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伏黑甚尔吗?”她开门见山问你道。
“……谁?”
你一脸茫然。伏黑?是惠的亲戚吗?
“伏黑甚尔——以前叫禅院……”真希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盒子,“算了,先说钥匙的事吧。我今天上午进了‘帐’里,这是具一郎那拿来的开启院门的钥匙和凭证。”
她指的是那枚铜片。西侧那一处院门的锁并没有真正的具体形状的钥匙,需要用这种储存着具一郎本人咒力的简易咒具来开启“帐”供人出入。
“钥匙是一次性的,我不能试,试了就作废了。具一郎说改天还会邀请我在院内见面相谈,到时再给我另一把——所以这把应该是真的。”真希道。
虽然进了帐,但当时具一郎和他的随从都在一旁,他们只在具正人的房间里小坐了片刻。没有机会查探,也没从他们的闲话里听取到有价值的情报。
至于你之前托她留意的愿器,总之也不在具正人那。
“不过我拿到了这个。”她收起楔形铜片,将先放下的盒子推到你们中间。
方形的扁盒,高度不到手掌三分之一,不像是能装进多少东西,盒面还沾着层薄灰。
“具一郎先走,留下我和具正人独处交谈了片刻。他忙着谈论墙上那几把刀时我随手翻了翻摆在柜子里的盒子,趁他不注意打开了这只。”
然后又趁他不注意,一并带出了院子。
“那间房间很旧,角落的摆设也没有清理干净灰尘。像是临时收拾出来为他腾的地方。所以这只盒子应该不是他的,而是很早以前就摆在院里但被人遗忘了。”
你在真希的示意下打开了盒盖。
里面是一叠泛黄的黑白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最上面第一张是名黑发男人的侧影,不太清晰,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面部特征。像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处随手拍下的。
男人的右侧嘴角有道竖着的短疤。
第57章 禅院家-廿五
照片上的男人神情淡漠, 冰冷的眼神望正望向镜头外的角落。
身负“天与咒缚”的伏黑甚尔——曾经是一名咒术师杀手,一年前在涉谷和禅院真希等人有过一面之缘。
看见照片的一瞬间真希就回忆起了当初那场战斗:数名一级咒术师联手应对的特级咒灵在突然现身的陌生男人纯粹的力量下顷刻间被击溃,无论是零咒力的肉。体还是强大的战斗力都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但那时他们所见的只是一具借由他人术式复活的肉。体, 真正的伏黑甚尔十多前就已被五条悟亲手击杀。
真希将这件事告诉你时, 久远的记忆忽然翻腾而起, 你想起来确有其事:十二年前,高专二年级,五条悟在一次特殊的任务中击杀了一位咒术师杀手并领悟了反转术式。
你轻抚过照片试图拭去那些并不存在的灰尘,想要更仔细地看清这个男人的脸。
五条悟说起过他遇见的咒术师杀手,十二年前的伏黑甚尔应当是三十几岁的年纪,照片上的他却看起来年轻得多:十七八岁,或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再具体就难以分辨了。
“应该是二十岁上下。”真希道, “我记事起禅院家就很少提起这个人,但还是听说些许事迹。早年间脱离禅院家是在二十多岁,拍下照片时就应当来得更早。”
也就是说, 这张照片至少已经保存了二十五年。
“你说他叫伏黑甚尔,那他是惠的……?”
“父亲吧。”真希答道, “听五条老师向惠提起过。”
那么从这个方向来推算时间线也是吻合的:惠的姓氏是伏黑, 想必是十七年前出生在禅院家以外的自由之地。假设伏黑甚尔摆脱家族后先是闯荡了几年,再结婚生子有了惠, 那么到现在也差不多时二十几年。
所以, 一盒二十几年前的伏黑甚尔的旧照片, 为什么真希要特意从帐内偷出来?
“这个人有什么问题?”你问。
“不是伏黑甚尔有问题。”她迟疑地看了你一眼,“里面的照片我已经翻过一次了……”
她作出手势示意, 以那种方式翻阅后整叠相片的顺序会从头到尾翻过来。
你意识到这种翻法就意味着她打开盒盖时看见的第一张,让她做出带走相片盒的决定的那一张照片, 现在正放在最底下。
你将手指探进边缘,贴着木盒底部抽出了最后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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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院直哉彻夜未归,大概是趁机溜出去鬼混了。
你一脸冷漠地看着他第二天早晨优哉游哉地回到庭院,带着一匣子叮当作响的加茂家礼物邀功似的放到你面前。手指“哒哒”敲了两下匣盖,他小臂抵着木匣倾过上半身看向你,脸上还笑得挺得意。
“这盒是给你的,还有两箱大的送去了上川家。”
禅院直哉眉飞色舞道:“你没见着加茂家的那几个老东西——随口暗示几句一个个心虚得要死,灌了我一晚上酒拼了命地想让这事儿就此翻篇。我提一句哪里难办就满口应下要给哪里赔礼……”
所以他昨晚晚上才去的加茂家。
你在心里冷笑,也懒得问他一个白天都跑去了哪里。
做工精致的木匣在你眼里也没什么吸引力。一来你大概能想象到他如何将你描述成一个妒忌心旺盛的正室,所以里面想必是些讨好后宅女眷的东西;二来禅院直哉闹这一出受益的只有上川家和他自己,跟你其实没关系。
点心,首饰,脂粉,服饰——大抵是这些精致华美但你个人兴趣缺缺的东西。
你学着他“哒哒”敲了两下匣盖,叫他快点坐好了,有要紧事问他。
像昨天真希给你时一样,你将那只木盒推到了他面前。
取出过的照片都已整理好放回,现在交到他手中的和真希给你时是同样的顺序。
你看着他不明所以地打开了盒盖。
“这个男人叫伏黑甚尔,以前姓禅院,你应该还有印象吧?我听说……”
“我知道。”
他果断、坚定、意简言赅地打断了你。
你:“……?”
禅院直哉拿起照片皱着眉毛一张张翻起来:“甚尔君的事我当然知道,禅院家最了解他的人就是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要是真想打听他以前的事可以尽管问我。”
“不过你哪来的那么多甚尔君的照片?这张是在禅院家吧……这张是他刚离家出走还在京都的时候……啊,这张已经在东京了……还有这张……”
他滔滔不绝地边数边对照片上的男人赞不绝口,说什么伏黑甚尔虽然没有咒力却强大得叫人难以望其项背,明明是罕见的“天与咒缚”却偏偏碰上家里那群没脑子的杂鱼不识货。“更难得的是甚尔君他长得也很好看——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甚一那副鬼样子就明白了,即使是男人也少不了脸蛋这种锦上添花的东西,幸好我的脸也长得很中意……”
禅院直哉终于停下了嘴:“嗯……?最后这张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照片和甚尔君的放在一起?”
活了快三十年,你还不至于听不出他话里的味儿来。
禅院直哉——他这是在嫌弃你吧?
“你为什么会觉得那是我的照片?”你面无表情道,“看伏黑甚尔的照片不是挺仔细的吗?要不你再仔细看看‘我’那张?”
禅院直哉愣了愣,低头再一看发现了端倪。
照片上的女人确实与你极为相似,真希第一眼也误以为是你,这才将盒子带了出来。
但这些相纸的老旧程度相似,和年轻的伏黑甚尔大致摄于同一时期。二十几年前才刚出生在上川家的你绝不可能是镜头中那个身着朴素和服且面色冷淡的女人。
不过此刻你的脸色比那个女人冷上一万倍。
“本来是想问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的。但现在还是先跟我说说这个男人是你的谁吧。”
第58章 禅院家-廿六
禅院直哉一讲就是十来分钟, 滔滔不绝地和你分享起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气场叫人一眼折服,徒手能拧断咒术师的脖子,叛逃当晚还令禅院家折损了大量人手。
“甚尔君的‘天与咒缚’也不是一开始就在巅峰, 那时候要同时对付一群咒术师很吃亏。”他道, “那天晚上他拼死杀到门口, 前院里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甚尔君受了重伤,看起来快没有力气了,但要想出去还得突破最后一道‘帐’——直毘人临时增加的禁制,只有拥有他亲自制作的‘钥匙’的人才能离开。”
禅院直哉回忆当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天晚上,是我替甚尔君开的门。”
你默默看着这个兴高采烈的二五仔。
“那些杂鱼目光短浅,把甚尔君当成零咒力的废物看待,然而只有我知道他有多么强大可怕。”二五仔却兴致勃勃, 紧接着还如数家珍地开始讲给你听伏黑甚尔的嘴角为什么会有道疤,一副憋了挺久没人倾听的模样。
总而言之,甚尔君就是甚尔君——伏黑甚尔永远是他心中最强的男人。
你明明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但他那副不知是天生还是不自知的理所当然模样搞得你无从发作,皱着眉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张口就问他是不是迷恋那个男人吧?
要是质疑得太过直白, 本来没什么的事也会引发无穷无尽的猜忌。
厨尽兴了的禅院直哉终于有空停下嘴问了你一句怎么这么安静不说话——当然是因为无话可说, 就算心烦意乱你也得努力端着平静的脸色。
所以说,老婆出轨这种事不管是精神还是**, 除非抓个现行不然根本问不出口。
他可没这个自觉, 视线一转看向了方才最后一张相片, 倒是还记得你原本想问他的事。
“我应该没见过这个女人。”他思索道,“但也说不好, 禅院家有家仆也有短聘杂役,多得是没在我面前露过脸的人。”
不过确实和你很像, 他又喃喃道,是不是你们上一辈的哪个亲戚?
伏黑甚尔的照片被他摊在桌上一字排开,禅院直哉按着记忆里的年份理清了顺序,然后捏起唯一那张女人的照片一一比对了过去。
树木的生长高度,墙面的老旧程度,还有主屋房顶的数次翻修痕迹,抓着背景中的各处细节一番推敲后,女人的照片被放在了最前面。
禅院直哉指着伏黑甚尔的第一张照片又道:“我十岁的时候甚尔君就不止这个个头,所以这一张大约拍摄于二十几年前……这张就要来得更早了,二十五到三十年之前?”
正好是你们出生前后那几年。
到此为止已经没什么好讨论的了——那时候才刚出生的你们能有什么有价值的记忆。
“你要不带着照片去问问上川家主?”禅院直哉开玩笑道,“说不定你其实是他私生女。”
你让他少来乱猜,是不是先不说吧,首先具一郎就限制着你离开禅院家。
“我帮你去问?”他想了想提议道,“正好今天加茂家送去了礼物,明天我再去一趟上川家和他见一面。”
他收起照片,动作干净利落,顺手把木盒也揣进了兜里。
“看着我干什么?”
对上你的视线,居然还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好像就这么昧下一大叠伏黑甚尔的照片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
这算什么?你有点恼火又说不上来:这和具一郎送来一个小老婆完全不一样——他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他,你敲打几句让禅院直哉听话点别不干人事惹你生气,事情就算完了。
但那个叫伏黑甚尔的男人却是他实打实地惦记了十几年的。
他拿走相片盒倒拿得理所当然坦坦荡荡,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可谁敢说如此长久的迷恋中没有一丝丝是出于“喜欢”?
这下反而是你问心有愧了。
你勉强愿意耻辱地承认,自己人格卑劣,良心底线也不堪一击,所谓“不祸害无辜之人”的原则亦只能算是最后一块为人处世的遮羞布。
虽然如此,但让你放心大胆地对着禅院直哉这种远不算“无辜”之人下手仍有另一项前提:从嫡子到家主养出的自命不凡脾气,加上和你同等恶劣自私自利的人格,你确信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
桃花树要是开不了,连根崛起才没什么可惜。
可现在又让你知道了,他或许是可以真心实意地喜欢一个人的……这人你还能要吗?
你的手有点抖。
脑子里还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在爱宕神社时他对着你的眼睛说过一句“有疤挺好”。
这下连保持平静都变得困难起来。
收好相片盒的禅院直哉又打开了他自己带回的木匣,翻起加茂家送来的礼物:不出所料是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可能是担心夏天闷热,倒没有放入易坏的点心。
他挑了只扎着缎带的礼盒,三两下拆开竟倒出条项链,细蛇似地滑落在桌上。
链子纤细得如同发丝,一眼就能看出工艺不菲,挂坠却是古朴厚重的造型,差不多有三分之二手指的长度。
“是把锁。”禅院直哉轻轻提起坠身,摆弄几下打开了锁芯。
整根细链都是一体的,中间也没有那种微小的开合扣,看来是配合造型改变了佩戴方式。
“要帮你戴上试试吗?”
你却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
——要问他吗?