽进光怪陆离的咒术界, 紧接着被送来这座庭院一个晚上就病倒,再醒来时她一定满心防备。
虽然同情她的遭遇, 但你们终究是身持咒术足以自保的咒术师, 而非朝不保夕性命堪忧的普通人。说体谅人家的心情就有点自以为是了, 只是尽量不要再刺激她吧。
“但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擅长安慰人质?”
靠拳头和咒具说话, 半身烧伤煞气滚滚的禅院真希望向你道。
靠拳头和术式说话,脸上还带着疤的你眨眼, 摊手,无可奈何地朝她望了回去。
两厢无言,你们一起望向了另一位来自本地京都校的JK。
禅院真依一脸冷漠:“别看我。我靠枪说话。”
“……我记得你有个朋友,叫西宫?”真希忽然问道。
“怕生,让她安慰陌生人可能行不通。”
“那还有个用刀的,叫三轮……”
“这几天不在京都。再说了让我的朋友来禅院家我会很丢脸。”
“……也是。”
真希表示赞同,想了想又看向你:“硝子老师呢?京都这里视频通讯的话——”
你迟疑地提出了反对意见:医生确实更有亲和力一点,但叼着烟头、黑眼圈深重、一脸阴沉的憔悴样医生……可不行吧?
咒术界的社交圈简直全员恶人,你们苦苦思索,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人选。
有谁是和蔼可亲,温柔美丽,善良体贴,打架不动拳头也不动刀枪,最好往那一坐就看起来很擅长安慰人?
“性别不要卡得太死的话,我倒是想到一个人。”
“我也想到一个人。”
“我也——”
……
“别开玩笑了。”伏黑惠的脸在屏幕另一侧露出了毫无干劲的表情,“就算让我放出玉犬和脱兔,没咒力的人也看不见吧……而且我在东京,过不来。”
“等一下啊!”你连忙阻止他挂断电话,“距离不是问题,你要是答应过来的话我厚着脸皮再去拜托下五条悟不就好了嘛——重要的是情报,不是,重要的是人质的心理健康啊!”
“……”伏黑铱錵惠皱着眉,伸出拇指和食指把手机翻了一百八十度。
五条悟的脸忽然出现在镜头中央,弯着腰笑嘻嘻地朝你们打招呼:“早安——刚才好像听见名喜多说要来求我哦?”
嘶——你倒吸一口气:“……你也在啊。”
“是啊。在研究惠的咒力。硝子也在哦,去隔壁拿东西了。”
“唔……破坏帐的调查有进展了吗?”
“完全没有。有托人四处打听,但都说精密设置好的‘帐’基本不可能被强行破坏。上川家也问了哦,倒是找到了有这方面功能的咒具,可惜只能破坏简易屏障。”
是有这么个东西来着,齿状的咒具,只能一次性使用。爱宕山顶的神社里你就是用那个破坏了五条悟下在神龛外的限制——你又听见五条悟嫌弃地给出了评价:“……简直就像概念版或是基础版一样不好用嘛!”
真是的,他以为咒具是平板电脑吗。
总之暴力突破是行不通了,靠五条悟强大的破坏力乱来搞不好连控制诅咒的禁锢都会被破坏。
“等真希那边的进展吧。最坏的情况要做好两面宿傩真的被释放的准备。”他顿了顿,“到时候那盏愿器就能排上用场了。”
“有好好保管吧,名喜多?”五条悟隔着摄像头看着你,似笑非笑。
“……当然,啦……”
五条悟点了点头:“那么,还有什么要说的赶快说哦,我在听。”
“……”
可恶,差一点就转移掉话题了。
-
名喜多不在,禅院直哉熟练地打开了LINE上的会话组。
往上翻是“窗”的工作人员传输来的一大堆资料与参考案例——清水寺附近的陶器行,出行前夜他提出了“如何骗取新婚妻子的信任”的咨询要求,学者没有回复,诅咒师又被踢出了会话组,只有这家伙稍显积极地出谋划策。
他仔细浏览过,内容不算冗长,看得出来有经过整理,还算对得起给出的咨询费。
之后的动作大多都与当中的建议有关:陶土杯三百万的报价将名喜多随口应下的赔偿变成了难以实现的许诺,本意是想作势一番再故作宽容地赢取亏欠;那些体贴与关怀当然也只是顺便,毕竟一直注意着她,很容易察觉到脸色和状态都不太好。
只是没想到名喜多油盐不进。
唯一的进展是顺着她的话而结下的那道新束缚——也不算违背本心。
他确实已经不想让她死了。那一晚的名喜多消沉又惶恐,实在是过于适合趁虚而入。倚靠在他的胸口以索求温暖,听着另一具身体的呼吸与心跳来获取安慰,禅院直哉无端想起她也曾在他身下蜷缩忍耐,脆弱地颤抖。
这个女人要是死了未免太浪费,总得叫她落进他手里好好吃足苦头。
唯有昨晚是意外……他没料到具一郎会突然安插来一个女人,也没想到真希那家伙竟敢在背后如此评论他。
只是名喜多她简直喜怒无常,禅院直哉难免满腹牢骚地想着:他豁出去想乘虚而入的时候她点到即止,抱着睡了一晚就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可他毫无准备,只想刺探内心还险些翻脸的时候又说来就来……忘乎所以。
勉强算是有所收获:虽然一切都脱离了计划,但计划不知为何进行得非常顺利。
怀着毫无缘由冒出的得意劲,禅院直哉决定再接再厉。他顺手将落单的诅咒师拉回会话组,提出了新一轮的咨询要求。
……
屏幕亮起,提示LINE上收到了一条简讯,小仓明花瞥了一眼,迅速暗灭了手机。
“朋友?”一旁的五条悟凑过来问,“抱歉哦,眼神滑过去正好就看到了。”
“没事没事,五条先生不必介意!”女孩连忙摇头,一副“怎么能让五条悟道歉”的神情,“嘛……最近刚结婚的一个朋友,总是有些烦恼来询问我们的建议。不用理会他就好。”
“已经结婚了才开始考虑送什么礼物能博取妻子的好感?还要别人给他建议?”五条悟隔着墨镜瞪大了眼,好像在说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糟糕的男人。
是啊,就是有,而且还挺多呢。女孩摆摆手道:“五条先生还是继续说刚才的事吧。”
是指五条悟忽然把她带到京都这件事。
——名喜多诚心诚意地恳求他伸出援手后正准备带着惠出发,又商讨了几句却得知受害人来自海外并非日本人。伏黑惠想了想给出了新的建议:比起找一个看起来很有亲和力的陌生人,倒不如找个能说对方母语的人。
话很有道理,于是问题立刻变成了去哪里寻找会说……不知道是亚洲哪个国家的语言的人。
本着“最多才多艺的人一定在公务员系统当中”的歪理,五条悟还真铱錵在“窗”里问出一个擅长好几种东亚语言的人。更巧的是,正好是上次偶遇的档案科的那位女孩——姓名栏中写着“小仓明花”。
带着十拿九稳的把握亲自找了过去,不出所料对方相当乐意帮忙。
更妙的是因为是“那个五条悟”的要求,在同事们同情的眼神中小仓明花相当顺利地从上司那里请到了半日的带薪假——明明以本人的意愿来说,是五条悟的话哪怕翘班、没理由、咒术界大乱也会推开面前的电脑站起来大喊“请让我帮忙”。
“不过我们是要去京都哪里?”
“禅院家。”五条悟神神秘秘地说,“偷偷溜进去。”
第55章 禅院家-廿三
五条悟带来的专业人士即到即开工。弥子小姐比预料中的情绪稳定, 并没有你担心的那种揪心的尖叫与哭泣,十几分钟后屋内传来的交谈声断断续续,简短零碎的语句虽然听不懂, 但看来沟通得相当顺利。
你们退至廊外默默等待。
“那个情报贩子……”五条悟忽然道, “榎田, 对吧?”
你抬眼看向他:“怎么了?”
“窗口总部的证物科最近失窃了一件保管严密的咒具。”五条悟笑着说,手指勾着鼻梁上的墨镜上上下下地玩弄,“上次过去正好听说有个叫松本的被带走调查了,因为他是那件物品的保管负责人,嫌疑相当大。结果这次去找明花却听到后续说那家伙是清白的。”
因为不在场证明充足而洗清了嫌疑,但线索也就此中断。证物科的物证保管室只允许特定人员进入,且设置有专门的禁制类“帐”,然而咒具还是悄无声息地被偷走了。
你顿了顿, 看向五条悟猜到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榎田试试能不能查出来是谁干的?”
“嘛,虽然警告过他了,但那家伙肯定不会乖乖跟窗口的系统切断联系。”他托着下巴, 听上去胸有成足,“窗的内部想要自我彻查是不可能的, 多的是心虚的老家伙会跑出来碍手碍脚。但如果是不择手段的情报贩子的话, 调查效率怎么也能高一点吧。”
“所以你想在他们之前查出罪犯,弄清楚对方是怎么穿过的帐, 然后利用那种能力潜入具一郎的庭院?”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答对啦!”
“没办法,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把打听情报的希望寄托在小真希一个人身上。而且作为老师也不想勉强自己的学生去和另一个禅院家的坏种接触。”
你微妙地皱了皱眉:“喂, 直哉至少比那家伙好吧?”虽然嘴很臭心也很坏,但还不至于去给黑手党打工拿人命换钱, 尽干些下三滥的害人活。
五条悟沉默:“我也没提他名字吧。”
少来,你能不知道还有谁是禅院家的坏种?
小仓明花这时候走了出来, 告诉你们可以进去了,弥子小姐同意与你们交流些真相。
你点点头,和真希真依一起走进屋内,五条则留在了门口。
“她说自己是在独自旅行的途中被绑架的。挣扎逃脱时还遭受了殴打,昏迷后再醒来就是在海上了。先是潮湿逼仄的船舱,接着下了陆地又被关进了黑漆漆的仓库,一路上都不止她一个女孩。
再然后就是某天夜里的货车,把她们那批人送到了这里。”
小仓明花再次声明自己的转述难免会缺失部分信息,但大致上已经帮你们理清了弥子遭受过的虐待。
“还有……她说自己本来的名字也不叫‘弥子’,但现在我们都这么称呼她的话就算了。”小仓顿了顿发出三个拗口的音节,说这就是本名的念法,确实对你们来说都不太友好。
所以姑且还是叫她弥子吧。
弥子已经坐了起来,用被子裹着自己的后背小心望向你们,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我让侍女给你准备了药品。”你缓声道,昨日后半晚的夜风清凉舒爽,但总归是个闷热的夜晚,也不知弥子是怎么受的风寒,“晚点也会有人来照顾你,先休息几天等身体痊愈吧。”
小仓将你的话转述给了弥子,她看过来,朝你轻轻点了点头。
“她不会说我们的语言。”小仓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